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單刀直入(二)
「此話怎講?」
殷元等了片刻,見陳子明並未再往下細說,雙眼當即便是一個眯縫,嘴角一抽,吐出了句森然無比的話語。
「好叫殷大人得知,下官奉陛下旨意行鹽鐵大興之事,此乃朝廷要務也,為確保萬無一失,故,特調茂州諸般官吏前來協助,又因工部編製有限,且須得戶部多方協助之故,數月前,吏部岑尚書曾出面協調,將吳漢城等七人調入戶部,行配合之事宜,此事想必殷尚書應是知曉的罷?」
只一看殷元那等反應,陳子明便已篤定其十有八九還被蒙在鼓中,不過么,卻並不打算急著揭破,而是先行將聖旨搬了出來,意圖么,很簡單,先將調子定得高一些,待會兒留給殷元騰挪的餘地自然也就會因此而小了許多。
「是又如何?」
陳子明說的這些事兒,殷元自然是清楚的,當初岑文本前來協商時,他可是提出了反對之意見的,也沒少就此事跟岑文本打嘴皮官司,只是後頭太宗出面拍了板,殷元也只能是無奈地同意了岑文本的安排,再算上因在大朝時反對陳子明大興鹽鐵之提議卻被當眾駁倒的舊賬,殷元對陳子明所言自是不耐得很,反問的語氣自然也就好不到哪去了的。
「是便好,看來殷尚書到如今還在夢中啊,嘿,卻不知有人已將屠刀架在爾之脖子上了!」
殷元的話音方才剛落,陳子明便已是面色一肅,冷笑著便給了其一記當頭棒喝。
「你……,哼,放肆,爾安敢如此辱及本官,若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休怪本官參你一本!」
一聽陳子明這般說法,殷元當即便沉不住氣了,有若被踩著了尾巴的老貓一般,氣惱萬分地便喝斥了起來。
「辱及?哈哈……,殷尚書果然還被蒙在鼓中,戶部出了岔子,您身為掌總者,卻一無所知,豈不可笑哉?」
殷元那等凶戾之狀不可謂不驚人,然則陳子明卻並不吃他那一套,不單不慌,反倒是放聲大笑了起來,毫不容情地便反駁了其一句道。
「嗯?」
殷元能在朝中混得風生水起,靠的可不光是祖蔭,而是確有幾分真本事的,此際一聽陳子明所言蹊蹺,立馬便起了疑心,不過么,卻並未出言刨根問底,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便輕吭了一聲,早先的怒色瞬間便沒了蹤影,當真是翻臉比翻書都快。
「殷大人怕是還不知道罷,三日前,茂州諸般奉調官吏便已到了京師,卜一至便趕到了戶部,欲按條例先行辦了入職手續,卻不料除張漢城外,其餘六人皆被拒之門外,據言是出自殷大人的命令,說是戶部編製已滿,無處安排冗餘,讓諸般茂州人等自行去找吏部磋商,好在茂州諸官吏尚算知機,並未直接去吏部,而是先找到了下官,若不然,真鬧騰起來,後果將會如何,想來以殷尚書之智,不會看不出罷?」
這一見殷元如此快便冷靜了下來,哪怕彼此間乃是死仇,陳子明還是不得不高看了其幾分,不過么,卻也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冷冷地一笑,便即將事情的經過簡略地道了出來。
「哦?竟有此事,本官怎地不知?」
年底將至,正值戶部最忙之時,殷元這幾日都在忙著審核統計數據,還真就不曾聽聞茂州來人被拒之事,這會兒聽得陳子明說起,額頭上當即便見了冷汗,無他,事情出在戶部,真要是鬧大了去,不管這麼道命令是不是他下的,都斷然逃不過一個監管不嚴之責,更遑論滿朝文武都知其與陳子明有不少舊怨在,怕是想解釋都無從解釋起,一個公器私用的罪名扣將下來,怕是太子都保不住他了的。
「是與不是,殷大人只消一查便可知根底,又何須下官來多言是非。」
儘管殷元掩飾得很好,可陳子明卻是一眼便看出了殷元的心虛,不過么,倒是沒再作出甚咄咄逼人之勢,僅僅只是不咸不淡地作出了回應。
「嗯……,此事容本官查后再行定奪也罷,陳侍郎若是沒其它事,便先請回好了。」
殷元壓根兒就信陳子明不過,儘管明知道陳子明所言斷然不假,但他卻絕不相信陳子明會好心來幫自己掩過飾非,自是不願再跟陳子明多談此事,這便不甚客氣地下了逐客之令。
「殷大人明鑒,鹽鐵革新一事乃是聖意之所向,下官可不敢耽擱了去,大人要細究戶部之事,自非下官可以置喙者,然,如今正值農閑,夏、銀、綏三州之鹽業啟動在即,須臾耽擱不得,下官處急等著要用人,還請殷大人先撥冗下道命令,讓茂州奉調而來的諸般人等先入了職可好?」
饒是殷元的言語已算是相當之不客氣了,可陳子明卻並未計較那麼許多,也並未依言請辭,而是自顧自地便提出了個要求。
「哦?」
陳子明這等言語明擺著便有息事寧人之意味,以殷元之智商,自不會聽不出來,只是他一時間也想不明白陳子明為何會如此做,卻不抓住這等良機落井下石一番,心中自不免便犯起了狐疑,遲疑著不敢給出個答案,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
解釋?根本沒必要!哪怕殷元望將過來的眼神里滿是猜忌與疑惑,可陳子明卻並不打算解釋個中之蹊蹺,沒旁的,只因個中的彎彎繞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至於殷元能否看得穿么,那是他自己的事兒,陳子明可沒義務為其解惑的——陳子明壓根兒就不想參與到太子系與魏王黨的大鬥法中去,甚或也不想在其中漁利,無他,陳子明眼下立足未穩,壓根兒就不夠資格參與到奪嫡之爭中去,只能按部就班地先整出一連串的成績來,將根子扎穩了,方才有將來可言,為達成這麼個目的,與殷元之間的舊怨大可先放到一邊,將來再行算總賬也就是了,左右他還年輕,有的是熬將下去的資本。
「那好,就煩勞陳大人通知茂州諸般人等午後來部里,本官自會有所安排。」
望著陳子明那滿臉的坦然之色,殷元便知難以從其口中得到更多的消息,再轉念一想,早些將茂州來人安撫了去,也省得夜長夢多,否則的話,萬一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上一把,此事鬧不好還得起大波瀾,至於徹查戶部的活計么,遲些進行也當真沒啥大不了的,有鑒於此,殷元也就沒再多猶豫,很是爽快地便同意了陳子明的提議。
「多謝殷尚書抬愛,那下官便照此辦理了去也就是了,告辭。」
陳子明昨兒個想了許久,才最終決定跟殷元當麵攤牌,無他,利用的便是殷元在不明底細之際,必然會急於掩蓋戶部之問題的心理反應,而今,見得殷元最終的絕對果然似自個兒所預想的那般,陳子明暗自鬆了口氣之餘,也自不願再多生枝節,這便起了身,客氣了一句之後,便即就此揚長而去了。
「來人!」
陳子明倒是走得爽利無比,可殷元卻是被氣惱得不行,在辦公室里來回踱了好一陣步之後,這才算是勉強平抑住了心中的怒火,厲聲地斷喝了一嗓子,自有一名隨侍在外的差役緊趕著衝進了辦公室中,不多會,戶部里已是一派的雞飛狗跳……
果然不出陳子明所料,殷元這麼一徹查,自是查出了問題的根源之所在,當即便炸了,二話不說便將韋挺叫來訓斥了一通,又一本將其給參了,官司打到了御前,太宗惱怒異常,將二人都叫進了宮去,當面呵斥了一番,最終么,卻並未給韋挺重處,僅僅只是罰了其半年的俸祿了事,沒旁的,一者是韋挺堅稱此事與他無關,全是下頭虞吏索賄不成之結果,二來么,也是因著魏王李泰從旁說了情,此事最終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去。
事情是了了,至少從表面上來看,是如此,可造成的影響卻是不小,無他,此番戶部內鬥看似小事,其實卻反映了太子系與魏王黨的矛盾已是徹底公開化了,從原先的暗鬥轉成了明爭,硝煙已然大起,明眼人都能看出奪嫡之爭已到了白熱化之程度,或許在不久的將來,這等爭鬥將殘酷到血腥之地步,不死上些人,怕是沒個了局了的。
太子系與魏王黨愛怎麼鬧就怎麼鬧了去,陳子明可沒功夫去理會,儘管此番的激烈黨爭其實是他放的火,可火是放了,後頭的事兒么,他卻是並未參與其中,這不,也沒等戶部里硝煙騰起,他便已是領著一幫工、戶兩部官員又往夏、銀、綏三州逛盪了去,借著出差的名義,躲開了朝廷里正自洶洶燃起的戰火,爽利無比地玩了把隔山觀虎鬥,當然了,樂呵地隔岸觀火之餘,倒也沒忘了正事——乘著農閑時分,調集了大批的民壯,在三州同時開始了大規模的基建,各處礦山與鹽場幾乎同時破土動工,身為總監的陳子明儘管每日里都累得個夠嗆,可看著各項工程的進度一天天地快將起來,心情無疑卻是爽得個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