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主僕私話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鏡頭切換,時間倒退回正午時分,紫苑……
「小姐,我下去看過了,卓公子師徒還沒來呢。」
「小武,你問過掌柜了么?會不會是卓公子尋錯了地方?」
叫小武的小丫環撇了撇嘴,說道:「小姐,我已經問過掌柜了,再說了,這紫苑也是城中頗有名氣的酒樓,怎麼可能尋錯地方呢!怕是卓公子有事給耽誤了吧!」
紫苑,梅城知名酒樓,因苑內遍植紫竹,四季長青而得名。至於這家酒樓的掌柜,卻也是個雅士,不但移植了不少假山奇石與名貴花草入園,還僱人開挖了一條小溪,並引來梅江之水,穿園而過,自此後園中流水叮咚,日夜不絕,更是憑添了無數的詩情畫意。
可惜,穿著一身白色的文士長衫韓珂此刻看著窗外這些怡人的風景,卻是頗為惱怒,而那流水的潺潺之聲更是令她心煩意亂,不由得自言自語地埋怨道:「耽誤了……如今他還真是個大忙人了啊!哼!」
丫環小武見自家小姐心情不善,只好細聲安慰到:「小姐勿惱,想那卓公子畢竟是初入梅城,不熟路以至於耽擱少許倒也不足為奇……」
不待小武說完,韓珂便如火山噴發一般,打斷她叫道:「不足為奇!哼!那傢伙如今出入都有侯府親衛前呼後擁的為他引路,真是好不風光!他不熟路,難道那些侯府的親衛們也都不熟路么!我看他這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本姑娘難看!走,咱們不等了,走!」
小武被自家小姐的潑天怒火給嚇了一大跳,不敢多說,正準備開始收拾東西打道回府,誰知卻忽然發現自家小姐嘴裡叫著要走,卻完全沒有半點兒要走的意思……
小武自幼服侍韓珂,對她的性子那是了解的很透徹了,見狀,頓時明白自家小姐只是覺得丟了面子而隨口發發牢騷罷了,卻未必是真的想走的。而自己作為小姐的最忠誠且訓練有素的丫環,那在這種情況下就該好好地勸慰一下主人,儘快平息她的怒火,再設法給她搭設一個台階,讓她心安理得地順了心意才對……
小武想到此處,連忙放下手中剛剛收攏的物事,換上一副惱怒的表情,同仇敵愾般地憤憤言道:「就是!就是!小姐你說的對,這卓公子就算是自己不熟悉路,難道他還不會找人帶路么!依我看他要麼是昨夜宿醉以至於睡昏了頭,要麼便是笨手笨腳地被馬給踹了吧!」
噗哧~~~
一潭寒冰盡融,三味真火匿蹤……
韓珂被小武誇張的言語給逗樂了,笑罵道:「死丫頭凈瞎扯!卓公子又豈會像你說得那般不堪!」
小武翻了翻白眼,又想起一事,高叫道:「對了,小姐,我看那卓公子出行時被護衛的甚是周全,想必他定是極怕死的,你說……你說他該不會是不知道原來是小姐你要宴請他,所以生怕中了陷阱而不敢前來赴約吧!」
「呃……不會吧!」韓珂被丫環問的一愣。
小武搖搖頭說:「怎麼不會!小姐你又不讓我報出你的名號,就憑那兩句話,還沒有落款,誰知道卓公子能不能猜到是小姐你想請他一敘呢!還有……還有……」
被人這麼一說,韓珂忽然覺得自己昨晚寫的字條實在是有些過於含蓄了,連忙追問道:「還有什麼?」
「還有我們偷偷摸摸地給人家送信,也難免會惹人生疑,小姐,你是不知道,昨晚為了幫你送信,我差點都被卓公子的護衛給當成刺客射死了!還有……還有也不知道打哪兒鑽出來一隻破貓,咬著我的裙子死活就是不放……」小武一想到自己昨晚的經歷,登時大感委屈,忍不住地便抱怨起來。
「竟有此事?」韓珂先是一愣,旋即便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於是,趕快反過來笑嘻嘻地安慰自己受了委屈的丫環道:「咯咯,莫要著惱,莫要著惱,嗯,昨夜是我思慮不周,忘記城中早已開始宵禁,結果害得你冒了偌大地風險,真是委屈你了。」
既然主人都這麼說了,那身為僕人的也不能太不知進退,小武趕快收起自己的牢騷,正色道:「為小姐辦事,那是小武的本份,倒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不過小武從卓公子那些護衛的態度來看,恐怕……恐怕卓公子當真未必能猜到到底是誰要宴請於他……」
「哦,此話怎講?我那兩句話應該寫的很清楚了嘛……不至於吧?」韓珂越來越覺得自己思慮不周,也越來越對卓飛的智商產生了懷疑。
「嗯,不好說,小姐你想啊,這位卓公子來梅城不過十數日,便又是作詩,又是文會雄辯的,聲名直上,接著又與侯爺義結金蘭,還搞得侯爺登門賠罪,再加上獻策發行彩票,如今可真的是名動梅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我聽說,我聽人說卓公子所過之處不管是男女老少、雅士凡夫,皆爭先恐後地想要一睹卓公子的過人風采,而卓公子居所門前更是喧嘩若市,從早到晚都是前來想要拜會他的人,嗯,對了,就連城中紅娘們的生意近日來都好了許多,開始蠢蠢欲動了……」
「慢著慢著!這又關媒婆何事?」韓珂徹底聽糊塗了,忙打斷丫環小武問道。
小武嘻嘻一笑,說道:「小姐,你想啊,那卓公子年少英才,又深得侯爺看重,結為金蘭兄弟,可謂是前途無量,這城中大戶但凡有閨女待嫁的,哪個不想與其結親啊!嘿嘿,莫說是他了,就連他那幾個徒弟也是身價倍增,大受青睞啊!」
小武說的口乾,咽了口吐沫,見自家小姐已然獃滯,頗感得意,又顯擺似地接著說道:「小姐,莫說旁人了,就是咱們府上的大管家韓福,在昨天看到卓公子登門拜訪之後,便也動了心思,他今天一早就來向我打聽小姐你和卓公子是否熟識,你猜怎麼著,哈哈,原來他是想讓您幫他把他家的二姑娘撮合給卓公子的徒弟,搞不好這兩天就要來求您了呢!」
啊!
韓珂徹底石化,完全想不通竟然還有這麼多古怪的事情,當初自己在坑村遇見時還落魄潦倒的師徒幾人,如今竟成了梅州城人人爭搶的佳婿,這……這世事之奇,風水輪轉,恐怕莫過於此了吧!
「小姐,小姐!」小武見自家小姐徹底傻了,忍不住地喚了兩聲。
韓珂回過神來,不忿地說道:「這也真是的,那卓公子雖說有些小本事,但也不至於受到如此追捧吧!哼哼,天下年輕的俊彥不知凡幾,這些人還真是沒見過大世面!」
小武對自家小姐口是心非的怨言很是不以為意,撇了撇嘴,又說道:「這些人見沒見過大世面我不清楚,但我卻聽說小姐你那位閨中密友,就是城西曲家的大小姐曲晴,可是自打卓公子在臨江文會上大出風頭之後,便情根深種,茶飯不思了。這下子可把曲老爺給急的不得了,據說這些天正逼著她那幾個哥哥四處託人給她去做媒呢!」
噗~~~
剛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水穩住心神的韓珂韓大小姐,聽了這話,登時毫無形象地把未及下咽的茶水全部噴了出來,水霧瀰漫,小武躲避不及,直接受了池魚之殃。
「小姐!」丫環小武忍不住地嗔叫一聲,然後又望著自己濕乎乎地裙角,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這兩天自己的裙子總是倒霉,莫非這裙子也會犯太歲不成?
韓珂卻無暇理會自己丫環的那點小心思,而是將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怒道:「我說曲家丫頭怎麼最近也看不到人了,合著她是犯了花痴恨嫁了啊!這……這真是太過分了!也不知道那卓公子到底有什麼好的,就連曲家丫頭眼界兒那麼高的人也跟著了道兒!莫不是魔障了?」
韓珂發了一通兒邪火,轉念又覺得有些古怪,便好奇地問道:「咦,不對啊,小武你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又怎麼會知道這麼多旁人家的事兒呢?再說了,以前怎麼就沒聽見你提起過呢?」
小武熟知自家小姐的脾性,暗自腹誹道:還好意思說人家魔障了,也不知道當初是誰拉著我滿城地轉悠,最後還是因為陰差陽錯地被個小兵給揍了一拳之後,這才消停了下來……而且今日一聽到人家卓公子變成了人見人愛的搶手貨之後,登時便惱羞成怒,唉,小姐啊!我看你才真是麻煩大了呢!
俗話說得好,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丫環小武人雖不大,但做下人最要懂得的便是察言觀色,再加上她對自家小姐的了解,所以也很是能體會明白自家小姐的複雜心態。
小武暗嘆了一口氣,這才答道:「小姐,大管家來我這兒打探消息,那我自然也能從他哪兒套出點事情兒來了,這都是早上大管家告訴我的,其實當時我也和小姐你一樣驚訝,也沒想到曲家小姐竟會動了這個心思。」
「哦。」韓珂疑惑消除,想了想,又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低聲罵道:「曲家丫頭真是好沒義氣,枉我還當她是至交好友,居然一點都不說與我聽……哼!」
「我看曲大小姐怕是害羞吧,這八字都還沒一撇的事情兒,她又怎麼好意思說呢?」小武嘟囔道。
「害羞!她還知道個害羞,本小姐咋就沒看出來呢!」韓珂氣呼呼地發了句牢騷,忽然又想起一事,急切地問道:「對了,你方才說八字沒一撇是個什麼意思?」
小武一怔,說道:「八字沒一撇,便是八字沒一撇么,還能有個什麼意思啊!」
「不是,不是,我意思是說那曲晴可是曲家的嫡孫大小姐,而曲叔父也是最疼她這個唯一的女兒了,嗯,以城西曲家的家世,找人說媒,難道還不是十拿九穩的么?」
小武再翻白眼,頗為不屑地答道:「哪有那麼容易!大管家說了,這卓公子初入梅城不久,也沒啥親屬故友,那些媒婆紅娘們更是不得其門而入,所以這找人說媒本就已是不易;再加上卓公子如今可是侯爺的結義兄弟,年紀雖小,這輩分卻大,也是一樁麻煩!其實這些還都不算什麼,主要是卓公子自打和侯爺結拜以後,這身份已是貴不可言,加之其本身又是名動梅城的大賢之士,所以這些想要結親的人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再說啊!
城西曲家雖然家世顯赫,但和眼下正當勢的開國侯爺比起來,那這身份可還差著一大截呢?對了,大管家還說最近這兩天知州府和通判府門前都是車馬不息,人滿為患,小姐你猜猜他們都是幹嘛去的,嘿嘿,那可都是些想托二位大人幫著說媒的啊!」
「啊!這麼誇張!」韓珂脫口叫道,小武頗為得意地白了自家小姐一眼,說道:「可不是么!不過小姐你也不用太擔心,據說知州和通判大人一家都沒應承下來。」
呼~~~韓珂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聽到這裡,居然似乎有些輕鬆的感覺,但是旋即又醒悟過來,怒喝到:「死丫頭,你胡扯些什麼,這事兒與本小姐又有何干?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小武自知失言,嚇得趕快低頭認錯,暗自警惕,心說畢竟這主僕有別,自己可千萬不能再亂說話了。誰知還沒等她自我檢討完畢,便又聽自家小姐好奇地問道:「你可知這知州大人和孫通判為何不願意幫著說媒,莫非是覺得這些人家不值得他倆出面么?」
「哪能呢?敢去請二位大人說媒的,自然都是城中的頭面人物,只不過我聽管家說,這二位大人都有意要將自家的女兒說給卓公子呢!小姐你可別忘了,張玎和孫彤那兩位大小姐可也到了該出閣的年紀了!」
現實是殘酷的,韓珂聞言后甚感震驚,久久不能言語,待好不容易才接受了現實之後,又是勃然大怒,喝到:「豈有此理,就憑張玎和孫彤那兩個不知廉恥的小妖精居然也想打卓公子的主意……!」
聲音很大,足以驚動隔鄰,小武嚇得趕快勸慰到:「小姐,小姐慎言!噓,隔牆有耳啊!」
誰知韓珂大小姐的脾氣一上來,又豈是能輕易按得下去的,只聽她又怒沖沖地嚷道:「小武你說,那兩個小妖精打小時候起,但凡過府拜訪之時,那次不是要藉機拿走本小姐的幾樣好東西,不給便哭鬧,惹得爹老是逼我服軟兒,害得本小姐一聽見她倆要來,就得先趕快把寶貝東西都藏起來才行……哼,就憑她倆長得那副德行……呸,我看簡直就是痴心妄想!」
小武吐了吐舌頭,不敢去附和自家小姐,也不敢去駁斥自家小姐,只是心中暗自回憶道:嗯,我怎麼記得小時侯人家兩位大小姐過府拜訪之時,都是小姐你非要扯著人家比武,結果沒兩下子便把人家給揍哭了,最後鬧到長輩那裡,老爺實在沒辦法,這才讓你拿幾件物什去哄哄人家開心的嘛……
嗯,想來想去,貌似從小大大,全梅城的大家閨秀裡面,小姐你就和曲家小姐能處在一起,原因無他,就是因為每次你揍人的時候,曲家小姐都會站在後面為你搖旗吶喊而已,唉,不過看這架勢,日後怕是也難處嘍……
嘿,得了,我閑著沒事兒去想那麼多亂七八糟地幹嘛呀!小姐就是小姐,你說啥就是啥吧,反正你總都是有理的。
韓珂一回想起小時候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便感到憤憤不平,又忍不住罵罵咧咧了幾句,淑女風範蕩然無存,可惜未得貼身丫環的熱烈響應,頗為無趣,過了一會兒,便也停了下來。
午時近半,韓珂忽然感到腹中有些空虛,於是便抓起桌上的茶點,氣呼呼地啃了兩口墊飢,隨後又扭頭向窗外望去,仍是不見卓飛影蹤,不由得滿是煩躁,本想拂袖而去,可也不知怎地,心頭竟總是有一絲莫名地期待,令她難以挪足。
「小武,莫非我昨日我那字條寫的當真不夠清楚么?」韓珂忍不住地問到。
小武想了想,說道:「這個倒是不好說,也可能是卓公子事忙,以至於一時給耽擱了吧!畢竟如今侯爺倚之為臂膀,說不定招了他前去議事,一時間脫不開身那也是可能的嘛。」
「哼!難道他便不能先派個人來知會一聲么!」韓珂甚是不滿,但也覺得小武分析的頗有些道理,閉目沉思了一下,忽然問道:「小武,近日有沒有克虜哥的消息傳來?」
小武聞言一怔,心說小姐問的好生奇怪,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史公子不是才走了三日么,又那兒會有什麼消息傳回來呢!
「小姐,並無史公子的消息,按時間推算,想必他此刻正護衛著文二公子趕去南劍州文帥帳前吧!」小武不明小姐何意,只好小心翼翼地回答到。
「唉,也是,此處離南劍州路途漫漫,又怎會有消息傳回來呢!聽爹說前方戰事頗為激烈,而克虜哥性急心高,恐怕逢戰之時必會衝殺再前,唉,也不知……」韓珂目露迷茫,面上頗有憂色。
小武見狀,趕快盡本分地安慰道:「小姐勿憂,史公子武技強橫,少人能敵,想必那區區韃虜,必不是其對手的……再說了,據說文帥的督府大軍有十萬兵力,麾下亦是人才濟濟,史公子雖然武勇,但畢竟是初來乍到,如今也只統帶了自家的一千私兵,嗯,依我看史公子便是想要衝殺在前,以求建功立業,怕也是甚難的吧!」
「咦,小武,我發現你最近長進了不少啊!居然能想的這麼深?」韓珂很是好奇地贊了一句。
小武被自家小姐誇獎了,甚喜,連忙紅著臉謙虛道:「小姐莫誇,小武跟的小姐多了,自是耳濡目染學到些東西,其實小姐你也能想到,只不過……只不過怕是關心則亂吧!」
小武的一記馬屁送上,韓珂很是受用,但很快又臉紅著笑罵到:「死丫頭,越來越口甜舌滑了,誰關心則亂了,真是找打!」
小武見自家小姐的心情轉好,膽子便也大了一些,雖然不敢反駁,但卻故意歪著頭對韓珂眨巴著眼睛,那意思很明白,無非便是在說:拉倒吧,小姐你就自欺欺人去吧!
韓珂被自己的調皮丫環給氣得無語,本想嗔罵兩句,但心思一轉,卻又改了主意,只見韓珂忽然一把捉住小武的手,賊嘻嘻地說道:「小武啊!你我自幼相伴長大,情同姐妹,這日後也定是要隨我一同嫁過去的,嘿嘿,我就不信,你自己壓根兒就不關心克虜哥?嗯,我看你分析的頭頭是道兒的,最近怕是沒少向人打聽前方的戰事吧?」
小武聽到自家小姐的調笑后,登時滿面緋紅,手足無措,雖說小武也知道這年頭陪嫁的丫環除了那些丑得不堪入目的之外,其餘皆是主母用來後院爭寵的利器,是要幫著主母留住家主之心的,但小武畢竟年紀尚小,麵皮又薄,那裡能受得了韓珂這般露骨地言詞!
「小姐,我再去前面看看卓公子師徒來了沒有。」小武大窘,撂下一句話之後,便轉身欲逃,誰知韓珂見她害羞,促狹心更起,捉著她不撒手,接著說道:「別忙,別忙嘛!小武啊!克虜哥可是跟我誇過你好幾次呢!說你年紀雖小,但卻懂事溫順……嘻嘻嘻,我將來讓他收你做妾侍好不好?」
「小姐你快別說了,小武這輩子只想好好地伺候小姐,並無非分之想……」
「對呀,伺候我也就是要伺候克虜哥啊!你看娘親以前那幾個大丫環,現在不是都成了爹的姨娘么?嘻嘻,你這小丫頭就別跟我害羞了,我就不信,難道你就沒想過要嫁給克虜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