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記憶·重逢
徽的第一個大學暑期,百無聊賴。
從學校回到家那天到現在,似乎每天從早到晚的就是在吃了睡,睡了吃,這樣的生活下,甚至有些讓他向往著曾經忙碌的中學歲月,然而那時候的他卻是在一直盼著什麽時候能上大學,從而有一個可以放鬆的假期時間,可以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到了如今,他真的可以在自己的假期裏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了,卻又突然發現沒有什麽是自己想幹的了。
人總是在幻想著自己所謂的,向往著的生活,然而,當自己真正的擁有的時候,又會去懷念以前幻想著現在生活的自己。所謂美好,大概有時候就是指得不到。
家裏搬了新家,這次並不是租別人的而是真正屬於他們自己的家。房子不大,五十多平米,但已經耗費了父母大半身的積蓄。
本來,如果按照上麵的政策,徽他們家是可以得到一套相同平米的,卻要便宜好多的房子,然而由於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已不屬於常住農村人口,所以沒有了資格。但同他們家情況相同的村主任人外甥一家卻因為有兩個戶口而獲得了擁有兩套房子的資格,實在是奇怪的很。
房子是有了,然而空落落的,沒什麽家具,就隻有在以前租房子時的一個舊櫃子。整個的都沒怎麽裝修,隻是簡單的用粉漆刷了一下牆體,因為父母是實在是有些周轉不開,拿不出可以去裝修的錢了,又沒有門道去借去貸,所以就隻能先住下了再說,總比寄人籬下好了太多。
這一天徽實在是閑不住了,於是便想著到處去走走。
小城還是原來的樣子,窄小的街道,兩旁高低不齊,死活不等的行道樹,四處可聞的廣告語與叫賣聲,以及因為垃圾而散發著的城市“體臭”。車子隨便停放,開車的司機少有章法,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模樣。
徽本想著借此來排解些無聊之感,然而卻在如此的環境下更加的增添了些煩躁與不安。
記得上高中時候,徽是很盼望著每個可以回到小城的假期的,那時的他作為異鄉求學的遊子,對於小城的,是期盼;而那時的小城,在他的心裏是雖然不美好但可以讓他想起時頗有些撫慰的港灣。那時的他一直認為自己的根在小城,自己的以後也一定會和小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但而今,對於小城從不改變些許的風貌,對於小城毫無章法的一切,對於這座看不到前景的小城,徽有的是厭惡,無所適從與說不上的疏離感!
徽明白著自己之所以對著這一切發生改變的原因,隻是一直不願去想也不願去承認。
徽想著,幹脆去爬爬山什麽的吧,或許會有趣些。
於是他沿著向西延伸的公路一直往上走去,因為在公路的最盡頭,在小城的最西邊,有一座山,一座本不應是徽一個人來爬的山。
徽走了有2公裏左右,頂著炎炎烈日,終於走到了山腳下,這山比他記憶裏的時候低了不少,彎彎曲曲的上山路上生著雜草,泛著不知是被烈日曬成的還是去年未死絕的鵝黃,那以前鋪就在山路上的鵝卵石倒是被磨的越發光滑了,在烈日裏,透著青黑的光。
徽向著山上望去,那中西合璧下的建築倒是還在,從一片黃綠不接的雜草叢中突兀的長了出來。
山腳下又修建了幾道大理石砌的牌坊,上麵寫著些仿古的大字,然而勾連的筆畫裏卻實難辨別出是什麽字,徽對此也隻能自歎自己的才疏學淺。
徽站在山腳下,站在這幾道新修的牌坊前,向著山頂的走去。這山頭不高,路修的也不是很陡,然而徽卻爬的頗不暢快,在經過了幾個繞彎之後,徽索性不再去循著路前進了,而是另辟蹊徑的走進了山上的雜草叢中。
就這樣的徽登上了山頂,帶著鞋麵上的蒼耳子與褲腳上的一層黃土。
山頂上有風,烈日雖然依舊當頭,空氣之中多少是少了幾分的燥熱,徽抬腳踏在仿長城的水泥牆壟上,在十字架建築的背影裏做休息著。
徽撣了撣褲腳的土,將粘在鞋麵上的蒼耳子拔掉,卻突然感到口渴了起來,他後悔自己沒有在上山之前買瓶水什麽的,這山頂上何處去尋呢?
徽向著山下望去,便看到了小城的所有,依然是那座小城,卻因為自己沒有身在其中的讓它變了樣子,這樣的看去小城還有些值得一觀的感覺,紅磚紅牆,幾座樓房穿插其間。
徽休息了片刻,便向著山的另一麵走去,想著一邊溜達一邊慢慢的往山下走。
這山的另一麵比徽上來時的那一麵要緩一些,草以及人工種下的矮樹也比那麵長的好,徽向前眺望著,看著他眼裏所能看到的一切。
人有時候,走路是要看路的,東張西望不是什麽好習慣。
徽正走著,腳下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一個踉蹌,身體向前傾去,好在他反應的即時,沒有摔倒。
徽看向自己腳下的石頭,竟然不是一塊,而是被人為的擺成了有規律的一片,突然的,徽凝視起這被擺在他麵前的石頭,低下身子的,很仔細,很認真的看著,仿佛這石頭群是這山坡上的百慕大一般,將徽吸引著,向著已過去了的時空裏吸引著……
這石頭被擺成的樣子,是漢語的“晶”字,在“晶”字的旁邊,還有著一個英文的,由於時間的作用,兩組石頭被刻在了土裏,再沒了可以移動的可能。
時間,將記憶與記憶裏的誓言和與誓言有關的東西,真正的坐實成了永恒。而可惜的是,人永遠不會去等待時間,人,心,卻是在變!
徽看著這些多年以前被晶親自擺成的石頭,思緒如海,他突然想起那年秋天有些慵懶的午後,披著齊腰長發的晶,歲月以及徽的記憶為著她當年的身影,勾畫上了粉紅色的時光的韻彩……
那年的她,在徽的眼裏最美的超過了一切,那年的時光,在徽的記憶裏於此刻凝固成了最美的美好。那年的徽,那年的男孩,他擁有著自己最想要與最在乎的東西,並在心中被所有這一切的東西填的滿滿的,滿滿的……
徽情不自禁向著自己的胸膛摸去,那裏的心,還在跳,空洞的,空空如也的在胸腔裏跳。
徽想伸手觸摸那幾塊被擺著的石頭,不知它是否保留著多年以前那個女孩的溫存與否,然而徽卻又不敢去碰觸,因為他害怕,害怕,害怕自己毀掉這時光留給他的可以永恒的東西。
“然而,人,終究還是要變的!”,徽突然自語到,對著那個“晶”字,對著這英文字母。
“罷了!”,又是一聲感歎,徽站起身子,將這兩組石頭拍成了照片,轉頭走了,頭也不回的。
“幫我燙個頭發!”,下山之後徽站在一家理發店裏說。
理發師將自己的手指伸進徽的發間,丈量了一下問:“可以,怎麽燙?”
“側背吧!額前不要留劉海,然後再染個色!”
“行,染什麽顏色?”
“深棕吧!”
“好,來這邊先把頭洗一下。”
兩個多小時以後,徽走出了理發店,在太陽的照耀下,徽頂著一頭深棕色的卷發。
頭發做的還不錯,蓬鬆而卷曲的向著頭的一側後背著,在額前再沒了一絲的碎劉海,發蠟與發膠的綜合塑造下,很是有型。
這可能是自己有史以來最可以提及帥氣的一次了,徽這樣想著,於是在大街上給了自己一個自拍。
徽向著發廊的後麵望去,望向那座他剛剛攀登而至的山頭,在此刻夕陽的餘暉裏,正在向著陰影裏慢慢的隱了去。
徽必須去找尋新的自己,或許他已經在路上,或許他此刻必須開始上路,這次的路他注定獨身一人,這次的路他注定孤獨,這次的路他必須用一些別的什麽東西,一點一點的將自己的心再次的填滿。
這或許是一種奢望,或許他的心至此以後就隻剩下了孤獨,但路是一定要走的,無論與否,都要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