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案中案(五)
「准!」
張濤的性命不過就是草芥一般的玩意兒罷了,陳子明壓根兒就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如何從葛銘處掏出魏王的把柄,當然了,並非是要用此把柄去參倒魏王,甚或也沒打算拿之去跟魏王作甚交易,而是準備以之為暗手之一,留待將來。
「哈哈……,好,既然陳大人如此爽快,那張某也自不藏著掖著了,哼,那葛銘小兒無恥至極,貪墨精鹽無算,又暗中勾連薛延陀,實是該死之徒,人人皆可誅之,張某此來,本就是要取其狗命的,奈何這廝奸詐無比,竟是提前留了後手,以貪墨之資材購玉佛一座進獻,又以卑劣手段騙取了家主兒手書一封,個中涉有玉佛之事,偏偏那座玉佛如今已被當成貢品送進了宮中,未得手書之前,某不免有投鼠忌器之虞,本欲騙出手書後,再殺其以謝天下,奈何事未遂,便已被大人偵知,天意,天意啊!」
既得陳子明允死,張濤也就徹底看開了,再無絲毫的顧忌,哈哈大笑著便將心中的秘密道了出來。
「讓他籤押!」
張濤這麼番供詞里滿是愚忠與乖謬之處,然則陳子明卻並未加以置評,靜靜地聽完了其之陳述之後,也就只是不動聲色地喝令了一嗓子。
「諾!」
陳子明心性沉穩,加之早就猜到了案情的根底與始末,固然不會有甚特別的反應,可被其留下來當文書用的寧岩卻是聽得個滿頭汗水狂淌不已,這會兒的應諾之聲里更是顫音滿滿,顯見心中早已是亂了分寸了的。
「不行,張某死可以,斷不能籤押,此事,請恕張某斷難從命!」
張濤先前倒是說得個慷慨激昂不已,可這一聽要其畫押,當即便翻了臉,雙目圓睜地便咆哮了起來。
「呵,那就由不得你了!」
這一見張濤在那兒死扛不已,陳子明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霍然起了身,幾個大步便從文案後頭邁到了張濤面前,伸出一隻腳,只一踩,便已壓得張濤動都動不了一下。
「大人,口供在此,請您過目。」
寧岩倒是很有眼力價,趁著張濤動彈不得之際,抓起其手指便按在了印泥上,在數頁的口供上一一按了手印,而後方才將已然籤押好的供詞雙手捧著,遞到了陳子明的面前。
「嗯,接著筆錄!」
儘管已然籤押完畢,可陳子明的腳卻依舊有若泰山般地踩在張濤的胸口上,巨大的力道生生令張濤憋得個面色發青不已,嘶吼連連,卻愣是無法從陳子明的腳下掙脫開去,而陳子明也沒理會於其,飛快地將那疊口供過了一遍,見無甚錯處之後,這才鬆開了腳,一邊不緊不慢地往文案後頭走,一邊語調淡然地吩咐道。
「諾!」
陳子明此言一出,寧岩不由地便是一愣,無他,概因在他看來,該問的似乎都已問完了,哪還有甚可審的,只是陳子明既是有令,他也自不敢不從,只能是躬身應了諾,疾步趕回到了文書處,一撩衣袍的下擺,緊趕著長跪了下來。
「陳大人,你不講信用,你,你……」
陳子明一身神力實在是太過驚人了些,儘管先前並未盡全力,可依舊不是張濤所能承受之重,直到陳子明都已坐回了原位,他才剛從急喘中回過了神來,自覺被騙之下,雙眼頓時直欲噴火,氣急敗壞地便咒罵開了。
「張濤,爾身為公門之人,竟敢收受犯官葛銘之賄賂,連害四命,傷天害理,死罪難逃,再不從實招來,小心本官大刑侍候!」
陳子明壓根兒就沒理會張濤的怒罵,猛然一拍文案,聲色俱厲地便喝問了一嗓子。
「啊……」
張濤自忖必死之下,早就不將生死放在心上了的,只顧著罵得爽快,卻沒想到陳子明突然喝問出了這麼句古怪莫名的言語,當即便罵不下去了,訝異無比地看著陳子明,愣是沒搞懂陳子明突然來上這麼一個轉折的用心何在。
「呃……」
別說張濤那相對簡單的大腦沒能搞懂陳子明的用心,便是素來尚算精明的寧岩也一樣傻了眼,茫然無比地便愣在了當場。
「說,葛銘那廝到底給了爾多少好處,爾竟敢如此胡作非為,嗯?」
陳子明之所以要歪審此案,自然有著他的用意,當然了,這等用意事關大局,陳子明卻是斷然不會給二人說個明白的,也就只是拿起驚堂木再次一拍,聲線冷厲地又逼問了一句道。
「哈哈……,好,某說便是了……」
再被陳子明這麼提點似地一問,張濤可就徹底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當即便哈哈大笑了起來,順著陳子明的話頭便胡謅了開來,只不過他的能耐有限,編排出來的故事么,實在是差強人意,破綻多如牛毛,還得陳子明不斷地用言語來點撥,一通子問對應答下來,總算是編成了個看起來過得去的口供。
「大人,口供已畫押完畢,請您過目。」
有了張濤的配合,此番錄口供以及畫押自是順利得很,只是寧岩不單沒甚興奮之情,反倒是惶恐得很,也就只是靠著養氣功夫硬撐著,這才算是沒當場露了怯。
「嗯,來人!」
陳子明將那份「供詞」飛快地過了一遍,見無甚錯處,隨手便塞進了衣袖之中,也無甚多言評述,僅僅只是運足了中氣地斷喝了一嗓子。
「大人!」
聽得陳子明的斷喝聲,聚集在院子里的差役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當即便有一名班頭領著數人搶進了監舍之中,緊趕著躬身見禮不迭。
「將此獠押下去,嚴加看管,小心其自盡,不得本官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見其!另,將葛銘押來此處,本官要就地審案。」
陳子明先是威嚴地掃了眼眾人,而後方才面色肅然地連下了數條命令。
「諾!」
後進來的眾差役們都不清楚內情,然則面對著陳子明的冷臉,卻是無人敢亂問,只能是齊齊躬身應了諾,押著不言不動的張濤便退出了監舍,不旋踵,便已是又押解著葛銘從外頭轉了回來。
「跪下!」
儘管葛銘一身披枷帶鎖,然則押解其進來的大理寺差役們卻是毫無半點的憐憫之心,斷喝聲起中,各自飛起一腳,便已是將其踢得趴到在了地上,直疼得葛銘慘嚎不已。
「取下枷鎖!」
葛銘倒是叫得凄慘,然則陳子明卻根本不加理會,面色肅然地一揮手,已是就此下了令。
「諾!」
陳子明命令一下,幾名差役自是不敢稍有耽擱,忙不迭地便都搶上了前去,七手八腳地卸下了葛銘身上的刑具。
「寧主薄留下,其餘人等盡皆退下!」
陳子明並未急著開審,而是緊趕著又下了道命令。
「諾!」
這一見陳子明又是要密審,眾差役們心下里難免便要犯嘀咕,可當著陳子明的面,又哪敢有甚異議的,也就只能是老老實實地齊聲應了諾,而後魚貫著全都退出了監舍。
「葛銘,爾好大的膽子么,勾連薛延陀,大肆侵吞州中精鹽,莫非真以為陰謀挾持了某些人,便可救爾超脫苦海么,嗯?」
待得眾人盡皆退下之後,陳子明也自無甚耽擱,面帶冷笑地看著葛銘,意有所指地點了一句道。
「……」
葛銘生性貪婪,卻並不是傻子,一聽陳子明此言頗為蹊蹺,眉頭不自覺地便是微微一皺,不過么,顯然不以為陳子明能在短時間裡偵破得了張濤所犯下的血案,心中認定陳子明這就是在訛詐,自是不肯輕易開口,除了眼珠子轉了幾下之外,甚旁的表示都沒有。
「爾以為不開口,本官便難奈你何了么?哼,死到臨頭了,還指望著靠張濤那等小兒輩亂殺無辜來救爾狗命,殊不知張濤早將你給賣了,區區一件玉佛而已,也敢拿出來說事,本官看你是愚蠢到了極點!」
儘管葛銘掩飾得很好,可以陳子明的敏銳觀察能力,卻是瞬間便看破了其心中的那些小算計,自不會給其留甚喘息的餘地,一拍文案,便已是劈頭蓋臉地呵斥了其一番。
「不可能,這不可能!」
葛銘之所以在被拿下之後還有死撐到底的決心,想的便是拿住魏王的把柄,逼魏王搭救其出苦海,為此,還專門安排了幾道後手,卻不曾想陰謀才剛剛施展了個開頭,就被陳子明給揭破了去,心中大震之餘,再也難以保持鎮靜了,驚恐不已地便呼喝了起來。
「不可能?哼,寧岩,將這份口供宣給葛大人好生聽聽!」
葛銘這等慌亂的樣子一出,陳子明心中當即便是一樂,不過么,臉上卻是一派的肅殺,也沒多廢話,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張濤的第一份供詞,往寧岩的几子上一丟,已是聲線陰冷地吩咐了一句道。
「諾!」
聽得陳子明有令,寧岩自是不敢稍有怠慢,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伸手拿起那份供詞,略一清嗓子,朗聲便宣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