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劉諾
男孩一共在小城呆了三天,因為他的假期隻有四天。
母親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每天給他做著各種飯菜,洗著各種水果,並總是一個勁的問他他自己在學校的情況;他一共就離開小城一個多月,所見所聞一天也就說完了,所以男孩幾乎是每天都把前天說過的話重複一遍。
“今天想吃點什麽?”
“啥都行,你看著做吧。”
“一問你就這一句,把剛洗的葡萄吃了。”
“嗯,先放那兒吧。”
“放哪兒待會兒又忘了,快乘著新鮮吃了。”
每天幾乎同意的話,母親會向男孩至少重複三遍。
父親在他去市裏上學之後,又去外地打工了,想著他去市裏讀書開銷會大的多,去外地能賺的多些。
人心很奇怪,當你感到外界一起很順你心意時你不是憑著自己的主觀讓一切看起來比它本身要維持的長一點而是讓它看起來比它本身要短,而當外界的一切滿足不了你想要的欲時,你的心卻想方設法的讓這一狀況看起來比其本來要長很多。進化數十萬年而作為已知宇宙裏唯一的高等生物,人卻沒能進化出控製自己內心的能力,多少有些可惜。
第三天的晚上男孩坐火車離開了小城,三天的安逸生活在他和在母親看來都短的如三小時,三分鍾,三秒般。
經過一晚上的渾渾噩噩,第二天早晨在晚點兩個小時的情況下火車如約回到了都市,一段在靜動脈之間進行的短暫血液循環宣告完成。
走的時候是早晨,回來也是在早晨,似乎一切都沒變過一般。
男孩掏出鑰匙去打開宿舍的門,卻發現門是開著的,有人已經在他回來之前回來了。
宿舍裏彌漫著人的體味與些許隱約的腳氣,窗簾被很隨意的半開和的掛著,使得晨光得以通過間隙照進有些朦朧的宿舍。
男孩對鋪上躺著一個人,赤條條的,被子隨意的蓋著身體,眼鏡從枕頭下滑到了地上,這人睡得很死,幾乎沒有聽到男孩進來的聲音。
這個男生叫劉諾,是男孩的同班同學兼同舍的四個人之一。
男孩簡單的洗漱了下,正打開被子也準備睡上一會以緩解一路上的疲憊,這時手機卻顯示出了女孩發來的兩條短信:
“一路順風,那天玩的很開心,就是那家麻辣燙的味道不怎麽樣,下次不去了。”
“到了吧?期待你冬天的歸回,照顧好自己。”
兩條短信間隔了有段時間,大致是這一趟火車的行程。
男孩 回應道:
“嗯,聽你的,再也不去了。”
“我會的,雖然還不是很會照顧自己!同樣期待,再次看見到熟悉的你。”
“這麽快就回來了?”劉諾直起身,睡眼惺忪的。
“嗯,就這一趟火車,再不會來就得在明天課上請假了。”
“哦”,劉諾重重的點了點頭,伸出修長的手臂將眼鏡從地上撿起。
“睡會兒吧,坐車也挺累的。”,語句很模糊,因為他已再次躺下並用被子將頭蓋過頭頂。
“嗯”,也不知道他聽見沒聽見。
坐了一晚上的火車的確有些累了,男孩躺了沒多久就睡著了,這對有失眠習慣的他來說很是恩惠。
陽光開始不斷的從窗簾間的縫隙中照進來,愈來愈多,從地麵上的一處耀眼的裂痕中不斷的向外擴散與反射,到後來幾乎可以說是滿屋子的陽光了,消逝了房間裏的朦朧感。
兩個少年,一左一右或一右一左,躺在天藍的被子裏,靜靜的。
黑藍的天幕下,像是黑夜,熱熱鬧鬧的人群,似乎是在聚會。
女孩蹲在離這群人不遠不近的地方,四周是一片黃土坡,長發被緊緊的束起,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褲子,黑色的上衣,黑色的圓領體恤。
女孩雙手抱著彎曲下去的膝蓋,將整個臉埋在雙腿與雙臂搭成的漩渦裏……
“走開!”,女孩將男孩安慰的手打開。
“哎呀我沒事,你走開行嗎!”,女孩很生氣,這使得男孩的安慰顯得十分無力,同時又遭遇著嫌棄。
麵對這些男孩沒變法了,隻能站在她的旁邊,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女孩深埋在漩渦裏的臉很冷淡很冷淡,是男孩從沒見過的表情……
天已經大亮了很久,房間裏是真的充滿了陽光了,因為劉諾提前醒來並打開了窗簾。
男孩從夢中慢慢的也醒了過來,陽光有些耀眼,讓他剛剛恢複的視線呈現著淡藍色的氤氳。
回味著那個夢,很久很久,甚至把它當成真的在心裏盤問起自己女孩為什麽會對他生氣,是不是他做了什麽在夢中惹女孩生氣的事。
“總之,這樣的事是千萬不能發生的,怎麽樣都不可以。”,男孩自語。
劉諾已從外麵轉了一圈後回來,手裏提著豆漿與油條組合的早點。
“你的信,從學校收發室那兒給的,因為放假了所以沒法送到班級。”
“謝謝”,男孩接過從他手中遞過來的信,是女孩在國慶放假之前寫給他的。
“沒什麽,你吃嗎?”劉諾提了提手裏的油條豆漿。
“哦,不了,我待會兒起床後自己出去買吧。”
“別出去了,我多買了。幫我消滅些吧?”,劉諾淺笑,襯著白皙的臉龐有些帥氣的感覺。
“給,別推辭了,真心想給你吃的。”
“那謝謝你了。”男孩回了他一個微笑,接過了他遞過來的油條。
“動不動就是謝呀謝的。”
男孩笑了下,張口咬了一口油條,酥酥的,帶著些嚼勁和淡淡的鹹味。
“我說,你這人還挺懷舊的,都什麽年代了還信來信去的。”
男孩沒說話,笑了笑低頭又嚼了口油條。
“和你通信的是個女孩吧?”
“嗯,初中同學。”
“正在熱戀中?”,劉諾揚了揚眉毛。
“沒有,就是朋友。”
劉諾笑了笑,沒再說就這一話題說下去。
“吃完把紙給我,我幫你扔了”。
“嗯”
……
劉諾算的上是男孩第二個真正相處過的人與第二個朋友(女孩是第一個,他在男孩的生年裏不隻扮演著愛戀對象這一個角色,就像所有人都不會隻在你生命裏單純的充當一種角色一樣),父母都是老師所以使得他生的也很斯斯文文的與自己內心相當的不對稱。
劉諾一直引以為傲的是他在剛上初中時就組織班裏的所有男生把同校的一個高中部的高一男生群毆至住院,這奠定了他在全校男生中的地位以及在父母同事眼中的形象。
但劉諾和其他像高雄一樣的壞學生很不同,首先是學習上的,但更多的是其他方麵的表現,他不抽煙也不動不動的在班級裏飲酒,和班級了的女生保持著距離且不是髒話連篇,雖然在和他稱兄道弟的幾個人裏會講些黃段子但從不在女生麵前出格的表現出來。
因為畢竟是出生於書香門第,所以多少帶了些書生氣息劉諾很會寫古體詩,空間裏總能看到他發的各種五七言與填詞。
劉諾對男孩出奇的很好,不像班級裏其他的一些自鳴得意的高人一等的“都市學子”,他從未在言語上與行動上有過輕蔑男生的表現,並在高一男孩生日時親自為男孩籌辦了一個生日派對,雖然也帶著些自己的目的但卻是確確實實的讓男孩感到了生日帶來的喜悅。
劉諾也有自己的組織,但卻一直拒絕男孩的加入,在男孩問他為什麽時他說,“因為,你和我和他們不一樣,不同的路最好不要去趟。”
多年後再見到已經有些謝頂的劉諾之後,在觥籌交錯中男孩曾問過他為什麽當初會莫名的那麽照顧在當時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屆時劉諾帶著一貫的深沉口吻說,“因為,那時你的單純讓我看到了曾今單純過的自己,還有一點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你身上有種特殊的,想讓我與之相處的氣質。”
劉諾說完這句話後讓那時的男孩不禁的想起了已無交集的女孩,因為類似的話第一個對他說的是她,於是一處成為習慣卻每輪翻新的感慨又一次湧上心頭,男孩抬首,飲盡了當時的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