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四章 孤身探湖
“星羅海啊!”先生緩緩重複了一句。
“先生您知道?”蘇邁激動地問道。
“不知!”先生回道。
“二位來此,可有甚事?”笑了笑,先生複又道。
“我朋友身受重傷,聽說先生精於岐黃之術,特來求醫!”蘇邁朝身邊女子望了望。
陸雲奚輕眸淺笑,朝先生福了福。
“傷在神,不在皮啊!”先生望了一眼,隨口說道。
“正是!”蘇邁一驚,這先生尚未號脈問診,如何知道陸雲奚傷在神魂?
陸雲奚聞言,亦是駭然,看來,這先生確非尋常醫者那般簡單。
既是如此,倒也無需隱瞞。
“先生高明,小女子日前不慎受傷,神魂受損,之後數次遇險,導致丹田枯竭,如今修為盡失,不知先生可有良策?”
“這事,不易啊!”先生複又朝陸雲奚望了望,輕歎了一聲。
蘇邁一聽,卻甚是興奮,這先生言下之意,似乎並非不可。
忙不迭地朝陸雲奚望去,卻見女子亦麵有悅色。
“還請先生指教!”蘇邁忙躬身一禮,恭聲說道,陸雲奚亦隨其後。
“不急!”卻見先生擺擺手。
“進來再說罷!”
二人緊隨其後,進入那茅舍之中。
這草堂茅舍,外麵看去甚為簡陋,待二人入室之後,卻覺頗為精雅。
內牆之上,以竹片為飾,大小粗細均經過精心挑選,看上去,綠意盈盈,不知為何,尋常竹片時間一久,便呈灰黃之色,而此處,卻像剛采的新竹一般,毫無枯敗之氣。
一張古琴,置於中廳之內,其後的牆中,掛著一張《鬆下弈仙圖》,講的是一個荷斧的樵夫觀望仙人鬆下對弈的情形。
廳中右側,有竹爐煮水,炭火正紅,數個草墩散布於爐前竹幾之側,看來,這先生草舍之中,亦常有客來。
“坐罷!”先生落坐,以手執壺,洗盞衝茶,動作輕柔,有若行雲流水,一絲不苟。
蘇邁看去,不覺暗暗佩服,先生心境沉靜,是有大格局之人。
“先生,陸姑娘之疾……”默然片刻,蘇邁終是忍不住,追問了句。
他話音未完,卻聽先生說道:“神魂受損,亦可靜修恢複,這丹田枯竭,卻很是棘手!”
見二人皆微傾身子,顯得十分急切的樣子,先生緩緩衝了茶,分與二人,隨後又道:“這墟裏村,孤懸大湖之上,並無可溫養丹田之物,這事,不易啊!”
“溫養丹田?”蘇邁一聽,腦中有靈光一閃,細思半晌,方才想起自己身上尚有一物。
“先生,這重陽膏可能一用?”
“重陽膏?”先生略有訝色,微抬起頭,複問道:“你有此物?”
蘇邁見其神色,心下甚喜,便忙回道:“晚輩曾有幸在一蜂巢之中拾得一塊!”
“哦,這倒巧了!”先生淡然一笑,隨後朝陸雲奚道:“姑娘福緣甚好,重陽膏確有幾分效用!”
陸雲奚聞言,麵有喜色,難得地有幾分激動。
“不過,這東西亦非對症之藥!”先生見狀,又淡淡說了句。
“敢問先生,何物可治?”蘇邁急又問道。
“東西倒是有,不過,隻怕你取不到!”先生回道。
“請先生賜教!”
“這青草湖深處,有一片終年不散的大霧,你們可曾聽過?”先生道。
蘇邁點點頭,道:“略有所聞!”
“那霧中有坐孤山,山上有株千葉木蓮,你若能取得那木蓮之心回來,便有幾分希望。”先生微抬頭,往那山下大湖方向望了望。
“先生,這霧中可有何凶險?”陸雲奚聞言,忙問道。
“千魂同哭,百鬼夜行!”先生應了句,隨後又為二人續上茶,繼道:“此外,霧中還有毒瘴,進去之人,多屍骨無存,便是修為高深者,亦很難全身而退,更別說入得那孤山之上!”
“如此凶險之地,這千葉木蓮又如何取得!”陸雲奚麵色一暗,以蘇邁的修為,入這霧中,自是死路一條。
“先生,可有進入之法?”蘇邁聽這先生語氣,似乎言外有意,他既能一眼看出陸雲奚傷在神魂,當亦能看出自己無甚修為,卻提出這取千葉木蓮之事,自然會有所指,不可能白白讓他去送死。
“月圓之夜!”先生輕啜了一口,說出四個字。
“月圓之夜,便可無恙麽?”蘇邁急又問道。
“彼時,眾邪盡出,汲月華之精以為修煉,你若能設法避得開去,上到那孤山之上,或有幾分機會。”先生目光清澈,複道。
“甚好,那我便去那孤山之上,探上一探!”蘇邁抓起眼前茶杯,一飲而盡,隨後便大聲回道。
先生麵露微笑,卻未接話。
“對了先生,那千葉木蓮生於何處,又是何模樣?”半晌,蘇邁突然想起一事,複又問道。
“我亦不知!”先生擺擺頭,回了一句,想了想,又道:“或許,等你真到了那山上,便能找到吧!”
“千葉木蓮……”蘇邁想了想,隨後亦點了點頭,若有所悟道:“這葉子如此之多的蓮花,想來應不難找尋吧!”
“或許罷!”先生應了聲。
三人閑聊半日,蘇邁複又問了些這湖中之事,但當他提及那悔仙亭時,先生卻表示一無所知,甚至於那塊石碑,亦未曾見過。
蘇邁想著先生至此,最多亦不過百年,那石碑卻不知被埋了多久,加之他避世而居,自無心思去理村中之事,故而不清楚這悔仙亭,亦是尋常。
想了想,便也不再追問。
眼下,離那月夜之夜,尚有數日,蘇邁心想著,先去找魯三獲學學這控舟之術,想要探那孤山,至少得先到那湖中才行。
陸雲奚雖很是擔心,但蘇邁主意已定,她亦無法阻止。
先生對此,不置可否,許久後,便說另有他事,令二人下山,次日再來。
蘇邁二人告辭而去,回到老魯頭的小院之中。
許是大師泉下有靈,那灰布包裹著的小包袱在水月鏡天中,經無數洪流衝擊,待到蘇邁被救時,亦未曾丟失,後來老魯頭為蘇邁更衣之時發現,便隨手將其置於那骷髏之下。
這重陽膏作為他身上難得的寶物,被他收入那布包之中,此刻取出,亦是晶瑩透亮,看去純淨無比,隱隱還有絲絲清香溢出。
“想不到,這重陽膏是這模樣!”
陸雲奚取之在手,感歎不已。
這東西她先前亦曾聽過,卻未見實物,此刻捏在手中,隻覺甚是溫潤,手指轉動,七色光芒隨之閃過,陸雲奚看得愛不釋手。
“陸姑娘,這東西你收好,明日上山,便給先生!”蘇邁見狀,笑了笑,隨口道。
“蘇邁,這重陽膏很是難得……”
“再難得之物,若不用之,則是死物,無甚價值,這東西若真能助陸姑娘解一時之困,便算是物有所值!”陸雲奚本覺得東西甚是貴重,蘇邁珍藏許久,突然給了她,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不過蘇邁對此,卻全然不在乎,陸雲奚話到一半便被他擋了回去。
陸雲奚有今日之難,亦有蘇邁之故,他連那九死一生的霧中孤山都決意一探,又怎麽會在意這小小的重陽膏。
陸雲奚聞言,笑了笑,便將其收起。
次日,二人告別老魯頭祖孫,便又上山而去,魯三獲對陸雲奚多有不舍,不過知其得先生醫病,自然亦甚開心,送到那半山腰,便又折返而回。
想到在這山間草舍,隻怕居住時日不短,蘇邁還托魯三獲在村子裏弄了身漁家少女的衣裳,給陸雲奚做換洗之用。
二人一路行來,陸雲奚白衣長劍,飄然若山間仙子,而其身側的蘇邁卻手中提著個黑棍子,背上還綁著具骷髏,這情形,怎麽看,都有幾分不諧甚至古怪。
及至那山中草廬,先生已在院中等候,蘇邁寒喧了幾句,便留下陸雲奚,下山而去,畢竟先生醫病,他留下亦無所用,不如隨魯三獲出湖來得實在。
如此,直到那月圓之日。
這天,蘇邁早早起身,向先生問好,和陸雲奚辭行。
先生笑意盈盈,隻囑咐他小心行事,而陸雲奚卻是滿臉憂色,頗為擔心。
“陸姑娘,放心罷,我定將那千葉木蓮心取回來!”蘇邁晃了晃手中之劍,一臉坦蕩,似乎此去不是涉險,而是遊山玩水一般。
“你,多……保重,若太凶險,不可強求,保住性命為是!”陸雲奚輕聲交代了一句。
此刻,她一身漁家女子裝束,略低著頭,看去還真有些良人遠行,依依惜別之態。
蘇邁點點頭,隨後便轉身而去,背影決絕,心裏卻無端有些美滋滋的,連腳步亦覺有幾分輕盈。
及至那村裏停船的湖灣淺灘之畔,魯三獲早已在此等候多時。
本來,少年亦想隨之一道,不過蘇邁自然不會同意,這險地,他自己都不知能否活著回來,加上魯三獲,更是有害無利。
便這樣,蘇邁一人一舟,越湖而去。
本來,按老魯頭的說法,這霧起之處,距墟裏村不過一個時辰的船程,隻是蘇邁操舟技術實在很一般,愣是搖了快三個時辰,才見到那遠處湖上,茫茫無邊的彌天大霧。
說來倒也奇怪,此刻已是午時,雖湖上陽光並不甚烈,但也是天清雲淡,湖水平靜如鏡,這迷霧看去卻濃得像將雨的雲層一般,遠遠望去,便似有座大山立於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