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城門之爭
廣州大捷!!!
廣州大捷了!!!
三騎越奔越近,所過之處,百姓們紛紛感動莫名,在戰事危急的今天,大宋人很需要一場勝利來振奮軍心民心。當然了,馬速太快,沿途也有不少倒霉蛋在躲避奔馬之時崴了腳,摔了跤,但這點小事,又怎敵得過打敗了韃虜來得重要,別說沒人去為他們打抱不平,就是他們自己也不好意思喝罵前來報捷的斥候啊!
「城門重地,速速勒馬止步!」東城營營正侯燾,得了馬大侯爺的將令之後,便迅速就位,端立於街道正中,擺了個停止前進的POSS,要說這小子雖是一營之長,卻是書香人家的子弟,並無半點武技傍身,然其竟能對極速奔來的烈馬夷然無懼,大義凜然之態,實令觀者動容。
唏律律~~~滋~~~
一陣馬嘶伴著蹄鐵摩擦青石板的聲音響起,三匹快速奔跑的戰馬終於被勒停在侯燾面前兩步處。
站在城頭上的馬大侯爺和卓飛均被這景象給嚇了一跳,馬大侯爺暗想:這個侯燾帶兵有方,雖是讀書人卻有大將之風,受令後面對奔馬時,竟能鎮定不移,足見其膽識、忠義,實屬難得,日後當可大用。
卓飛也是咧了咧嘴,心中大呼到:這侯家小子平時看起來也是蠻斯文穩重的一個人,沒想到在關鍵時刻也挺二的啊!不錯,不錯,這娃子的風格我很喜歡,可以作為擋槍擋箭的後備隊員察看一下……
三騎停下來之後,為首的斥候怒不可遏地大喝道:「混帳東西,你小子找死啊!」
侯燾頭一抬,目光冷冷地盯著馬上的騎士,朗聲質問道:「來者何人!何故於城中縱馬,就不怕傷了人么!」
「呀嗬,你小子眼睛瞎了么!沒看見老子是來通傳捷報的么?」為首的斥候一揚手中紅皮書軸,示威般地大聲斥問到。
而與他同來另一名斥候也陰陽怪氣的譏笑道:「嘿嘿,我看這小子不但是瞎了,估計多半也是個聾子,否則我們扯著嗓子喊廣州大捷,他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呢?」
剩下的那名斥候聞言,登時裝模作樣地問道:「咦,聽不懂人話的,那不是畜生也該是個傻子了吧?」
哈哈哈哈哈~~~
三名斥候說完之後,便得意地大笑起來,那模樣兒實在是囂張之極,只引得旁邊的東城營士卒各個恨得牙痒痒地,摩拳擦掌,看那架勢,只需侯燾一聲令下,肯定就會一哄而上去胖揍這三個目中無人的傢伙了。
三名斥候自然能感受的到周圍士卒的怒火,可他們卻毫不在乎,而為首的那名斥候更是似要立威一般,握著馬鞭抬手一指侯燾,喝問道:「我奉江西制置使趙大人之令,前來梅州向廣南東路經略安撫使司通傳捷報,使司衙門的人說馬副使大人前來東城門巡察防務,卻不知現在何處?」
對方雖然很是囂張,但侯燾卻仍是面無表情地答道:「副使大人正在城上巡防。」
為首的斥候一聽,便跳下馬來,順手把馬韁繩甩給侯燾,得意地說道:「算你小子識相兒!我這便去向侯爺報捷,你小子快些把馬牽去喂點好料,等下咱哥三兒還要趕著去報捷呢!」
「大膽!竟敢讓咱們營正給你牽馬!」旁邊的一名小火長實在是忍無可忍,戟指怒罵到。
侯燾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的手下稍安勿躁,還是面無表情地說道:「無妨,報捷使者一路勞苦,幫他照看一下馬匹倒也無不可。」
為首的斥候本欲發作,但一見侯燾認慫了,登時覺得自己有氣沒地兒出,不屑地掃了侯燾一眼,又示威性地自言自語道:「哼,營正又怎樣,還不是個沒上過戰陣的新兵蛋子么!老子有戰功在身,轉眼就要陞官了,怕你個球!」
對方嘴裡罵罵咧咧地很是不幹凈,侯燾卻似乎充耳不聞,反倒是露出了淡淡地笑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馬大侯爺和卓飛站在城頭上,都看到了這一幕,馬大侯爺見自己的手下受了委屈,早已按耐不住,想要衝下城去教訓人,可卻被卓飛拉住,不得動彈。
卓飛也是心中納悶,暗道:這個侯燾掌兵甚嚴,按理說應該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主兒吧?不過這小子怎麼一聽對方是報捷的使者便立刻蔫吧了呢?
唔,雖說忍氣的功夫倒是不錯,但一味用忍卻不知反擊者,那也太沒血性了吧……嗯,怪哉,不應該,實在是不應該啊!
也不光只有卓飛是這麼想的,其實在場的東城營士卒全都不明所以,實在搞不懂他們的營正大人今天為何會轉了脾氣,莫非是因侯爺正在城頭上觀望之故?
面對著跟木頭一樣的侯燾,報捷的斥候實在是有氣兒沒地方撒。罵他吧,他不還口;譏笑他,他就好像聽不懂一般……真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麼當上營正的,再想想他剛才當街攔馬的情景,唉,這個狗屁營正該不會是個傻子吧?
為首的斥候越想就越覺得侯燾這個人要麼是個天生的傻子,要麼就是個富家的公子哥花錢買了個城門官兒當,結果被自己身上的殺氣一衝,便嚇得噤若寒蟬了。
為首的斥候瞪了侯燾一眼,也沒心情去和他再廢話,抬腳便向城頭走去……
就在這時,忽見侯燾身子一側,擋在報捷斥候的面前,淡淡地說到:「且慢!」
有好戲看了!
城頭上的卓飛心中一動,暗道自己的感覺果然是不錯的,侯燾這小子肯定會有后招嘛!
為首的斥候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怒喝道:「怎地!你小子想找茬兒不成!」
侯燾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道:「大家都是同袍,又何來找茬一說。侯某隻是想問問兄弟你欲往何處去罷了。」
「我自然是上城去向副使大人報捷的。」為首的斥候脫口答了一句,但很快又大怒道:「臭小子,方才老子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你莫不是在消遣於我!」
侯燾再笑,仍是用不緊不慢地語氣說道:「不錯,你方才是說過了……」
「那你問個什麼!」為首的斥候沒想到對方會承認,愕然問了一句。
侯燾聞言,突然收起淡淡地笑容,正色道:「方才只是你自己說的,卻不是我問的!嘿嘿,本官身負城門守備之責,若有不明身份的人想要登上城牆,吾又豈有不盤查之理!」
「盤查!」報捷的三名斥候聞言紛紛大怒,正欲發作,卻聽侯燾又朗聲言道:「如今副使大人正在城上巡察防務,雖然爾等自稱是廣州來的報捷使者,但卻一直都未出具憑證,唔,雖說你們的模樣兒和穿著打扮倒也不似韃虜,可是本官卻也不得不防啊!」
聽到此處,站在城牆上的馬大侯爺忍不住地微微一笑,小聲對卓飛說道:「這個侯燾,倒也有趣嘛。」
卓飛呵呵一笑,點了點頭,說道:「嗯,雖說此子出身富家,但其卻無半點紈絝子弟的浮躁輕狂,遇事時鎮定果敢,理事時有謀有理,這也難怪他能把東城營調理的改頭換面了,呵呵,確是個難得的人才。」
兄弟二人的議論城下的人是不知道的,再看那名為首的斥候此刻也終於知道眼前的這個姓侯的營正是想要找自己的茬兒了,而對此,他很是不屑,心說對方仗著自己是個屁大點兒的城門官兒,便想騎在自己這些沙場老兵的頭上拉屎撒尿,拿官話壓人,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奶奶的!老子們在廣州城跟韃虜打生打死,你們這群廢物竟然還敢懷疑老子?真他媽的不是玩意兒!滾一邊去,別擋著老子報捷!」
喀~~喀~~~
將是兵的膽兒。營正已經出頭架梁子了,那他旁邊的小兵們又豈有退縮之理,何況他們也早就看這三個囂張的斥候不順眼了。所以,侯燾身後的兩名東城營士卒見到這名為首的斥候想要硬闖城頭,登時把手中的長矛一斜,擋住了他的去路!
「呀嗬!老子們在前面殺韃虜時候,你們這群沒上過戰陣的小崽子們躲在這裡享福,如今居然還敢拿槍來嚇唬老子!好!想打架是不是,老子這就讓你們見識下啥叫作過五關斬六將!」
為首的斥候說完,便反身上馬,嗆啷一下子抽出馬刀,對著身後的兩個同伴叫到:「哥幾個跟我縱馬上城,咱今天也讓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南蠻小子見識一下咱們江西斥候的威風!」
嗆啷,嗆啷……其他兩名斥候也抽刀應和,說實話,雖然他們只有三人,但上過戰陣的老兵確是不太一樣,卓飛總覺得他們身上隱隱地散發著一種戾氣。
說時遲那時快,三名斥候一夾馬腹,驅馬便向侯燾沖了過來,手中馬刀寒光閃閃,聲勢的確頗為驚人。
侯燾也不敢怠慢,返身疾奔幾步,站在登城長階的中部,猛地一揮手,道:「搭箭!」
一聲令下,城上城下登時便有數十把強弓強弩對準了三名斥候,而那三名斥候見狀,也知道自己絕無可能在如此近的距離內,躲開這麼多把弓弩的攻擊,只好趕快勒停了戰馬。
「混賬!你們這群怕死的孬種,只會用弓箭來壯膽,是漢子的咱們就真刀真槍的來干一場,我呸!」為首的斥候破口大罵到。
軍隊里,打架鬥毆的事情不計其數,就是打傷打死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但是,軍隊內部打架也有規矩,那就是動手不動刀,動刀不動箭。
這話什麼意思?那就是說,動手是最普遍的爭鬥方式,打完就算,一般不會死人;而仇恨值高了非動刀不可,那也行,大家都用刀用槍,砍個你死我活,生死由命的,那也都認了。但是人家用刀槍,你卻用弓箭射人家,那就是你的不地道了,是一種缺乏勇氣的表現,多半會被同袍們看不起的,日後也難在軍中立足。
所以另兩名同來的斥候見侯燾上了弓箭,也是頓感憤憤不平,其中一人陰陽怪氣地言道:「可不是么,廣南的蠻子各個兒果然都是膽小如鼠,難怪不等人家韃虜攻來,他們自己就先投降了!」
另一人也介面奚落到:「沒錯,沒錯,廣南蠻子一個個全是縮頭烏龜,最後還不得靠著咱們江西人來幫他們收復失地么?嘿嘿,這下可倒好了,咱們打生打死的得了大捷,他們倒是也跟著囂張起來了!」
「有種的就放下弓箭,跟老子們真刀真槍的干一仗!」
「沒種的就回家奶孩子去吧!」
「一群忘恩負義的孬種,有種射老子們啊!」
三名斥候你一言我一語地不斷奚落,引得東城營上下各個鬱悶不已,恨不得鬆開手中弓弦,將這三個外省的兵痞給射成篩子。
侯燾聞言,卻是淡淡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既然你們三個都是上過戰陣的,那也該知道戰陣之上無所不用其極的道理吧!唉,也罷,既然你們覺得自己這麼委屈,那我不用弓箭也無不可。來人,列六槍陣!」
侯燾語聲落下,登時從他身後衝出了六名槍兵,三前三后,前三人一手執槍一手執盾,他們先將三面鐵質的大盾豎起架在地上,然後半蹲俯低身形,另一手的長槍尖從盾牌側面中部的槽洞伸出,槍尾在身後的台階上頂死,而後一排的三名槍兵卻沒有拿盾牌,而是每人手執兩把長槍,一把架在前排大盾的頂上,再用腳踩住末端,然後雙手持著另一把以六十度角斜指著天空。
卓飛見狀,頓時感慨不已,如此以六個人三面盾九把槍組成的小陣,再配合上城牆台階這種狹小且只用考慮前面的地形,那看上去似乎還真是無懈可擊嘛!
三名斥候見狀,倒是有些傻眼了,要說這梅州城牆的台階本就不寬,六個人基本就把所有的路都給擋完了,而且面前的這個小陣,若是放在其他地方恐怕不堪一擊,但在此處配合著地形,便讓人很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了。
為首的斥候仔細地想了想,他覺得自己無論是從哪個角度發動攻擊,都會造成玉石俱焚的下場,而且自己是縱馬往城上沖,那就更加地悲催了,因為即使是第一排最矮的長槍,都剛好能與自己的馬胸同高,不難想象,自己若是真敢衝上去的話,那簡直便是把自己戰馬的胸膛送到別人的槍尖上去嘛。唔,雖說自己馬上也掛著長槍,但明顯不如人家的長槍長,所以持槍沖陣的法子怕也是行不通的。
當然了,馬也是會跳躍的,一般來說,輕騎兵在面對敵軍長槍陣時,沖在前面的騎兵多半要縱馬飛躍,爭取落入敵陣中給敵人造成傷亡混亂,到時後排的騎兵再一擁而上,多半便可撕開敵軍戰陣。但是這招在此處也不好用,一是三名斥候處在低處,即使縱馬飛躍,那也跳不了多高,再加上第二排槍兵皆手持長槍向天,那即使有匹馬能跳的很高,但想必也難逃開膛破肚的命運啊!
總之,騎兵若是無馬,那便只能淪為步兵的戰功了。而若是付出了一名騎兵的代價,只能砸死對方兩三個步兵的話,那也是虧大發了,先不說一匹馬有多值錢,便是訓練出一名合格騎兵所費的功夫那也是步兵的數倍不止啊!
所以,古時候,無論中外,在戰場上一般都不會傻乎乎地拿自己的騎兵去衝擊敵軍密密麻麻的槍陣,除非是別無選擇之下的自殺式的攻擊,或是人馬皆披掛重甲的具裝騎兵,方有例外。
為首的斥候傻眼了,在他看來,眼下自己唯一破解這種刺蝟槍陣的辦法就只有學蒙古人那樣,掏出弓箭來騎射,以求給對方造成遠距離殺傷,因為步兵是跑不過騎兵的,所以也就只有站在原地挨箭的份兒,
但是很可惜,眼下破解這種刺蝟陣唯一的辦法卻行不通了,因為自己剛才還在大呼小叫地譏笑對方只敢拿弓箭來唬人,若是此刻自己也用弓箭的話,那豈不成了自打嘴巴么?
為首的斥候心中滴血,暗中哀呼道:如今進不能,退不得,唯一的破陣之法還被自己給罵沒了,報應,真的是報應啊!
「沖啊!你們三個倒是沖啊!」
「哈哈,你們方才不是要縱馬上城么!快衝啊!」
「我說你們三個外省佬要是不敢沖了的話,那還可以搭弓射箭嘛?跟咱們廣南兄弟比比誰的箭法准也行啊!」
兩邊僵持不休,幾個遠遠地圍觀的路人忍不住地大聲起鬨,引得看熱鬧的人群一陣鼓噪。
老子們只有三把短弓,你們城上城下一群弓,鬼才和你們比準頭呢!
為首斥候暗罵了一句,臉色鐵青,馬刀一指侯燾,大罵道:「你們這些廣南的蠻子真是好不要臉,要麼只會用弓唬人,要麼便擺出這種烏龜陣來丟人現眼,若是換做韃虜,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對方說的是實情,侯燾卻也不生氣,還是一副從容鎮定地模樣兒,說道:「兵勢無常,戰法百變,若是換做韃虜的話,那咱們兄弟自然也有其他的應對之法,這便不用爾等操心了!嗯,也罷,今日看在同袍之誼的份兒上,爾等若能速速下馬,出具憑證文書來讓我查驗無誤之後,那我便放你們上去好了。」
「放屁,你以為老子真會怕你們這群廢物嗎!」為首的斥候暴喝一聲,又對著身後的兩個同伴大吼道:「老子今天縱死也要讓這些廣南的蠻子們好好地見識一下咱江西斥候的威風,你倆莫管,速速回去稟告趙大人,就說我老丘單騎沖槍陣,沒有丟咱們江西人的臉!」
「姓丘的你放屁,你怕丟臉,難道我張嚴便不怕丟臉么!老子也和你一起沖,龐松,你自己回去報信兒就成了!」
「扯淡!打從江西大仗開始,咱三兄弟就沒分開過,死就一起死了,還報個XX的信兒!」
為首的斥候見狀,哈哈一笑,大喝到:「也罷,咱三兄弟今日便好好地讓這些廢物們長長見識!三尖陣,沖!」
…………………….
見到對方明了死志,侯燾不由得眉頭一皺,心中暗道:本想讓這三個傢伙知難而退,變得老實一些,卻沒想到,他們雖然魯莽囂張,卻還真是悍不畏死的啊!
呃,這讓人倒是有些難辦了,雖說不怕收拾不了他們三個,只不過大家畢竟都是宋軍,掄拳頭打架是小事,舞舞刀槍也沒什麼大不了,但是以命相搏,往死里較真兒,那也太過無謂了一些吧?更何況,侯爺還在上面看著,卻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意向如何…….
一向鎮定的侯燾忍不住扭頭向著城牆上面望了一眼,正巧兒卓飛也在望他,只見卓飛卓公子先是對著他笑了笑,然後又在馬大侯爺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再看那三名江西斥候,先是引馬退到了十丈之外,並給戰馬蒙上了眼罩之後,便掉轉頭,擺出了個一前兩后的三角衝鋒陣形。而為首的那名姓丘的斥候頭兒一舉手中馬刀,高聲喝到:「哈哈,廣南的小蠻子們看好了,爺爺們這就要衝你的烏龜陣了!」
馬刀落下,三名斥候紅著眼,殺氣騰騰地向著六人槍陣就要發動決死衝鋒……..
「住手!」就在此千鈞一髮之時,城牆上的馬大侯爺終於出頭了。
姓丘的江西斥候條件反射般地勒停了剛剛起步準備加速的戰馬,然後左右看了看,並未發現喊住手的人,於是,他很是憤怒地大罵道:「是哪個不開眼的混蛋在亂喊!有種兒就給我站出來,看老子劈不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