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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廢物利用

  天牢從來都是滿天底下最陰暗的所在,陰森自是不消說之事,這才酉時三刻不到而已,偌大的監牢里已是漆黑一片,只有一盞孤燈昏黃地亮著,不單不能帶給人溫暖,反倒令監舍里的陰暗氣息更濃了幾分,然則木然靠牆而坐的李承乾卻是絲毫反應全無,於他而論,陰暗也好,光明也罷,都是無所謂的事,心已死,身處何地又能有甚區別。


  「開門。」


  黑沉沉的監牢過道中,一陣腳步聲沉悶地響著,不多會,數人已打著燈籠來得了監舍的門口,而李承乾依舊木然地端坐著不動,哪怕是聽到了有人在下令,他也依舊沒個反應。


  「咯吱吱。」


  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響起中,緊閉著的柵欄木門被人從外頭推了開來,旋即,一名打著燈籠、提著食盒的大理寺差役先行走進了監牢之中,而後,又有一人緩步從外而入,腳步不停地便來到了李承乾的身前。


  「是你?」


  光線被遮擋之下,李承乾終於是不滿地抬起了頭來,只一看來者,不由地便是一愣。


  「是我。」


  來人語調淡然地應了一聲,也不管地上不甚乾淨,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昏黃的燈光一照,赫然露出了真容,竟是陳子明便裝到訪。


  「你來作甚?」


  李承乾冷冷地看了陳子明一陣之後,心中的火氣漸漸地涌了起來,一想到自己的造反就是因陳子明之故而功敗垂成了去,怒意便再也壓制不住了,厲聲便呵斥了一嗓子。


  「閣下若是願意,陳某便陪閣下喝上幾樽,若是不願,那陳某也就只有一言以相告。」


  陳子明並未在意李承乾的惡劣態度,也沒急著答覆其,而是靜靜地等到那名陪同前來的差役將酒菜安置於矮几上,而後又悄無聲息地退出了監舍之後,方才不動聲色地給出了兩個選擇。


  「講!」


  李承乾對陳子明根本無甚好感可言,值此落魄時分,又哪有心思跟陳子明對飲,不假思索地便作出了選擇。


  「今日陛下召了陳某前去,言明有意立魏王殿下為儲君。」


  李承乾既是作出了選擇,陳子明也自乾脆得很,丟下句話之後,便即起了身,作勢便要往外行了去。


  「什麼?站住,爾給某說清楚了!」


  若論恨意,李承乾最恨的不是壞了他大事的陳子明,而是一直與其爭鋒不已的魏王李泰,此際一聽陳子明這般說法,登時便暴跳了起來,一個大步躥到了陳子明的身前,氣急敗壞地便咆哮了一嗓子。


  「事實就是如此,閣下信還是不信都是一般無二。」


  饒是李承乾的面容已是扭曲得有若厲鬼一般,可陳子明卻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一派風輕雲淡狀地便出言肯定道。


  「憑什麼,憑什麼,那混賬東西逼得孤如此之苦,又謀害了九弟之命,竟還能直上青雲,究竟是何道理,蒼天, 你不公啊,不公啊,某不服,不服!」


  聽得陳子明出言證實,李承乾當即便陷入了瘋狂之中,高舉著雙手,仰頭便是一陣怒吼。


  「呵。」


  面對著這等狀態的李承乾,陳子明連句話都懶得多說,也就只是譏諷地一笑,抬腳便往牢門處行了過去。


  「慢著!」


  就在陳子明已然走到了牢門處之際,卻見渾身狂顫不已的李承乾突然又回過了神來,厲聲地斷喝了一嗓子。


  「閣下還有甚要說的么?」


  陳子明本就只是假意要走,聽得李承乾叫停,自是不會就這麼真走了人,立足了腳之後,緩緩地回過了身去,面無表情地看著李承乾,聲調淡然地發問道。


  「嘿,你陳曦素來就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大黑夜跑來告訴某這麼個消息,必非無因,啊哈,想必你也不願見到那廝入主東宮罷,如此說來,爾是別有所圖嘍,說罷,打算從某處撈些甚好處,嗯?」


  李承乾癲狂歸癲狂,卻絕不是傻子,稍稍冷靜下來之後,立馬便猜到了陳子明此番前來的用心之所在。


  「好處?嘿,閣下身無長物,又有甚值得陳某撈取的?」


  儘管李承乾一口便道破了自個兒的來意,然則陳子明卻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沒旁的,概因陳子明從來就沒小看過李承乾,此獠雖不是明君的材料,可畢竟是受過精英教育的,自然是平庸之輩,如此明顯的事兒,原就不可能瞞得過其,當然了,陳子明卻是斷然不會直接承認的。


  「你……,罷了,罷了,某如今也就爛命一條而已,隨爾如何折騰了去也就是了,但消能攔住那廝的路,一切也就值了。」


  這麼多年下來,李承乾跟陳子明交鋒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的,卻從來就不曾佔到過丁點的便宜,這會兒又已是階下之囚,自忖已再難有跟陳子明談條件之可能,可又不想見到李泰得意了去,這便索性擺出了副光棍的架勢,認命地給出了配合行事的承諾。


  「閣下請坐。」


  陳子明並未急著道出要求,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無他,概因陳子明實在是太清楚李承乾的為人了,別看這廝一派認命的樣子,可若是不能讓其真心配合,這廝十有八九會暗中耍些小手段,萬一要是弄巧成拙了去,那後果須不是好耍的,正因為此,要其作甚事,終歸須得其自願自覺地提出來才成。


  「呵,『得勝歸』,好酒啊,自今日後,某可不知何時才能再飲得此酒了。」


  李承乾原本就好酒,儘管酒量不甚大,可每日里都要飲上一番,這一落了座,目光立馬便掃向了酒罈子,大半個月不曾開葷之下,酒蟲子早就在肚子里鬧騰上了的。


  「閣下請。」


  陳子明伸出左手將酒罈子提溜了起來,右手一拍,便已將封泥拍碎,而後將自己與李承乾面前的酒樽都斟滿了,這才淡然一笑,擺手道了請。


  「子明,請!」


  李承乾也自無甚廢話,端起酒樽,沖著陳子明示意了一下之後,便即仰頭狂飲了一氣,那等急迫狀,真宛若是餓死鬼投胎一般。


  「陛下已下了詔書,後日一早便要送閣下啟程去黔州了,陳某今夜便算是與閣下踐行罷,來,再滿飲一樽。」


  這一見李承乾那等猴急之狀,陳子明不由地便是搖頭一笑,隨手為其斟滿了酒,意有所指地便點了一句道。


  「後日么?嘿,那倒是要抓緊了,子明且就說罷,到底要某做些甚事?」


  一聽自己後日便要上路,李承乾心中的不甘之意頓時便大起了,渾然無須陳子明出言催促,緊著便再次表了態。


  「某今日黃昏時,曾與陛下一席談,期間嘗言曰:若是帝位可以權謀取之,後世帝王將如何自處哉?」


  陳子明並未直接要求李承乾做些甚,而是一派淡然狀地陳述了個事實,然後么,便閉緊了嘴,再不肯多說哪怕是一個字。


  「嗯……,某明日一早便上本,斷不叫那隻會耍陰謀的貨色得意了去,來,子明,再陪某滿飲上一樽!」


  李承乾果然是聰明人,將陳子明的話咀嚼了一番之後,已然明白了陳子明之所需,也自無甚猶豫,豪氣十足地便給出了承諾。


  「同飲!」


  這一見李承乾如此識趣,陳子明也自樂得省些唇舌,笑著便舉起了酒樽,再次陪著李承乾暢飲了一回。


  「嘿,成亦蕭何,敗亦蕭何,若非子明神兵突起,某又豈會落到如今這般田地,可話又說回來了,若無你陳子明,某也難再奈何得了那混球,哈哈……,時也,命也,某,某……」


  李承乾量本就不大,酒一喝得急了些,幾樽下肚,便已是醉意盈然了的,話說著,說著,淚水便縱橫地狂淌了下來。


  「閣下這話就說錯了,就算沒有陳某,閣下也斷無得逞之可能,哪怕攻下了玄武門,歸根結底也是白忙乎一場,平白為他人作嫁衣裳罷了,到那時,天下大亂,百姓慘遭荼毒,爾何忍心哉?」


  陳子明並不因為李承乾答應幫忙,便虛言奉承於其,而是面色肅然地搖了搖頭,正容指出了其所言的荒謬之處。


  「你……,罷了,罷了,某敗都已敗了,說這麼些還能有甚用處,左右就一廢物耳,難得還能有你子明要用,也算是某為這大唐江山社稷盡最後一點心力好了,子明且回罷,某今夜不曾見過爾,爾也不曾來過此處,它日若是念得舊情,逢年過節的,就多給某燒些紙錢也罷。」


  被陳子明這麼一說,李承乾立馬瞪圓了眼,張嘴便欲出言反駁,只是話到了嘴邊,卻愣是說不出個正理來,瞠目結舌了良久之後,終於是頹然地低下了頭,感慨萬千地扯了一番,揮手間,便已是就此道出了逐客之意。


  彼此本就不是同路人,也無太多的交情可言,而今,該說的、能說的,陳子明都已是說過了,自是不願再多逗留,也不曾再說那些個無甚營養的安撫話語,僅僅只是拱手道了聲「保重」,便就此起了身,頭也不回地便出門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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