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城
「你現在的狀態若以電腦來比喻，就好像整個硬碟燒壞了一樣。既然大腦里已經不能再殘留任何回憶的資訊，難道人的回憶還能儲存在別的地方嗎？」
醫生滿懷期待著病人能夠說出一口氣推翻自己的理論，然而表情空洞的病人則回答：「那還用說？當然是在心裡吧？」[1]
在醫院裡說了事後回憶起來其實相當裝帥的回答后，已經過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
在出院之後她只用了半分鐘就了解了自己的過去。
這也太不幸了。
相當不幸的是，她失去了記憶。
然而卻沒有忘記「想要了解一個人的話就去看ta的書架好了」這個常識。
常識也是知識的一種。
雖然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而且毫無科學依據，可這確確實實是帶來下一個不幸的「不幸」。
「顯而易見的全都是漫畫。」
滿書架的漫畫。
這種讓人渾身留著冷汗的「不幸」讓她忍不住想要改變一下這個現狀。
好歹也去買幾本教科書吧。
好歹用教科書充實一下自己的書架吧。
結果教科材料全場半價的活動卻在昨天剛剛結束。
「都要習慣這種不幸了。」
少女喃喃自語著自己的「不幸」，她在幾天之前剛剛失憶了。
萬幸，失去的只是記憶，而「知識」則保留了下來。
比如紅綠燈代表的意義，還有手機的正確用法都保存在大腦中。
不會變成需要從嬰兒開始學習的可憐人，算是不幸中的「幸運」嗎？
某種意義上也是幸運啊。
然而這種幸運也有點問題，比如說腦中會冒出「噫，我的手機放哪兒了？等等，我什麼時候辦了手機？」，也有「蘋果來自蘋果樹，蘋果樹是春天開花後會在秋天結出果實的一種薔薇科落葉喬木。」然而蘋果具體好不好吃，要等再次嘗過之後才知道，而在幾月幾號和人分享了蘋果這種記憶也全部沒有了。
「明明那個比較重要吧。」
她——失去記憶的少女，認命的買下了全價教科書後，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因為有著「回到宿舍的路上會經過便利店」的知識，所以她決定去便利店買東西吃。
然而這是引起下一個不幸的決定。
會引來不幸。
會將不幸吸引過來。
她已經通過渡過這一個月的時間來確定了這一個事實。
然而，她相當的想要知道自己的過去。
想要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想要了解自己的過去，這種願望對於失憶的人而言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吧？
是情有可原，情理之中，理所當然的願望。
世界上找不出任何一個勸說病人放棄了解自己過去的醫生。
正相反，醫生應該是協助病人找到自己過去的天使吧。
天使是什麼物品……她已經通過飲料包裝盒上的圖案了解到了。
然而這不意味著少女現在的狀況，可以被歸類於本人是被遺棄在荒原中央，被拋棄在世界的中心，無論怎麼呼喊也不會有人應答的孤獨狀態。
她也不會露出痛苦到想死的表情。
如果這種事情就能讓她露出那麼痛苦到想死的表情的話，承受著接連不斷「不幸」的她也活不到現在了。
要說理由的話，她還有同伴。
「上條……當麻。」
白髮紅眸的少年出現在了她的對面。
名為上條當麻的少女開始後悔自己貪圖近路而從小巷經過了。
好吧，判斷一下。
對方是一人。
單純的是沒有超能力的小流氓的話，她有著在干架上絕對能夠取勝的自信。
超能力。
對，這個地方是學園都市，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居民是學生，以科學的開發超能力為最終目的的一個神奇地帶。
在正常的人類社會而言，小巷中出現的小流氓是極度危險的「強者」，然而在這個學園都市當中，小流氓只要是無能力者，就是「弱者」。
但是問題在於，只要對方是能力者——
上條當麻就得轉身就跑。
她理所當然的轉身就跑了。
別開玩笑了啊！
對面那個人別說是能力者了而且還是這個學園都市裡面站在所有能力者首位的no.1！
被學園都市的檢查機構判斷是無能力者，也就是說和無能力的小流氓都是lv.0的上條當麻見到那個「白頭髮」之後，立刻轉身就跑。
「下三濫，居然敢跑……」
對方那咬牙切齒的樣子，讓上條當麻深深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失憶之前狠狠地得罪過他。
不好，藥丸！
就算是快藥丸了，上條當麻依然沒有放下自己手上的教科書。
別鬧了我才不會那麼輕易地就被逮住呢！
這種帥氣的台詞也在不到三秒的時間裡被一路狂奔的狼狽姿態給破壞了。
於是被逮住后，上條當麻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的狀況……怎麼可能。
她可是為了不讓某名少女露出難受到想哭的表情，而自願吞下「我失憶了」這個苦果。
為了不讓她一個人承擔「都是你的錯」這個苦果，她自己選擇將苦果吞了下去。
所以無論如何……
決不能將自己失憶的事情告訴別人。
決不能講出口。
絕對不行！
哪怕欺騙全世界，哪怕從自己開始欺騙，也絕對不能說。
所以在一路狂奔的最後，她姑且算是安然無恙的逃回了自己的住所。
要命啊。
這下子好了。
上條當麻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會放自己一馬。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如果想要抓住自己的話，那就一定能抓到。
但是沒抓到自己的話，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對方放自己一馬了。
真是謝謝了啊。
這種苦澀的話還是爛在喉嚨里好了。
就算將這句話講出口，也不會發生味道上的變化。
雖然知道被逮住只是對方的心情問題。
和自己毫無干係。
啊，感覺上去相當的可悲。
因為明明自己才是目標，可是自己這個「目標」卻根本沒有發言權。
不，在一個月後，被逮住的上條當麻覺得自己還是有發言權的。
「啊，那個……我覺得，私闖女生宿舍不太好哦。」
她姑且將對方當做了男性來看待。
當然，如果那個人是女性的話，是在性別上的污衊吧。
顯而易見的，上條當麻這句話剛講出口，她就發現自己說了錯誤的台詞。
可惡，好歹給我個選擇支吧！
事實上她並不知道，有的人陷入到只有選擇支可以選擇的境地時，反倒是比自己還要凄慘的多。
然而她卻覺得，沒有比直面學園都市no.1的怒火更加可怕的場面了。
「上條當麻，跟我走。」
「哈啊？」
已經買好了晚餐……雖然是便利店買的半價便當，但是完全能夠滿足青春期的少女的胃。
這讓她由衷的產生一種，不是男生真是太好了的感嘆。
如果換做是青春期的男生的話，這點飯量根本就是填不飽肚子的「點心」的程度吧。
雖然沒有這種便當食物是否「美味」的記憶，但是她卻有著「餓肚子很難受」的知識。
「你可沒有拒絕的餘地。」
第一次見面就喊出自己的名字，然後還用著似乎關係很差的稱呼「下三濫」，噫，我到底在失憶前對這個「城市」的no.1做過什麼啊？
不對，我能對這位做什麼啊。
……
然後，就陷入到了這種神奇的狀況。
在上條當麻決定不將這個「超級麻煩」帶到茵蒂克絲面前，從而決定跟他走後，大概過了半個小時的樣子。
半個小時后，她看著面前泡在營養罐頭中的……男人，發著呆。
「啊，所以？」
因為要假裝自己沒有失憶，所以她一邊要努力搜尋以前的記憶片段，並且相當痛恨不記日記而沒留下任何線索的「過去自己」，一邊要偽裝成過去的自己。
就像是有兩個上條當麻同時存在一樣。
明明一個人不能跨入兩次相同的河流。
這明明是個悖論嘛。
然而這個悖論卻意外的出現在了上條當麻的身上。
就如同……
她的右手中寄宿著連神都能殺死的超能力——
將一切的幻想殺死的「幻想殺手」。
這一點還是從自己失憶后第一眼見到的兩個探病人那邊知道的。
要是他們知道自己在上條當麻口中被歸類成「同伴」的話，不知道會露出什麼表情？
無奈？
苦笑？
還是做出一副噁心到想要吐出來的表情？
無論哪種，她都沒有看到。
因為她只是在心中做出了這種歸類罷了。
但是，面前的那個男人……應該是男人。
不，從外表上判斷性別的話，比那個no.1要好判斷多了。
然而——
「上條當麻，沒想到兩次你都能露出這樣子的表情。」
「欸？」
「所有人看到我的第一眼都會仔細的打量我，但是這只是在你出現之前。」
「哈啊……」
上條當麻也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來比較好。
「因為我的承受能力比較高？」
這是她給自己找的借口。
主要是因為她覺得打量第一次見面的人實在是不太好。
雖然對方給自己的衝擊力比較大，但是在上條當麻的概念中，見到這位理事長的可能性大概是對方打算讓掛掉所有超能力開發課程的上條當麻退學吧。
噫，不對啊。
如果要退學的話，也不該是面對學園的理事長吧。
明明更下面幾級的行政人員就可以對自己宣布「退學」處分了。
「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這句話一出口，站在上條當麻身邊的no.1眯起了眼睛。
「喂，你不會是失憶吧？」
雖然猜到了對方下一秒會說「你居然敢用失憶這種借口blalalaaaa」，但是上條當麻覺得如果能夠在自己被揍死之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見到失憶后的自己的時會那麼生氣的理由的話——
噫，也不知道對方願不願意完成漫畫小說中的反派角色的必備「反派死於話多」的成就啊。
不對，應該問，這傢伙願不願意當反派的角色吧。
用了半分鐘確認書架上藏書全都是漫畫書，從而確認自己是個無可救藥的傢伙，然後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將注意力全都投入到了漫畫劇情當中——
上條當麻就是這麼無可救藥的傢伙。
「哈哈，怎麼可能。」
似乎是她一看就知道是騙人的回答得到了好效果，上條當麻所預想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對方反倒是露出了一種……很難以讓她從「知識」中找到合適的形容詞的表情。
不過，確實是笑容沒錯。
大概屬於這一方面的形容詞，和「記憶」一起被消除了吧。
上條當麻絕對不能被人知道自己失憶。
為了守護住某個少女的幸福，她說謊了。
她的謊言被對方當做真實給接受了。
然而這個謊言太過顯而易見，以至於比她聰明——顯而易見的事實——的在場的兩個人，都知道了答案。
雙方都不是出於體貼的理由而不提出相關的質問。
沒有必要。
大約出於這種理由，所以才沒有提出相關的質問。
隨後，泡在營養罐頭裡面的理事長給兩個人布置了任務。
「去解決……達摩克利斯之劍？」
通過漫畫學習過達摩克利斯之劍的來源和出處的上條當麻，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鬼東西。
雖然理事長講了這麼一個要求，然而讓她這個超能力lv.0的無可救藥的差生和在這個學園都市兩百三十萬超能力者中的頂點位置的人一起出任務？
哪裡搞錯了吧？
喂，如果有導演的話，拜託這種爛片怎麼可能會有人看啊？
再怎麼想，這種破爛的劇情也只能和爛片打上等於號了吧？
一臉痛苦的上條當麻站在巷子口，痛苦的彎下了腰。
而被當做都市學園no.1的傢伙，看著自己身旁的上條當麻。
「拜託你，別這麼笑了啦，一方通行。」
在補習班因為說錯了話，而被老師被迫補習了都市學園的一堆需要注意的超能力者。
也就是優等生。
如今讓她這個怎麼樣都沒有辦法開發出能夠被檢測到超能力的差生，在補習班一定會被留到第二天天亮的差生和優等生一起去出任務？
「要命……」
為什麼要被報酬給打動了。
不，在家裡養了茵蒂克絲和一隻貓后，她的財政不僅僅是困難能夠形容的了。
「貓奴」上條當麻顫巍巍的重新站了起來。
「抱歉，我，不太清楚達摩克利斯之劍是怎麼回事，又要怎麼解決，但是如果有我能夠做得到的事情，請一定要告訴我。」
既然腦子比不上對方，好歹也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最起碼在任務的完成度判斷上，好歹也要有能夠分到點酬勞吧。
為了養家糊口，她也算是決定要拚命了。
為什麼我一個高中生要考慮這種事情啦。
「失憶」和「從出生就接連不斷的遭遇不幸」都無法打敗，都無法讓上條當麻的臉上露出痛苦表情的她，現在卻露出了與之相當接近的神情。
而站在兩百三十萬超能力者頂點的「那個人」，卻說了。
語氣相當的平淡無奇：「我不需要你的幫助，這種任務，我一個人就能完成。」
他那雙紅色的眼睛盯著上條當麻。
「你只需要在一旁看著就行了。」
這種建立在自信上的傲慢與高人一等，卻讓上條當麻露出了一個苦笑。
果然啊。
她只能努力跟上對方的腳步，踏上離開學園都市的「特快」班機。
「居然是直升飛機……」
失憶后第一次搭乘的交通工具居然是直升飛機……這可真是個一點也不好笑的開端。
上條當麻是個窮困潦倒到為了省下一點錢，就不去搭乘學園都市內價格相當貴的巴士和電車，移動全靠步行的「不幸」的窮人。
這一次拖了身旁這位no.1的福，才有機會體驗了一回直升飛機的「特快速度」。
不對啊。
為什麼……如果身邊的那個人真的那麼強的話，根本不需要直升飛機吧？
莫非……是因為我？
這種稍微讓上條當麻有點覺得「這傢伙說不定意外是個好人」的良好感覺，在看到對方投過來的不屑一顧的眼神后，立刻被毀滅殆盡了。
啊，果然——
「說不定是因為看在我的份上」這種想法全都是自我感覺良好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