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後園之戰
月上中天,順毛驢輕輕地揮了揮手,他身後的山賊便一隊隊躡手躡腳的摸進了後園,先沿牆散開,然後再各自尋路摸進內圍去。
順毛驢見大部分手下都已經穿過了外圍營帳,便也躬起身子,準備摸進去,可他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來,對著斜靠在花牆上的幽狼問道:「幽狼,你們不跟著進去么?」
幽狼微微側頭,用他那兩隻泛綠的瞳仁斜睨了順毛驢一眼,淡淡地反問道:「這些粗重活兒難道還要我的狼崽子們去做么?」
順毛驢隨口一問,結果卻被幽狼陰陽怪氣兒地擠兌了這麼一句,登時怒火中燒,心說幽狼這小子真是越來越桀驁不馴,越來越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了,哼,若不是看你小子還有些手段,老子早就……
順毛驢怒哼一聲,也不再去理會幽狼,揮手招呼了身邊的幾個親信心腹之後,便弓起身子,摸了進去。
……
「恩師,魚已入網,咱們是不是。」吳天趴在卓飛的身邊小聲的詢問道。
卓飛帶著幾個徒兒,還有十來個親衛此刻正趴在後園邊兒上的一座偏殿頂上,順毛驢在下面的動作,他基本上都看清楚了。
「不急,不急,這好戲的高潮還沒到呢,那麼快收網,豈不少了許多樂趣么!」卓飛笑眯眯地說道,一副得意的模樣兒。
吳天自然知道恩師口中的高潮是個什麼玩意兒,聞言后無奈地搖了搖頭,心說您老設計的那些橋段都用上了,賊人也中計了,您老咋還不盡興啊!非要把人家玩死才過癮么!唉,一夥兒毛賊,玩死就玩死吧,只是可惜了那些全新的營帳了!
吳天暗自嘆氣,而卓飛卻是在全神貫注地欣賞著自己一手編排的好戲,只等著那最後的高潮到來……嘿嘿,敢打本天機的主意,你們還真是沒死過啊!
……
各就各位,順毛驢望著面前黑黢黢的營帳,頗有些緊張,說實話,這種緊張的感覺已經好久不曾有過了,而此刻重現,令順毛驢忍不住暗罵自己無用。
月華灑下,後園一片銀白,後園中部,黑影兒密密麻麻,可是空氣之中卻全無半點雜音,靜的可怕,唯有拴在北牆根兒下那千匹戰馬的喘息打奔兒之聲,稍稍地緩解了這能壓抑死人的氛圍。
順毛驢掃了掃身邊,只見所有的部屬都在望著自己,只等自己的號令一下,便砍斷帳樁,然後再將裡面的賊配軍剁成肉餡兒。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矣!
雖然順毛驢心中那不安的感覺越發地嚴重起來,但是此刻,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孩兒們!殺!」
順毛驢命令一下,六百山賊紛紛呼嘯響應,一時之間,刀槍劍戟,斧鉞鉤叉,菜刀火棍,鋤頭鐵鏟,十八般兵器齊上陣,有什麼用什麼,總之全都向著自己面前黑黢黢的營帳剁了過去。
內圍四十八座營帳,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被砍倒,緊接著,這些倒霉的營帳轉眼間又被各種兵器劃破,撕裂,直至……
「啊!這是石頭!」
「人呢!人呢!」
「沒人啊!全都沒人!」
「我日!中計了!」
六百山賊,玩命地砍了幾下營帳之後,終於發現了不對,因為在他們的招呼之下,被營帳蓋住的賊配軍竟然沒有發出一點兒哀嚎之聲,而且眾山賊也沒感受到半點兒剁肉的感覺,反倒是覺得自己每一刀砍下去,都是金石撞擊之聲。
想象中的嗚呼哀嚎,血流成河的景象沒有,反倒是手下嘍啰驚叫聲此起彼伏,順毛驢鐵青著臉,一顆心漸漸沉到了谷地,一把撥拉開面前的兩個親信,掀開已經被剁爛了的營帳,一看,只見營帳下面空空如也,哦,不對,這兒還放著兩塊能崩斷刀口山石。
「中計了!快撤!都向來路撤!」順毛驢大聲疾呼,而其他還在發愣的山賊聞言,頓時醒悟過來,紛紛拔腿就要向外跑。
而就在此刻,忽然,東西兩面的院牆忽然多出了一個個頭盔,緊接著,便有無數名手持弓弩的士卒直起身來。
「原地蹲下,凡逃逸者死!」一聲厲喝響起,猶如洪鐘。
一名山賊小頭目見狀,忙大喊道:「跑,快跑,莫聽他們廢……」
廢話的話字還沒出口,這叫囂聲便戛然而止,眾山賊定睛一看,只見這名小頭目的咽喉處竟然已被一箭洞穿,哪裡還能再叫得出半個字兒來。
「奶奶的,還敢跑!放箭!」親衛隊長陸風被卓飛委派來指揮這次包圍戰,這位二十四歲的小夥子,驟然擔負重任,好不激動,暗自發誓要把自家大人交待的任務做到完美。而他此刻見這些不知死活的山賊竟然不停號令,還妄圖逃逸,登時大怒,毫不留情地下達了必殺令。
東西兩側的親衛聞言,紛紛鬆開弓弦,霎那間,後園上空便有滿天箭雨飄過。要說這些持弓持弩的親衛們站在同伴的肩膀上,高出牆頭半米,本就佔了居高臨下的優勢,且又是東西兩側交叉射擊,而園中的山賊此時騰挪不開,密集一片,所以一波箭雨過後,直把正向著南面園門逃竄的山賊們射的是哭爹喊娘,橫屍一片。
卓飛的親衛們的箭術都師承公爺府的親衛隊長馬頭,雖然練習的時日尚短,還做不到百步穿楊,還做不到想射眼睛就絕不會射到鼻子。但是,好在這些親衛們都足夠勤奮,都足夠聽話,所以十來天的箭術集訓之後,他們就已經掌握了成為神射手的基本技巧,而再加上閑暇時的不輟苦練,如今這些知州府親衛基本上都能達到在三十步之內,指腦袋就絕不會射到脖子的境界了。
所以,沒有人能逃出這兩百架強弓交織出的箭雨,沖在最前面的山賊,無一例外的中箭倒地,而山賊本就無盔無甲,對利箭的防禦力幾乎為零。不得不承認,那些被一箭斃命的還算是運氣好的,而最慘的就是那些被射穿了肚腹,明知自己必死,可偏偏卻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的傢伙們,他們捂著傷處,嗚呼哀嚎,絕望的慘叫聲足以穿透每個人的心肺,不分敵我。
眾親衛其實還都是新兵蛋子,唯一的戰績也就是在韶州射過幾發烈火彈,然後燒死了一大片的韃虜,雖說其中也有人拿箭射過韃虜,不過那些都是韃虜,射再多箭都不解恨。而後園這些傢伙雖然都是山賊,但其實也就是些活不下去的草民,和被大人招募前的自己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差別,都是為了活命,只是際遇不同罷了。
這些親衛都恨山賊們無端端地前來偷襲自己,攪擾了自己的好夢,而且一想到自己此刻若是還在那些營帳之中的話,那恐怕早就死的透透的了,親衛們念及此處,所以初時射起箭來毫不留情,可是一波箭雨之後,那莫名其妙的負罪感就不可避免的出現了,尤其是地上那些傷者的哀嚎,更是令人不忍聞。
陸風作為臨時總指揮,很快就感受到了部下這種微妙的情緒,其實他自己雖是隊長,但經歷也和他的部下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他的各項機能都優於旁人一些,所以才被選出來當做將領來培養的。
所以,若按嚴格意義來說,陸風也還算是個新兵蛋子,其他親衛有的情緒,他也有,他望著倒地哀嚎的山賊,甚至還開始懷疑自己的命令是不是太狠了一些,是不是.……
「爾等還停在這裡作甚,難道爾等束手就擒,這些賊配軍就會給你們一條活路么!蠢貨,一群蠢貨!沖,只有衝出去,才能活命!」順毛驢一見自己的嘍啰都被敵人的一波箭雨給震懾住了,不由得大怒,心說這群混蛋,不趁著箭雨的間歇趕緊衝出去,竟然還傻愣愣地站在這裡等人家上弦,真是他媽的一群窩囊廢!
順毛驢氣急敗壞的大叫聲,驚醒了很多山賊,想想也是,自己這些人要麼是潰兵,要麼就是被潰兵逼到活不下去的農夫,這些年來,官兒也殺過了,官軍也殺過了,過往的客商和遠近村寨的富戶鄉紳也劫了不少,算一算,這樁樁件件都是要命的罪,今日自己若被這些官軍擒住,那難道還能活命么?
橫豎都是一死,那倒不如搏他一搏!
有這個念頭的山賊不是少數,他們自問手中已有不少人命,今日栽在官軍的手裡,那估摸著生機渺茫,倒不如一股腦兒的往外沖,博博運氣。
說時遲那時快,本來已被上一波箭雨震懾了的山賊,在短暫的停頓之後,忽然又大吼著向後園門口衝去。
「再跑!再跑者死!」陸風本以為剩下的這些山賊會棄械認命,可誰知這些混蛋又開始不怕死的向外沖,而那些受傷還在地上哀嚎的山賊,也一個個被自己的同伴踏在腳下,骨斷筋折,很快就脫離了苦海。
陸風氣得要命,心說這還真是一夥子悍匪,被包圍了也不投降,居然還敢亡命突圍,也罷,既然你們都不想活了,那我陸風今日就成全你們好了。
陸風抬起手中的二石弓,一邊瞄準一個沖在前面,小頭目模樣的山賊,一邊大吼道:「射!全給我射!凡是跑動的,一個不留!射!」
二百親衛,分列東西兩牆,聽見命令之後,毫不猶豫的引弓就射,剛剛生出的那一絲憐憫瞬間消失不見,因為他們知道,若讓這伙兒亡命之賊沖了出去,那恐怕日後不知道又要禍害多少人了。
箭如雨,賊如潮,所以每一箭射出,幾乎都能帶起一蓬血花,那些跑得較快的山賊,或是長得像頭領模樣兒的,都很榮幸的成為了親衛們的首要攻擊目標,這些人往往在一瞬間便被釘成了刺蝟,平均身中十箭以上,而其中有個傢伙還特別倒霉,竟被七八支箭矢同時射中了腦袋,遠遠望去,活脫兒就是一個人形的狼牙棒.……
弓箭雖然有效地殺傷山賊,但是由於距離太近,還有射擊總有間歇的緣故,因此還是有大半的山賊衝到了後園的南門口,而就在這些亡命之徒以為快要逃出生天之時,突然.……
「退!退後!」
如排山倒海般的吼聲同時響起,震耳欲潰,剛衝出後園拱門的山賊們,愕然發現他們所面對的是一排排如林的長槍,那每個精鐵打制的槍尖,在月光的映射之下,更顯得幽寒無比。
而在槍陣的兩側,還各有數十名持盾力士橫刀佇立,那明晃晃的長刀,沙沙作響的甲葉,魁偉的體格,肅殺的面容……一切的一切,無一不瀰漫著地府閻羅的氣息。
「退!退後!」
十步之外的槍卒,一邊厲聲呼喝,一邊齊步邁前,而兩側的刀盾手也一下下的擊打著盾牌,配合這槍陣前移,數百人的行動整齊劃一,可謂是完美無暇,果然有強軍之范。
沖在最前面的山賊都絕望了,他們在密不透風的槍林之前止住了自己的腳步,想要就此放棄,可是後面的山賊並不知道前面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只知道後面還有一支支飛來索命的箭,於是,前面的不願動,後面的卻拼了命的推著前面的人向槍尖上送。
「收~~刺!收~~刺!」樑柱作為槍卒的臨時指揮,大聲的下達著命令,而幾百槍卒,也隨著他的一聲聲號令,忠實地執行起了往日的嚴格操練。短兵相接帶來的恐懼,長槍入肉引起的反胃,鮮血噴濺所造成震撼等等負面情緒很快就被摒出了腦海,取而代之的只是一下一下機械式收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