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義結金蘭
夜幕鋪開,繁星漫空,王挫和四個親兵飢腸轆轆地站在宴客廳的門外守護著正在裡面花天酒地的卓飛,各個心情很是複雜。
倒不是卓飛不讓這些親兵們吃飯,而是因為身份有別,這幾個親兵自然是不可能與侯爺同桌共飲的,雖然侯府也為他們這些隨從安排了酒宴,但想起校尉大人的再三叮嚀,所以他們也不敢擅離值守去大吃大喝。
至於王挫,他作為卓飛的弟子,本是可以同桌用餐的,但是這小子的覺悟甚高,死活不肯隨卓飛入席飲宴,理由是他職責所在,必須要時刻保持清醒,以護衛恩師的安全。
卓飛拿他沒有辦法,同時也很滿意自己這個傻缺兒徒弟的忠心,勸了幾次未果之後,便也隨著他去了。
王挫掂著兩把斧頭,殺氣騰騰地站在廳門處的台階之上,方才裡面發生的一幕幕他全都看的分明,當他聽見卓飛大罵侯爺的時候,他甚至都已經做好了殺出一條血路,護著恩師脫離險境的心理準備,不過還好,這會兒已經雨過天晴了,這也讓王挫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王挫用袖子擦了擦頭上冷汗,心中抱怨到:師傅啊師傅,我說您老咋就那麼衝動呢?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這個道理連我都懂啊!
話說這仙人的脾氣就是大,哪怕只是個下凡的仙人,這脾氣也要比一般人大得多嘛!師傅啊師傅,小徒對您老可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了。
哎,我怎麼覺得師傅他老人家今天有些反常啊!你看人家侯爺用了那麼多的美女來招待您老人家,您老不領情也就罷了,咋個還要罵人家呢?這也太不給面子了吧!您還是我那個一聽見青樓就興奮莫名的好師傅嗎?嘿嘿,我估計這事兒若說給李結他們幾個聽的話,那他們也肯定以為我是在胡扯吧!
可惜了,可惜了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們吶!師傅您瞅瞅,這裡隨便一個扔到怡情閣去都能當頭牌兒的啊!我說就算是您老人家自己看不上眼,那也總該為您的光棍徒弟們想想嘛……
王挫在幽怨地胡思亂想,而趙虎、沈劍四個親兵也被卓飛搞出來地這一連串的事情給徹底唬住了。他們的想法都差不多,總之均覺得這位年輕的卓先生實在是只能以神奇和無畏來形容了。你看他從一開始就不給侯府管家絲毫面子,咱們哥幾個本以為要壞事,都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準備了,結果最後不但沒被收拾,反倒是搞得馬侯爺大開中門,鼓樂相迎;這也罷了,畢竟管家也不過是個下人而已,可這位卓先生面對侯爺也侃侃而談,最後居然還破口怒罵對方的無畏膽色便決不是常人所能有的了吧?
侯爺位高權重,毋須多言,反正估計在廣南東路這地方,敢罵他的人除了這位卓先生之外也就只剩下傻子了吧!
可就這樣兒,侯爺愣是沒敢發火,反而事事都依了卓先生,就連那些花蝴蝶一樣的舞姬都沾了大光,搖身一變而成為了侯爺的義女,自此身價大為不同,這還真是令人感慨莫名啊!
再說王管家,他也是這一切神奇的見證者之一,一連串的事情看下來之後,王管家一面悔不該當初,一面暗自慶幸自己見機的快,總算是懸崖勒馬,沒有徹底得罪了這位牛逼的少年郎,否則,這位卓公子只要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估計侯爺就算是看在往日情分上不砍了自己,那也會將自己掃地出門吧!唉,我日後得罪誰也絕對不能得罪了這位卓公子啊……!
王管家一邊暗自告誡自己,一邊無意中掃到了王挫和四個親兵,突然想起一事,便告罪一聲,出了宴客廳匆匆而去。
片刻之後,王管家又匆匆而回,手裡還捧了個方形的托盤,只見他走到王挫和四個親兵面前,對著王挫燦然一笑,說道:「這位是王兄弟吧,嘿嘿,咱哥倆可是同宗哦。」
王挫雖然不喜這位王管家,也不想和他寒暄,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再者說自己的恩師還在人家家裡做客,也不好太不給面子,於是王挫只好瓮聲瓮氣地應付道:「管家大人客氣了,我是姓王不假,但只是一無名小卒,實在是萬萬不敢高攀大人吶。」
果然是徒如其師,都是些不通人情世故的怪物!王管家暗罵了一句,卻半點不敢表現出來,只是笑的更加燦爛地說道:「哎呀,小兄弟,老哥我今日有眼不識泰山,早已是悔不該當初,直欲自死,我說你就別再擠兌我了嘛!」
王挫本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如今聽見王管家這麼說,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於是,他又抱了抱拳,說道:「管家大人莫怪,小弟是個粗人,不會說話,您老多包涵便是。」
王管家哈哈一笑,也不再計較,伸手掀開托盤上的蓋布,登時便露出六個銀光閃閃地大元寶來。
嘶溜……四個親兵齊齊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又咽了幾口吐沫,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六個元寶說不出話來。
十兩銀子一個的元寶,還別說,這些親兵還真是沒見過,就他們那點餉銀,每個月發到手上也不過是些散碎銀子或者銅錢罷了,又哪有機會見到這麼大個的銀錠呢。
而王挫自從跟了恩師以後,倒是見了大世面,開了眼界,對這些銀子也沒太大的反應,只是在心中嘀咕到:切,也不過就是小半瓶無名酒嘛,算得什麼?可是這王管家無端端地拿出這麼多銀子來,卻不知是何意?
王管家很滿意那四個親兵的驚訝表情,但卻又對王挫的無動於衷有些氣餒,於是又接著說道:「諸位兄弟忠於職守,執意不肯飲宴,實是令人欽佩。也罷,這些散碎銀兩是本府的一點心意,王兄弟且收了,就當是本府請諸位喝酒的酒錢。」
王管家說完便把托盤奉上,誰知王挫呆了一下之後,立刻伸手回絕,道:「這可不行,師傅說過,拿別人的手軟,吃別人的嘴短。還說過,天上不會掉餡餅的,讓咱們便宜莫貪。唔,這錢不能要,我不能要!」
王管家張著大口聽完王挫的話,頓時覺得自己的腦袋又有些不夠用了,心道這天底下居然還有不要錢的人啊?
王管家好不容易才回過神兒來,又苦笑著說道:「王兄弟,這可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啊!這只是本府的一點小心意罷了!嗯,其實這也是慣例,每個來本府赴宴貴客的隨從都有這麼一份的,通常是每位奉送十兩紋銀,不過老哥知道王兄弟是卓公子的親傳弟子,是以加了一份以示敬意罷了。」
嘩~~~四個親兵有些激動了,天吶,侯府就是不一樣啊!連隨從都封十兩紋銀的心意啊!要照這麼說的話,日後自己若能再跟著卓先生來轉上幾圈的話,嘖嘖,那還不得發啊!
親兵們各個眼熱之極,就連最老實的趙虎也是情緒突然高漲起來,而四人對自己空著肚子還要看門的小小不滿更是早已不翼而飛,只盼著王挫千萬不要再拒絕了才好,給錢不要,這得多傻啊!
王挫望了望幾個親兵,又瞅了瞅銀兩,這才猶豫地問到:「管家大人,這真的是貴府的慣例?隨從皆有十兩紋銀奉贈?」
「不錯,老王我也一把年紀了,哄你作甚!」王管家好不委屈,心道往日自己送錢給人家,人家皆是感恩戴德的,這次可倒好,搞得自己像是心懷不軌似的!哎,你說這事情只要一沾上卓公子,我咋看著就全都變了它本該有的模樣兒呢?
王挫得到了對方的肯定,放下心事,道了聲謝,便接過托盤,然後隨手便對著四個親兵一人扔了一個元寶過去,只砸得幾個親兵是眉開眼笑,雀躍不已。
要說送銀子這種事情王管家可是做了很多次了,而這裡面也有學問,因為他一般都是把禮物交給隨從中的管事之人,然後對方再怎麼去分配,那可就是人家的事情了。說實話,像王挫這樣隨手分給屬下,竟不剋扣一絲半點的人物兒倒真得是不多見。
王管家見狀,暗自稱奇,對王挫的人品也有了新的認識,而就在此刻,更讓他無語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那王挫先掂了掂手裡的兩個大元寶,然後隨手將它們揣入懷中,接著在提起他那兩把鑌鐵手斧比劃了幾下之後,又嘟囔著說道:「這元寶帶在身上甚是礙事,還是商票來的便利些。」
說完,王挫又從身上掏出這兩個大元寶,隨手扔給了親兵趙虎,並說道:「得了,這玩意兒我帶著費勁,就送給爾等喝酒去吧!」
咔嚓……
這次王管家的下巴真得是砸到地上了!二十兩紋銀啊!足夠一家人寬寬鬆鬆地過上一年好日子了!就因為礙事,帶著費勁,您這隨手就給送了啊!這……這……這種視錢財如糞土氣度,就是我老王也是萬萬不及的呀!因為自己雖然也經常送別人銀錢,但和王挫比起來卻還是很不相同地,畢竟自己送出的那是侯府的錢,不心疼;而對方隨手一揮送出的可是已經屬於他自己的銀子吶!!!
天吶,您說說,這得什麼樣兒的師傅才能教出這麼怪胎的徒兒啊!!!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話說卓飛總算是等到了侯府開飯,頓時長鬆了一口氣,振作精神,只等著見識一下侯府的山珍海味。
可是還沒等菜肴上桌,就見馬大侯爺從家僕的手中接過一個精緻地酒壺,笑著對卓飛說道:「卓公子,這壺酒可是老夫珍藏了二十年的極品佳釀啊!若不是公子的才學品性實在是令老夫折服,那老夫絕對是捨不得與人共享此酒的……哈哈哈,來來,老夫親自為公子滿上,以感謝今日卓公子的不吝賜教。」
「不敢,不敢……」卓飛正要謙遜兩句,忽然聞到一陣熟悉的酒香,登時愣住了。
馬大侯爺見卓飛獃獃地望著酒杯,不言不語,頓時大笑道:「哈哈,老夫沒騙你吧!此酒絕非凡品也……話說二十年前,老夫也是機緣巧合之下,偶得此酒……」
卓飛聞言不語,也顧不得禮數,直接拿起酒杯,小小地呷了一口。頓時,一股熟悉地味道入喉,潤徹心肺。
奶奶的,這分明就是本公子剛賣掉沒兩天的無名酒嘛!說大話的死老頭子,你欺負我沒見識啊!居然還敢說這是二十年的佳釀!嗯,一大把年紀了,你臉紅不臉紅……?
「哈哈,果然是好酒,小子今天總算是見世面了。」卓飛並不揭破,一是為了給對方留點面子,省得尷尬;二是卓飛心知肚明自己這酒的價值,人家既然肯拿出來招待自己,那確實也很夠意思了嘛!
馬大侯爺聽到卓飛誇獎,更是喜上眉梢,又興奮地問道:「那是,那是,老夫看卓公子也是酒林同道,卻不知對此酒有何評價?」
卓飛很想笑,但還是忍住了,一正面色,朗聲說道:「此酒只應天上有!正適合吾輩性情男兒暢飲,來來來,小子也借花獻佛,敬上侯爺一杯……」
馬大侯爺大喜,卓飛這可是難得地表達了一次善意,看來這酒還真是物有所值,沒有平白給糟蹋掉了。
恍籌交錯,一杯又一杯,卓飛一邊喝著自釀的美酒,一邊吃得是滿嘴流油,偶爾應付老馬猴兩句,卻是每每皆搔到對方的癢處,直令馬大侯爺老懷大慰。
酒過三巡,菜過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味,侯府宴客廳中,一老一少皆有了幾分醉意。
「卓公子,老夫與你一見投緣,不如我倆結拜為異姓兄弟如何?」馬大侯爺趁著酒興,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噗~~~!咳咳……
卓飛酒噴,又大咳不止,竟是被老馬猴的無理要求給嚇得嗆到了。
「侯爺怎可如此,這……小子何德何能,竟敢與侯爺稱兄道弟,不可,萬萬不可!」
「哈哈,無妨,無妨,什麼侯爺不侯爺的,老夫只當你是個性情相投的小友,雖說年紀實在是小了一些,但老夫不在乎,一心就只想認下你做兄弟,你看如何?」馬大侯爺笑著說道。
卓飛傻眼了,心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啊!若傳出去說本公子和你這個滿臉褶子的死老頭是結義兄弟的話,那沒見過我的人定會以為本公子也七老八十了呢!您這豈不是要毀了本公子一向年少風流、英俊瀟洒的光輝形象么?若是因此而引得本公子的漂亮女粉絲們人數銳減,那這個責任誰來承擔啊!!!
「不妥,萬萬不妥。侯爺乃高貴之人,又豈可自墮了身份,小子雖然自負,但尚有些自知之明……再者說了……小子與侯爺這年紀,實在是…….」
馬大侯爺見卓飛再三推脫,不由得心情不快,把眼睛一瞪,怒道:「高貴個屁!老夫本是家中的庶齣子,老母又早死,以至於老夫自幼便受盡了族人的欺辱,是以,老夫在十六歲時便毅然投軍,打仗時每每衝殺在前,毫不惜命,數次命懸一線爾!好在閻王爺不肯收我,次次都把老夫趕了回來。十年之後,老夫終於積功升至副將,后蒙朝中貴人賞識,一路提攜,方有今日之地位,又何來高貴之說?」
老馬猴越說越感慨,也不待卓飛接話,便又說道:「依老夫看,卓公子眼下不過與老夫當年入伍的年紀相仿,卻是遠見卓識,滿腹才華……唔,對了,老夫不是還許了你一個五品的官位么?若是真比起來,那老夫當年可比公子差得遠了,而以公子之大才,假以時日則必是宰輔之選,嗯,那時倒成了老夫在高攀了!哈哈哈!」
呃,貌似你這隻老猴子說的也有些道理,只可惜本公子不是什麼宰輔之才,而是條還未騰空的真龍啊!嘿嘿,老傢伙,算你有眼光,你如今貌似吃虧,但恐怕還真得是在高攀於我啊…….
被人高度評價,令卓飛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可他還是裝作惶恐地說道:「侯爺謬讚,小子實在是當不起的。至於什麼宰輔之才,小子更是萬萬不敢想的!唉,侯爺的好意,直令小子感動莫名,但這結義之事,還望侯爺明鑒……」
「明鑒個啥?咋了,卓公子可是覺得老夫年紀太大了做你兄長不太恰當么?」馬大侯爺怨氣衝天地問道。
「正是,正是,侯爺英明。」卓飛卻也不怵他,只是想趕快將此事推掉,省得自己被捆綁在對方的戰車之上,自此失了自由。
馬大侯爺眼珠子一轉,又嘿嘿地一笑,陰樣怪氣的說道:「既然做大哥不合適,那看來卓公子定是想拜老夫為義父嘍?也好,也好,老夫能有如此一子,實是老懷大慰矣……!」
「呸!」卓飛兩眼一翻,差點沒被無恥地老馬猴給氣死,也顧不得許多,脫口便大罵到:「老不死的,你又想占我便宜!無恥,無恥之極!」
「哈哈,卓公子此言差矣,老夫不過與公子一見投緣,想要增加些感情罷了,又怎麼能說是在占你的便宜呢?結拜金蘭你不肯,拜老夫為義父你也不肯,莫非卓公子是覺得老夫年紀太大,只能做你的祖輩么?」
「呸呸呸!」見過厚臉皮的,還真沒見過比這個老東西臉皮更厚的,卓飛被噎得半死,只能一個勁兒地吐口水。
而馬大侯爺不等卓飛暴走,便站起身來,抓住他的胳膊,大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你這個小猴崽子不肯吃虧,所以只好老夫吃虧點了,走走走,速速隨我去祠堂拜祭先祖,今日咱哥倆就義結金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