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四兩撥千斤(二)
得,還真就是這麼個想頭!
儘管李泰說得遮遮掩掩地,可以陳子明之睿智,又怎可能會聽不出其言語間的真實意味之所在,頭皮不禁微微有些發麻,倒不是擔心無法將李泰糊弄了過去,而是在為如何能讓太宗暫歇了這等換馬的心思而煩心。
「子明啊,小王也不瞞你,父皇前幾日曾言及張亮老朽,主掌刑部不到一年,卻每多錯漏之處,當外放地方,小王深以為然焉,似此等要職也唯有子明這等賢才方可勝任無虞啊。」
李泰等了片刻,見陳子明殊無開口應對之意,當即便有些沉不住氣了,但見其眼珠子轉了轉,已是拋出了個香甜無比的誘餌。
「殿下謬讚了,下官才學不足,尚須歷練,實不敢妄自尊大。」
一聽李泰這般說法,陳子明實在是有些個哭笑不得,沒旁的,他陳子明是想早些入主一部,也好奠定登上宰輔之位的基礎,可根本目的並不是為了所謂的地位,而是欲在將來奪嫡最烈時能發揮出關鍵作用,倘若此時將李泰捧進了東宮,就算給陳子明一個僕射之高位,那又能有甚意義來著?
「子明過謙了,當今天下,誰人不知子明乃社稷材也,不說六部尚書了,稍稍歷練一二,左右僕射也當不在話下,父皇向來倚重子明,常言子明之才天下無雙,小王也是這般看法。」
李泰此番之所以宴請陳子明,欲圖翻案,乃是得了太宗的暗示與指點之故,正因為此,自忖東宮已然在望的情形下,說起話來么,也就無甚太多的顧忌,這會兒許諾起來,還真就蠻像是那麼回事的。
「聖上待微臣恩重如山,微臣自當效死以報。」
李泰既是提到了太宗的嘉許之言,陳子明自是不敢安之若泰的,這便趕忙轉向了皇城所在的方位,一派感激涕零狀地表忠不已,然則話倒是說得誠懇萬分,卻隻字不提要翻魘鎮一案之事。
「子明素來忠心耿耿,父皇知之甚深,故而屢屢以大任加諸子明,今,魘鎮一案半道而止,小王沉冤雖已得雪,然,主謀依舊未獲,實如芒在背矣,還請子明多多辛苦一二,若能將主謀尋出,社稷幸甚,小王也幸甚。」
眼瞅著陳子明圓滑無比,說來說去都不肯轉入正題,李泰的耐性可就被磨沒了,也不想再多繞彎子,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明白無誤地道出了此番請陳子明過府密談的用心之所在。
得,圖窮匕見了,這廝還真是沉不住氣!
對於李泰的尿性子,陳子明雖是早就瞭然於心,可真見得其一臉不耐之色,心中還是暗自好笑不已,當然了,好笑歸好笑,這當口上,卻是不能不打疊起精神來應對的,畢竟面前這主兒可是奉了太宗的密令而來的,此際交談之言勢必要傳回到太宗處,應對上稍有閃失,後果恐不是好耍的。
「殿下可知褚遂良其人否?」
陳子明心念電轉間,突然想起了招妙手,這便假作沉吟狀地點了點頭,滿臉慎重之色地反問了一句道。
「嗯?」
褚遂良雖是官位卑微,不過么,因著一手好書法,在朝野間名聲卻是不小,對其人,李泰自然是知曉的,實際上,李泰往年宴飲時,也沒少招其前來陪侍,可要說有多了解么,卻也談不上,這會兒冷不丁聽得陳子明問起了其人,明顯是答非所問,自不免便是一愣。
「嗯。」
面對著李泰探問的目光之凝視,陳子明並未急著出言解釋,僅僅只是神情慎重地點了下頭,語意不清地吭了一聲。
「唔,登善(褚遂良的字)其人善筆墨,小王素是知曉的,也曾有過際會,唯不甚熟耳,怎麼,莫非子明與其有甚舊怨不成?」
這一見陳子明神情如此之慎重,李泰自不免便起了疑心,只是想了片刻,也不得其要,這便遲疑地探問了一句道。
「殿下誤會了,下官與褚大人不過是茂州歸來後方才在長孫大人府上相識的罷了,迄今算來,也不過就年余之事而已,怎生來的舊怨。」
陳子明笑著搖了搖頭,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與褚遂良結識之情形,言語雖平和,可卻點出了長孫府才是關鍵之所在。
「嗯,小王確曾聽聞登善時常在舅父大人的府上出沒,子明能在那兒與之相遇,也自不奇怪,只是……,唔,只是登善不過區區起居郎之流而已,子明既是與孤提起此人,莫非……」
李泰為人雖是驕橫,可卻並不愚鈍,此際一聽陳子明這般說法,疑心自不免便更重了幾分,胡亂猜疑之下,竟以為魘鎮一案乃是出自長孫府的手筆,心一驚之下,話便說不下去了。
「好叫殿下得知,九月十五日戌時三刻前後,褚大人曾到下官府上拜訪。」
以陳子明之睿智,自是一聽便知李泰想偏了去,不過么,陳子明卻並不打算點破,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又往下點了一句道。
「哦?那廝都說了些甚?」
李泰已然想偏了去,對褚遂良在案發當日的言行自然也就分外的著緊,但見其臉色難看至極地死盯著陳子明,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追問道。
「褚大人只說了四個字——順其自然。」
陳子明對長孫無忌從來就沒有半點的好感可言,加之此番又被其給陰了一道,又怎可能不尋思著扳回一盤,當然了,在明面上與長孫無忌這等龐然大物起衝突,絕對不是啥好主意來著,可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卻是無妨,左右褚遂良確實說過「順其自然」這等暗示的言語,陳子明也自沒必要為其隱瞞,也不多言解釋案情本身如何,僅僅只是言簡意賅地給出了答覆。
「順其自然?嗯……,混賬東西,安敢如此構陷本王,狗東西,本王定要砍下此獠的狗頭!」
李泰到底算是聰慧之輩,只略一思忖,便已明了了所謂「順其自然」的真實意味之所在,頓時便怒了,重重地一拍面前的几子,氣急敗壞地便咆哮了起來,狀若瘋狂!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此事別無旁證,縱使下官願作證,卻也是孤證難對,您若是妄動無名,卻恐反遭小人構陷也,萬不可大意啊。」
陳子明敢出言撩撥李泰,自然是有一定的把握在的,無他,李泰與長孫無忌之間雖是甥舅之關係,可感情卻素來淡漠,關鍵在於李泰為人驕橫,自忖聖眷極隆,根本不將長孫無忌看在眼中,平素基本少有去長孫府探訪,哪怕是逢年過節,頂多也就是著下人去送上些禮物便算完事了,彼此間往日里雖無甚衝突,卻也無甚聯繫,這等情形之下,陳子明下起蛆來,自是便利得很。
「哼,本王與那狗賊素來無怨,那廝為何要如此對孤!」
李泰發泄了一通之後,心中的火氣倒是消減了些,可於此同時,疑惑也自涌了起來,眼神炯然地盯著陳子明,厲聲地喝問了一句道。
「呵。」
儘管是在下蛆,可有些話卻是斷然不能說出口來的,道理很簡單,李泰並不是啥善男信女,倘若其將談話的內容轉述給了太宗,那他陳子明的樂子可就大了去了,正因為此,饒是李泰的目光再如何冷厲,陳子明也不為所動,僅僅只是淡然地笑了一聲了事。
「定是為了稚奴小兒,哼,好個偏心的老狗,本王定不與其干休!」
陳子明雖不言,可架不住李泰腦洞大,一番腦補之後,便已猜出了真相,心火頓時便又大起了,怒不可遏地便又罵了一嗓子。
「殿下還請慎言,陛下向來以國士待某人,殿下只可與之親近,卻不可生分了去,倘若有隙,卻恐於大事不利也。」
雖說巴不得李泰跟長孫無忌之間的衝突越烈越好,可該說的場面話,陳子明還是須得正容說上一說的,至於李泰聽還是不聽么,陳子明卻是不打算去理會了,反正他該下的蛆都已是下了的。
「哼!子明不必為那老狗虛言掩飾了,那廝就一混賬東西,陰險狡詐,先是欲致孤於死地,不成,又於兩儀殿中暗算了你子明一回,似此老賊,當誅!」
李泰到底聰慧,將陳子明的陳述乃至當初長孫無忌於兩儀殿中坑陳子明一把的行徑稍稍一聯想,便已斷明了陳子明所言必然不假,除去長孫無忌的心思頓時便就此大起了。
「殿下切不可如此啊,來日方長,萬事還須得從長計議了去為妥,下官不勝酒力,告辭,告辭。」
該說的都已是說過了,至於成還是不成,陳子明其實也不是太過在意,左右他本人並不曾有甚不可告人之言,就算李泰嚷嚷了出去,也無甚大不了的,畢竟是長孫無忌坑他在前,有所反擊也屬人之常情,哪怕鬧到了御前,頂多也就是被太宗訓誡上一通而已,壓根兒就無關痛癢,倒是李泰若是知機的話,必會秘而不宣,而後暗中部署對長孫無忌的打擊,若能成事,那可就是一本萬利之事了的,對此,陳子明自是樂見其成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