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福禍同至
「賢弟啊賢弟,如今愚兄真是對賢弟佩服的五體投地了!說實話,初時你讓愚兄拿出三十萬兩來打點之時,愚兄還很是有些捨不得啊!真沒想到,真沒想到…….愚兄為官數十載,卻還不及賢弟你看的透徹啊!」馬大侯爺很是感觸,抬頭仰望,目光甚是複雜。
卓飛明白老馬猴此刻的心情,如今國難當頭,官場卻仍是糜爛至此,朝中諸大人仍只為一己私利著想,雖然此次自己是得利的一方不假,但任何一個還有良知的人恐怕都不免會為這種情況而感到痛心吧!
卓飛搖了搖頭,安慰道:「大哥,官場之弊古來如此,絕非一朝一夕可變,而眼下最關鍵的還是整軍備戰以禦敵,此乃民族大義,你我兄弟此次行賄賂之事,實屬違心之舉……唉,情勢危急,小節略有虧欠,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馬大侯爺收回感傷的目光,望著卓飛點了點頭,說道:「賢弟說的是,為兄也並非不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是因那位狀元公素有賢名,是位難得的良臣,為兄此次損人利己,雖是被逼無奈,但這心中多少還是會有些過意不去啊!」
經過和馬大侯爺多日來的交往,卓飛也知道這位年近花甲的侯爺雖然有些(殲)猾,雖然有些霸道,但總的來說,還是位比較有良心的主兒。而此次自己獻的化解之計,雖效果顯著,但確實是有些猥瑣,實在是不夠光明正大啊!
卓飛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於是只好淡淡地再勸道:「事出無奈,大哥不要過於介懷了,再說了,咱們這也是為了大宋的江山著想,是為了抗擊韃虜不得不為之嘛。嗯,狀元公若是真的賢能過人的話,那想必官家遲早還是要擢用的,天下那麼大,即使不能經略本路,那想必也會有其他的去處吧。」
馬大侯爺長嘆一聲,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官家為了安撫狀元公張大人,令其權知廣州州軍事(權:暫代。知:管理。州軍事的州字代表民政,軍字代表軍政,這話的意思就是說,讓他暫時管理廣州一州的軍政,也就是臨時知州的意思。),而且張樞密也明告為兄,只待江西制置使趙溍趙大人收復梅關之後,官家便將廣南東路一分為二,介時將以趙溍為經略正使,而張鎮孫張大人則輔之。嗯,朝堂上已就此事達成了決議,而陳相、陸樞密、張樞密等諸位重臣都是首肯了的。」
呃……看樣子廣南東路一拆為二已是定局了啊!
卓飛心中嘀咕了一句,又說道:「莫非大哥便是為了此事而愁眉不展么?依我看如此一來雖然本路的轄境減去了一半,但也總好過僅得一輔職而處處都要受制於人吧!」
馬大侯爺點了點頭,說道:「賢弟說的極是,然為兄並非是在為此事而憂心,不瞞賢弟你說,方才為兄聽說了一件怪事,頗為百思不解。」
「哦?不知是何事?」卓飛追問了一句。
馬大侯爺想了想說道:「賢弟今日怕是沒出門吧?所以還不知道如今市井坊間皆在談論著嶺南文會正午時發生的事兒…….」
接著,馬大侯爺便詳細地將手下人回報上來的情況敘述了一遍,直聽得卓飛是目瞪口呆,咋舌不已。
「怪事,居然真的會有人女扮男裝,且還因小弟而發生了爭執!嗯,這也罷了,卻不知那位自稱大人的是何許人物,不知大哥可有線索?」
馬大侯爺搖了搖頭,道:「據說此人出了嶺南文會之後,便徑直出城去了,而為兄的眼線得聞此事之後,卻已是追之不及矣。」
卓飛聽完,很有些擔憂,因為即便是他再不懂得人情世故,卻也知道華夏數千年來,都是謀逆之罪最大啊!這種罪名只要一被套到頭上,那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最少都要褪掉三層皮方能解脫!
「他奶奶的!是那個王八蛋在大放厥詞,真該千刀萬剮了他!」卓飛越想就覺得問題越嚴重,忍不住便破口大罵出來!
馬大侯爺也苦笑了一下,說道:「此人所言,含沙射影,雖無半點實據,然卻句句誅心,惑人耳目,殊為可憎!唉,不過賢弟也不要太過擔憂了,清者自清,你我又何懼之有!」
馬大侯爺的勸慰之語令卓飛心中很是有些打鼓,暗想到:呃……話是不錯,但您老人家口中的這個清者自清卻很有點蒼白無力啊!奶奶的,此人簡直便是本公子肚內的蛔蟲,雖然其言語稍嫌偏頗,但離本天機之所想卻也不遠矣!唉,如今看來這古代的老祖宗們也不是太好糊弄,畢竟還是有些明白人的哦!
想是這麼想,但卓飛還是收了收心神,正色道:「大哥所言不差,你我兄弟所為只為解民於倒懸,抗擊韃虜,護衛一方百姓而已!重病當下猛葯,行新政難免會得罪旁人,招人記恨那也是意料中事,確是不必太過介懷。不過卻也不能任由旁人污衊,小弟還請大哥速速遣人查明此人身份才是。」
頓了頓,卓飛又想起一事,說道:「大哥,既然此事已經鬧得全城皆知,那咱們想要壓下消息亦不能也!卻不知大哥有何應對之法?」
馬大侯爺點了點頭,想了想,答道:「賢弟所言不差,為兄早已派人去徹查此事了,想必幾日之後,多少也會有些頭緒。嗯,此事雖已是全城皆知,但據坊間傳言來看,卻無對你我不利之語,為兄以為既然清者自清,那還是順其自然為好,若刻意施為,反恐授人口實……」
不待馬大侯爺說完,卓飛便搖頭打斷對方說道:「不妥,不妥!若大哥任其自然,充耳不聞的話,恐更有心虛之嫌也!況且此事想必幾日內便會被有心人傳至朝堂之上,天意難測,大哥若是無所準備的話,介時恐生不測之禍也!」
馬大侯爺身軀一震,連忙追問道:「那依賢弟之見,又該如何是好?」
卓飛先沉吟了一下,又說道:「依小弟所見,大哥首先應將此事詳報於張樞密,令其心中有數;二來則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是全城皆知之事,那不如以使司衙門的名義來召集本城書生文人們,就此事舉辦一場辯論大會可好?」
「辯論大會?」馬大侯爺很不解地望著卓飛。
卓飛嘿嘿一笑,說道:「不錯,正是辯論大會,大哥可就成立清議司之事為議題,請本城文人暢所欲言,盡數利弊。同時,大哥可以此為引,再將成立錢莊、招募護衛、推行彩票等事一道拿出來讓滿城的俊賢共同評議優劣……」
馬大侯爺眼睛一亮,旋即又有些擔憂地問道:「賢弟之妙想確有可取,然若是……」
卓飛知道馬大侯爺是怕輿論的風向對自己不利,所以也不待他說完,便又介面說道:「大哥勿憂,依小弟所見,辯論大會結果無非有三。其一,若是眾心向我,則萬事大吉,介時即便是朝堂之上,想必也無人再敢以此事發難;再來,即便是眾說紛紜,有褒有貶,那也無妨,畢竟凡新政皆有利弊,行或有弊,不行則定無利也!大哥執掌本路不久,便銳意進取,殫精竭慮以求報答君恩,即使有顧慮不及之處,那也情有可原,縱然無功,但亦當無罪矣!其三,若介時滿城的文人士子們真的是眾口一詞,皆言新政無利擾民的話,那大哥也無須畏懼,哼哼,大不了唱一出躬身反省,黯然請辭的好戲也就是了……」
「啊!」本來馬大侯爺聽卓飛分析的前兩點很有些道理,可不想到了最後,賢弟竟然已經做了讓自己辭官的最壞打算,雖說這官位終不及命大,但若是就這麼棄了,那也太過可惜了吧……
卓飛見馬大侯爺震驚到啞口無言的模樣兒,很是有些鄙視,暗罵了一聲官迷之後,他又解釋到:「大哥,莫非您老還沒聽懂小弟的意思么?既然是做戲,那便不是真的嘛!大哥且思量一下,若是您老人家躬身反省,黯然請辭的話,那朝堂之上可還會有人再潑污於你?」
馬大侯爺也不是笨人,聞言之後,腦筋一轉,登時雙眼精光一現,很是興奮地呼道:「妙!妙妙妙!如此一來,所有謠言誹謗皆不攻自破,自古至今,有異心者或擁兵自重,或把持權柄,又有誰會引咎自貶,棄官而去的呢!哈哈哈,賢弟這招以進為退之策妙極,妙極也!」
唉,我說你這隻老猴子「喵喵喵」個啥哦!為啥這年頭的人都喜歡學貓叫呢?
卓飛看著馬大侯爺興奮地手舞足蹈的德性,很是無語,腹誹了一句之後,又淡淡地說道:「大哥英明,其實這不過是小弟最壞的打算而已,想必新政即使有暇,但亦不至於到了民心近喪的地步。此事趕早不趕晚,大哥可派人速去籌備,再來可於坊間大肆宣揚此事,派出得力之人引導民意,如此一來,當無紕漏矣!」
馬大侯爺心情大好,不住地點頭稱是,喚來在門外警戒的馬頭,便將此事交待了下去。
卓飛見狀,想了想,又問道:「大哥,這好事也說了,壞事也說了,卻不知您老可還有什麼煩心之事?嗯,不妨一一道來,也省得等小弟回府之後再被您老派人給捉過來……」
馬大侯爺聽出卓飛語氣中的不滿之意,於是先暗罵了一句小心眼,接著又賠上了笑臉,說道:「嘿嘿,賢弟勿惱,其實壞事不止這一件啊!」
「哦?」卓飛一愣,問道:「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莫非此言成真?」
馬大侯爺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起身走到另一張書案前,伸手指著案上鋪開的地圖說道:「今朝,為兄接獲廣南西路傳來的戰報,稱月前元將阿裏海牙遣一軍已攻至靜江府轄境,邕州知州馬塈率兵扼守嚴關,鑿馬坑,斷嶺道,率軍奮戰,而韃虜見事不可為,便遣一偏師迂迴至平樂,又涉灕江而上,過臨桂,前後夾擊嚴關,馬塈兵敗,無奈退守靜江府城。韃虜主力奪下嚴關之後,又於小榕江擊敗都統馬應麟,遂圍靜江府。韃虜勢強,而廣南西路貧瘠多山,械甲武備素來不足,去年又抽調了大部兵馬赴京師勤王,所以如今已是將少兵寡,雖有諸峒蠻兵悍勇護城,然恐終難久撐,形勢堪虞也……」
卓飛聽著馬大侯爺的詳細解說,又仔細地研究了一下書案上的簡陋地圖,想了想,這才無奈地說道:「大哥所言不差,然可惜靜江府離本州甚遠,咱們縱是有心援救,恐亦是鞭長莫及矣!且如今韶州至廣州一線未復,韃虜仍在本路轄境之內,咱們自救尚且不及,又如何能顧得了廣南西路之事啊!唉……」
馬大侯爺亦是無奈,頹然長嘆,說道:「賢弟所言不差,靜江府太過遙遠,莫說是我等眼下並無力相救與其,便是真的發兵去救,那恐怕未等我軍行至,便已是城破戰息了吧!唉……」
嘭~!
馬大侯爺一拳砸在書案之上,雙目通紅,鬚髮皆豎,顯然很是惱恨。
卓飛也不知該如何勸慰自己這個便宜大哥,只好聳了聳肩,說道:「既是無能為力,那大哥也莫要太過介懷了……嗯,事在人為,你我兄弟同心,還是先做好份內之事,待來日練得強兵之後,再與那韃虜清算血帳吧!」
馬大侯爺默默地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卓飛的觀點,但其神情依然悲愴,顯是仍在對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深深介懷。
心結最是難解,卓飛知道自己如今說什麼也不會讓馬大侯爺更好受一些,於是,他只好岔開話題,說道:「大哥,依小弟所見,如今制置使趙溍的大軍正在韶廣一線追擊韃虜,所處之地較靜江府倒也不算太遠,若是順利的話,待收復梅關之後,趙大人的江西客軍倒是可以調撥一部分人馬入桂援救……嗯,只是不知靜江府能否撐到那時。」
馬大侯爺搖了搖頭,說道:「賢弟有所不知,趙溍趙大人麾下亦不過三萬餘,即使是奪回梅關之後,那亦要留下大部兵馬駐守,余者還要駐守沿海諸州,以防韃虜自海路突襲,想必其也是無力施救的了…….」
唉……
卓飛也很無奈,於是陪著馬大侯爺一起嘆息了好一陣子,這才說道:「既然如此,那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大哥還需振作精神,為今後計較才是。」
馬大侯爺也知道自己對遠在靜江府的戰事實在是無能為力,於是長吐了一口氣,勉強一笑說道:「賢弟教訓的甚是,為兄眼看著蒙元步步進逼,而我朝河山寸寸被奪,確是有些頹喪了。也罷,既然事已至此,多想亦是無益,倒不如先多做些謀划,也省得臨戰時手忙腳亂。」
卓飛看見馬大侯爺精神稍振,也就放下了擔憂,為了改變鬱悶的氛圍,於是他哈哈一笑,打趣道:「大哥莫怕,有小弟在,保證您老人家到時候不至於手忙腳亂便是!」
馬大侯爺聞言,也哈哈笑道:「那是,那是,為兄得賢弟相助之後,實是省了不知道多少心力。而以賢弟之大才,若假以時日,那區區韃虜又何懼哉!」
一個小不要臉,一個老馬屁精,這倆人一唱一和,倒也算是絕配了。卓飛正待再開兩句玩笑,卻見馬大侯爺忽然一拍書案,大呼道:「對了,為兄昨夜已經依著賢弟之法釀製出了百來斤酒水,滋味更勝賢弟所制的無名烈酒,實是絕世佳釀也!快快,賢弟且隨愚兄一醉!」
武人好酒,馬大侯爺自然也不例外!卓飛被眼泛精光,垂涎欲滴的老馬猴扯著直奔宴客大廳,心中又是好一通的腹誹,暗道:奶奶的,這老傢伙方才還是一副死了老娘的模樣兒,這會兒倒好,一提起酒來他便馬上變得精神抖擻,全身亢奮,認真不是個玩意兒……嗯,早知道您老是這副德性,那本公子又何必費心費力地去勸慰於你?直接把你這隻老猴子給按到酒桶里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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