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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死去活來

  十一月二十日,韶州城下,血流成河,伏屍盈野。


  呂師夔站在臨時搭起來的觀戰台上,居高臨下,將攻城的情形看的是一清二楚,不過慘烈的攻城戰顯然是不能吸引住他的目光,因為他的眼神兒總是若有若無的飄向南面,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


  「啟稟大都督,南軍抵抗頑強,我軍三面強攻,盡皆受挫,死傷慘重,千戶那顏哈爾戈墮城而殞,百夫長完吉、青木和、桑明、李宇、梁學能戰死,十戶……。」傳令斥候驅馬來到觀戰台下,大聲地彙報著前方的戰況。


  聽到哈爾戈的名字之後,呂師夔瞳孔猛地一收,他實在沒料到韶州城的抵抗會那麼的激烈,從十八日開始攻城至今,不過三日,這已經是第二個戰死的千戶了,而至於百夫長,算來怕是已經超過了十人,嘿,這一次佯攻的代價也太大了吧……


  呂師夔又向南面望去,只見官道盡頭仍是空空噹噹的,而南面山中,也無半點異樣。


  呂師夔有些失落,輕輕地揮了揮手,對著斥候下令到:「鳴金,整軍,造飯,一個時辰后再攻!」


  ………………………………..

  韶州城頭,歡聲雷動,士卒,民夫,百姓,興奮地互相擁抱,以此來宣洩又一次劫後餘生的喜悅。


  熊飛手扶女牆,望著如潮水般退卻下去的蒙古大軍,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大人,咱們又贏了一次。」劉自立滿頭大汗的從北城趕了過來,隔著老遠就大聲叫到,語氣中同樣帶著無比的興奮。


  熊飛扭頭,望了劉自立一眼,心說自己這個結義兄弟,端得謹慎,在人前皆是喚自己做大人,而從來不叫自己大哥,想來是怕旁人說他攀附上官吧……嘿,真是的,自己一個待罪之人,還用得著攀附么?再者說了,劉賢弟雖然官職不高,但卻是忠肝義膽,而此次守城更是勇猛頑強,若不是他死力支撐,恐怕北城牆早就陷落十次了啊!


  「賢弟幸苦了,可有傷著……?」熊飛本來還想和自己這位賢弟打趣兩句,可當他望著渾身染血的劉自立時,卻忍不住關切起來。


  劉自立感受到了熊飛的愛護之情,哈哈一笑,爽朗地說道:「大人莫要擔憂,自立毫髮未損,這些血都是那些畜生的!」


  「劉將軍今天足足砍殺了十個攻上城牆的韃虜,其中還有個百夫長!」劉自立的親兵忽然插口到。


  「閉嘴,哪兒有你這般自賣自誇的!」劉自立喝斥了自己的親兵一句,又尷尬地對著熊飛抱拳說道:「自立御下不嚴,倒讓大人見笑了。」


  熊飛聞言,放下了心事,又微笑著說道:「賢弟生得斯文儒美,未成想還是員萬人敵的猛將,話說愚兄今天才砍了兩個,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慚愧,真是慚愧啊!哈哈哈哈……」


  熊飛說完,自己就忍不住地笑了起來,劉自立一愣,先是尷尬地撓了撓頭,接著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倆人笑了好一陣兒才停下來,劉自立望了望城牆外,又忍不住有些憂心的說道:「大人,韃虜強攻三日,死傷無數,少說也有三、四千人了,而我軍也十去其三,折損甚大,重傷者近千,輕傷者更是無數,如今能戰之兵不過七千餘人,分守三面,實是有些吃力,不過好在還有城中青壯助力,否則怕是早就支撐不下去了。大人,你說這廣州的援軍到底走到哪兒了啊!」


  熊飛聞言,也是面帶憂色,嘆息道:「算算日子,廣州援軍怕是才剛過英德府,而前幾日大雨不斷,想必又會有所耽擱,如今有沒有過真陽都不太好說,待趕來此處,怕最少也要七八日時間吧。」


  「唉,這群廢物,也行得忒慢了,回頭我定要參他們個畏縮不前,延誤軍機之罪!」劉自立憤憤地說道。


  熊飛莞爾,心說自己這位賢弟倒真是個愛憎分明的主兒,其實趙溍趙大人麾下多為原江西來的潰兵,本就是些不知軍紀為何物的傢伙,而趙大人攻克廣州之後,才有時間稍作整頓,而如今派這些傢伙來援韶州,這山長水遠的,按照他們往日的速度來估算,那七八日後若能趕到此地的話,可就算是他們賣命地在跑了,你又還能奢望的了許多麼?唔,就算是跑到了此地,怕是這人數也得少了一小半兒吧……


  「賢弟勿惱,想必援兵也在儘力趕來,只不過道路泥濘,輜重運送不便,這才耽誤了。」熊飛勸慰一句,又微笑著說道:「正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韃虜連攻三日未果,想必銳氣已挫,只要吾等再守得一兩日,說不定那韃虜就要知難而退了!」


  劉自立聞言也笑了笑,說道:「大人高見,說實話,韃虜今日的攻勢都不如昨日那麼猛烈了,想必是吃了苦頭之後,終於起了畏縮之心。而依末將看來,若不是後面有探馬赤軍在督戰的話,恐怕這些叛逆早就一鬨而散了!」


  熊飛聞言,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心說賢弟所言不差,這攻城的其實大都是新附軍,真正的韃虜極少,而這些新附軍本多貪生怕死之輩,往日連守城怕是都沒有那麼賣力,而如今卻能鼓起勇氣來攻城,死傷無數之後,還能聽令進退而不潰,這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由此亦足見「軍法如山」四字之重也!


  「大人,末將再去北城盯著,估計這韃虜不死心,多半等會兒還得再來送死一次。」


  「好,賢弟雖威武無敵,卻還須小心一些為好。」熊飛微笑著叮嚀了一句。


  「末將曉得了,大人自重!」劉自立說完,便帶著親衛大步而去。


  而熊飛望著劉自立的背影,暗忖道:賢弟如此人物,至今卻只是員副將,這實在是有些屈才了……嗯,也罷,正所謂舉賢不避親,此戰過後,吾當為賢弟請首功,至於旁人的閑言碎語,吾一待罪之人又管他那許多作甚……


  熊飛自嘲一笑,又將目光轉向遠處的蒙古大營,臉色漸漸變得沉重,暗想道:呂賊先是七日圍而不攻,接著又連攻三日,來勢雖猛,卻似乎未盡全力……而最可疑的是,呂賊攻城數日,只是架雲梯來蟻附攻城,而像什麼床子弩,回回炮,投石機等物愣是全無蹤影,甚至就連衝車都少見,只是派了三、五台過來象徵性的錘了一下城門,而待被己方投下的檑石砸碎之後,就再也不派了。再者,韃虜向來喜歡驅趕民眾負土築山,而待山成之後,或居高臨下放箭攻擊城頭守軍,或縱馬直躍城頭,此招屢試不爽,乃韃虜攻取堅城之首選也。可是呂賊圍城十日,卻全無築山之意,這還真是奇怪的很……


  嗚嗚嗚~~~

  牛角號聲再次回蕩在天地之間,遠處的蒙古大軍也隨之再次發動起來,密密麻麻的人流匯聚逼來,直如同翻滾不休的洶湧波濤……


  熊飛收起心中的不安,振作精神,一揮手,下令道:「擊鼓,全軍備戰!」


  …………………………………………….

  與此同時,韶州城東南方二十裡外的一座不起眼的山丘背面竟是營帳林立,有一支萬人大軍,正靜靜地駐紮於此。如果細細看去,你會驚奇的發現這支大軍從將領到士卒,各個皆是蓬頭垢面,一身怪味,衣衫也是百孔千瘡,破爛不堪的。更有甚者,這些人所食之物不是滿是霉斑的米餅,就是鳥獸的生肉,所飲之水也是渾濁不堪的雨水和露水,鬚髮不修,直如同茹毛飲血的妖魔鬼怪。


  「恩師!這水濾好了,您老還是喝一口吧。」


  帥帳之內,吳天望著躺在榻上的卓飛,關切之情濫於言表。


  卓飛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說道:「這水太涼,又不夠乾淨,為師胃腸仍有不適,所以還是少喝些為妙。」


  「水涼還不好辦么,徒兒放入懷中暖暖不就得了,至於這水還不夠乾淨,那就更簡單了,師傅您等著,徒兒再去幫您濾濾也就是了嘛。我說五師弟你也真是的,不是師兄說你,這師傅都病了,身子弱,他老人家喝的水你也不知道給好好地濾濾……」剛掀開門帘進來的王挫,正巧兒聽到了卓飛的話,於是也不問青紅皂白,就一邊批評著吳天,一邊從人家手裡搶了水碗就要往自己的懷裡放,可當碗端在手裡之後,他就呆住了,撓了撓頭,吭哧兩下,小心地問道:「咳咳……師傅……師傅啊!徒兒看這碗水清澈透亮,半點渣滓也沒有,似乎…似乎已經挺乾淨的了,還……還要濾濾么……」


  王挫望著水發獃,顯然在他看來,這水已經足夠的乾淨了。


  卓飛苦笑一下,說道:「不用濾了,病菌是濾不掉的……」


  「病軍?病軍是什麼軍?」王挫和吳天面面相覷。


  卓飛一怔,暗恨自己又說了廢話,趕快擺手言道:「呃……這個嘛,頗為複雜,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哦……」王挫和吳天聞言之後,不敢再強求,然失望之色皆濫於言表。


  卓飛一看,心說得了,還是和他們說說吧,否則這倆小子一定會以為我這是有什麼天機藏著掖著,不肯傳授給他倆吧……唔,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細菌、病毒、微生物什麼的,可都是未來的知識,在這年頭,說是天機也真的不為過啊!

  「總是恩師恩師的叫著,成何體統,老子一病,爾等就個個都不聽話了。唉,算了,為師也沒心情和你倆計較,而看你倆那樣子怕是真的很想知道啥叫病菌……唔,也罷,趁著為師還沒病死,那就跟你倆說道說道好了。來,先扶為師坐起來。」卓飛沒好氣兒地說道。


  恩師的話令王挫和吳天一時間好不尷尬,倆人紅著臉,本欲說些「請恩師好好休息養病,無須多言。」之類的客氣話,可惜這好奇心實在是不可抵擋,倆人吭哧了半響,最終還是沒說出什麼違心之言來。


  王挫和吳天一左一右,腆著臉,陪著笑,七手八腳地把卓飛扶起坐好,然後滿臉期待地等著恩師他老人家授受天機秘術……


  「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而此蟲甚微,令凡人肉眼難辨,唯有借器物方可一窺其豹……唔,這觀蟲之器如今尚未現世,待日後機緣成熟之時,為師或可做給爾等一觀。當然了,此是后話不提,總之這肉眼難辨之蟲,為師稱之為細菌,而此細菌一物無論在天在地,在山在水,在膚在腹,皆有之,可謂是無處不在也。


  咳咳,再者,這細菌一物,亦分好壞,好者於人無害,甚至反而有益。而壞者,為師稱之為病菌,若入人體,或病或死,如傷寒,瘧疾,麻風等症,皆是因病菌入體之故也。而醫者所言的外邪侵入,亦指此物。」


  王挫和吳天恍然大悟,而王挫更是忍不住地驚呼道:「啊!病……病菌這種小東西,看又看不見,還處處都有,那若是運氣不好的人,豈不是天天都要病著了么!」


  吳天聞言,也認真地點了點頭,說道:「徒兒自幼起便總是生病,原以為是體質虛弱之故,如今聽恩師一說,方知自己是時運不濟,被那病菌侵入了體內之故。唉,徒兒自幼多災多難多病,果然是天不憐我也……」


  「拉倒吧!我說五師弟,你這話就不對了,要是天不憐你的話,那你能碰到咱師傅?你以為這神仙師傅是個凡人就能碰到的么?咳咳,師傅,你徒兒說的還對吧?」


  卓飛聞言,真是哭笑不得,心說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非也,非也,這病菌入體,時運不濟只是其一,而更多則是因防治不力之故也……唔,比如說這水一經燒滾,便足可殺死其中的大多數病菌,人再飲之,則無患病之虞。再者,壯年者較之老幼更不易為病菌所侵,此乃體質強弱有別所致,是以,為師才總是敦促天兒打熬筋骨啊。」


  倆人總算是搞明白了病菌的防治方法,而吳天聞言之後,更是感激莫名,噙著眼淚說道:「恩師關愛之情,小徒定銘記五內,日後必勤練不輟。唔,別說,小徒這兩個月來日日晨練,如今確是全身康泰,幾無病痛,就連這行軍顛簸之苦竟也能捱得住了,如此看來,恩師的教誨果然已現奇效也。」


  咳咳……


  吳天的話令卓飛好不鬱悶,心說你小子聽了為師的話,倒是把身體練得百毒不侵了,可為師自己卻偷了懶,如今可倒好,你們個個都沒事兒,就唯獨老子自己病倒了,這還真是夠沒面子的啊!


  不當兵不知當兵的苦,而卓飛如今總算是知道了在古時候行軍到底有多麼的苦了,至於奇襲行軍那就更是苦中之苦了,穿山越林,渡河趟澗,披荊斬棘,風餐露宿,晴雨皆悲。騎馬騎的滿襠血泡,直恨不能殺馬吃肉,可一旦沒馬騎了,卻又走的腿腳麻木,猶如行屍。


  自從入山之後,更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暴露了行蹤,大路不敢走,小道卻又太慢太險,做飯飲水都不敢生火,拉撒都得集中掩埋,甚至連河水都不敢隨便去喝,因為首先要先看清楚水流的方向,如果在敵軍上游則寧渴死而不飲,如果在敵軍的下游才敢飲用,當然了,這樣一來,又要先試毒,以防萬一。


  光是這些倒也罷了,最慘的是自打追到韶州以後,這老天無眼,又一連降了數日的大雨,而這對卓飛這支伏軍來說,那簡直就是雪上加霜,是天罰,是天遣啊!乾糧霉了,衣服霉了,營帳霉了,能發霉的東西都發霉了。天吶,這還是人過的日子么?

  而卓飛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病倒的,可能是因為淋了雨,又吃了不幹凈的東西,以至於先是上嘔下瀉,接著就開始高燒不退,看那架勢,幾乎就是亡命之兆也。


  不過好在卓飛自小就經常露宿街頭,粗生粗養的倒也沒有那麼嬌氣,而他的腸胃又被後世的地溝油,蘇丹紅,轉基因什麼的給錘鍊的堅韌無比了….……是以,就在眾人皆以為他快要挺不過去之時,他又奇迹般的開始好轉了,果然是應了那句「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啊!


  埋伏在群山之中,補給不便,更是缺醫少葯,一旦病重,幾乎就只有死路一條,而卓飛一個看似文弱的公子哥,竟然也奇迹般的硬挺了過來,這頓時令本已萎靡到了極點的士氣來了個大逆轉,無論是將官還是士卒,全都信了王挫的那句話-——我師傅他老人家是菩提老祖座下的天機仙人下凡,又哪有那麼容易死的!

  而這句話讓卓飛知道之後,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暗中自嘲道:王挫這話也對,老子這副身體早就被後世那些五花八門的變種病毒給刺激的百毒不侵了,這年頭兒的區區小病菌又能算得了什麼,估計它們在老子的身體裡面蹦達不了兩下,就該被老子那超越時代的強大抗體給滅掉了吧……!

  在這個年代,老子從頭腦到體質都是無敵的!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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