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自作孽不可活(三)
「混賬,陳曦小兒,你這是亂命,亂命,放開老夫,放開,自古刑不上大夫,爾等安敢如此放肆,放開老夫……」
張亮乃是文官出身,年輕時還是有些膽氣的,可這麼些年的養尊處優下來,早已不復當年之勇,先前之所以擺出一副強硬的架勢,不過是色厲內荏罷了,本以為陳子明定然拿他沒辦法,卻不曾想陳子明居然下令要重打,張亮頓時便急紅了眼,也顧不上甚體面不體面的了,高聲便嚷嚷了起來,言語間滿是惶急之意味。
「王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爾身為公卿,不思報效君恩,倒行逆施,已是死罪難逃,不思悔改,竟敢咆哮公堂,拖下去,打!」
張亮這麼一嚷嚷,魏徵與馬周自不免便起了些惻隱之心,倒不是二人與張亮有多深的交情,不過是兔死狐悲而已,雖說都皺起了眉頭,卻無人出言為張亮解說上一番,至於陳子明么,則根本不給張亮留甚情面,拿起驚堂木便是一拍,厲聲便呵斥了其一番。
「哎呀,哎呀……」
陳子明御下極嚴,他這麼一下令,幾名架著張亮的衙役自是不敢有絲毫的遷延,不管不顧地將張亮拖下了堂去,退下囚服,掄起板子便是一通子好打,可憐張亮區區一文人而已,哪經得這般苦楚,登時便疼得慘嚎了起來。
「跪下!」
二十大板其實並不算多,不多會便已是行刑完畢,自有兩名衙役將早已癱軟了的張亮架上了堂去,重重地往地上便是一摜,當即便令張亮不由自主地又是一陣慘嚎不已。
「堂下所跪何人,嗯?」
張亮到底是將近六旬的人了,被這麼一通好打下來,精神已是萎靡不堪,然則陳子明卻並未有絲毫的憐憫之心,也不給其喘息之機,冷冰冰地便又將先前的問題問了出來。
「犯、犯官張、張亮。」
被重打了一回之後,張亮明顯是學乖了,自不敢再強項,儘管滿心的不甘,卻也只能是顫著聲地應答道。
「張亮,淮陰人常德,爾可認得?」
這一見張亮已是服了軟,陳子明也自不會過於己甚,按著審案之程序,官威十足地發問了一句道。
「某……,張某不識得此人!」
常德乃至張亮的五百義子之一,更是張亮的心腹手下,可也正是此番出首張亮之原告,要說不認得,自是說不過去之事,然則張亮卻是不打算就這麼認了,嘴硬無比地便矢口否認道。
「不識?好一個不識,此人乃爾之假子,常年住在爾之府上,爾竟言不識,當真好膽!」
一聽張亮這話,陳子明的臉色立馬便是一沉,冷冷地便揭破了張亮之謊言。
「張某府上人多,豈能個個識得。」
張亮早年可是一滾刀肉,在玄武門事變前,李世民為了確保政變能成功,曾派張亮秘密前去山東招攬各地英傑,以為應變之用,卻不想消息走漏,張亮被捉拿至京,李淵下令嚴審,幾番動了大刑,卻始終不曾撬開張英的嘴,這才確保了玄武門事變的順利進行,當然了,現在的張亮早已不是當年那等硬骨頭之輩,多年的優渥生活早將其血性給磨沒了,可潑皮般的性子卻依舊還存了一些,這會兒信口雌黃起來,還真就不甚含糊的。
「來人,帶原告常德並證人張峰、張明上堂!」
陳子明既是要將此案辦成鐵案,自是早就做足了功課的,也自不會在意張亮的死硬態度,並未再與其多啰唣,而是拿起驚堂木,重重一拍,厲聲斷喝了一嗓子。
「諾!」
聽得陳子明有令,侍候在側的衙役們自是不敢稍有耽擱,但聽應諾聲起處,自有一名班頭急匆匆地行下了大堂,不多會,便已押解著三名年近三十的漢子從外頭又轉了回來。
「小人常德(張峰、張明)叩見三位大人。」
常德等人皆是張亮之假子,往日里也沒少在官場走動,對庭審之事顯然並不陌生,這一行上了堂,也不用押解的差役們喝令,立馬便齊齊跪倒在地,各自報上了名諱。
「常德,爾可認得跪在那兒之人,嗯?」
面對著常德等人的叩拜,魏徵與馬周都不曾有絲毫的反應,而陳子明么,儘管坐在最下手的位置上,卻是當仁不讓地喝問了一句道。
「回陳大人的話,此人正是張亮。」
聽得陳子明見問,常德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將目光投向了委頓在地的張亮,細細地辨認了一番,而後方才慎重地給出了肯定的答覆。
「嗯,張峰、張明,爾二人也辨上一辨,那跪地者可是張亮么?」
陳子明並未對常德的話加以評述,而是目光冷然地掃了眼張峰、張明二人,聲線低沉地喝問道。
「回陳大人的話,此人確是張亮無疑。」
張峰、張亮同樣都是張亮的假子,也都住在張亮的家中,沒少為張亮辦些下作之勾當,自不可能會認錯人。
「爾三人與張亮是何等關係,嗯?」
陳子明點了點頭,並未對二張之指證加以置評,而是不緊不慢地接著往下追問道。
「大人明鑒,小人在貞觀十一年七月時,偶然識得了張亮,因其堅持,小人一時不查,竟干出了認賊作父之蠢事,數年相處下來,遍觀其所作所為,方知此獠乃逆賊無疑,小人不恥於之為伍,故而憤然出首檢舉。」
常德乃是出首之原告,陳子明既是有問,他自是須得先行回答上一番。
「好叫大人得知,小人與張明乃是同宗兄弟,因善射,偶在行獵時被張亮所看重,言稱要收我兄弟二人為假子,小人等一時糊塗,也就於貞觀十三年九月進了張府。」
常德話音一落,張峰自是不敢稍有遷延,緊跟著也將自個兒進入張府之事簡略地解說了一番。
「張峰,本官問你,常德在張府時,與張亮關係如何,可曾多有交集,嗯?」
諸人來歷既已問明,陳子明也就沒再多細問,緊著便轉入了正題。
「回大人的話,常德乃是張亮最早收下的假子之一,在十三太保中排在第七,深得張亮之信重,每每出入內院書房,交集頗多。」
聽得陳子明見問,張峰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恭謹地給出了答覆。
「嗯,張明,張峰所言可是事實?」
陳子明顯然對張峰的回答甚是滿意,不過么,卻並未加以置評,而是又將問題丟給了張明。
「大人明鑒,事實正是如此。」
陳子明話音剛落,張明便已是毫不猶豫地出言證實了一句道。
「大膽張亮,安敢當庭欺瞞本官,事到如今,爾還有甚話可說,嗯?」
一番問訊下來,張亮先前自稱不認得常德的謊言已是敗露無疑,陳子明自是不會放過這等給張亮當頭一記棒喝之機會,但見其抄起驚堂木便是重重一拍,厲聲地喝問了起來。
「陳大人誤會了,您問的是常德,犯官自然不識,那人應叫張德,在犯官府上幾年,不過是區區一下人罷了,犯官並不熟稔,一時記不起來也是有的。」
眼瞅著已然不好抵賴,唯恐再挨板子,張亮自是不敢再堅稱不認得常德,但卻絕不願承認常德與其關係頗近,扯淡的謊話張口便來,顯然是打算將無賴耍到底了的。
「記不起來么?那好,本官再問爾一遍,爾可識得常德?」
陳子明根本就不理會張亮那些胡謅的解釋,僅僅只是緊逼著追問了一句道。
「識得。」
張亮眼珠子狂轉了幾圈,見難以抵賴得過去,縱使再不甘,也只能是悶悶地給出了個肯定的答覆。
「識得便好,常德,爾且將張亮諸般不法勾當細細道來,不得隱瞞!」
張亮既已認了賬,陳子明也就沒再去理會於其,而是將問題丟給了常德。
「大人明鑒,小人自進張府後,因薄有小才,頗得張亮之信任,每每參與府中機密,故而得知其諸般不法事,其逆行之證有三:其一,收五百假子,小人與張峰、張亮以及公孫常、公孫節皆在其中,另有三百餘人遍布洛陽、相州、濟南等處;其二,私購軍械,計有甲衣六百二十七套,各式兵刃過千,欲待時日舉兵謀逆;其三,每每勾結江湖術士於府中隱蔽處設壇做法,更與程公穎、公孫常等暗中精研《推背圖》,自稱《讖書》中有其名,反跡昭然,下人不恥其之行徑,特冒死檢舉,還請大人明察則個。」
常德位列張亮手下十三太保之一,對張亮的諸般事情自是知之甚詳,此際說將起來,自是順溜得很,當然了,其之所以會出首張亮,並非似其所言的那般出於義憤,而是別有原因——常德好賭,偏偏賭術又不精,在柳如濤的設謀下,欠下了一屁股的債,走投無路之餘,不得不按著「有心人」的指點,投到了魏王李泰的門下,行出首張亮之事,當然了,這等骯髒之事,常德卻是不敢當庭供出的,也就只能是激昂萬狀地將自己裝扮成了「正義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