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無緣一見
夜色濃重,城中已經開始實行宵禁,但對於卓飛今時今日的身份而言,自然不在這被宵禁的對象之列,更何況他還有大隊的侯府親衛護送,又會有那個不開眼的巡城士卒敢來找他的麻煩呢?呵呵,這也算是一種特權吧。
雖說不怕晚歸,但是卓飛現在還是特別的急,大家別誤會,他這可不是被尿憋的急,而是他此刻實在已經厭煩了去滿足這些老東西們的好奇心,厭煩了去和他們胡扯國家大事,他此刻滿心都是在想著該怎麼把他心愛的珂妹弄出來,好好地傾訴一下離別之情,當然了,今天當著這些老傢伙的面想要談情說愛,那恐怕是不行了,但最起碼也要見上一面吧!否則自己豈不成了入寶山空手而回,虧大發了么!
望著西側門的那道阻擋自己視線的可憎布簾,卓飛恨不能用目光直接把它給碎了……。
悲催的卓飛思前想後,卻也沒找到個好借口把珂妹給喚出來,他也知道,這年頭宴客之時,女眷一般是不露面的,所以他想在韓府這個書香世家裡打破這個規矩,那難度還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眼看著天色將晚,宴會也差不多接近了尾聲,時不我待,無奈之下,卓飛只好把心一橫,沖著韓老太爺抱拳問道:「韓老太爺,晚輩甫出山入世之時,曾在新鋪鎮附近的坑村因機緣巧合之下偶遇了一位少女,此女二八年華,自稱是梅城韓府之人,姓韓名珂,並邀我入梅城之時能來貴府拜會,可惜晚輩入城后雜事纏身,以至於怠慢至今,甚是慚愧……嗯,卻不知貴府是否真有此女,可否請出來一見,好讓晚輩當面賠罪……。」
一番冠冕堂皇的話,卓飛揣著明白裝糊塗,把一個不太合理的要求,說的很是有些道理,雖說女眷不出席,那是規矩,但你總不能不滿足我當面賠罪這個小小的要求吧!
果然,韓老太爺聞言之後哈哈大笑,說道:「不錯,不錯,正是老朽的乖孫女珂兒不假,話說老朽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我那孫女居然與名動梅城的卓公子有過一面之緣,而且老夫還有幸從她哪兒見識了卓小哥你的大作《三字經》,嗯,確實是言簡意賅,句句精闢,令人嘆為觀止啊!」
卓飛一喜,聽這口氣似乎自己想見珂妹一面的願望就要實現了,正待說話,誰知韓老太爺又接著感慨到:「哎,不過可惜珂兒記的不全,斷斷續續地讓人實難領會此《三字經》之全貌,可惜啊,可惜啊!」
鄭升鄭老頭被韓老太爺的話引起了興趣,頓時也趁著酒興,完全不顧形象地叫嚷道:「這有何難!卓公子便在這裡,請他再吟誦一遍不就好了,嗯,卓公子,大家一見如故,你該不會藏私吧?」
此言一出,眾皆附和,而卓飛卻是苦笑莫名,心中悲鳴到:我說你們這些老頭兒咋就不記得的正事兒呢!管那個狗屁《三字經》幹嘛?我要見珂妹!我要見我的珂妹啊!
沒想到這還不算完,卓飛的未來老丈人韓林甫也不知道抽了什麼風,突然間竟也來了興緻,只聽他說道:「卓公子少年英才,為人所欽佩,依我看,難得公子今日應邀赴宴,可否請公子留下墨寶,將那《三字經》的全文書寫下來,以作紀念,卻不知卓公子意下如何?」
眾人一聽韓林甫的提議,又是一陣子附和,而這次,就連韓老太爺和鄭升那兩個老東西也目露期待之色。卓飛見狀,登時把眼睛睜得比鴨蛋還大,心中叫苦不迭,奶奶的,這餿主意也真虧您老人家想得出來!三字經那麼多,等我寫完,恐怕天都要亮了!再說了,雖說近日來本公子的書法大有長進,但若是只寫個名字的話那還可以湊合,但若是寫這《三字經》嘛……哎,這下麻煩了,真是成也《三字經》,敗也《三字經》啊!
可是文人赴宴,留下墨寶,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是這年頭兒的社交風氣,人家的這個要求可謂是合情合理,實在不好拒絕……。
正在卓飛兩難之際,忽然一直沒有開口的吳天說話了,只聽他恭敬地說道:「恩師,諸位前輩,晚輩有個提議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實話,韓府眾人對於卓飛的小徒弟,吳天這個面目俊秀的文質書生也是很有好感的,因為吳天的形象更符合他們書香世家的審美觀,而且這小子也比他那個耀眼璀璨的恩師卓飛卓公子看上去更加地真實一些,所以,對於他的提議,大家還是很有興趣聽上一聽的。
韓老太爺點了點頭,說道:「吳公子儘管暢所欲言便好,無需拘束。」
卓飛眼下正巴不得有人插科打諢把這事兒給搪塞過去,自然不會有異議,於是也趕緊點頭說道:「天兒有話但說無妨。」
卓飛一邊說,還一邊暗暗地打著眼色。吳天看在眼中,心裡有數,又淡淡地說道:「恩師與韓小姐偶遇之時,晚輩與史克虜史公子都是在場的,而恩師允諾韓小姐說入梅城之後要親自登門拜會韓老太爺,這事兒晚輩也是知道的。不瞞諸位前輩說,吾恩師向來注重承諾,言出必踐,所以一直對於無暇抽身前來拜訪之事耿耿於懷,多次表示若有機會時,定要好好地向韓小姐致歉,以求得她的諒宥。」
眾人聽的一頭霧水,皆不明白正說著《三字經》之事,怎麼吳天突然又扯回這上面來了,不過大家還是紛紛點頭,很是欽佩卓飛這種重信重諾的品德。
吳天頓了頓,又接著說道:「諸位有所不知,恩師所做的《三字經》中,縱述古今,娓娓千言,若是寫來,怕是費時頗多,而眼下天色已晚,若耽誤的久了,恐韓小姐……」
眾人總算明白過來了,吳天這番話,前後一加起來,那意思就很明白了,他無非是想說:若我恩師把《三字經》寫完,那恐怕韓小姐早就睡覺了,如此一來,我恩師賠罪不成,恐怕又要耿耿於懷了啊!
人家徒弟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而在座諸位都是長者,也不好意思再強人所難,去浪費人家的時間了。於是,眾人皆露出失望之色,很為不能一睹卓飛的文采而感到惋惜……
沒辦法,因為這裡座的都是讀書人,而他們平生最喜歡的就是玩文字遊戲,可憐的他們剛被韓老太爺勾起了興趣,卻又被無情的拒絕掉,這讓人情何以堪啊!這簡直就如同後世人正準備打開電腦愜意地衝浪一番時,卻忽然停電了一樣!
不過卓飛也懶得去理他們是不是難受,因為他此刻正在暗暗地給自己的寶貝徒弟豎大拇指呢!嗯,要說還是吳天這小子最體貼自己,人也機靈,你看他三言兩語的便把這些老東西們的嘴巴給堵住了,還讓人說不出不是來。嗯,甚好,如此甚好,日後為師一定給你單獨開小灶,好好地培養培養你……
吳天見恩師眉飛色舞,一掃頹唐的模樣兒,便知道自己的這個馬屁算是拍對了。而且身為讀書人,這小子也能理解這些前輩們的惋惜心態,於是,他又說道:「諸位前輩,不知可否折中一下,先將韓小姐請出來,好讓吾師能當面致歉,而晚輩則代恩師將這《三字經》默寫出來,雖然晚輩的筆力有限,不能盡顯恩師妙文之神髓,但是諸位前輩卻也能先睹為快不是?」
吳天的建議合情合理,師傅沒空,這徒弟代勞雖然不盡完美,但也是哥不錯的折中辦法。
「好!此議甚好!」
鄭升第一個跳出來支持吳天,包括韓老太爺在內,也是點頭附和。
眼見著自己的小徒弟此次做事也是面面俱到,誰都不得罪,算是進步甚大,看來已經頗有其師之風采,直令卓飛老懷大慰也。
但卓飛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又開口問道:「天兒,那《三字經》爾也不過是只聽了一次,可能記全么?嗯,莫要有所疏漏,詞不達意可就不美了!這樣吧,還是為師來複述,爾來執筆便好……」
不待卓飛把話說完,韓林甫忽然好奇的插口問道:「卓公子既然有心複述,為何不親自執筆呢?」
卓飛一愣,心中暗罵自己犯傻,對啊!自己若是有時間念,那為何不能自己動手寫出來呢!
「嗯,這個嘛…這個……」卓飛眼珠子一轉,忽然想到了措辭,故作尷尬地說道:「不瞞諸位前輩,其實小子早已不勝酒力,只是堪堪在此支撐,呵呵,這話倒是能說,但這筆恐怕卻是難以執得穩了,諸位見諒,見諒!」
韓林甫狐疑地望了卓飛一眼,只見這小子精神瞿鑠,說話連個絆子都不打,又拿來的醉酒之態,不過對方既然這樣說,那他也不好去較真兒,只好洒脫一笑,不再言語。
吳天卻面色平靜,起身對著卓飛一抱拳,恭敬地行了個禮,鄭重地說道:「徒兒不才,恩師的教誨實不敢一日有忘,況且恩師所作的這篇《三字經》更是博大精深,徒兒日夜揣摩,時常在心中體悟,想必是不會記錯的,不如先讓徒兒默寫一遍,再請恩師察看有無疏漏可好?」
此言一出,旁人也就罷了,韓老太爺卻是知道《三字經》到底是有多長的,而就自家孫女斷斷續續地背出來的那一小半,都已是篇幅不短,更何況是全文了。而這小子居然聽了一遍便能默寫出來,這記性也太好了些吧!嘖嘖,不得了哇,連如此人物竟然都甘心奉他為師,看來這位卓公子還真是了不得啊!嗯,也不知他其餘的幾個徒弟又有何過人之處……。
卓飛枉為人師,一點也不了解自己徒兒的本事,他聞言后也是很驚訝地望了吳天一眼,心道:還真沒看出來,吳天這小子居然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不對,是過耳不忘才對……牛,太牛了,這小子有前途,看來我還真是撿到寶貝了啊!
「唔,如此也好,那你可要用點心了。」卓飛點點頭,叮嚀了一聲,盡顯為師者的風範,
韓老太爺見狀,伸手招來管家,說道:「你這便引著吳公子去老夫的書房,那裡僻靜,你好生伺候著,莫要讓人打擾。」
吳天聞言,頗有些意外,因為能進韓老太爺的書房,那都不知道是多少寒門士子夢寐以求的事情啊!同時他也明白,人家這一多半是看在恩師的面子上,以示尊敬罷了。
這個明悟讓吳天不免再次為他自己當初明智之極的拜師決斷而感慨起來,心道:你看看,自從拜了師之後,如今吃喝不愁,走到哪裡還都受人尊敬,平日里談論的都是救國之策,乾的都是救民之事……嘿,這種日子若擱在以前那真是想都不敢去想啊!若不是跟了恩師,想必自己就算是餓死在茅舍之中也無人問津吧!嗚嗚嗚,恩師的恩情實比天高矣……
要說捱過飢苦的人一般都會向著兩個極端去發展,一種是變得仇恨世人,心裡恨不能將天底下所有能吃上飽飯的人統統幹掉,這類人若有了機會,那多半便會揭竿而起,或是落草為寇,就算他們日後的日子變得好過了,但是這心態已經扭曲,也總是會有些憤世嫉俗的。
而還有另一種人,則是像吳天這樣,因被別人改變了悲慘命運,從而生出了一種感恩的心,這類人願意為他的恩人做任何事情,甚至獻出生命來報恩也在所不惜。
所以,吳天對自己總算是能幫上恩師一點忙了,很是開心,客氣了兩句,便懷著一顆感恩的心,隨著韓府的管家去默寫課文了…….
送走吳天之後,韓老太爺又揮揮手說道:「來人,去看看我那個乖孫女睡了沒有,就說卓公子想要當面向她致歉,請她出來一敘。」
卓飛此刻的心情煞是激動,眼神兒總是忍不住地向著西側門的布簾滴溜,同時心中又暗罵韓老太爺裝腔作勢,鬼才相信這老頭不知道他的孫女就躲在那道布簾後面呢!
等待是漫長的,卓飛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在座的老傢伙們,還好,那個去請他的珂妹的家僕很快就跑了回來……
「回稟老太爺,孫小姐今日因偶感風寒,身體略有不適,已經睡下了,您看……」
卓飛聞言,登時如墮冰窟,不可置信地向著西側門望去,滿腦子都是憤怒地問號,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珂妹不願意出來見我,這到底是她的意思,還是這些老傢伙們一早編好了借口來搪塞我呢!奶奶的,這還有天理王法么!
韓老太爺望了一眼把臉憋得通紅地卓飛,又瞅了瞅家僕,眉頭一皺,頗為無奈地嘀咕道:「這…這…正午還好好地,怎麼又染上風寒了……」
卓飛聽見了韓老太爺的嘟囔,更是來氣兒了,同時心中疑惑,暗想到:這老頭該不會是在故意氣我吧!
卓飛沉吟不語,宴會的氣氛變得頗為尷尬起來,而韓林甫忽然又對著家僕問道:「既然珂兒病了,那可有去請郎中過來診治,這風寒雖是小恙,但卻也不可馬虎了。」
家僕一聽,趕忙乖巧地答道:「回老爺話,小的也問了孫小姐的丫環小武,她說孫小姐喝了薑湯,發了汗,已經好多了,想必休息一晚便不礙事了。」
韓林甫微微點頭,又說道:「如此也好,你再去告訴小武,就說孫小姐要是明日要是還不見好的話,那一定要去請個郎中瞧瞧才行。」
卓飛見韓林甫一臉關切的模樣兒,不似作偽,不由得讓他又有些糊塗了,疑惑地瞅了瞅西側門,心說:莫非這簾后之人並非是我的珂妹不成?難道是因為本公子晝思夜想,以至於……
卓飛有些動搖了,任他聰明一世,卻也想不到他的珂妹是因為惱他行為不檢,所以才避而不見的。
要說場中唯有韓老太爺才能將他那個刁蠻孫女的心思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知她是故意避而不見,這令韓老太爺頗有些不快,但他旋即又想到了那份婚約,便不由得暗嘆了口氣,心說不見也好,省得再生出事端來……。
無奈之下,韓老太爺為難地瞅了瞅卓飛,說道:「這…卓小哥你看……」
卓飛回過神來,心中雖然失落,但無論怎樣,人家的借口都是無懈可擊的,於是,他只好強顏一笑,說道:「無妨,無妨,既然韓小姐身體不適,那自是該好好休息才對,至於晚輩嘛……呵呵,小子改天再來登門向韓小姐賠罪好了,韓老毋須因此介懷。」
「好,好!如此便說定了。能與卓小哥這等少年英傑暢論,實乃人生樂事,我韓府隨時恭候卓小哥的大駕光臨!」韓老哈哈一笑,很是老懷大慰的模樣,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暗笑卓飛的臉皮厚度……
……………………
既然佳人不肯相見,卓飛便再也沒了談天的興緻,魂不守舍地總算是等到了吳天默寫完《三字經》回來之後,便馬上以酒力發作為借口,起身辭行。
韓府諸人挽留再三未果,只好恭送卓飛師徒離去,而鄭升鄭老頭則是邀請卓飛在閑暇之時定要去他府上把酒言歡,卓飛隨口應了,卻壓根兒沒往心裡去,因為雖然他對這個鄭老頭很有好感,但他還沒閑到天天可以跑去別人家吃飯的地步,更何況這個鄭老頭兒的家裡又沒有珂妹,所以嘛……咳咳……這事兒還是再說吧!
月上柳梢頭,馬負愁人走……
辭別了韓府諸人之後,卓飛愁容滿面地坐在馬上,失魂落魄般地任由馬托著打道回府,滿腦子還在想著他的珂妹,實在搞不明白到底是珂妹自己不願意見他,還是因韓府人的阻攔,或者當真是病了?嗯,這可乖乖地不得了,像珂妹那麼一個嬌滴滴地大美人兒,生病可不敢馬虎了,一定要好好地調理才行,嗯,你說本公子回頭要不要送點補品過來慰問一下呢……
當一個人墮入情網之時,那不論男女老少,多少都是會有點毛病的,同時因患得患失之心的驅使,往往也會導致他們思考問題的角度變得與常人有所不同……呃,不管如何,總之卓飛此刻的腦子很糊塗,心情也很亂,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個啥感覺。
相比之下,倒是卓飛的兩個徒弟比較開心,吳天是因為自己圓滿地默寫出了《三字經》全文,不但幫了恩師的忙,而且還在韓府諸位前輩的面前露了一手絕活,登時便被奉為天人,讚不絕口。吳天雖然生性謙遜,但好話人人愛聽,所以韓府一行對於他來說,那還是很開心地。
不過吳天也知道自己恩師因為沒見到韓姑娘而心中鬱悶,所以即使有些小開心,那也藏在心裡,省得激怒了恩師,平白招來他老人家的諄諄教誨……
可惜王挫卻不像他那樣明智,這個不開眼的傢伙因為受到了以韓英遠為首的韓府孫輩的刻意奉承,所以已經有些找不到北了,更沒有去在意他師傅的壞心情,反而一路上都在大聲地跟吳天自誇著他新創的斧法是如何地威力驚人,是如何地受到觀眾們的崇拜。
卓飛被他吵得好不耐煩,回頭怒罵道:「爾這夯貨,被人隨口奉承了兩句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就爾橫來豎去的那兩下子,也好意思叫做斧法!」
正在興頭上的王挫聞言一噎,撅著嘴頗不服氣,本來還想抗議兩句,但好在身旁的吳天拚命地拽住了他,這才沒招來恩師卓飛的潑天怒火。
隨行的侯府親衛,聽見卓公子在教訓自己的徒弟,忙紛紛別過頭去,擠眉弄眼地掩嘴偷笑。王挫見狀,更是不忿,一把抓住一個離他最近的侯府親衛,喝問道:「我說你小子笑個啥,來來來,等下咱倆大戰三百回合,我倒要看看你小子還笑不笑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