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飛來橫禍(一)
眨眼間,五天過去了,可論功行賞之事卻遲遲不見動靜,本該在大軍凱旋之際便有所結論的敘功此番居然杳無音信,朝野上下自不免議論紛紛,只是誰都不清楚這裡頭到底出了啥岔子,眾說紛紛之下,當真令陳子明鬱悶得不行,沒旁的,陳子明可就盼著靠此番立下的戰功託人向太宗提親了的,偏偏左等右等,就是沒能等到敘功結果的出台,無奈之餘,陳子明也只能是一邊忙乎著「新欣商號」之規劃,一邊央人去兵部探問個究竟,卻渾然不知一場無妄之災已然臨頭了。
「幹什麼?你們不能進去!」
「讓開,再不讓開,連你都一起拿下了!」
……
天將午,盛夏的天氣熱得驚人,饒是陳子明都已是光著膀子了,還是流了一身的大汗,可縱使如此,他也不曾停筆,兀自端坐在几子後頭,拿著支筆,寫寫畫畫地忙乎個不停,正自入神間,冷不丁聽到外頭響起了一陣噪雜的吵嚷聲,似乎是福伯正與人爭吵著,間或還隱約傳來芳兒的啼哭聲,一聞及此,陳子明的眉頭當即便是一豎,隨手拿起擱在一旁的衣袍,往身上胡亂一披,大步流星地便往院門處趕了去。
「怎麼回事,嗯?」
待得到了院門處,這才發現居然十數名差役正紛亂地要往內里闖,而福伯則是拎著拐杖,拚命地擋著門,陳子明原本就不好相看的臉色頓時便更陰沉了幾分,聲線陰冷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少爺,您快走,他們……」
一見到陳子明露面,原本正在哭泣著的芳兒頓時便慌了,躥著便到了陳子明的身旁,一邊哭著,一邊用力地推著陳子明。
「芳兒,沒事的,莫哭。」
儘管不明白眼前這一幕到底是怎麼回事,然則陳子明卻並不以為事情會有多嚴重,當然了,他也不覺得逃跑會是個好選擇,畢竟面對著的是國家暴力機構,逃又能逃到哪去,難不成去落草么?很顯然,這是斷然不可能之事,再說了,陳子明自忖有著偌大的軍功在身,怎麼著也不會有甚劫難可言,正是出自此等想法,他並未挪動腳步,而是伸手拍了拍芳兒的肩頭,和煦地安撫了其一句,而後便即面色冷峻地望向了那幫凶神惡煞般的衙役們。
「你就是陳曦?」
眼瞅著正主兒露了面,那群衙役倒也沒再強闖,而是不動聲色地便分散了開來,將陳家的院門嚴嚴實實地封堵了起來,顯然是在防備陳子明趁亂衝出重圍,一切部署停當之後,自有一名班頭昂然上前一步,寒聲喝問了一句道。
「不錯,爾等來此有何貴幹?」
掃了眼眾衙役們的陣勢,陳子明心中的疑惑當即便更深了幾分,沒旁的,他自忖回京之後並不曾有絲毫出格的行為,雖說得罪過太子,可也不致於要動用到公器來報復之地步罷,很顯然,事情怕是別有蹊蹺無疑。
「某乃大理寺班頭王赫,奉命前來捉拿爾歸案,來啊,將人犯陳曦拿下!」
儘管聽說過陳子明神勇無敵之威名,然則那名班頭顯然不以為陳子明膽敢公然反了朝廷,揮手間,便已是厲聲下了令。
「諾!」
王赫這麼一聲斷喝之下,自有數名衙役高聲應了諾,一擁而上,便要就此將陳子明拿下。
「慢來,爺在此,誰敢動手!」
這一見衙役們要擁上前來,堵著大門的福伯登時便急了,揮舞著拐杖,怒聲便呵斥了起來。
「福伯且慢動手,此事便交給本少來應對好了。」
拒捕乃是大罪,陳子明自然不願輕易犯了去,眼瞅著福伯要揮拐打人,陳子明也顧不得安撫芳兒了,趕忙一個箭步搶上了前去,伸手一按,制止了福伯的衝動,而後也沒理會那幫衙役們的凶戾做派,緩步便行下了台階,從容地朝著王赫便是一拱手,神情淡然地發問道:「王班頭請了,不知陳某所涉何事,因何要拿陳某前去,還請王班頭為陳某解惑一二可好?」
「抱歉,閣下所涉事大,非是王某不肯通融,實是難為,陳都尉還是老老實實跟王某走一趟好了,若不然,後果恐非陳都尉能承擔得了的。」
王赫的口風很緊,儘管因著陳子明的客氣態度,不曾再有厲聲呵斥之表現,可也沒給陳子明一個確切的答案。
「嗯,那好,陳某這便跟王班頭去走上一趟也罷,只是陳某還有些事要交代,且請王班頭稍緩片刻,容某安排一二可成?」
陳子明來這個朝代也有近一年的時間了,雖說大多數時間是在外征戰,可對於朝廷架構么,卻還是清楚的,自不會不曉得大理寺是何衙門,心下里對自己所犯之「事」的嚴峻性也已是有了些明悟,沒旁的,作為大唐最高司法機構,大理寺所負責的可都是大案要案來著,如今既是派了如此多衙役來,顯見事情斷然小不到哪去,而今之計,反抗是斷然不成的,唯有趕緊設法找人幫襯著才是正理,一念及此,陳子明心下里已是有了主張,這便客氣地請求了一句道。
「嗯,快些便是了。」
這一聽陳子明如此說法,王赫倒是沒再催逼,也就只是神情漠然地准了陳子明之所請。
「芳兒,去取一貫錢來。」
陳子明客氣地朝著王赫點頭致謝了一句,而後方才走上了府門前的台階,先是吩咐了芳兒一聲,而後便湊到了福伯的耳邊,低聲地交代了一番。
「少爺,給。」
一貫錢足足一千枚銅錢,分量自是不輕,芳兒跑得又急,取來了錢之際,氣息都已是紊亂不堪了,但卻顧不得喘上口大氣,趕忙將那一貫錢往陳子明面前遞了去。
「嗯。」
陳子明愛憐地揉了揉芳兒的小腦袋,但並未多言,伸手接過了那一貫錢,一旋踵,便行下了台階,施施然地來到了王赫面前,笑著一抱拳道:「多謝王班頭通融,陳某無所為謝,此一貫錢便請諸位弟兄們取去飲酒好了。」
「嘿,那就承陳都尉的情了,請!」
各有司衙役們收人犯的茶水錢乃是慣例,王赫自不會有甚客氣可言,隨手將那貫錢攏進了衣袖之中,而後便即擺了下手,示意陳子明可以上路了。
「王班頭,請。」
該交代的既已交代過了,陳子明也就懶得再多啰唣,瀟洒地笑了笑,抬腳便往前行了去,一見及此,眾衙役們立馬紛紛跟上了前去,擺出了副押解的做派,簇擁著陳子明便往城門方向而去了。
「少爺,少爺……」
一見陳子明就這麼頭也不回地跟著衙役們去了,芳兒頓時便慌了神,哭喊著便往前追了去。
「丫頭,別去,看好家,某這就去程府,記住了,關好院門,莫管外頭之事。」
福伯的頭腦雖有些不太拎得清,可事情的輕重緩急還是能知曉的,這一見芳兒已是亂了分寸,趕忙一把拽住了芳兒的胳膊,細細地叮嚀了一番,又督促著芳兒關好了院門,而後方才急匆匆地往程府方向狂奔了去……
「公主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紫煙殿的主寢室中,汝南公主正在數名宮女的服侍下,對著銅鏡梳妝打扮著,雲鬢半卷,數支鳳頭釵輕搖不已,正自忙碌間,卻見一名宮女急匆匆地從外頭行了進來,面色惶急地搶到了汝南公主的身後,焦急地便嚷了一嗓子,卻又不曾將話說完整。
「爾等退下。」
這一見來者是自己跟前最聽用的貼身宮女娟兒,汝南公主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不過么,卻並未急著出言追問根底,而是先揮了下手,聲線低沉地下了令。
「諾。」
汝南公主既是有令,眾宮女們自是不敢稍有耽擱,忙不迭地齊齊躬身應了諾,魚貫著便全都退出了寢室。
「公主殿下,陳家大郎已被大理寺拿去了,說是事涉謀反……」
眾宮女們方才剛退下,也不等汝南公主發問,娟兒已是趕忙將探知的消息稟報了出來。
「什麼?怎會這樣?你說清楚了!」
一聽陳子明出了事,汝南公主當即便慌了神,手一松,原本握著的一支鳳頭釵當即便落在了地上,卻顧不得去理會,霍然站了起來,一把拉住了娟兒的胳膊,緊張萬分地便追問了起來。
「公主殿下,事情是這樣的,先前奴婢奉您的命令去程府打個前站,卻不曾想才剛到了地頭,就遇到了清河公主派來報信的明鐺姑娘,據她所言,說是午時三刻,大理寺派了人去了陳家,將陳家大郎帶走了,幸得其家僕趕去程府報了信,盧國公著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是利州刺史高甄生與廣州都督府長史唐奉義聯名狀告特進李靖謀反,陛下震怒,著徹查,陳家大郎也在被牽涉之列,大理寺那頭這才派了人去拿陳家大郎,如今人已在獄中了,盧國公不敢擅問此案,特讓奴婢來……」
一見汝南公主如此慌亂,娟兒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將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地道了出來,只是話尚未說完,就見汝南公主身子一軟,人已是沉沉地向地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