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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一時疏忽

  卓飛的一通質問,令王貴無言以對,羞慚不已,全營士卒雖仍有不忿,但卻也覺得卓公子所言的確有些道理,鼓噪之聲隨之也逐漸地小了下來。


  卓飛見狀,也不再搭理王貴,又轉向那名三十齣頭,名叫梁大全的三隊隊副,正欲也數落上他兩句,誰知對方不待自己發難,竟然搶先朗聲說道:「本人梁大全,無須卓公子數落,吾亦有自知之明,然,梁某今日走到台前,不過是想請教卓公子幾個問題罷了,卻不知卓公子可敢答我?」


  咦,這小子不但懂得搶佔先機,竟然還知道以退為進,最後再以言語激我,嗯,有點意思。


  卓飛在心中暗贊了一聲,又冷冰冰地說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為兵者,不去強健體魄,文縐縐的,學那些酸儒們作甚!」


  對於卓飛的惡劣態度,梁大全卻不以為意,只是輕輕一笑,說道:「梁某幼時曾給大戶人家當過書童,也識些字,可惜那戶人家家道敗落,所以梁某這才從了軍,某倒不是刻意在東施效顰,是以還望卓公子勿怪。再者說了,習文亦有習文的好處,習文可知史,可知興衰,最不濟者,那也能看得懂兵書吧?」


  呀嗬,這小子還來勁兒了!卓飛暗罵一句,鼻子微哼了兩下,對梁大全的言語不置可否。


  梁大全見狀,便接著說道:「卓公子方才所云,句句如雷貫耳,一針見血,梁某實欽佩莫名。可惜,梁某卻有一事始終不能釋懷也。


  不錯,正如公子所言,我等皆是有家室之人,而為了父母妻兒,我等自當衝鋒陷陣,雖百死而無悔,此為正理也!

  然,凡事皆有兩面,梁某倒想問問卓公子,若是我等為國戰死於沙場之上,那這全家老少的生計登時便都沒了著落,那時,我等的父母妻兒又該如何苟活?


  公子人中龍虎,恐不知吾等賤民之憂,若真到了那時,恐怕吾等之雙親也只能靠行乞度日,子女亦唯有賣與他人為奴一途,而至於妻子么,嘿嘿,運氣好的改嫁他人,運氣不好的,怕只有半掩著門做些苟且地勾當來活命了吧!


  哼,如此一來,我等戰死與苟死何異?苟死或還能求得苟活,滿門老少或還有一線希望;反觀若是戰死的話,轉眼間卻是希望全滅,直讓人死不瞑目矣!」


  「梁大哥說的好!咱們這些賤命,戰死了倒不要緊,就怕到時侯毀了全家人的活計,那便真的是死不瞑目了!再說了,死透了倒也罷了,若是落得個傷殘,半死不活,到時候當兵當不成,農活又幹不了,那豈不是給全家人徒添負累么!那還倒真不如乾脆死掉了的好!」那個站在梁大全旁邊,名叫孟慶的年輕士卒忍不住也大聲地附和到。


  「說得好,說得好……」


  「咱們當兵打仗,天經地義,誰會怕死啊!」


  「就是就是,自己死了是小,就怕半死不活地拖累了全家啊!」


  「可不是么,我說張三,誰死你都不能死啊!你想啊,若是你小子被韃虜給宰了的話,那我看你新討來的那個小媳婦就不知道又要被哪個好命的孫子給騎了啊!」


  「王四,你丫兒的想找死不成!嗯,對了,我想起來了,你家那婆娘原來的相公可不就是戰死的么!咋了,當了一回吃剩飯的孫子,你還想當第二回不成?」


  「哈哈,張三說的對,王四家那小子都不知道是不是他留得種兒,我咋瞅著跟他一點兒都不像呢!」


  「去你 媽 的李五,我和張三說話,關你小子屁事,你婆娘不也是個因爹死在金人手裡之後,又被家裡人給賣入勾欄的主兒么!我說你美個屁,就你婆娘那副模樣兒,最後連勾欄都不肯要了,那勾欄老闆如今只要一想起你家那婆娘,就哭天搶地的說自己當時定是中了邪,所以才會看走了眼,虧大發了!」


  「你姥姥的,我婆娘再丑,那也比你家的那個母豬寡婦強!」


  梁大全和孟慶的話音落下之後,全場登時又鼓噪了起來,說什麼的都有,直把卓飛聽的是目瞪口呆,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今日的確是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停!停!全都閉嘴!閉嘴!」卓飛雙手虛按,扯著嗓子大叫,好在他的威望還算不錯,全場的士卒漸漸地停止了鼓噪,都想聽聽看這位說不清楚到底是該愛還是該恨的卓公子會怎麼來回答這個問題。


  卓飛見全場靜了下來,便低頭沖著梁大全問道:「莫非爾等還沒聽說使司衙門新頒布的撫恤之法么?」


  撫恤之法?神馬玩意兒?


  卓飛此言一出,不光梁大全與場中士卒全部呆住了,便連台上的馬大侯爺還有吳天,皆是丈二摸不著頭腦,不解卓飛所云之意。


  梁大全與王貴對望了一眼,一起答道:「我等的卻並未聽聞過什麼撫恤之法,還望卓公子明示。」


  卓飛得到答覆之後,目露震驚之色,接著又臉不紅心不跳,大聲叫道:「哎呀!原來竟是本公子給疏忽了,那爾等可曾聽過城中諸軍即將要進行技能大比之事?可曾聽說過日後餉銀將全數由錢莊發放之事?」


  全場人紛紛搖頭,卓飛一拍額頭,仰天大叫道:「他奶奶的,李剛這小子辦事不利,為師這下子可算是被你給害死了啊!」


  眾士卒一聽此事竟然還牽扯到他們的頭兒,更是疑惑,王貴忍不住地問道:「卓公子,營正大人向來處事公道,愛兵如子,敢問此事又與李營正有何干係?嗯,說實話,我等也數日未見李營正了,諸位兄弟著實想念,卻不知他……」


  謝多喜也隨之附和道:「不錯,不錯,卓公子莫要冤枉了咱們李頭兒。」


  全場士卒紛紛點頭,卓飛一見,心中暗喜,看來李剛在他手下的這些兵心目中的地位甚高,最起碼還有人敢幫他辯駁,倒也算難得了。


  卓飛擺了擺手,又沖全場士卒大聲說道:「唉,其實也怪不得剛兒,只因本公子最近多有要事交待給他去辦,想必他也無暇顧及此事,哦,對了,侯爺,不知昨日使司衙門大議之時,李剛可有與會?」


  馬大侯爺一愣,旋即醒悟過來,心中大罵道:臭小子,昨日李剛明明是跟你出城去了,現在你竟然反倒過頭來問我?真是豈有此理!

  想歸這麼想,但是馬大侯爺還是裝作恍然大悟之狀,高呼到:「哦,老夫想起來了,昨日集眾將合議新規之時,唯有李營正告了假,而使司衙門的新規還未完備,是以未發明文,想必李營正此刻多半還不知情吧!」


  老猴子,上路。


  便宜大哥的配合相當默契,卓飛在心中暗贊了一聲,又轉頭面向台下諸士卒,略顯尷尬地說道:「果然如此,唉,如此說來,那便也難怪我北營的弟兄們仍會心存疑慮,疏忽了,疏忽了啊!」


  卓飛不斷地賣著關子、打著啞謎,台下的眾士卒不明所以,又等得心焦,實在是受不了了,於是開始交頭接耳,又東一嗓子西一吼地紛紛求解釋。


  卓飛再次擺了擺手,忽然挺直了身形,大聲宣告到:「諸位手足都聽好了,使司衙門即將在本城諸軍中試行新規,不日之內即將頒布,剛兒,嗯,也就是你們的李營正如今諸事纏身,尚未顧及此事,那便由吾先向諸位手足透露一二好了,諸位可信的過卓某么?」


  「信得過,信得過!」場中士卒紛紛應到,話說他們這些底層士兵多在彩票推行之時得過卓飛的大小恩惠,加上卓飛又是他們李頭兒的恩師,所以不管是新兵蛋子還是老兵痞子,他們對這位卓飛卓公子其實還是心存敬意的,而這也是他們剛才之所以被卓飛罵到狗血噴頭了卻仍在苦苦按捺,沒有馬上爆發嘩變的主因。


  卓飛見狀,又扭頭望向馬大侯爺,一是給自己大哥面子,二是也想讓他證明一下自己所言的可信性。


  馬大侯爺心中再次破口大罵,可他卻還是不得不邁前一步,沖台下笑著大聲問到:「哈哈哈,諸位同袍,卓公子乃本侯新拜的賢弟,這一點諸位想必都很清楚了吧?

  嗯,如今天下烽煙肆虐,韃虜欲滅我國祚之心不息,本侯身沐天恩,執掌廣南東路,重責在肩,不敢有絲毫之懈怠。


  不瞞諸位說,為了儘速整軍備戰,也為了激勵將士效命,使司衙門不日即將頒布新規,在本城試行,而這些新規也是我這位卓賢弟所獻上的,由他來與各位解說,當是最恰當不過的了,諸位儘管放心便是。」


  連侯爺都說是,那定是錯不了了。場中士卒紛紛點頭,作如是想。


  卓飛見時機成熟,於是沖著馬大侯爺抱拳謝過之後,便大聲宣布到:「好,那本公子便逾越了。不瞞諸位說,使司衙門即將頒布一套新規,而其中與諸位手足相關的大約有三點,其一:從新規頒布之日起,梅州諸軍士卒的月餉皆由新開辦的錢莊來統一發放,憑各人軍牌自行去錢莊領取即可,如此一來,足額餉銀,絕無人再敢剋扣半點!」


  此言一出,全場士卒震驚莫名,紛紛低呼道:天吶,這種好事兒,居然還有這種好事兒,足額餉銀,這……這怎麼可能嘛!

  鼓噪之聲不絕,卓飛很滿意士卒們的反應,伸手虛按,壓低了聲浪,又高喊道:「諸位手足無須憂慮,錢莊按軍牌發餉,絕不會短了你們半分銀子,是真是假,日後諸位一試便知,若到時候有哪位兄弟領的不夠數兒的話,那大可直接去砸了這間錢莊嘛!」


  大家聽卓飛說的輕鬆好笑,疑慮暫除,紛紛隨之起鬨,一時之間,劍拔弩張的氛圍不復,彼此的距離也拉近了許多。


  卓飛等大家都笑夠了,這才接著說道:「新規其二,那便是即將在本城舉辦一次全軍技能大比,以後若無戰事,則每年舉辦一次。嗯,這大比的具體內容太多,無非便是考核爾等對戰陣,單兵,弓箭,騎術……等等各種作戰技能的精通程度罷了,所以本公子在此便不一一盡述了。


  但是,吾可以告訴諸位手足,使司衙門將出資二十萬兩紋銀設立軍備基金,並以此基金對技能大比中各項目獲得優勝的士卒進行豐厚的獎賞,而其餘士卒與低級將校,也將以此大比的成績來劃定技能等級,日後將按照此等級來發放除了常例餉銀之外的錢糧貼補。呵呵,而且本公子還可以向諸位保證,此額外的貼補絕對數目可觀,或許比爾等的常例餉銀還要多上不少哦。


  呵呵,換句話說,就是讓爾等有真本事的,自以為被埋沒的,或是深藏不露的,有個機會來展現自己,證明自己。什麼樣的水平,便拿什麼樣的錢糧貼補,而至於那些沒本事的,總想著混吃等死的,那便看著別人拿錢,自己干著急去吧!哈哈,吾且問問諸位手足,如此新規,爾等到底是樂意還是不樂意啊!」


  「樂意!」王貴總覺得卓飛這句句話似乎都是若有若無地在罵自己,心中大是不忿,趕緊漲紅了臉第一個振臂響應起來。


  按本事拿錢,天經地義,眾士卒略微一想之後,便明白了這個道理,如此新規,又豈有不擁護之理,於是也紛紛高呼響應,一時間聲浪震天。


  梁大全是個細心人,他待全場稍靜之後,便又沖著卓飛抱拳問道:「卓公子所獻之新規,於我等而言,實乃大善,然吾卻憂心此善法為宵小所乘,恕我直言,我幼時所侍奉的那戶人家的公子便是因被人頂卷而竊走了功名的,不知公子對此可有良策應對……?」


  「問得好!」卓飛暗贊一聲,同時對這位梁大全也留上了心,此人不同於一般士卒,倒是個熟慮有謀之輩。開玩笑,在這年頭,能說出『凡事皆有兩面』這種話的主兒,那腦子絕對的好使,若擱到後世去的話,恐怕他就算不是個科學家,那一定也可以當個哲學家了吧!


  卓飛志向高遠,所以也憐才惜才,聞言之後便先是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這才高聲言道:「科舉舞弊叢生,這是歷朝皆難避免的,不過本公子也想告訴諸位,這武比和文比還是有一定區別的,一篇文章之好壞,見仁見智,全憑考官心意,然,武比卻不同,諸位且想想看,一個人射箭,射正和射偏,難道諸位便看不出來么?難道考官小吏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無半點顧忌么?難道爾打不過別人,考官敢睜著眼睛判爾贏么?」


  哈哈哈,全場士卒聞言之後又是一陣大笑,細想想的確也是這麼個道理。


  卓飛又說道:「再者說了,由於此技能大比只涉及士卒與低級將校,所以便已經大大地減少了賄考的弊端,試問諸位,爾等可認得那位執考的大官?或是認得幾個輔考的小吏?又有何門路去買通打點呢?」


  是哦,大家都是苦哈哈出身,有點兒門路的誰來當兵啊!賄考,這就算是有錢卻也不知道該送給誰才好啊!


  梁大全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多慮了,於是抱拳說道:「是梁某想多了,請公子勿怪。」


  卓飛哈哈一笑,說道:「不怪,不怪,爾有如此顧慮,那也是應當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本公子若說這技能大比之中絕無半點弊病的話,那想必諸位也都不會信的吧?說真的,本公子一直以為,凡有人之處便定藏私心,而藏私心之處便有私利,是以,凡事無絕對,本公子只能答應爾等盡量完善一切細則,不讓舞弊之事有過大的可乘之機罷了。」


  眾士卒紛紛點頭,尤其是那些自認為有些能耐的,一想到自己將來可以靠著本事拿到額外的貼補,來養家糊口,改善生活,更是興高采烈,連望向卓飛的目光都變得熱切了。


  卓飛見自己拍腦袋想出來的新規如此受到底層士卒們的擁戴,也很是高興,又接著說道:「對了,本公子還可以透露給諸位一個消息,那便是此次技能大比將由你們的李營正來籌劃主持,嘿嘿,即使諸位不信卓某能秉公考核,那總也不會不信你們的李營正吧!」


  「李營正!那不就是咱李頭兒啊!哈哈!」謝多喜一聽,登時激動地跳了起來,扯著王貴叫嚷到。


  王貴也甚是興奮,嚷道:「行了,別鬼跳鬼叫了,可不就是咱李頭兒么!」


  謝多喜咧嘴大笑,說道:「我就說嘛,卓公子可是咱李頭兒的恩師,咋能故意找咱們的麻煩呢!嘿嘿,看見了吧,咱李頭兒這回是要大用了啊!這果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崽子,你奶奶的給我閉嘴,叫那麼大聲,你生怕旁人聽不到是不!」王貴一巴掌拍到謝多喜的腦袋上,連聲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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