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人盡皆知
小武愕然,而小蠻又接著說道:「我家小姐昨日得知韓小姐要來我府觀看卓知州捷歸,便甚感憂慮,決意在今日藉機點醒韓小姐的。」
小武聞言默然,忍不住對這個比自己還小了一歲的小蠻說道:「貴上真乃我家小姐之摯友也!唉,不瞞你說,其實我家小姐怕是也不知自己的真實心意如何的。」
小蠻聞言,登時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教訓小武道:「小武姐姐,這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個人的心意又有什麼干係呢?再者說了,貴主已有婚約在身,又豈能再三心二意?而咱們這些當丫環的,除了伺候主人之外,自然也要時常勸導自家的小姐,省得她因一念之差,誤了名聲,以至於一世後悔!咳咳,那史家公子生的英武不凡,且武技強橫,與貴上也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堪稱良配。而上次我家小姐去貴府拜訪,偶遇了那史家公子之後,都很是為貴上歡喜,總說她這個好妹妹有了個好歸宿……」
小蠻滔滔不絕,語氣頗含埋怨之意,而小武知道對方是個直情直性之人,話雖不中聽,卻並無惡意,所言也是句句在理兒,實是令小武無言以對。
小武默然半響,說道:「貴主真覺得那史家公子是良配么?」
「那……那是自然了!」小蠻一愣,忽然覺得有些心虛,但還是肯定的答道。
小武抬起頭,望著面前的小蠻,又淡淡地問道:「那你自己覺得史家公子和卓公子相比又如何?」
「我……」小蠻傻眼了,本想肯定地給對方一個答案,可是這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因為這事兒簡直就是明擺著的,那史家公子再好,可也得看是和誰在比。若是和卓公子比起來,那倆人還真是如同螢火與皓月之差也。
論家世,史公子不過是個地方豪強的嫡長子,而人家卓公子已經貴為本州父母,前途可謂是不可限量也!再論武功,本來史公子武技強橫,這一點是比卓公子強的,可是如今卓公子全殲了韃虜大軍,這彪炳輝煌的戰功登時便將史公子那點微末的武技給比下去了嘛;至於論文采、論名望、論智謀……那史家公子更是連給卓公子提鞋都不配哦……唔,想來想去,可能史公子也就是能比卓公子生得帥氣一些……但是,人家卓公子的模樣兒也不差啊!
小蠻雖然總想裝的老氣橫秋,但她畢竟還是個純潔的小女孩,這違心之言是怎麼都說不出口的,而小武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之後,又說道:「或許人人都會覺得我家小姐心意不定,或者說我家小姐在得隴望蜀,但是於我而言,卻只想自家小姐能嫁得如意郎君,尋一個最好的歸宿罷了……若真是無緣便也罷了,可是我家小姐和那卓公子似乎還真有些緣分……唉,若換了你是我,又當如何?」
「這……」同為丫環,小蠻倒是很能體會小武那種為主人謀幸福的心態,因為像她們這些丫環,一般嫁過去之後,都是要幫著主人固寵的,小蠻就是詹家自幼買來打算陪嫁的丫環,生得可謂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肩負著日後為詹大小姐固寵的重任,所以小蠻自然也很期待能為自家小姐覓得個滿意的夫婿,畢竟,這也關係到自己的未來不是。
女兒家的心思變得很快,小蠻覺得小武所言也有道理,信念一動搖之後,這八卦之魂便熊熊燃起,於是又忍不住問道:「莫非你家小姐真的和卓公子有……有些緣分么……?」
小武搖了搖頭,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卓公子入梅州前,我家小姐曾在一山村之中偶遇過卓公子一次,很是欽佩其才學,並邀他入梅州後過府拜訪,好把他引薦給我家老太爺罷了。」
「哦!果然如此!」小蠻興奮地點了點頭。
小武眉頭一皺,問道:「什麼叫做果然如此?莫非你早知道了么?」
「是啊!這不是和坊間的傳言一樣么!」小蠻不假思索地答道。
小武眉頭更皺,問道:「什麼坊間傳言,你說清楚點兒!」
「咦,你們不知道嗎?城中不少茶肆都將卓公子的事情編成了評書來講,其中有一段兒,『荒村偶遇大家千金,私定終身……』什麼的,幾乎就和你說的一樣嘛!呃,對了,你家小姐真的和卓公子私定終身了么?」
「胡說!」小武暴喝一聲,直把小蠻給嚇了一跳,於是埋怨道:「小武姐姐你喊那麼大聲作甚!嚇死個人了!」
小武忍著氣,說道:「偶遇不假,可這私定終身真是無稽之談,這些說書的,真是可惡!」
小蠻點點頭,說道:「那說書的自然會有許多誇張之處,否則人家又怎麼攬客收茶錢呢?而這些胡編亂造之語雖然未指名道姓,但是卻總會引得好事之徒窮究,那日我家小姐就是在茶肆聽到了旁人的風言風語之後,方知此事,對了,卓公子出征之時,你家小姐可是還曾縱馬相送,隔河相望來著?」
小武一愣,不想連這事兒都已經傳到人盡皆知了,虧得自己和小姐還以為此事做的天衣無縫,畢竟隔了那麼遠,又怎麼可能有人看清小姐的面容呢!
小蠻一見小武發獃,便知自己又言中了,於是忍不住再次小大人般地教訓到:「哎呀,我說小武姐姐啊!不是當妹妹的說你,你縱然管不了你家小姐,但是好歹也勸勸她啊!這樣招搖過市,毫不避忌,那豈不是自己在敗壞自己的名聲么!就算真的移情……咳咳,那也不能做的太……太……太明顯了不是!」
面對小蠻善意的提醒,小武真是無言以對,苦笑了一下,心想道:我還勸她?管她?唔……似乎就是我一直在有意識地攪亂著她的心吧……唉,畢竟小姐已是有婚約的人,而且史公子總的來說,似乎也不算是太差,這名節對於女子尤為重要,我這麼做是不是太過份、太自私了點兒呢!唉,可我這都是為了小姐好啊!
小武的心情很是矛盾,而就在此刻,小武忽然有一種被人盯著的感覺,於是抬頭望去,只見街上那支凱旋的隊伍里有一個蓬頭散發,滿面污垢的傢伙正盯著自己看,而且當對方發現自己也在看他之時,竟然還把大嘴一咧,露出一口白牙,沖著自己笑了起來。
小武是個純潔的小姑娘,見有個矮大叔正對著自己笑,又如何經得住,於是這臉騰的一下子就紅了,趕緊低下頭不敢和對方對視。
「咦,那個拿斧頭的認識你么?」小蠻發現了異樣,好奇地問道,而不等小武回話,小蠻又自言自語道:「話說卓公子的三徒王挫,身形雖不是高大威猛,然其武學天資卻是奇高,手持一對鑌鐵雙斧,自創七十二路屠龍斧法,舞將起來,呼呼生風,潑水不進,實有萬夫不當之勇……唔,說書先生講的該不會就是這個矮冬瓜吧!」
「啊!」小武輕呼了一聲,抬起頭,仔細地辨認了一下笑的分外燦爛的那個……那個矮冬瓜,發現果然是自己代小姐傳訊那夜好心借馬給自己的大叔,只是破落了許多,蓬頭垢面,滿臉的大鬍子,以至於自己一時間竟未能認出來。
一直以來,小武對卓飛師徒的平易近人都很有好感,這也是他覺得卓飛勝過史克虜許多的主因,而這位真情真性的王挫大叔那夜留給她的印象也非常的好,可如今,沒想到王挫大叔竟然成了這副模樣……想來定是吃了不少的苦……
小武的眼圈忽然沒來由的就紅了,泫然欲泣,小蠻見狀,嚇了一跳,說道:「小武姐姐,你這是咋了,莫非那人欺負過你不成?」
「沒!沒……只是風沙迷了眼……」小武慌忙辯解到。
小蠻狐疑地望了望晴朗無風的天,實在不明白到底哪兒能吹來迷人眼睛的風沙,接著她再瞅了瞅同樣眼圈泛紅的韓珂,心中不由得暗自驚呼到:完了!完了!虧我家小姐還想要點醒韓小姐,可依我看來,這主僕二人怕都是都沒得救了啊!
弦動,一曲《水調歌頭》響起,趙清凝隨樂婉轉吟鳴,借張鎡的那首『項平甫大卿索賦武昌凱歌』來為心上人祝捷,倒是應景,一時間曲波四盪,宛若仙音,縈繞於天地而不絕也……
忠肝貫日月,浩氣抉雲霓。詩書名帥,談笑果勝棘門兒。牛弩旁穿七札,虎將分行十道,先解近城圍。一騎夜飛火,捷奏上天墀。
暢皇威,宣使指,領全師。襄陽耆舊,請公直過洛之西。簞食歡呼迎處,已脫氈裘左衽,還著舊藏衣。笳鼓返京闕,風采震華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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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馬大公爺在府上大排筵宴,以賀大軍凱旋,城中大小官吏將校人人有份,無一落空。且城中大小青樓的紅牌姐兒們更是傾巢而出,齊齊拜於公府門前求入,自薦獻上歌舞為將校祝捷,馬大公爺感風塵女子的忠義之心,允准,是以,一時之間,公府宴客大廳內霓裳麗影,彩裙翻飛,直令人眼花繚亂,不知身處何處也!
席間,馬大公爺借酒興大點鴛鴦譜,凡於此戰有微功且年少無妻者,皆有幸成為公府之婿,如此美人前程俱獲,引得不少已有妻妾者扼腕嘆息,直悔不當初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鴛鴦成雙對……之後,興奮過度的馬大公爺和本次宴會的大主角卓知州早已是爛醉如泥,被家僕抬入後堂歇息……
「賢弟,你可真罪了么!」本已不省人事的馬大公爺被抬入後堂之後,忽然猛地坐了起來,推了一把卓飛,試探著問道。
「唉,我說大哥啊!小弟風餐露宿多日,你就不能忍耐忍耐,且容小弟先休息一夜么!」卓飛微微地睜開眼睛,很是不爽地埋怨到。
馬大公爺也不生氣,反而笑言道:「哈哈,為兄就知道賢弟定是詐醉的!嘖嘖嘖,真是可惜了愚兄的佳釀,竟然全都被你這小猴崽子給餵了衣袖,唉,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你這老猴子倒是眼尖的很,我這麼小的動作竟然都被你給看見了啊!」
「哈哈,那是自然,本公爺神箭無雙,這眼神不好怎麼行?唔,賢弟,你看我這已經貴為公爺了,和那個「猴」字已無半點關係,這老猴子一說實是不妥,你看是不是換換……?」
「換?換成「老公子」么?這恐怕不太好聽吧?唔,也罷,只要大哥日後不叫我小猴崽子,那小弟就忍忍好了。」
「唔,這話倒也算公平……咳咳,算了,咱兄弟倆言語無忌,還是隨意來的痛快些……」
「大哥英明!」
卓飛和馬大公爺四目相望,忽然一起捧腹大笑不止,倆人皆覺得這般抬杠還真是促進兄弟感情的極好辦法,真乃人生樂事也。
倆人笑了一陣兒,卓飛先停了下來,正色問道:「大哥,小弟觀你今日雖是笑逐顏開,然眉宇之間卻隱有憂慮之色,不知是何事,竟至於此?」
馬大公爺聞言后,嘆了口氣,將福建、江西的戰局都細細地述說了一邊,最後又補充道:「初八日,元兵由浙抵泉,蒲賊伙州司馬田真子據郡降元,張少保(張世傑)見機不妙,只得護送今上入海,臨行之際掠得蒲賊海舟四百艘以載軍民南下。初八距今已過四日,今上應以乘舟入粵,只是尚未有訊,不知處於何處矣……唉,戰局轉瞬至此,賢弟之蓋世奇功亦因其而蔽也!」
卓飛越聽越是凝重,實在沒想到自己打了場大勝仗,結果回來之後發現形勢反而突然間就急轉直下了,自己的偌大成績,相比之下,卻猶如杯水車薪,於事無補,這種滋味兒換了誰恐怕都會覺得很難受吧。
馬大公爺同情地望著自己這位神奇的賢弟,感同身受,不過卓飛很快就從打擊中恢復了過來,問道:「今上可會來我梅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