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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黑白由我

  張知州苦澀地望了望四周坐席上那些正在激動不已的士子們,心中暗想,曾幾何時自己也像他們一樣胸存熱血,一經旁人鼓動就沸騰不已,恨不能直上青雲,好為國為民解憂。


  可惜這條青雲路並不平坦,景定三年,自己三十二歲時才考中了進士,本以為最起碼能外放一任知縣,誰知結果竟在吏部備補了三年,乾等著出缺,而同是一榜進士,有些人甚至已經做到了州同,這真可謂是天差地別啊!到了最後,還是同榜進士陳宜中將自己引薦於權相賈似道之後,這才填缺兒做了一個下縣的知縣。


  要說朝中有人好辦事,此言一點不假,去年權相賈似道失勢之後,陳宜中一躍而為大宋右丞相,連帶著自己也水漲船高,連跳數級,坐到了這一州父母的位置上,前途可謂是一片光明。


  誰知好景不長,蒙元韃虜兵鋒南下,縱馬過江,致使帝都陷落,好在陳相先行一步護著幼主出逃,否則大宋就算是徹底地亡了啊!

  唉,難道本官不想戰么?難道本官就不知道那些蒙古人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么?難道本官不知道蒙古人來了后自己多半會難逃一死么?不!本官比誰都更清楚這些事,而之所以這麼做,那也是有苦衷的啊……


  回顧平生,張知州此刻的心情很是複雜,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奮鬥了大半輩子才有了今天這個地位,有了諾大的家室,嬌妻美妾,兒孫滿堂,這讓他如何放得下?如何能像那些頭腦發熱的年輕人一樣不顧一切地去拚死一搏呢?


  可是如今台上那位神秘公子已經成功地將全場人煽動的熱血沸騰了,而且他的一番言辭也是有理有據,讓人難以反駁,既然勢不可為,自己若是再固執己見,恐怕會惹起公憤了吧!


  罷了,罷了,上面那位恐怕也不會希望自己在這個時候招惹上太多的麻煩吧?再說了,雖然不知道卓公子是何許人也,但從他的語氣來看,想必也是不想與我為敵的……既然如此,那本官倒不妨賣他個人情,說不定日後還是條退路呢。


  不過這個姓史的狂徒卻不能就這樣簡單地放了,最起碼也要讓他立誓,不,最起碼也要文二公子表態,保證他們永遠不再追究此事才行,否則日後多半是個大麻煩啊!

  張知州思量來思量去,總算是找到了一個妥協的辦法,雖說心意已定,但是這顏面也不能說丟就丟了,總要婉轉矜持一些才好……於是,只見張知州拱了拱手,一臉激動地向著卓飛說道:「卓公子所言甚是,韃虜心性貪婪,實與蝗蟲無異,而其殘暴不仁更是猶有過之。公子天縱之才,張某愧不及也,若非公子熟知蒙人習性,點明了其中的厲害,那張某便要被天下人恥笑了!

  唉,本官身為一州父母,心中日日所想的便是如何才能保得這一方百姓,使其不受韃虜兵鋒摧殘,可惜張某才疏學淺,雖萬般苦思卻不得破敵之法,也正因為如此,才會誤信資敵謬論,嗯,想差了……真是一時想差了……」


  卓飛望著一臉誠懇悔恨的張知州,心中犯了糊塗,暗想:呃,這狗官也變得太快了、太徹底了吧!莫非他是有什麼后招還沒使出來,想先給我下個套兒打好鋪墊不成?

  勝利若來得太過容易,反倒會讓人難以置信了。不過,既然人家已經放低姿態賠禮道歉了,那自己總得表個態不是。


  為了保險起見,卓飛又仔細地思索了一下,這倒是讓他慢慢地品出對方話中的一絲味道來,於是不由得暗暗讚歎道:這狗官倒是挺會給自己找台階下的,原來你這言下之意竟然是因為自己苦思破敵之法而不得,所以才會病急亂投醫地聽信了讒言啊!嗯,這倒是個好借口,足以證明你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了…….也罷,既然你這麼上路,那哥也見好就收,順著你的話接茬兒吧。


  想明白了以後,卓飛立刻換上一副欣賞的表情,讚許到:「知州大人憂國憂民,守護著一方百姓,辛苦之至,一時思慮不及也是人之常情。而知州大人的坦誠,卻令卓某欽佩萬分,試問天下有幾人能像大人這般謙恭自省,能像大人這般虛懷若谷呢?

  嗯,大人的品行,卓某銘記心間,日後當以大人為明鏡,時刻躬身自查,不敢有須臾疏漏。」


  花花轎子眾人抬,卓飛最拿手的不是時策,也不是歷史,而是說好聽的恭維話兒。此技藝已是爐火純青,那簡直是張嘴就來,完全都不用考慮的。


  果然張知州聽了之後也很高興,拱了拱手,更謙虛地說道:「卓公子過譽了,本官執掌一州,就算是略有疏忽,那也是會影響到轄下萬千百姓的,今日若不是聽了卓公子的直言教誨,恐怕張某就要犯下大錯了!


  哎,公子雖然年輕,但無論是才華,亦或時見,皆在張某之上,令吾嘆服不已!嗯,本官身處高位,卻見識淺薄,恐日後難免還會再出疏漏,萬一行差踏錯,害苦了本州百姓,那張某恐怕是萬死難贖啊!卓公子以為呢?」


  卓飛皺了皺眉頭,想不通張知州這番話到底是個啥意思,莫非他想辭官不幹了嗎?可即使如此,也沒有必要向我彙報吧?

  真是怪事,卓飛心中隱隱地有一絲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對方是在給自己挖坑。雖然搞不清楚對方的真實意圖,但卻也不能不回答,於是,他沉吟了一下,只好淡淡地說道:「知州大人恐怕是過慮了……」


  張知州卻不等卓飛說完,便擺手叫到:「卓公子莫寬張某的心了,這點自知之明張某還是有的,卓公子大才,世所難尋,張某隻是想請公子日後能常來州衙指點於我,張某必以師禮敬之,至於擔任何職,還要待我上報吾皇與陳相之後方能定奪。不過公子放心,以陳相的求賢若渴,想必定會破格兒栽培的,當然了,這段時間也不能讓公子空等,張某願以半俸供之,聊表心意,還望公子莫嫌。」


  張知州說完之後,就躬身行了個大禮,一鞠到地,甚是虔誠。


  嗡~~~全場震動了,剛才還在大罵蒙元,憤恨不已的士子文人們,登時被張知州的舉動給吸引了,同時更是對卓飛的好運氣羨慕不已。


  而卓飛做為當事人,卻是目瞪口呆,恨不得扇上自己兩巴掌,好確認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否真實,他現在腦子很有點混亂,暗想:這個張知州好歹是一州父母,怎地竟然如此…如此地…讓人不知道到底該說什麼才好!

  望著對方誠懇的眼神,卓飛現在很懷疑自己的眼力,他在想:莫非這位張知州還是個為國為民好官不成?莫非自己真是看走了眼,竟然誤會了好人么?話說屎殼螂今天做的是有點過頭了,畢竟言者無罪,你不滿意,不理會,或者反駁人家都沒問題,但出手打人卻是有點霸道了嘛!

  然而無論怎樣,這大宋朝的官兒卓飛卻是不稀罕當的,在他心中,與其同這艘爛船一起沉沒,還不如自己儘力一搏,也好看看有沒有逆天的可能呢。


  於是,卓飛拱手欠身回了一禮,說道:「張大人折煞卓某矣!卓某不過是比大人對蒙古人略有了解罷了,又何德何能,竟讓大人奉以國士之禮,此真是愧煞卓某了。


  不瞞大人,卓某不過是讀過幾本閑書,能做上幾首歪詩,因機緣巧合,才對蒙古人有所了解罷了。呵呵,大人若不嫌棄,閑暇之時,倒是可以與卓某談天論道,做個茶友或者酒友亦可,至於什麼為師…為官之類的……咳咳,此實非卓某所能勝任之,張大人的好意吾心領了,但還望大人另覓賢俊才好,見諒見諒。」


  嗡~~~場中的文人墨客們又起了一陣騷動,方才還在嫉妒卓飛好運氣的書生們,現在又替他惋惜起來。這真是見過運氣好的,但沒見過運氣比卓飛更加好的;見過不識抬舉的,但絕對連想都想不到這世上還有像他這種好運臨頭,卻完全不懂得去珍惜的人了。


  張知州面現惋惜之色,不過還是拱了拱手說道:「唉,張某也知自己廟小,難容像卓公子這般的大智之士,罷了,吾也就不勉強公子了,只望日後能與公子深交,也好多向公子討教一二。」


  「既然如此,那卓某就高攀了,大人來日若有暇自當一敘。」卓飛笑眯眯地抱了抱拳說到。


  一片和諧,可就在此時卻聽見台下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只聽他說道:「哼,說了半天,仍是一條時策也沒有,不過全是些廢話,直乃欺世盜名之輩爾!」


  卓飛大訝望去,原來說話的是坐在貴賓席上的那條老狗,不,苟老……只見對方此刻正一臉鄙視地望著自己,好不惹人厭憎。


  「不錯,不錯,苟老說得甚是有理,這位卓公子雖然比較了解蒙古人的習性,也善於機辯之道,但畢竟還是年輕,心性不足,虛論高議,好高騖遠,恐難免淪為表面文章啊!」一向跟著老狗屁股後面附和的何老,自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卓飛很生氣,話說他一直就看這兩條老狗不順眼,早就想教訓他倆幾句了,可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招惹他倆,他倆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卓飛正想開口反駁,卻忽然看見剛才一直坐在自己身邊的那位老者站了起來,沖著苟老與何老說道:「呵呵,二位也是咱梅州城的大賢,德高望重,一向喜歡提攜後進,卻不知今日為何如此地不近人情呢?再說了,卓公子對韃虜知之甚深,恐全場無人能及也,僅此一點,便足以令吾等耳目開闊,又何來欺世盜名之說?嘿,依老夫看,二位今日的言語似乎有些偏頗,嗯,實是過於偏頗了些……」


  「鄭升!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倆教訓晚輩後進,又與你何干?莫非是存心尋釁不成!」何姓老者惱羞成怒,一蹦三尺高,指著對方的鼻子責問到。


  「什麼後進晚輩,卓公子可曾拜在爾門下?爾又可曾授業於他?哼,想以卓公子之大才,鄭某亦所不能及也,爾又有何物可教?」


  卓飛大訝,心想:這個叫鄭升的老頭是誰啊!居然會為我出頭?嗯,不管他是誰,想必都是位好同志嘛!看來公道自在人心,此言倒是一點不假。


  苟老也很不爽,本來他看見台上那個嬉皮笑臉的卓公子就很不順眼,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倚老賣老地教訓了對方几句,誰想到會引得姓鄭的老匹夫跳出來打抱不平,真是混賬之極,是可忍孰不可忍!

  苟老想到這裡,憤恨不平,正想站起來配合著何老一起戰鬥,卻聽見旁邊的韓姓老者咳嗽一聲,略帶斥責地說道:「哼,我說你們幾個都一把歲數了卻仍不知自愛,吵什麼吵,全都坐下!」


  三個老頭一見韓姓老者發話了,老臉均是一紅,乖乖地坐回原地,鐵青著臉不再言語了。


  「苟老,何老,您二位今天似乎有些心急啊,這位卓公子既然如此了解韃虜,想必對破敵之法多少也會有點心得,你倆的定論恐怕是下得過早了一些吧!」韓姓老者斜睨著同排的倆人,顯然也有些看不慣他倆的做為。


  看著幾個老頭掐架,卓飛不免嘖嘖稱奇,同時也驚訝韓老頭的身份,顯然這個一直找自己麻煩的韓姓老者身份不凡,不但本地官員顧忌他,現在看起來就連這些宿老名儒也是很畏懼於他的啊!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卓公子博古通今,才學驚人,實令小女欽佩。呵呵,想必剛才那幾位前輩也是愛才心切,這才…….嗯,這才有些心急吧……再說蒙元韃虜已經佔據了帝都,按公子的說法,恐其亡我大宋之心不死,多半還會再興兵南掠,而依公子之見,屆時我朝又應當如何對敵呢?」趙清凝一是為了平息幾位老者的爭執,轉移眾人的視線;二是自己心中也很好奇,想要看看卓公子對抵擋蒙元入侵到底有什麼樣的高見;於是這才開口問到。


  卓飛掃了一眼正一臉期待望著自己的佳人,心中苦笑道:嘿,蒙古滅宋,那是大勢所趨,鐵定的歷史,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啊!話說哥倒是有心逆轉歷史的巨輪,可惜咱不是宋朝的皇帝,也不是領兵的大將,就憑我現在的這點兒實力,能自保就已經很不錯了,唉……


  卓飛心中忽然升起一種絕望的情緒來,他在想就算他自己再努力,便真的能改變歷史嗎?奶奶滴,也不知道蒙古人啥時候會打過來,手機裡面那些關於蒙古人的隻言片語哥都仔細地看過了,可就是沒有看見蒙古人到底是啥時候徹底征服南宋全境的……唉,不過這帝都都已經陷落幾個月了,那麼想必這一天的到來也要不了多久吧,唉,話說我真的能趕在蒙元大軍圍城之前做好一切準備嗎?我看恐怕自保都難吧!


  「哼,說起來天花亂墜,卻偏偏沒有對策,高談弘論無人能及,游思妄想倒是天下第一,卓公子果然大才也!」鄭公子獻的資敵之策被卓飛駁斥的體無完膚,就連知州大人也「棄明投暗」去了,這讓他又如何能夠不惱火?可惜眼下全場人都被卓飛挑唆地熱血沸騰,鄭公子實在是不敢頂風而上,生怕自己會成為公憤之下的犧牲品。他本想忍氣吞聲以求明哲保身,然而這會兒看見卓飛似乎被問住了,而且站在台上面現難色,不言不語地發獃,於是,鄭公子登時又來了精神,這才忍不住地出言奚落一番。


  卓飛一怔,心中也承認自己並沒有想好對敵之策,對方的話也不能算錯,可是自己是誰,自己是萬年一出的天機,只要給咱點時間,那改變歷史進程還不是跟玩似的么!一個狗屁不通的紈絝子弟,合著幾個倚老賣老的酸儒,居然也敢和本天機叫板,這當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啊!哼,哥就算是再不濟事,那也比爾等這些一心只想著資敵苟活的廢物們強上太多了,又豈容爾等在我面前放肆!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倒是撞了進來……


  卓飛還劍入鞘,臉色轉寒,手持劍柄,滿臉不屑地望著鄭公子說道:「蒙元百年來征伐無數,鐵蹄縱橫東西,無人能擋,士氣如虹,令人望而生畏,此為兵勢!;再者,蒙人生於馬上,人馬合一,來去如風,野戰機動無有過之,若是以往,可堅壁清野,持堅城以御,或可保不敗。


  然,今日蒙人已得西域造炮巧匠相助,改拋石機為西域炮,威力倍增,一炮發出,百斤巨石從天而落,地陷七尺,由此可見,時至今日,堅城已不足以憑持矣!此為戰法!


  反觀吾朝,若戰於野,無馬助力,遇敵騎來襲,只能結陣相抗,就算僥倖敗敵,又追之不及,是以所獲甚少。而若被敵所敗,則一潰千里,被敵騎銜尾追殺,逃生無望也;

  而若戰於城,則漫天石彈呼嘯,非血肉難當,再加上韃虜善驅奴填土為山,一旦山成,便以強弓壓制,繼而鐵蹄直躍城頭,又何談御守!

  吾朝富庶,引遼、金相繼窺伺,而幾百年來,逢戰便是勝少負多,及至蒙元來攻,吾天朝上國更是百戰百敗,難獲一勝,是非功過,卓某不想在此評說……然,臣無對策,將無勝念,兵無戰意,民無抗心,此已是不爭的事實!

  兵勢、戰法皆不及敵手,就算有大賢降世,神將統兵,恐亦所為有限,難展身手,若是朝野再加掣肘,哼哼,想必多半也就是會落個精忠報國罷了!」


  一說到精忠報國,不由得讓卓飛想起了民族英雄岳飛,更是面帶悲色,頗有些意興闌珊。


  「危言聳聽,詛咒國運,詆毀朝政,居心叵測,豎子莫非欲謀反乎!」苟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戟指沖著卓飛斥責到。


  「呸……..」卓飛心情很不好,而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若還有人主動來招惹他的話,他就會讓那個人的心情比他更加的不好。


  這不,卓飛毫不顧忌自己的瀟洒形象,蠕動嘴巴,攢足了力氣將一口吐沫啐向台下咆哮中的苟老,不,老狗。


  苟老見狀,大驚失色,心道:若被對方吐沫加身,那自己的這張老臉日後恐怕就沒地方擱了,即使到時將罪魁禍首千刀萬剮,那恐怕也難以改變自己被潑污的事實啊!

  於是,望著極速飛過來的吐沫,苟老只能慌忙躲避,可惜他年紀大了,腿腳難免不太靈活,一個趔趄,便差點跌個狗啃屎,好在被人及時扶住,這才避免了鼻青臉腫的厄運,一時間真是好不狼狽。


  有人恐怕會問了,不過是區區一口吐沫,何至於此。其實這倒也不能怪苟老過於緊張,實在是古代文人對名聲看的比性命還要重要,尤其是宋代,深受程朱理學的荼毒,文人一向都是講究以清白無瑕為傲。這不光是指行為思想上的清白,就連身體上也是如此。打個比方,若那個當官的被人潑了糞尿,那即使他完全無錯,但多半也會因為身染污穢而被罷官,因為官員代表的是朝廷的威儀,不管你是有心或者無心的,一旦傳出,就會成為坊間茶餘飯後的笑料,致使朝廷威儀受損,所以在王權至上的封建社會裡,你也只能自認倒霉了。


  咳咳,若再說的通俗一點的話,這就好比婦女同志被人強行叉叉了一樣,即使你是被迫的,是無辜的,但難道天下的輿論就不會非議你了嗎?他們多半會說,若不是你長得招蜂引蝶、行為不檢的話,又怎麼會誘使旁人犯罪呢?同理可證,官員名士被人潑污亦是如此。


  言歸正傳,話說卓飛的吐沫才飛到一半,就已經無力地落下了,而驚魂甫定的苟老更是暴跳如雷,鬚髮皆張,渾身顫抖地嚎叫到:「豎子安敢無禮乎!快,快,如此狂徒,還不與我拿下!」


  「是!」苟老身後撲出兩個家僕模樣的人,就欲衝上台去將卓飛擒住。


  「誰敢動我師父!」


  「誰動我就射誰!」


  卓飛一看,樂了,原來王挫和吳天救師心切,雙雙撲到台前,擋住苟老家僕的前進之路。


  兩個家僕一愣,頓時煞住了腳步,倒不是他們聽話,只是眼前攔路的這兩個人實在是太過可怕了一些!

  倆家僕暗想:開玩笑,自己手無寸鐵,而對面那個凶神惡煞的矮子,卻是手持著倆把寒光閃閃的利斧,直令人望而生畏……若衝上去,那不是找死了么?再說了,他旁邊哪個小白臉看著不起眼好對付,可人家卻是手持強弩的,媽呀,這還是純鐵的弩啊!想必這玩意要想在自己的小身板上穿出個洞來,恐怕是完全不成問題的吧!


  苟老一見此情景也有些傻眼了,人家有兵器在手,又豈是自家家僕所能抵擋的,可是這般羞辱,又如何能咽得下去呢!既然自己的家僕是靠不住了,對了,不是還有衙役在嗎!

  「張知州,孫通判,莫非二位大人就眼睜睜地看著如此無法無天的狂徒任意橫行不成!對了,二位大人快過來看看,這傢伙手中竟然還有強弩,豈不知朝廷嚴令非軍伍出戰便不得持弩么?這可是死罪啊!」苟老洋洋得意,很是為自己抓住了對方的要害而心喜。


  「哈哈哈哈哈哈……」卓飛仰天一陣長笑,一直笑到全場人頭皮發麻、牙根發酸之時,方才聽他開口說道:「卓某本敬你是個老翁,卻沒想到爾竟然信口雌黃,無理取鬧,真是令人不齒!」


  「大膽……」苟老正待反駁,卻被卓飛打斷,只聽卓飛沉聲厲喝到:「爾也一大把年紀了,為何出言無禮,做那無知小兒之態?吾且問爾,知州大人與主家為國求策,其心甚誠,其行可敬,本公子不計個人得失,暢言時勢,就是為了報答其悠悠為國之心,即使爾覺得吾言語不堪,儘管掩耳不聞便是了,為何又越俎代庖,完全不知禮數,亦不明言者無罪的道理呢?吾看爾讀的聖賢書恐怕都讀到狗肚子裡面去了吧!」


  哄……全場人都樂了,心道這位卓公子說話實在是太損了,苟老姓苟,這書可不就是讀到狗肚子里了嘛!

  「爾,爾竟敢……!!」苟老氣急,臉漲得通紅,卻又一時想不出言語以對。


  一旁的何姓老者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一向是為苟老馬首是瞻,這會兒見苟老被辱,他亦是感同身受,於是便站起身來,厲喝到:「呔,狂妄小兒,苟老德高望重,好意教誨於爾,爾非但不知謝恩,反倒是…反倒是……以飛沫噴人,實為可惡之極也!想我堂堂大宋天朝,禮儀之邦,豈容爾如此放肆?二位大人,請速將此狂徒拿下,關入大牢,以平民憤。」


  「呸!…….」


  卓飛努了努嘴,又是一口吐沫飛出,不過這回遠了點兒,一直飛到何姓老者的面前兩步才落地。


  何姓老者大驚,連忙後仰,一直到看見這口吐沫平安著路之後這才穩住身形,一邊望著張知州,一邊顫巍巍地指著卓飛,氣得說不出話來。


  「卓公子…….」張知州也覺得卓飛當著自己面這樣,實在讓自己有些下不了台,可他又認定了卓飛不好惹,於是好不為難,欲言又止。


  卓飛扭頭笑了笑,接著又指著何姓老者的鼻子說道:「爾是何人?可有官職?哼,沒有吧?可有爵位?哼,想必也沒有吧?那可有功名?行了,爾不必說了,一看爾那副德行,吾就知道爾定是有功名在身的了!

  哼,不過即便是有功名也沒用,爾一個無官無爵之人,竟敢對著本州父母,地方大員來指手畫腳的發號施令,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就這還敢說吾是狂徒,呵呵,不敢當,不敢當,和您老人家比起來,卓某實在是還差得遠呢!對吧,張知州?」


  張知州心中正在驚訝卓飛顛倒黑白的本領,卻突然被人提問,冷不防地沒有絲毫準備,只好苦笑著哼哈了兩下。


  「看看,爾這狂徒好不懂事,惹得知州大人都不高興了!哎,算了,既然知州大人寬宏大量不欲與爾計較,那吾也就不好再追究爾這不敬之罪了。」卓飛揮揮手,故作寬宏地說道。


  苟、何二位老者,曾幾何時受過如此無禮地對待,直氣的差點沒暈死去,剛想反駁,卻聽卓飛又厲喝到:「這不敬之罪或可以算了,但是你二位不依不饒的總是欲加罪於吾,著實可惡,吾且問爾,爾等方才說吾飛沫噴人,請問吾噴到你倆了嗎?」


  噴肯定是沒有噴到的。而苟何二老聞言后齊齊一怔,心說若言對方並沒噴到自己的話,那恐怕就不好定對方的罪名了;而若是一口咬死對方噴到了自己的話,那自己的名聲也就跟著毀了……呃,這麼簡單的問題,還真是左右為難,不好回答啊。


  卓飛見二人吭哧不言,登時又冷笑道:「看看,沒有噴到吧?既然沒有,那你二人又有何不滿呢?既然沒有,本公子這舉止最多算是隨地吐痰,不,是隨地吐飛沫……哎,這人說了半天話,難免會濺出三兩個吐沫星子,若這都要被人冠以狂徒之名,打入那暗無天日的大牢里,嘖嘖……欲加之罪,這份用心還真是險惡啊!


  嗯,不過還好,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本公子是否有罪還容不得爾一個白身來妄言!對了,孫通判,您主掌著一州刑獄,卓某請問,這口吐飛沫又是個什麼罪名?」


  「啊!」孫通判冷不防地也被卓公子點名提問了,心中暗想:個個都說本官腹黑,能顛倒黑白,看見沒,這兒還有個比本官更黑的呢!我老孫若和台上這小子比起來的話,那簡直就像是小白兔一樣的純潔嘛……


  哀怨歸哀怨,但孫通判還是很配合地說道:「咳咳,孫某執掌刑獄多年,深諳我朝律法,這律法之中並無口吐飛沫之罪。」


  「唉,可惜了,居然沒有這罪……」卓飛皺了皺眉頭,擺出一副好不甘心的惋惜模樣,真是讓人忍俊不止,而他又接著說道:「不過本公子深明大義,吾在公眾場所口吐……吐飛沫,這確實是行為不當的,尤其這裡還是酒樓,恐怕多少會影響店家的形象與旁人的食慾……唉,這樣吧,本公子自己認罰,等下自會取十兩紋銀交與店家,以求得其諒解。」


  哄~~~。全場人均被卓飛逗得哈哈大笑,皆道這位卓公子今日登台莫非就是來存心逗樂的么!就連那些拿弩箭指著史克虜的衙役們,也是肩頭聳動,忍得好不辛苦,直令史克虜好不緊張,死死地盯著衙役們扣住弩機的手指,生怕他們會因此而走火。


  而至於苟、何這兩個老頭兒嘛,只見此二人這會兒早已經被卓飛氣得是進氣少、出氣多,再也難以開口反駁了。


  戰鬥已經註定勝利了,可惜卓飛依然不肯罷休,又繼續說道:「對了,爾方才還說吾徒兒非軍伍之人,是以不得手持強弩,還說這是死罪對吧?嘖嘖,人常說老眼昏花,吾還猶自不信,心中不解為何老眼就一定會昏花,而幼眼卻不會昏花!然,今日一見,這話果然是有些道理的,爾且看看,對面那十幾位衙役兄弟手中持的是什麼兵器,莫非爾也覺得他們犯了死罪不成?或者爾覺得孫通判私配弓弩與官差是犯了天條嗎!!!

  哼,食古不化,迂腐不堪,也不看看如今是個什麼光景,此國難之際,正是該全民皆兵,全民備戰,以御外敵之時,蒙元勢大,吾等本該強甲強械,武裝到牙齒方為正理,莫非現在不用,還要將上好的兵器甲胄都留給蒙古韃虜不成嗎?

  嘿嘿,再者說了,爾又怎麼知道吾這兩個徒兒不是軍伍之人呢?爾又怎麼知道他倆是否有資格挾弩防身呢?」


  卓飛貌似不經意地嘮叨了一句,卻是聽的張知州和孫通判心中一緊,更加肯定了這位卓公子定是上面下來的貴人,否則他的護衛又怎麼可能有如此的利器呢?尤其是那把精鐵強弩,便絕非一般軍伍的丘八所能擁有啊。


  卓飛掃了一眼有些戰戰兢兢的兩位州官,心中得意,知道又小小地嚇唬了他倆一次,同時也暗自感謝鐵匠鋪趙老饋贈的神兵,若非如此的話,恐怕自己扮虎吃豬的效果就會差上那麼一點點兒了吧。


  接著卓飛又回頭看了看兩個自己跳出來找死的老頭兒,只見二人皆是靠在自家家僕身上,一副氣得半死不活的模樣兒,心中更是感到解恨。


  「好,好,好,果然能言善辯,三寸之舌不外如是也!秦有張儀,或堪可與卓公子媲之…….然,老夫更加好奇,不知公子的時策遠略,是否也能如先秦名相的連橫之術那般無敵於天下呢?」韓姓老者微眯著一雙老眼,看似漫不經意,但從眼縫中射出的兩道精光卻在緊緊地逼視著卓飛。


  而卓飛對這個老東西也沒啥好印象,要不是這老東西多事,自己又哪裡會多出這麼多的麻煩來呢!哼,反正今天自己得罪的人多了,也不在乎多上一個,於是,卓飛冷冷地一笑,朗聲道:「子曰:亂之所生也,則言語以為階。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 身,機事不密則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呵呵,卓某非君非臣,但卻也知道法不傳六耳的道理,在座的皆是梅州俊賢,探討國事可以,探討時策亦勉強湊合,然兵家攻略、破敵妙計、城防武備、軍情陣法,諸如此類……恐怕在此般環境之下是不便輕易出口的吧?諸位且想一下,萬一有人把這些東西不小心傳到了蒙人耳中,讓韃虜提前有了防備,那豈不是讓人慾哭無淚么?


  唉,老先生,您老貌似見多識廣,當明此理呀?」


  韓姓老者楞了一下,忽然又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卓公子言之有理,看來還是我老糊塗了,老糊塗了!」


  卓飛見自己沒能氣到對方,心中頗為不爽,又暗贊這老頭兒的涵養倒是真的不錯。不過他很快又發現韓姓老者身後,有一個白衣公子正在怒目望著自己,這讓他頗感訝異,總覺得對方有些面熟,但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嗯,從年紀上來看,這位同樣身穿白衣的公子應當是韓姓老者的孫輩吧……唉,畢竟自己諷刺了人家爺爺,人家會有這種表情那也是很正常的嘛……


  於是,卓飛決定不再理會對方,反正今天他得罪的人多了去嘍,正所謂虱子多了不怕咬,愛咋咋地吧!


  卓飛對那憤怒的目光詐做不見,又笑吟吟地繼續謙遜言道:「再者說了,卓某雖然狂妄,又怎敢與橫掃六國的名相相提並論,即使不才胸中有那麼一兩個損敵的小計謀,但也是難登大雅之堂,呵呵,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哼,卻不知卓公子胸中的那一兩個小妙計到底要與何人道也?張大人知本州軍州事,且就在此處,不如爾獨自說與他聽,而我等也不問到底是何計謀,只求讓知州大人評判一下這計謀到底好是不好也就行了……」說話的正是剛緩過氣兒來的苟老,而這陰陽怪氣的語氣,明顯是來找茬兒的。


  「這……恐怕不太合適吧!」卓飛胸中哪有什麼對敵之策,之所以這麼說只是想給自己臉上貼點金罷了,可是老狗說的話也算是合情合理,這倒讓卓飛有些不知如何搪塞了。


  而何老見卓飛猶豫,更是認定了對方心虛,於是忙一邊撲簌著自己還有些憋悶的胸口,一邊毫不客氣地質問道:「卓公子莫非還有什麼難處不成?嘿嘿,莫非當真是在裝腔作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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