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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骷髏大旗

  十一月二十二日,午時。


  經過了一早上的激戰,嗯,姑且算是激戰吧。總之,這交戰的雙方雖然都餓著肚皮,但情緒卻都很是高昂。因為下面的想衝上去立功,而上面的也紅著眼睛準備拚命,誰又還有閑工夫去吃飯呢。


  山坡頂上的知州府親衛拚命向山下放箭,壓著攻山的元兵只能縮在盾牆之後,不敢稍有露頭,而步卒有大盾遮擋,倒還傷亡不大,可是那些夾雜在步卒中間的騎兵就沒那麼好運了,你想啊,這步卒都是貓著腰藏在盾牌下走的,而騎兵卻高踞馬上,跑又跑不動,就像麥田裡的稻草人,整個兒就是一活靶子啊!


  於是乎,一時之間,納赤結的探馬赤軍紛紛中箭落馬,而這些韃虜騎兵也很是想不明白,為何南軍的弓矢忽然變得越來越有勁了,幾乎箭箭破甲,莫非他們換了弓弦么?


  卓飛和諸將被層層大盾圍護在中央,眾人透過盾牌的隙縫,看到敵軍騎兵紛紛落馬,均覺得出了一口惡氣,於是諸將望向卓飛卓大人的眼神也變的愈加炙熱起來,因為這一切都歸功於卓大人的示弱之計,嘿嘿,弓半開散射誘敵,你說這詞兒大人他是怎麼琢磨出來的啊!


  陰險,卓大人的確是有夠陰險的!只不過他陰險的實在是讓人崇拜啊!


  諸將心中皆作此想,而元軍離山頂越來越近,諸將實在想不通大人要怎麼施展火攻之計。


  咄~~~

  一支箭自下向上,極速飛來,釘在卓飛面前的盾牌之上,把卓飛嚇了一跳。


  「大人,韃虜差不多要攻上來了。」侯燾忍不住提醒到。


  卓飛撲索了撲索胸口,先安撫了一下自己那顆因受到了驚嚇而拚命蹦達的小心臟之後,這才微微一笑,說道:「嗯,早些燒完早些收工,那就開始吧。來人,傳令,升旗!」


  侯燾正準備領命前去布置,可最後這句『升旗』,實是令他丈二摸不著頭腦,忙問道:「大人,升什麼旗?」


  …………………………………………………….

  嘩~~~

  片刻之後,呂師夔、史煊、納赤結、以及所有的元兵忽然驚奇發現,山頂上的那面蔡字大旗突然倒了下去,而正當他們紛紛猜測著南軍是不是要就此崩潰之際,忽然間又豎起了一面黑色的大旗,而且這面大旗的個頭兒更大,也更拉風。


  元兵元將,定睛細看,只見純黑色的大旗上,沒有任何花邊之類的裝飾物,唯有正中央畫著一個佔據了大半個旗面的白色骷髏頭,而那空洞的雙眼,交叉的腿骨,很是令人有些毛骨悚然,而就在這個白色骷髏頭旁邊,還豎寫著一排血紅色字-——權知梅州州軍事,明威將軍,卓。


  這是要唱哪齣兒啊!


  納赤結和史煊皆不明所以,納赤結不怎麼看的懂漢字兒倒也罷了,而史煊確是認得的,他忍不住分析到:骷髏代表死亡,這個意思倒是好理解,而旁邊這官職顯然就是那位新上任的少年知州了,而這兩樣加起來……呃,莫非是那位少年知州早已戰死了,所以這些宋軍才打出這面旗,想要借著他的死亡來激勵士氣,行那哀兵必勝的奇迹么……


  再說山頂上的諸將一見這面大旗亮相,也是不明所以,心中難免泛起了嘀咕,均暗想到:卓大人該不是黔驢技窮了吧?好端端地豎起一面古怪的大旗,這莫非是想要立旗明志,誓死一搏,就跟那抬棺上陣是一個意思么?


  侯燾和其餘將士的血液都禁不住地沸騰起來,心說既然知州大人都不畏死了,那咱們這些粗人還怕個什麼,罷罷罷,就陪著大人一起轟轟烈烈的戰死拉倒!

  戰場之上,敵我一共兩、三萬人的想法雖然各有不同,卻唯有卓飛的幾個徒兒才知道自己恩師的真實想法。這不是什麼哀兵之計,更不是什麼抬棺上陣,恩師這分明就是在仿效他老人家曾講過的那些上古神話裡面的歐羅巴海盜嘛。


  咳咳,話說恩師他老人家的惡趣味,有時候還真是……還真是挺難頂的啊……


  眾人的想法其實都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言歸正傳,話說卓飛瞅著迎風飄展的骷髏旗,覺得很是高端大氣上檔次,心中滿意,目光又轉向如同螻蟻般緩緩爬上來的元軍,微微一笑,說道:「侯燾聽令!」


  「末將在!」


  「開燒吧!」


  「諾!」


  ………………………………….

  山坡上,元軍百戶邱同,正頂著方形大盾緩步向上,而透過盾牌的隙縫,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要再走十丈就會和敵人接戰了,雖然邱同走在隊列的最前面,但是他並不害怕,因為在身經百戰的他看來,山上的那群南人就是待宰的羔羊,就是自己的戰功。


  邱同一邊頂著箭雨上行,一邊默默地計算著,唔,自己只要再斬十四顆人頭,應該就可以積功升為千戶了吧?雖說一場戰鬥中斬首十四的難度太大,但是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因為敵軍一名擁隊的人頭可當三顆人頭計功,而一名副將的人頭則可按十顆來積功,若運氣好斬了敵軍的主帥,嘿嘿,方才大都督可是說了,直接封千戶,賞……賞什麼來著,算了記不清了,總之會有很多的賞賜就是了。


  邱同是金地的漢人,因長期受到異族統治,他對自己的民族並沒有太大的歸屬感,而且他還時常會暗恨自己的老祖宗無能,暗恨自己屬於這個最無能,最卑賤的民族。不過自從大汗下令南侵之後,這種局面就好得多了,因為如今還有更卑賤更懦弱的南人來襯托出自己的高貴,而自己身為三等的漢人,最起碼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嘛!


  邱同想到此處,忍不住瞅了瞅身邊的邱元,心說這個十八歲的小子便是剛歸附過來的南人降兵,無官無職,小兵一個,而因為也姓邱的緣故,所以這小子總是想用同祖同宗什麼的為借口來巴結討好自己……嘿,真是扯淡,就憑他四等人的身份也配和老子一個祖宗么!


  邱同思緒飄飛,忽然,那不斷敲打著盾牌的箭雨聲似乎徹底地消失了。


  啪嚓!似乎是瓷器摔碎在地上的動靜兒。


  緊接著,一股子難聞的氣味兒直入邱同的鼻腔,而與此同時,他又感到自己腳下似乎開始變得濕滑起來。


  邱同愕然,忍不住抬高盾牌一角,向上望去,只見山頂的宋軍正將一個個黑色的大瓷罐子合力向下拋來,而罐子撞地碎裂之後,裡面便流出了一股股的黑色粘稠液體,順山而下。


  猛火油!這是猛火油!

  久經戰陣,見多識廣的邱同心中一沉,猛地警覺起來,清楚地知道山頂上這些卑賤的南人是打算用火計了。


  「沖!快衝!這是火油,再不沖就等著燒死了!」邱同歇斯底里的大叫起來,甩開盾牌,揮舞著彎刀就瘋狂地向山上奔去。


  噗!噗!

  邱同還沒跑出五步,兩支冷箭,便直接命中了他的左右膝蓋,雖然沒有要了他的命,卻令他不得不跪倒地上,再也無法自己站起來。


  不過邱同倒下了,其餘的元兵卻是覺悟了,於是,也不待各千戶發話,便紛紛甩掉盾牌,抽出彎刀,玩命地向山上衝去。


  …………………………………………………


  猙獰的面孔,震天的梟叫,望著無數如狼似虎的元兵,發瘋似地向自己這邊衝來,不足十丈,這實在令從未經歷過戰陣的卓飛有些心驚肉跳。


  而同他一樣,嚴陣以待的知州府親衛們,也是緊張莫名,各個都冷汗直冒,把拳頭攥得發白,往日地強軍風範已是蕩然無存,反倒是他們身後的梅州義兵各個神色平靜,似乎沒有什麼畏懼。


  唉,打過仗的和沒打過仗的還是有著很大的區別,看來這逢戰時的良好心態絕不是只靠拚命地操練就可以練成的啊!

  卓飛哀嘆了一聲,而就在此刻,只聽侯燾高聲號令到:「點火!擲!」


  咻…咻……


  兩個火把丟出,砸落在五丈外的山坡上,瞬間便引燃了地上的猛火油,形成了一片火海。


  幾十個沖的比較快的元兵,瞬間便渾身浴火,在火海中哀嚎,掙扎,還有幾個火人,磕磕絆絆地沖了出來,邊走邊嘶叫,看上去好不凄慘,吳天忍不住端起自己的鐵弩想射,卻被恩師伸手按住了,吳天愕然,向恩師望去,只見恩師輕輕搖頭,言道:「吾亦不忍,然此等叛祖叛宗,為虎作倀之人,本就該受此烈火焚身之苦,天兒又何必浪費了箭矢呢。」


  吳天及諸將聞言,立刻想起方才卓大人命人只許射那名元軍百戶的雙膝,而不許取他性命的事,眾人方才還沒想明白卓飛的用意,可如今再一想,便紛紛恍然大悟,心說想必卓大人當時就是存了讓他活活被燒死的念頭吧!


  眾人忍不住望向卓飛,只見卓大人面無表情,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幾個火人,直到他們漸漸倒地,不再掙扎之後。卓大人的嘴角才微微地翹起了一絲弧度,看那樣子,似乎很是享受這種感覺啊!

  此情此景,令諸將心中皆是凜然,均暗想道:卓大人年少才高,儒雅風流,平日里也是與人和善,甚好相處的,可今日一見,方知人不可貌相,大人這心腸……咳咳,似乎比咱們這些老丘八還要硬上百倍啊!


  想到此處,諸將紛紛暗中告誡自己,日後絕對要以卓大人馬首是瞻,決不敢有半點馬虎敷衍,否則恐怕後果不堪設想也……


  諸將的心理變化正是卓飛所希望達到的效果,而諸將看他表情似乎是輕鬆享受,孰不知這小子其實早就噁心的想要把腸子吐出來了。


  開玩笑,咱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文明人,現場觀看大燒活人的真實版,你真覺得這樣會很好玩么!咳咳,本公子只是在借元兵立威,好讓身邊這些桀驁不馴的老兵痞子們曉得老子比他們更狠更毒,讓他們心存一些畏懼而已。


  恩威並施這種技術活兒,絕不是做個兩三次就能好使一輩子的……


  ……………………………..

  哀嚎聲漸漸消逝,元兵被這道火牆所阻擋,不得不後退了五丈。不過好在敵軍的火油不多,這火牆並未蔓延起來,約摸燒了不足半刻鐘,就開始慢慢地變小了,元軍又趕緊負土蓋在剩下的火苗上,很快就撲滅了火勢,只是留下了一片五丈寬的焦土地帶。


  敵軍的火計本來令史煊心膽具顫,可誰知轉眼間這火頭就被撲滅了,雖說自己也損了幾十個手下,但這點折損還是可以承受的。


  史煊轉憂為喜,雙眼迸發出興奮的光芒,揮劍大叫道:「哈哈哈,山上的無恥鼠輩已經黔驢技窮了,沖!給我沖!」


  納赤結見狀,也不甘落後,也扯著嗓子大吼道:「來自草原的勇士們,沖吧,沖吧!讓我們衝上去,砍下敵人的頭顱去喂狼!」


  ……………………………


  黔驢技窮?喂狼?


  「唉,這些韃虜還真是不知死活啊!」卓飛嘆了一口氣,喃喃自語,又指著再次攻上來的元軍,說道:「燾兒,你可要用心指揮,若是放跑了太多,那可別怪叔父踹你屁股哦!」


  卓飛的打趣,令侯燾有些尷尬,心說卓大人自從生了病之後,就一改常性,也不再管是不是在軍中了,總是燾兒燾兒的叫,初時自己還真是不太習慣,可幾日下來倒也習以為常了。


  「諾!」


  侯燾恭敬領命,他知道這是卓叔父在給他機會,是在栽培他,否則卓叔父放著那麼多的徒兒不用,為何偏偏指派自己呢!


  其實侯燾不知道,卓飛雖然是有栽培他的心思,但是更主要的還是卓飛對自己的這些徒兒沒把握,因為畢竟自己這些徒兒都沒上過戰陣,帶個千把人廝殺或許還沒問題,可是要指揮萬人的大作戰,恐怕還真是力不從心了。雖說侯燾也沒打過仗,但是最起碼人家也是帶過兵的人嘛,李剛如今不在身邊,所以也就只能用侯燾了。而卓飛雖然也有自己親自指揮的衝動,但多少還是有些心虛,覺得自己第一次還是觀摩為好。再說了,本公子志向遠大,總要培養出幾個能獨擋一面的幫手才好,若事事親為,自己太累不說,難免也會讓手下人產生依賴性,那可就不太妙了。所以自己只要指點一下大方向,剩下的事情就讓馬仔們自己去動腦筋吧。


  再說馬仔侯燾心存感激,轉身望了望滿山坡密密麻麻,你追我趕,似乎生怕自己送死不夠快的元軍,大聲下令道:「烈火彈,隔五取一,輪換試練,由近及遠,三息一擲……點火,擲彈!」


  眾親衛聞言,每隔五個人便抓起一顆烈火彈,拔掉瓶蓋,在炭火上引燃了塞住瓶口的布條兒,對著沖在最前面的元軍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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