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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門戶有別

  李結和張跑連忙扭頭避開了恩師他老人家的目光,一個望向炎炎烈日,似乎在考慮著看能不能用弓箭把它給射下來;而另一個則死盯著地面,似乎是想試驗一下,看看能不能用目光把地上的螞蟻給統統殺死。


  此情此景,直令卓飛的心是哇涼哇涼地啊。


  「咳咳!」


  又聽見了咳嗽聲,話說卓飛現在最恨的就是聽見有人咳嗽,因為這該死的咳嗽總是打斷他老人家美好地遐想,這真是師可忍叔不可忍!哼哼,吳天你這個臭小子,原來就是你喜歡咳嗽呀?看為師我老人家這次還逮你不住!


  話說吳天突感喉嚨發癢,忍不住地輕咳了一聲,本無他意,可恩師他老人家卻因此而怒視著自己,厲芒閃爍,當真是好不恐怖……


  「愛徒可是有話要說?」卓飛攸地一下收回了凌厲的目光,接著又換上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柔聲問道。


  「咳咳,沒……呃…正是如此。」吳天本待否認,卻望見恩師的雙眼微眯,下巴揚起,面色似乎又漸漸地轉向不善,而據自己對恩師的初步了解,這便是他老人家要發飆的前兆啊!吳天嚇得一哆嗦,慌忙改了口。


  「哦?」吳天的回答實在是出乎意料,卓飛一愣,然後又疑惑看著四徒弟吳天,想聽聽他有啥說詞兒。


  吳天頗有些躊躇,然而此刻箭在弦上卻不得不發,於是,他只好邁前兩步,硬著頭皮對韓珂拱手行了一禮,問道:「姑娘自稱長居於梅州城西南的韓家堡,卻不知可是韓老員外一脈?」


  「咦,師兄竟也識得我大父(祖父)么?」韓珂實在沒想到這窮村僻壤之地居然還有人會知道自己的家門來歷。


  吳天聞言,忽地肅然起敬,一揖到地,恭敬地說道:「原來韓老員外竟是姑娘的大父,失敬,失敬。不知韓老員外身體可還安好?」


  古人稱祖父為大父,這點兒古今差矣對於卓飛這個愛好文學的青年來說那還是有所了解的。不過吳天和韓珂的對話還是令卓飛很納悶兒,因為他實在是搞不懂,為何自己這位四徒兒一聽見韓老員外之名就變成一副獻媚的德性了呢?

  員外,員外不就是一個鄉下的土財主么?我說你至於如此地肅然起敬么?唔,恐怕自己這個四徒弟是窮得久了,難得接觸到有錢人一次,所以一下子就變得勢力起來了。哎,果然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也。


  其實卓飛這次還真是冤枉了吳天。須知,在宋朝時期,員外郎其實是一個官職。而在我國歷史上,唐、宋、遼、金、元,明、清沿其制,以郎中、員外郎為六部各司正副主官。時號「員外」,實已在編製定員之內。此外,唐、宋、遼、金在尚書省左右司郎中下,也有員外郎。


  宋代政治制度變化頗多,宋代官制有官、職、差遣之分。「官」是一種等級待遇,供定薪之用,表示祿位、品級的高低。「職」只是一種虛銜,如學士、待制等,不是職務。只有「差遣」才是實際職務,握有實權。


  直到宋神宗改革官制,以三省代替中書門下,六部各設尚書和侍郎,主管本部事務之後,三省六部才開始行使相應的職權。尚書省的職權是總轄吏、戶、禮、兵、刑、工等六部和司封、司勛、考功、度支等二十四司,並主管議定官員謚號、祠祭、受誓戒、在京文武官封贈、注甲發付選人、二十四司人吏遷補等事。尚書省所轄六部二十四司,分屬左司和右司,左司掌管吏部(下轄司封、司勛、考功)、戶部(下轄度支、金部、倉部)、禮部(下轄祠部、主客、膳部);右司掌管兵部(下轄職方、駕部、庫部)、邢部(下轄都官、比部、司門)、工部(下轄屯田、虞部、水部)。二十四司各置員外郎一人,為各司次官,而左、右司亦各設郎中一人,員外郎一人。左右司郎中為正六品,員外郎為從六品。


  要說宋代的官職,最該死的地方就是官稱和實職的分離,使朝廷內外大批官員無所事事,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名義上都有正式官員,但除非皇帝特命,否則不管本部的職事。《宋史?職官志一》說:故三省、六曹、二十四司,類以他官主判,雖有正官,非別敕不治本司事,事之所寄,十亡二三。


  又說:僕射、尚書、丞、郎、員外、居其官,不知其職者,十常八九。這樣,各級官府層次重複,疊床架屋,導致機構空前地龐大。


  但是,這樣卻有利於皇帝直接控制用人大權,他可以隨時提拔官階較低而有才能者擔任要職,也可隨時撤換一些無能之輩。


  所以此時吳天所說的員外,那可是一個實打實的官職,但卓飛為啥會有員外就是土財主的印象,若追朔起來其實是從明朝開始的,因為隨著時間推移和官制改革,明朝以後員外郎成為一種閑職,不再與科舉相關,而漸漸和財富聯繫在了一起,只要肯花銀子,地主和商人都可以捐一個員外官職來做。


  而眼下卻是宋朝,而這裡提到的韓老員外,本是尚書省禮部下轄祠部的次官,和其他官員虛授的官職不同,韓老員外可是先皇欽點的差遣,主管太廟祭祀及科舉之事。雖說從六品的官職不算大,在京城裡更是隨便一抓就一大把,但若放在地方上卻還是個不得了的人物,怎麼說人家也是個京官啊!換現代的話來說,那怎麼說也是個中央幹部。況且韓老員外告老還鄉之前,在京城還是個有實權的幹部,尤其是他獨得聖眼垂青,曾掌過科舉之事,因此廣南東路的士子們更是均以其為師。


  而韓老員外雖說是由於身體不好,早早地就從一線崗位上面退了下來。老樹雖已凋零,不過枝葉仍在,宋朝人不似現在,樹倒猢猻就散,那時候的人最講究個孝道,所以他老人家的門生弟子,不管是當了官的,還是沒當官的;也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總之,凡逢年過節或返鄉省親之時,他們還是要上門拜見一下以示自己尊師重禮的。


  據說每逢年節又或朝廷開科取士之前,韓府大門口總是人頭涌動,前來造訪拜見之人多半要排滿整整的一條街。而且這位韓老員外為人樂善好施,每月初一、十五,總要在梅州城中施粥,救賑一些窮苦百姓,因此在梅州這一片兒,韓老員外可謂是個德高望重的大善之人,不管是讀書人也好,或者是普通的百姓也罷,總而言之,幾乎就沒有不知道他老人家善名的。


  而吳天作為寒門士子,又曾在梅州城求過學,自然也知道這些。他也想過要登門拜訪一下這位韓老員外,冀求博得對方地賞識,而被推薦入朝為官。可惜後來他因家母病重,這事兒便給撂下了。正因如此,所以剛才吳天聞得眼前的這位韓姑娘竟是韓老員外的孫女之時,不由得便肅然起敬起來。


  言歸正傳。


  這些事吳天知道,但卓飛卻不可能會知道,所以他在暗罵吳天勢力之餘,又多了一層擔心,他心中暗想:看來我的珂妹的來頭似乎挺大的,呃…這可不太妙,因為她的來頭越大,那我追求她的阻力多半也就越大了吧。


  「師兄不必多禮,大父身體安泰,多謝師兄惦念。」韓珂很是得體地回答到。


  「那就好,那就好,韓老員外老驥伏櫪,乃吾等讀書之人的楷模,還望他老人家多加保重身體才是。」吳天面露喜色,釋然言道。


  說話的人不覺得,然而卓飛站在一旁卻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心道:吳天這個臭小子,昨晚才剛拜我為師,今天咋就變得如此得油滑了呢?把肉麻當作有趣,這有意思么?你說他是你的楷模,那為師我又是個啥哦?

  「咳咳。」卓飛聽得好不厭煩,於是便清了清嗓子,明知故問地說道:「哦,原來韓姑娘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那在下倒是失敬了,還望姑娘海涵。」


  「恩師又何必如此見外,小徒不過是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而已。今日拜入師門,只為一心求學,還望恩師日後能對徒兒嚴加督導。」韓珂也不笨,猜到卓飛是有意要以身份懸殊為借口來拉開距離,於是她趕快放低了姿態,又用言語先把路堵得死死地。


  「這……」話頭兒都被堵死了,卓飛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再說些啥才好,於是他只能訕訕地望向吳天,隨口問道:「天兒,那你又是如何得知韓姑娘家門的呢?」


  吳天見師傅垂詢,便趕快恭敬地把韓老員外的生平,官職,事迹統統詳細述說了一遍。而這位韓老員外是如何得德高望重,在當地官府又是如何得有影響力,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是如何得高大,甚至年節之時其家府門外是如何的人頭涌動,盛況空前等等等等,吳天都做了一番詳細的描繪。


  其實吳天說了這麼多韓老員外的事給卓飛聽,不是因為他的性格勢力,而是他想讓自己的恩師能對這位韓姑娘的家門情況有一個充分的了解,以免將來因為不知對方底細而做出些什麼錯誤的判斷來。


  吳天是為了提醒卓飛,可站在一旁的韓珂卻越聽越驚奇,她實在沒想到一個窮鄉僻壤的少年郎述說起她大父的事情來,竟然能如此地詳細,如此地全面。尤其是那些關於他大父在朝堂之上的起落沉浮之類的事情,那更是連她自己都不甚清楚的,卻沒想到這位吳師兄竟然能夠說得煞有介事,而其言語之中更是夾雜了一些他自己對很多事情的猜測與分析,倒也有理有據、頭頭是道。


  再看看自己這位師兄的年紀,估計也就比自己大上那麼一點點吧?可他小小年紀居然就能有這般見地,實是令人刮目相看呀。


  韓珂一邊嘖嘖稱奇,一邊又瞄了瞄自己新拜的恩師卓飛,忍不住心中又想到:這還真是有什麼樣兒的師傅就有什麼樣的徒弟啊!恩師學識高絕,來歷神秘,這收下的徒弟那也是真才實學,不鳴則已,一鳴便驚人的啊!嗯,看來自己的決斷是對的,這次總算沒有拜錯了師傅……….

  畢竟聽到人家褒揚自己一向崇拜的大父,那也是一件很值得開心的事情,因此韓珂越聽就越是高興,同時也越來越堅定了她拜師的決心;而卓飛此刻卻是越聽越苦惱,越聽越覺得鬱悶起來。


  卓飛心中暗想:聽吳天的介紹,感情兒這位韓老員外不是地主老財,而是個退休的官兒啊!

  呀,這就比較麻煩了……須知那些有錢人本來就夠難纏的了,如果對方還有官府背景的話,那恐怕就更加得不好打交道了吧。


  要知道卓飛以前可是最怕那些穿著制服的,因為那些傢伙不論是遇到什麼樣的情況,也不論你是否占理,只要他們一搬出那些條條框框之類的東西來,都絕對能把黑的說白,白的說黑,光是用言語就能把你給繞進去,令你不服也不行。


  嘗過這種厲害的卓飛,他深深地明白這世上還有一種人顛倒黑白的本領比商人更加地強橫,所以,在正常情況下,像他這種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若遇到這種人的話,一般都是要敬而遠之的。


  所以卓飛很憂慮,他在想:雖說這位韓老員外只是個退休的官,但人家畢竟也是當過中央幹部的人啊!而自己不管是穿越前還是穿越后,都是無權無勢的草民一個,正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估計人家隨隨便便伸個指頭就能把自己給碾死了吧!甚至都不用人家伸指頭,就憑著人家的威望,只要上下嘴皮一碰,隨便說出句話來,恐怕梅州城的讀書人便會一人來一口吐沫,活活地把我們師徒幾人給淹死。嘿,咱這不成了地道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么?


  其實光是身份懸殊那也就罷了,真正最糟糕的是因為宋朝重禮教,而她爺爺卻好死不死地偏偏跑去當了個禮部的官啊……


  禮部,那可是制定禮法的中央部門,是代表天下禮制典範的所在啊!只要考慮到這一點,那卓飛就算是用屁股都能夠想像的出來古板迂腐的韓老員外揮舞著大棒胖揍鴛鴦的景象了啊……。


  苦悶……滿滿地苦悶。想想自己和珂妹,本來是一段轟轟烈烈的仙侶佳話,可還沒來得及開始譜寫,就已經能預見到愛情前路上的重重艱險了。


  人常說婚姻要講究門當戶對,若放在後世也就罷了,而眼下卻是宋朝,這年頭的門當戶對,並不是指婚嫁雙方的經濟條件差不多就行了的。像家世、地位、文化層次、所屬階級等等,這一切才是婚嫁聯姻的關鍵之所在,而這些因素也決不是你賺點小錢或者口袋裡面有兩個蹦子兒就能夠彌補的。


  比如說,一個土財主,就算你家資萬貫,錢已經多到幾輩子都花不完的地步了!然而,即便如此,那你也很難娶到一個窮酸舉人的女兒為妻,因為你沒有功名,沒有官身,也就沒有什麼政治地位,所以你即便是再有錢,那也不配和一個可能連鍋都快揭不開的窮酸舉人結成親家,因為你們分屬於不同的階級。而若真有哪個沒骨氣的舉人願意把自家女兒嫁給你的話,那他必會被天下的讀書人所唾棄,三代恐都不得翻身,甚至,在必要的時候連官府都會出面來干涉的。


  這便是人常說的禮,是決定著世俗觀念的禮法的力量,在這個重視禮法,文武之間涇渭分明的朝代,甚至一個正一品武將也未必能和一個的七品縣令結親聯姻。


  至於像卓飛這種不知道是從哪個地方鑽出來的山間野人,想要娶一個以書香傳家的士紳之女回家做老婆,那簡直就是在扯淡嘛!原因很簡單,不為別的,就憑人家丟不起人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有一種情況或許可以打破身份地位的差距,那就是入贅了!咳咳,當然了,此選項是大部分的男同胞都不能接受的,而卓飛自視是救世主,心高氣傲,又怎麼可能接受如此屈辱的婚姻呢?


  雖然打破地位差距的壓力很大,但卓飛的內心裡還真就沒把這些當成一回事兒,因為他堅信自己作為一個穿越者,只要自己夠努力的話,那憑藉著超出時代幾百年的見識,應該很快就能獲得足夠高的社會地位。而到了那時,雖然自己仍然缺少家世和功名,前景不會很樂觀,但好歹也可以儘力去爭取一下吧!


  但是,假若珂妹真地拜了自己為師之後,而自己再想要搞出來個什麼師生戀的話,那可就不光是地位身份的問題了……


  Oh My God!後果不堪想象,先不說韓老員外絕對不會答應,估計就連珂妹的祖宗十八代都能從墳墓里爬出來找自己拚命的吧!!!

  不行,為了日後娶老婆計,那今日這拜師之事便堅決不能答應……


  ……………………………………………………………


  「恩師,不知您和幾位師兄日後有些什麼打算?」韓珂為了打破沉默,便轉移話題,突兀的問了一句。


  「啊,為師打算……不不不對,韓姑娘,這恩師一稱,在下實在是愧不敢當也!咳咳,既然你我年齡相仿,依我看,那咱們還是平輩論交為好……你看…..這事兒……。」卓飛差點被韓珂喚出的一聲師傅給陷了進去,好在他反應的夠快,連忙搖頭擺手地改了口。


  「哼!」韓珂聞言后目光不由得轉向冷厲,只見她小嘴一撇,開始用鼻子抗議起來。


  雖然珂妹生氣撒嬌的樣子也很可愛,但可惜卓飛眼下卻是沒有什麼心情去欣賞一番,他又急切地出言安慰,說道:「韓姑娘切莫著惱,其實你我平輩論交之後,不是一樣可以繼續談經論道,作詩譜曲么?在下雖不才,但定將胸中所學盡展與姑娘一見,絕不敢藏私……如此可好……?」


  卓飛其實心裡是想說:既然你那麼好奇又好學,那還不如給哥哥我做老婆的好,到時候咱倆可以靠在枕頭上,你想學啥我就教啥,而你不想學的,哥哥也可以主動來教你,就比如姿勢……體位……啥的……..算了,哥的思想又開始齷齪了。


  「我不!」韓珂表情嚴肅,先是一口便回絕了卓飛的善意建言。接著,只見她那兩道目光愈發變地冰冷,而且在狠狠地盯著卓飛的同時,又一字一字的切齒言道:「跪也跪了,拜師禮也已經行過了,莫非恩師如今還想耍賴不成?」


  殺氣滾滾,撲面而來,卓飛首當其衝,難免抖似篩糠,心中狂呼道:完了!完了!果然是翻臉了!珂妹很生氣……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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