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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牆倒眾推

  方興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心想這廣中轉運使趙淇,乃趙葵仲子,身為皇室宗親,為人卻向來低調,雖受聖命來此擔任廣中轉運使一職,卻多不理事,每日不是舞文弄墨,便是招呼士林名儒一起賞花吟賦,日子可謂過得是逍遙自在。而且此人尤擅畫竹,甚至還曾繪了兩副墨竹圖分別送給趙溍和方興賞玩。


  方興對這個不喜歡管事兒的轉運使趙淇還是很有些好感的,而他也實在是想不明白這個雅緻人兒來此地作甚?莫非是為了幫張鎮孫求情而來么?

  趙淇為何而來,方興實在是想不通,而提舉市舶司正使呂英的出現,就更令方興有些莫名其妙了。


  提舉市舶司又稱提舉市舶使司,雖是雜監司,卻職權極大,且更是個肥的流油的職事。而此司與其他監司為文官把持有所不同,一般多委以內宦或是官家親信之人。至於前面曾經說到過的泉州蒲壽庚,便是朝廷為了籠絡人心,示之以親近才特例委任的泉州市舶使。


  呂英和蒲壽庚不同,因為他是官家真正的親信之人,而身為內宦,在王府侍奉多年,可以說他是看著當今天子光屁股長大的。


  今年五月,趙昰在福州剛被擁立為帝后,便有意派呂英來提舉廣州市舶司,掌握廣州海政船務,結果廣州為黃世雄所佔,是以一直未能成行,直到趙溍收復了廣州之後,呂英方才赴任。


  呂英年過五十,面白無須,身材纖瘦,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子陰柔之氣,可謂是個典型的老太監形象,而他此刻,正被一面十三、四歲的小太監恭敬地攙扶著。


  方興想來想去,實在想不明白,這二人聯袂而來,到底所為何事,難道他倆跟張鎮孫有私交么?怎麼沒聽人說過呢?


  轉運使是從三品,市舶使是正四品,而方興的經略副使也是從三品,級別上並不佔優,所以他很擔心這兩人是來幫張鎮孫的。


  「趙大人,呂大人,不知何事竟引得二位正使聯袂至此……」見二人已下馬走來,方興不敢託大,親自迎了上去,拱手抱拳笑問到。


  趙淇回了一禮,微微一笑,言道:「本使正與友人論賦,忽聞東城生事,似有賊人扮作馬軍劫掠民居,而後又為遠道而來的梅州客軍所擒,吾甚奇,無他,特來一觀也。」


  方興聞言,更是疑惑,心道也不知這些消息是誰告訴你的哦?怎麼聽上去跟咱們剛梳理出來的情節差不多嘛!這倒是怪了,莫非已有人在城中開始散播謠言了?哦,不,難道事情的真相已經傳播開了么!


  方興好不困惑,而就在此刻,又聽到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道:「方副使,雜家對此事也有耳聞,似乎是本州馬軍副將黃應山故意刁難梅州客軍,結果反為人所敗,而潰兵回城之後,便趁機擄掠民居,不知此言可屬實否?」


  咦!這口徑聽著跟我想在奏摺上寫的可謂是一模一樣,能不屬實么!

  方興心念一動,聽這意思,似乎這二人不是來找麻煩的……

  「二位大人所言不差,興來此查探事由之後,得知真相確是如此.……二位大人莫急,今日之事大概是這般的.……」


  方興將自己查探明白的「事實」細細地複述了一遍,最後問道:「二位大人,不知如何看待此事?」


  呂英捋了捋自己沒有一個雜毛的下巴,微微點頭,說道:「依呂某看來,這廣州馬軍副將黃應山受人唆使,蓄意挑起內訌的罪證已然確鑿無誤,當審出其幕後主使之人後嚴辦!而東門守將張鋒無故扣押梅州客軍的傳訊快馬,並縱容馬軍潰兵劫掠民居,亦是罪大惡極,當查明原委之後一同嚴辦。」


  此言一出,方興便知這位呂太監是來找張鎮孫不自在的了,啥叫個審出其幕後主使,啥叫個查明原委,這擺明了都是沖著張鎮孫去的嘛!嘿嘿,怪了,這老太監和張鎮孫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而不等方興想明白,更令他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那呂老太監沖著身邊的攙扶他的少年郎,和藹地問道:「三兒啊!雜家如此處置可還妥當么!」


  「嘿嘿,呂公公何須客氣,您老人家說什麼那就是什麼了唄.……」


  方興大訝,實在想不通這位少年郎是個什麼人物,竟能讓市舶使大人溫言詢問,正欲詢問,卻聽錢榮之在自己耳邊言道:「此乃,掌印太監梁順,天子近侍,御賜諢號三公公,深得聖寵,如今是梅州知州的徒兒。」


  方興聞言,訝色一閃而過,這才想起來卓飛有個太監徒兒,這不就是方才吳公子口中的六師弟么,嘖嘖,居然也是娃娃……

  方興有些感慨,不過以他的身份地位,是無需去討好什麼天子寵宦的,於是沖著梁順微微一笑,算是打過了招呼之後,便又望向轉運使趙淇,想聽聽他的意思是什麼。


  趙淇見方興望來,還是微微一笑,言道:「趙某此來,只是好奇,實不好置評也。不過,方大人既已查明了事實,那隻需依朝廷的法度處置下去便好,想來如此必是不會錯的。」


  方興聞言,心說這趙淇也不知是真的與世無爭,還是真的狡猾,你說你既然不好置評,那跑來看個屁的熱鬧啊!不過算了,管你怎麼想的,只要不來搗亂也就行了。


  方興眼珠一轉,心說這種事雖然跟轉運使和市舶使都沒啥關係,但那張鎮孫畢竟是一州大員,使司要奏報朝廷罷免他,那自是越多人支持份量就越重。而這位呂老太監的態度清晰,是沒問題了,可那趙淇的態度卻是曖昧不明,這可不行,你既然送上門了,那又哪兒能讓你置身事外呢!


  方興想到此處,又說道:「趙大人所言甚是,只不過這黃應山和張鋒固是罪有應得,但.……但廣州知州張鎮孫恐難辭其咎,群情洶湧之下,本使雖念著同僚情誼,但此次卻也不能姑息於他了。是以,待本使奏明了經略使趙溍趙大人之後,便準備將彈劾奏章送赴朝堂,卻不知二位大人願附名做個旁證否?」


  方興這一招單刀直入,簡單而直接,而且此刻,周圍又是士子,又是鄉紳的,這眾目睽睽之下,二位正使再不能含糊其辭,必須要表明個態度了。


  呂老太監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言道:「既然張鎮孫脫不開干係,那就順應民意好了,像這種剛愎自用,鼠肚雞腸,全不知大義為何物的小人,豈可再掌一州乎!罷了,呂某身沐皇恩,絕不容許此般小人再蒙蔽聖上,既然方副使有此意,那待奏摺寫好之時,呂某便為方大人做個旁證好了!」


  「呂大人忠正耿直,無愧皇恩,實是吾輩之楷模也!方某在此多謝呂大人了。」


  方興對呂老太監的合作很滿意,眼光又轉向趙淇,只見對方還是那一副雲淡風輕的神仙模樣兒,隨口言道:「既然方副使執意如此,那趙某附個名字也是無妨。」


  方興大喜,心說加上這二位的附名,那張鎮孫就算是萬劫不復了。你想啊,先不管你到底有理沒理,反正這一路的大員各個都說你不好,那你說朝堂上的袞袞諸公會怎麼看你,官家又會怎麼看你!


  方興又謝過趙淇之後,忽然又想起一事,忍不住問道:「二位大人,這張鎮孫畢竟執掌一州,就算遭彈劾,這往來也煞費時日,而這段時日,還真不知該如何處置於他,總要有個名頭才成。」


  趙淇和呂英一聽這話,登時明白了方興的苦惱,想想也是,使司雖然可以管廣州知州,但卻沒有直接罷免人家的權力,那也就是說,在罷官免職的聖旨出來之前,人家張鎮孫還是廣州知州,還有調兵施政等一切知州應該有的權力,而這顯然是不太妥當的。既不能抓,又不能罰,所以必須要找個名義來合理合法的控制他才行。


  呂英侍奉帝王倒是一把好手,可他卻對律法和職能之事不甚了了,是以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個妥善之策。


  趙淇見諸人苦思不得,便先望了一眼方興,接著又望向癱在城頭上似乎在嘔血的張鎮孫,淡淡地說道:「這有何難,只須以停職待參之名將其禁於府中也就是了。」


  停職待參!


  咦,此言大善啊!

  方興豁然開朗,望著趙淇的眼神登時有些不同起來,他實在沒想到,一向不顯山不露水的趙淇竟然這般地高明。


  而在一旁早就心花怒放了的錢榮之更是大為感慨地想到:張鎮孫啊張鎮孫,這還真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看看,這一路大員裡面又有哪個說你好話的?你說說,就連轉運使這般與世無爭的人物都忍不住要給你來個落井下石,便足見你的為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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