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太宗訓子(三)
「不敢自外?嘿,爾如今都在教朕如何行事了,還敢說不敢自外,欲騙何人?是欲欺朕么,嗯?」
太宗對李承乾可謂是不滿已久,除了李承乾瘸了一腿,形象不佳之外,更多的則是對李承乾縱情聲色,又屢教不改已是失望到了極點,之所以一直不曾換掉其,不是不想,而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罷了,這麼股不滿積壓在心頭已是多年,如今這麼一發作出來,當真有著天崩地裂之威勢,別說李承乾已是嚇得面如土色,便是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陳子明也被驚得個心驚肉跳不已。
「父皇息怒,兒臣該死,兒臣該死……」
面對著暴怒不已的太宗,李承乾的心中的委屈自是不消說地濃著,當真是六月飛雪來著,瞧瞧,本來是批鬥李佑的場合,怎地一轉身,倒霉的便成了他李承乾了么?這不就是無妄之災么,奈何他就算有著再多的委屈,卻也不敢再申辯上一句,只能是苦苦地告饒不已。
「陛下息怒,微臣以為太子殿下雖有所失言,可用心卻是好的,只是想著幫陛下分憂耳。」
眼瞅著太宗要狠削太子的麵皮,甚至有可能順勢抹去其太子之位,李治與李泰自是都樂得坐視,誰都不肯出面為李承乾分說上一句,一見及此,陳子明可就不敢再保持緘默了,沒旁的,眼下便廢太子的話,只能平白便宜了李泰或是李治,卻斷然輪不到在外地之官的李恪,而這,顯然不是陳子明所樂見之結果,故而,哪怕明知道會有著觸怒太宗之可能,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站將出來,為太子緩頰上一番。
「哼,若不是子明為爾說情,朕今兒個斷饒爾不得,滾回去,好生反省一下,看看自己能否配得上東宮之大位。」
太宗明擺著就是要借題發揮,卻不曾想陳子明竟在此時站了出來,自不免便為之一愣,可又不好說陳子明說得不對,也就只能是暫時息了就此換馬東宮的心思,怒叱了李承乾一句之後,便毫不容情地要將太子趕將出去。
「父皇聖明,兒臣自當謹記父皇之教誨,兒臣告退。」
太子顯然也沒想到一向與自己不睦的陳子明會在此際出手幫了一把,心中自不免有些大惑不解,可又哪敢再多遷延,趕忙稱頌了一聲,便即惶惶然地退出了大殿,自行乘軟輦迴轉東宮去了。
「來人,將李佑給朕關進冷香閣,任何人不得朕旨意,不得與之私相授受!」
太宗發泄了一通之後,心中的鬱結之氣也就消減了許多,可與此同時,也沒了再訓斥李佑的心情,未等李承乾退出大殿,便已是厲聲斷喝了一嗓子。
「諾!」
聽得太宗有令,侍候在側的宮廷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齊應諾之下,便即一擁而上,架起早已癱軟在地的李佑,拖拽著便出了兩儀殿。
「朕乏了,爾等也都退下好了。」
被李承乾這麼一攪合,太宗再也沒了談話的興緻,渾然忘了先前曾說過要對陳子明加以封賞的事兒,不耐地擺了下手,便即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聖明,兒臣(微臣)告退。」
太宗這等言語一出,陳子明等人自是不敢稍有遷延,齊齊稱頌了一聲,便即各自退出了大殿。
「你……,哼!」
方才出了殿門,李泰的鳥性子登時便爆了,指著陳子明便欲呵斥上一番,奈何陳子明連看都不曾看其一眼,自顧自地便往外走著,一見及此,李泰也沒了奈何,只能是重重地怒哼了一聲了事……
「太子殿下,您這是……」
東宮顯德殿的書房中,崇文館學士蘇昭正端坐在文案後頭,幫著太子草擬奏本,冷不丁聽得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立馬詫異地抬起了頭來,入眼便見李承乾臉黑得有若鍋底一般,當即便被嚇了一大跳,忙不迭地便起了身,驚詫地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父皇偏心太過,安能如此待孤,本宮,本宮……」
蘇昭不問還好,這一問之下,李承乾心中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了,眼眶一紅,已是淚水肆意流淌個不休,語調哽咽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太子殿下莫急,有甚事,慢慢說也就是了,您可萬不能傷了身子啊。」
一見李承乾委屈若此,蘇昭自不免便有些個慌了手腳,趕忙溫言地開解了其一番。
「少炎,你是不知道啊,父皇他……,唉,這叫孤怎生自處啊?連句話都不讓孤說了,孤,孤活著還有甚意思可言,孤不若死了算了……」
李承乾最信任的人便是蘇昭了,此際聽得其溫言勸慰,淚水雖不曾止住,可話倒是說得順溜了些,這便一邊哭著,一邊絮絮叨叨地將今日在兩儀殿中的遭遇從頭到尾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竟會是這般,這……」
今日太宗著李泰代天子去郊迎凱旋大軍一事,蘇昭是清楚的,甚至李泰跟陳子明在郊迎時鬧得不甚愉快之事,蘇昭也已是聽說了,可卻萬萬沒想到太宗今日居然會借著個由頭狠訓了太子一番,這顯然不是個好兆頭,在蘇昭看來,若不是陳子明說了句公道話的話,鬧不好李承乾今日怕是出不得兩儀殿了,儘管不明白陳子明為何要如此行事,可這當口上,蘇昭也顧不得去細想陳子明的事兒,內心裡滿是對李承乾之將來的深深憂慮。
「哼,本宮若欲反,又何須似五弟那般費事,不過一牆之隔而已,越之即過,本宮……」
李承乾哭了一陣之後,心中的委屈不單不曾消減,反倒是更盛了幾分,也沒管書房裡還有著幾名隨侍的小宦官在,氣急敗壞地指點著皇宮的方向,惡聲惡氣地便放出了狠話。
「太子殿下慎言!」
蘇昭雖是在驚怒之中,可警惕心卻並不曾有所鬆懈,這一聽李承乾竟當眾說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登時便急了,不管不顧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你……」
李承乾正自說得爽快呢,被蘇昭這麼一呵斥,也自不免便怒了,雙眼圓睜地便要咆哮上一番。
「爾等全都退下!」
不等李承乾罵人的話說將出來,蘇昭已是陰沉著臉,沖著那幾名慌亂不堪的小太監們便嘶吼了一聲。
「諾!」
蘇昭官位雖不高,可在東宮裡卻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主兒,他既是放了話,幾名小宦官們自是不敢稍有遷延,齊齊應了一聲,就此魚貫著退出了房去。
「殿下好糊塗啊,這等話豈可胡亂說了去,須防隔牆有耳啊。」
蘇昭自是能理解得了李承乾心中的委屈,可卻不敢讓其胡亂行事,這便溫言地勸慰了其一句道。
「我……,唉,少炎不知,本宮心裡苦啊,父皇今日先是讓李泰那廝代天子郊迎,又當眾借故訓斥本宮,如此接二連三地羞辱不停,這不是逼著本宮反了去么?左也是死,右也是死,本宮再不奮起,怕是死無地也,少炎可有甚教我者乎?」
經得蘇昭這麼一勸,李承乾的聲音倒是低了下來,可反心不單不曾消減,反倒是更濃烈了幾分,問題是他倒是想反,卻又不知該如何反,只能是無奈地問計於蘇昭了的。
「嗯……,此事萬不能操之過急,一旦有失,後果不堪設想啊,殿下縱使有此心,也須得把握時機方可,今,那陳曦既是與魏王殿下鬧翻,若能引以為援,固然大佳,縱使不能,善加利用一番,讓其與魏王殿下多起爭執,或可便於我等暗中部署,然,歸根結底來說,此事還是須得慎之再慎,非心腹之人,不可託大事也。」
蘇昭也覺得若是不舉事的話,李承乾早晚有一日會被太宗給拉下馬去,只是在他看來,盲目舉旗的結果斷然好不到哪去,這便謹慎地給出了幾條建議。
「少炎言之有理,依卿看來,侯君集此人可託大事否?」
聽得蘇昭這般說法,李承乾也已是冷靜了下來,皺著眉頭想了想之後,又試探著發問了一句道。
「君集此人倒是可託大事者,只是未知其真心如何,還須得多方試探后,方可知根底,此事急不得,姑且再看看好了,倒是那陳曦今日仗義執言,殿下萬不可冷了其心,姑且請其進宮一敘,好生感謝上一番,縱使不能得其心,也可給魏王殿下添點堵,但消魏王殿下起意對付陳曦,則是我東宮之大利也。」
侯君集雖一向親近東宮,往日里行事也大體上都是站在李承乾一邊,問題是此人到底是不是可以無條件地信任么,蘇昭卻是不敢妄言,僅僅只是持著謹慎的樂觀態度而已,倒是對離間陳子明與李泰的關係更為的在意。
「嗯,那好,擇日不如撞日,卿且就擬上一份請柬,著人送去其府上,本宮今夜便要好生宴請其一回。」
李承乾冷靜下來之後,腦筋倒是清晰了不老少,僅僅略一思忖,便已是有了決斷。
「殿下英明,微臣這就去辦。」
眼瞅著李承乾已然恢復了常態,蘇昭緊繃著的心弦也就此鬆了下來,緊趕著便稱頌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