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冤讎有主
童羽很不耐煩,可人在屋檐下,卻不得不低頭,他雖然不太明白年輕的船夫的意思,但還是一邊微笑,一邊裝模作樣的將每個船夫的名字念了念,就好像真在往心裏面記似的。
何斌念完,笑眯眯地望著童羽,問道:「官爺可都記牢了么?」
「唔,記牢了,不就二十個名字么,童某麾下三千精銳,就沒一個我叫不上來名字的.……」童羽說到此處,登時想起了自己的三千部屬,可如今卻只得三十七騎倖存,這讓人情何以堪。
童羽想到傷心處,不由得眼睛微微一紅,心如刀割,而年輕的船夫何斌卻哈哈大笑道:「能記住就好!能記住就好!官爺若是記不住,只怕到了下面后,閻王老爺就要叛你做個糊塗鬼了!哇哈啊哈哈!」
「什麼!」童羽猛地回過味來,手按刀柄,大喝出口。
噗通!
噗通噗通!
何斌率先跳入水中,而其餘的船夫緊隨其後,眨眼之間,二十艘漁舟之上便只剩下童羽和他的部屬在大眼瞪著小眼了。
「撐船!撐船!快靠岸!快!」童羽反應過來,竭力嘶吼著,因為此處離岸邊兒不過兩丈之地,只要能上岸,那對付二十名刁民還不是手到擒來么。
眾騎醒悟過來,紛紛抓起撐桿和木槳,手忙腳亂地執行著命令,不過很可惜,這些馬背勇士實在是不善此道,方才看著挺聽船夫話的撐桿和木槳,到了自己手裡后卻變那麼的頑皮,不但不往岸邊靠,有的船甚至還向江心而去。更有甚者,竟然一失手丟了撐桿和木槳,然後被困在水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二十幾艘漁舟,本來就靠的很近,此刻一折騰,更是撞成一團,混亂不堪,可這還不是最糟的事兒……
「哎呀!水下有人!」一名虜騎大聲喊到,萬分驚恐,可惜卻沒人搭理他,因為誰都知道水下有人,若是沒有,那才真的奇怪了呢。
「哎呀,我的撐桿被抓住了!哎呀,撐桿沒了!」一名虜騎望著自己的空蕩蕩的雙手,萬分驚訝,因為一息之前還在自己的手中緊握著的撐桿已經順水而去,越行越遠了。
「放箭!笨蛋,放箭射死這群龜兒子!」童羽大聲喝令。
眾騎聞言,醒悟過來,趕緊分出一半人挽弓搭箭,靜視水面,打算只要有水波異動,便先射個三、四箭出氣。
「這下面有人!」一名虜騎扣弦的手指鬆開,一髮雕翎箭射進水面,可惜卻沒見一絲血跡上涌,真是令人好不失望。
「我這兒也有!嗖嗖.……」
又是兩發利箭入水,卻還是不見動靜兒。
「蠢蛋!一起射!都省著箭支作甚!」童羽氣得半死,心道每匹馬上少說也掛著幾十支箭,平時省省也就罷了,這生死攸關的時刻,還省箭作甚。
眾騎聞言,紛紛挽弓,一見哪有水波異動,便亂箭齊發,沒頭沒腦地射個十箭八箭下去。
你還別說,這招兒當真有用,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冒起了一點血水,雖然看著很淡,估計沒有射中要害,但總算是傷敵了。
眾騎精神振奮,紛紛挽弓備射,可惜半天都不見再有水波異動,莫非那些船夫被嚇跑了么?
就在眾騎疑神疑鬼之際,忽然一聲慘叫響起,好不凄厲,眾騎紛紛循聲望去,只見靠外圍的一名同伴滿臉扭曲,反手捂住的后腰眼隱有血水滲出,而他那船下則是一陣水波蕩漾,顯然是有人在他背後捅了他一刀。
挨了刀的虜騎很快就栽倒在船板上,又抽動了兩下,便不再動彈了,余者大驚,不敢再站在船弦邊,皆擠在船中間,抽出馬刀,左右警戒,一艘船上有兩個人的還好點兒,因為可以背靠背站著,可是有些一個人的船就慘了,不管怎麼警惕,都總覺得背後生風。
「船漏了!鑿船,他們在鑿船!」
一直最讓人害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水鬼在下,想要在單薄的船板上戳出幾個小窟窿,那簡直易如反掌,防不勝防。
童羽的心一沉,本來他還幻想著水鬼會不捨得用這種鑿船戰術,可現在看來,人家根本不在乎,方才半天不鑿船,可能只是在存了貓捉老鼠的戲弄之心罷了。
很快,各艘船都被鑿開了幾個洞,眾虜騎亡魂皆冒,再也顧不得許多,紛紛瘋狂地撲過去想要堵住那些汩汩冒水的漏洞,手擋、腳踩、撕衣服、扯布條,無所不用其及,雖然他們也知道這些努力恐怕是徒勞無功,但你總要掙扎一下,不能眼睜睜地等死不是?
水鬼很損,並沒有把每個船底鑿得跟馬蜂窩似的,而是鑿開四五個指頭大的小洞后,便不再鑿了。由著你去堵,而他們就在你堵洞的時候,抽冷子扒上船舷,戳你一刀后就又潛回水裡去。
慘叫四起,很快就有二十來騎中招了,有輕有重,慘不忍睹。
此刻,眾虜騎面臨了平生最難抉擇的事兒,放著洞不管吧,那遲早都是個沉屍江底的命運;可若是去堵的話,那實在是難顧周全,水鬼指不定會從哪兒冒出來捅你一刀。
太他媽的缺德了!
童羽眼看著自己的部屬被人慢慢地玩死,真是欲哭無淚,而更讓他氣憤的是,所有船都被鑿了洞,可就他的船安然無事,真不知那些水鬼是存了什麼心思。
有洞是種煎熬,沒洞的也是另一種煎熬。不知童羽是沒臉任自己的部屬受死而自己划船逃命,還是他知道那些水鬼定不會放過他,所以也就絕了划船自逃的心思。
童羽操起弓箭,見哪裡有水鬼竄上來偷襲,就一箭射去,算是幫自己忙於堵洞的部屬警戒,還別說,七、八箭后,還真讓他射中了一個水鬼的肩膀。
只可惜馬背勇士在水上就是任人宰割的魚肉,即使你再努力,那也敵不過技能上的天地之別,終是難逃一劫。
童羽射傷了一個水鬼,卻絲毫得意不起來,因為他發現他的船已經開始晃動了,晃得他連站都站不穩,更遑論射箭了。
屠殺還在繼續,很快三十七騎就只餘下個零頭,而且除了童羽外,其餘的六名虜騎都已是傷痕纍纍,只是沒被人捅中要害,所以一時間還死不了罷了。
時至此刻,死了反而是種解脫,眼見再無生望的虜騎,已徹底地崩潰了。
一艘船上的兩名虜騎,眼神一對,便同時拔刀向對方脖頸斬去,不再奢望,只求速死。
而另外四名虜騎卻是站的比較遠,無法互斬,卻又實在沒有自刎的勇氣,於是只好抄起弓箭,來個互射。
弦松,箭入,四支鵰翎箭都同時射中對方面門,來了個乾脆,可其中有一支箭卻不知是因為主人臨死手軟,還是弓弦見了水後有些鬆弛,所以雖然射中了眼睛,卻沒有貫穿頭骨,直把那倒霉的虜騎疼得哇哇大叫,捂著鮮血淋漓的眼睛破口大罵那先走一步的袍澤廢物!
不知何時,船已經不晃了,童羽緩緩地起身,挽弓,搭箭,松弦,將自己最後的部屬送走,然後便癱倒在船板上,心如死灰,想想自己一路逃來,萬般辛苦,本以為終於可以脫出生天,怎知卻終是落得個飲恨收場.……
「為什麼!為什麼!」童羽忽然瘋了一般地狂吼,不知是在問天,還是在問地,或許他希望那些算計他的水鬼能給他個答案,讓他明明白白的去死。
水面上慢慢地浮起了一個人頭,緊接著所有的水鬼都浮出了水面,紛紛扒上童羽的船舷,近距離冷冷地瞪著他,猶如一群看著肥羊的飢狼。
那個年輕的船夫何斌,稚嫩的小臉上甚至連鬍鬚都沒長出幾根,可他此刻在童羽的眼中,卻著實比冥府厲鬼還要更可怖一些。
「為什麼!」童羽沖著年輕的船夫嘶吼到。
「為什麼.……」何斌毫無顧忌地翻上漁舟,踢開了童羽身邊的兵器,然後輕蔑地撇了童羽一眼,一指自己扒在左側船舷的一個比他看上去更稚嫩的少年,淡淡地說道:「官爺,他叫何虎頭,他哥叫何鐵頭,本是韶州門官,劉自立開城投虜的時候,斬了他哥,如今劉自立遠在韶州,咱們鞭長莫及,可您老卻自動送上門來,您說說,咱們能不把這筆賬算到您老頭上么?」
劉自立是誰,童羽還真不知道,不過聽那意思是個韶州守將,估計是開城投靠呂師夔的時候斬了這少年的哥哥,所以人家此刻就拿自己來泄憤了,這事兒.……唉。
「哈哈哈!該算!該算的!」童羽實在鬱悶到死,不過知道自己已無幸理,所以不氣不怨,反而大笑應是。
何斌見狀,也微微一笑,說道:「還是官爺明白事理,那劉自立既然投了大元,那您們這些大元的官兒總得幫忙擔待些仇怨才是。不過官爺要是覺得冤,那也沒事兒,我跟您說,我的倆哥哥可都是死在貨真價實的韃虜手裡,我聽逃回來的村人講,說是我倆哥哥都是在逃跑時被敵將一槍一個給捅死的,還說那員敵將不太像蒙古人,倒像是西夏人……唔,若小的沒看錯的話,您老也應該是西夏人吧!嘿嘿,看您老膀大腰圓,著實威風,指不定還真的就是您下的手呢!對了,漢江邊兒上那一戰,您老不會真參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