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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連根拔起(三)

  「關上大門,清場!」


  酉時正牌,夕陽已然西沉,天已近了黃昏,一名班頭手握刀柄,屹立在通化鹽場的大門處,運足了中氣地斷喝了一嗓子,旋即便見數名差役緊趕著從大門兩側的崗亭里沖了出來,七手八腳地將兩扇厚實的包鐵大門重重地關了起來,又緊著打開了大門上鑲嵌著的一扇小門,與此同時,正在鹽池各處勞作的鹽工們也就此停下了手頭的工作,光著膀子,提著換洗的衣物,說說笑笑地便往大門處行了來。


  「虞隊正,路大人請您去一趟。」


  在這個時代,鹽與錢乃是等價物,無論是交稅還是在市面上購物,都可用鹽來結算,正因為此,鹽場的防範措施自是嚴密得很,不單有著不少的差役負責現場監督鹽工的勞作,還有著一隊的州軍駐紮於鹽場,與戶部所屬之差役交叉檢查下班的鹽工們,以確保鹽場的鹽不會被鹽工們私下攜帶了出去,虞南成身為負責鹽場安保的州軍隊正,值此鹽工下班之時,自是不敢有半點的輕忽,如山站在了大門前坐鎮指揮徹查一事,正自虎目四下逡巡之際,卻見一名差役急匆匆地跑了來,高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齊隊副,爾負責指揮徹查,某去去便回。」


  虞南成與戶部員外郎路荃儘管都在鹽場處任職,可彼此間卻並無統屬關係,為避嫌故,平日里也少有往來,大體上是各盡各的職罷了,而今,正值最繁忙之時,卻冷不丁聽得路荃相召,虞南成自是不免便有些犯了躊躇,猶豫了片刻之後,這才高聲喝令副手接班,他自己卻是跟著那名前來通稟的差役疾步向鹽場辦公所在地行了去。


  「末將見過路大人。」


  儘管分屬不同體系,可畢竟路荃乃是從六品上的中級官員,虞南成自是不敢失了禮數,一見到路荃正面色凝重無比地端坐在文案後頭,趕忙緊走數步,搶上了前去,恭謹地便行了個軍中之禮。


  「虞隊正來得正好,陳使君著人送來了封密信,還請虞隊正先行過目再議。」


  路荃不是個愛多話之人,也自無甚寒暄之言,揮手屏退了那名跟隨而來的差役之後,便即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個已拆開了口子的信封,雙手捧著,往前便是一遞。


  「嗯?怎地沒見官印?」


  信並不長,可內容卻是相當令人驚悸不已,虞南成只掃了一眼,臉色當即便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只是看到了最後的簽印處只有陳子明的簽名以及私章,卻並未見到公文應有的大印,眉頭當即便是一皺,狐疑地便問出了聲來。


  「嗯,是缺了官印,想必陳使君寫此信之際有所不便罷。」


  此信不是通過官方渠道而來的,寫著的內容又極其嚇人,路荃自不免也有些個驚疑不定,只不過他既是管著鹽場,自不容有半點的閃失,真要是鹽場被劫,他路荃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的,故而,儘管也同樣對此信之真偽有所懷疑,可還是斟酌著給出了個看起來合理的解釋。


  「路大人打算如何做了去?」


  虞南成先前的驚咦不過是下意識所為罷了,倒不是真懷疑此信的真偽,這會兒聽得路荃這般解釋,也自沒再糾纏先前的話題,而是緊趕著便問策了起來,無他,鹽場乃朝廷重地,一旦有失,身為安保負責人,虞南成也一樣難逃一死,躲是斷然躲不過去的,只是說到要戰么,虞南成也真沒太多的底氣,概因他手下就一個隊的人馬,再算上戶部這頭的差役,攏共也不到兩百人,而來襲的「旋風盜」卻足足有兩千餘兵馬,兵力懸殊實在是太大了些,要想支撐到州中主力趕來,顯然不是件容易之事。


  「打仗的事,本官不懂,只能靠虞隊正全力為之了,包括本官在內,全都聽從虞隊正之調遣,哪怕是全員戰死,也務必須得保住鹽場不失!」


  路荃雖是文官,卻頗有膽氣,也很有自知之明,儘管官階遠高於虞南成,卻並未執著於指揮權之歸屬,而是坦然地將排兵布陣的權利交到了虞南成手中。


  「那好,末將這就去安排一番!」


  值此大敵將至之際,虞南成也自無心與路荃多客套,乾脆利落地行了個禮之後,便即一轉身,大踏步行出了辦公室,自去安排布防之相關事宜不提……


  因著考慮到岩礦運輸的方便,以及鹽池建設所限,通化鹽場並不在通化城中,而是離城兩里之處,但並未設鹽工宿舍,所有鹽工一旦下班,都不得再在鹽場附近逗留,歸鄉的歸鄉,回城的回城,卻是無人注意到遠處一道低矮的山樑上,正有十數雙滿是戾氣的眼睛正殺氣騰騰地瞄著一眾人等。


  「老三,帶弟兄們下去抓幾個鹽丁好生審審,記住,莫要驚動了鹽場中人。」


  躲在山林間的那幫人正是「旋風盜」的一眾盜匪們,大當家張虎便在其中——「旋風盜」趕了一天一夜的路,方才進抵了通化鹽場附近,不過么,張虎卻顯然並不想即刻發起攻擊,而是謹慎無比地打算先摸一下鹽場的底。


  「好叻。」


  劉去最嗜殺,這一聽張虎如此說法,雙眼裡立馬便閃過了一道嗜血的精光,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興奮奮地應了一聲,領著幾名手下便下了山,策馬向著遠離鹽場方向的幾名歸鄉鹽丁追了過去,不久后,遠處的山林里便響起了一陣緊似一陣的慘嚎之聲,雖無人瞅見具體審訊之情形,可原本正在山樑下休整待命的眾盜匪們卻是全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顯然是都想起了劉去往日動刑時的殘忍與血腥。


  「大當家的,都問清楚了,鹽場里就一百五十七名州軍,另有三十八名戶部差役,攏共也不到兩百人,並不知曉我等已到。」


  慘嚎聲響了一陣之後也就停了下來,不多會,便見劉去滿手血腥地轉回了山樑之上,滿臉自得之色地將審訊所得報了出來。


  「嗯,讓弟兄們加緊休息,不得擅自生火,照原定計劃行事。」


  張虎對劉去的審訊手段顯然是極為了解的,壓根兒就沒去追問個中之詳情,一揮手,便已是毫不猶豫地下了將令。


  「諾!」


  張虎素來鐵血,他既是下了令,眾盜匪頭目們自是不敢有絲毫的輕忽,齊齊應了諾,各自迴轉了本部,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命令:全軍點起火把,繼續向前!」


  深秋的天黑得快,這才酉時末牌而已,天便已是將將黑透了的,腳下的道路自也就顯得模糊了起來,正率部狂奔的陳子明見狀,自不敢輕忽了去,一揚手,便已是高聲喝令了一嗓子。


  「點起火把,點起火把!」


  陳子明的將令一出,自有緊跟在其身後的傳令兵緊趕著將命令一路傳達了下去,不多會,一支支火把便已被點燃,一千五百餘騎兵迤邐而行,就宛若是一條火龍一般,只是速度卻是不得不放慢了下來……


  寅時三刻,正值一天中最黑暗的黎明時分,當然也正是人最犯困的時候,到了此際,就連草叢裡賣力鳴唱了一夜的小蟲子也已是沒了聲響,四下里一派漆黑的死寂,唯有鹽場三面圍牆的塔樓上各有兩盞氣死風燈還在忽明忽暗地亮著,只是那點燈光壓根兒就難以及遠,別說照亮整個鹽場了,便是塔樓本身都大半隱在了黑暗之中。


  「放箭!」


  一派死寂的漆黑中,突然有數十道黑影從西、北兩個方向悄無聲息地摸了出來,一個個肩頭上都背著繩索,顯然是準備靠近了鹽場的圍牆之後,用飛爪翻牆進入鹽場之中,不過么,還沒等這兩群黑衣蒙面人摸到圍牆下,就聽暗夜裡響起了一聲大吼。


  「嗖、嗖、嗖……」


  隨著大吼聲響起,原本看似空無一物的牆頭上突然冒出了一排排的人影,旋即,一陣弓弦聲響大起中,一陣密集的箭雨便已當頭罩向了正慌亂不已的黑衣蒙面人。


  「有埋伏,撤,快撤!」


  這一陣突如其來的箭雨瞬間便將措不及防的黑衣蒙面人射倒了大半,慘嚎聲四起中,僥倖得生者無不慌亂地轉身向後逃竄了開去。


  「該死,命令各部,強攻!上,給老子拿下鹽場!」


  張虎此際已然率部來到了離鹽場不遠處,原本是打算等派去的偷襲小隊打開了大門之後,全力衝殺進去的,可只一聽牆頭上的動靜,便知己方的偷襲必是已敗露無疑,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然則自忖手下人多勢眾,卻是怎麼也不肯放過到了嘴邊的肥肉,但見其一咬牙關,也不等偷襲小隊敗退而歸,便已是嘶吼著下達了強攻之令。


  「殺進去!」


  「上,首上牆頭者,重賞百貫!」


  「給老子殺!」


  ……


  張虎的命令一下,幾名盜匪頭子全都來了精神,齊齊嘶吼著便率部開始了亡命的衝擊,馬蹄聲、腳步聲、呼喝聲交織在了一起,殺氣騰騰而起,直上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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