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城
陸小鳳和無情兩個大男人大晚上的去個尼姑庵……這聽上去就怪怪的。
但是如果帶上個小姑娘就不一樣了。
陸小鳳千叮萬囑,就怕許嬌嬌出了點什麼事不好交代。
「我一個男人上尼姑庵總是不太好。」
婉轉一點的說,人家要是放他進去,那就不是什麼正經的庵廟,而是一個……嗯,暗娼館子了。
許嬌嬌看著陸小鳳,突然間生氣得甩了他的手。
「好啊!」她氣得指著陸小鳳胸,「你就放我一個人進去?」
陸小鳳眨了眨眼睛,嘆道:「我也沒說就讓你一個人去啊。」
許嬌嬌瞪大了雙眼,聲音倒是放輕了。
「那你說說看,還有誰和我一塊兒去?」
「是我啊。」只見得前頭一個穿著白衣的姑娘正沖著許嬌嬌笑,正是前不久還在三合樓和雷純、狄飛驚二人打了個照面,說了幾句話的「練姑娘。」
她身後還站著一位穿著黑衣的姑娘。
那姑娘的臉上戴著黑色的面紗,一頭青絲挽在腦後,腰間佩劍,整個人透著一股堅韌不拔的氣質出來。
陸小鳳臉色一冷,將許嬌嬌擋在了身後,又扯開了唇角,問道:「請問姑娘是何人?」
許嬌嬌扒拉著陸小鳳的手就想往前湊,陸小鳳哪敢讓她真湊上去,只能把她往後摁。
兩個人一湊一摁,倒是惹得那白衣姑娘抿唇笑了。
她一笑,漫天星子盡數加在一塊兒,也不如她半分的美。
她又說道:「我姓練……」她的話音一轉,又道,「是練武功的練。可別記錯啦。」
練姑娘說完便笑了,許嬌嬌「呀」了一聲,忙問道:「還有其他同音的姓嗎?」
陸小鳳又問道:「請問練姑娘,可曾見得我請來的那位薛冰,薛姑娘?」
練姑娘只是看著許嬌嬌,似乎想要將這名滿天下的許神醫好好地看在眼中,好好地認識一下,這個小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物。
而練姑娘只是問著許嬌嬌道:「許神醫,我可以和他說話嗎?」
許嬌嬌眨了眨眼睛,才恍然大悟這個問題是怎麼一回事。
「哦,這個……你自己開心就好啦。沒必要真的來問我啊。」
練姑娘欠了欠身,便回了陸小鳳的問題。
「我見到了那薛姑娘啦,她沒留下,直接往那庵裡頭去了。」
她又說道:「我瞧見她走了,就想著等一等,說不定會有誰找上來呢,這還真是好,果然有人找上來啦。」
她的話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陸小鳳不是初出茅廬的江湖新人,再加上身邊還有個別人說什麼都信了的傻白甜在,他不多提防一點,那可不好。
他只是拱手笑笑,「真巧,我和許神醫還真要去看看。」
練姑娘又嘆了口氣,「可前頭的那水月庵,是慈航靜齋的某個門人修身養性的地方,閑雜人等,可進不去。」
她這一句話提了兩件事,一件事道破了那水月庵的來歷,又說了裡頭有什麼人物,第二件事,就提了個有趣的問題,既然這尼姑庵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去的,那麼薛冰為什麼能進去?
陸小鳳覺得和聰明人打交道有時候會很輕鬆,可絕大多數的時候和聰明人打交道,總是勞心勞累,心力交瘁。
這練姑娘也不知道是什麼身份……她身後的那黑衣女子也不知道是何來歷,偏偏在他苦惱的當口,許嬌嬌卻叫破了那黑衣女子的身份。
「曲無容?」
那臉上蒙著黑紗的女子點了點頭,也不說話,而許嬌嬌則開心的沖著她揮了揮手,也不管自己在這個時候這麼做是不是不合時宜。
可這世上哪有什麼處處「合時宜」的好時機給你?
見到了久別重逢的熟人,高興的和對方打招呼,這不是什麼問題。
陸小鳳也不知道這位「練姑娘」是敵是友,只是姑且算是和她還有那曲無容同路。
他悄悄地問了許嬌嬌。
「那位曲姑娘是你什麼時候認識的啊?」
許嬌嬌眨了眨眼睛,剛想開口,那練姑娘又說道:「這事我還想賣賣關子呢,許神醫,可千萬不能說啊。」
許嬌嬌又閉上了嘴。
可她那副簡直就像是她想說一件事情卻又不能說的難受樣子,旁人看了也覺得她很可憐。
「好啦,到底要說不要說?」
她覺得很麻煩,又很生氣。
她不高興了。
許嬌嬌總覺得這個世界蠻多的東西挺好吃的,但是這不行,那也不行,明明不是什麼有問題的事情,偏偏還要賣個關子,搞個什麼理由,給一堆事情打上「這不能說」「不太合適說」的標籤,將這些「秘密」藏了起來。
「秘密只所以是秘密,是因為有人不想讓一件事情讓別人知道。」許嬌嬌也不管自己這話是不是把自己也繞了進去,只是想要說話罷了,「只要這件事情大白於天下,秘密就不是秘密了。」
「比起藏著不說,難道不是說了才比較好嗎?互相溝通,多多溝通,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別人,告訴別人自己的想法,請人家千萬別誤會自己的意思……要是不解釋,不溝通,就會有很多的誤會了,那再解開誤會——明明一開始就能解決的事情,為什麼還要繞個大圈子?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的道理嘛,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沒什麼人用呢……」
她說的沒什麼人用,只是局限於現在這個狀況。
練姑娘扶著額頭,嘆了口氣。
陸小鳳瞧見她那副忍不了的樣子,實在也很想笑。
這畢竟是曾經「說死」過石觀音,煩得連花滿樓這個好脾氣的君子都會條件反射的承認天下第一美人是她娘的許神醫。
見到別人也受了自己曾經受過的「磨難」,陸小鳳非但不同情,反而想笑。
他這種心情帶著一點幸災樂禍,還有一點……期待。
練姑娘捂著額頭,說道:「許神醫,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我再也不攔你了。」
許嬌嬌才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曲無容。
「我可以說嗎?」
她居然還意外的尊重那黑衣女子——曲無容的意見。
曲無容又點了點頭。
她之前就很少說話,現在更是連一句話都不說了。
許嬌嬌咧嘴一笑,拉著陸小鳳的披風,對他說道:「我是在石觀音哪兒見到的。」
陸小鳳心中一悚。
為什麼石觀音死了,她的名字還會那麼陰魂不散?
這就是曾經讓武林中人聞之色變的女魔頭的威名,哪怕她死了那麼多年,也依然會造成如此可怕的影響力。
就算人死了,也會讓人心中悚然這個名字帶來的陰影。
「曲姑娘當時很照顧我,我可喜歡她了。」許嬌嬌總是不會掩飾自己對一個人的好惡。
她很少討厭一個人,就算是遇到雷純這樣的人,許嬌嬌也頂多覺得話不投機,但是也不會討厭她。
但是她喜歡的人就很多了。
列個名單,能夠列一大串。
哪怕是客客氣氣招待她的小二,只要做好自己本職工作的人,哪怕是在那些上流的大人物眼中沒有意義的小人物,許嬌嬌也總覺得這些小人物很可愛,讓她很喜歡。
練姑娘卻換了個話題,說道:「我們到啦。」
他們四個人還真的到了尼姑庵。
練姑娘看了一眼陸小鳳,陸小鳳摸摸鼻子,說了一句「阿彌陀佛」,又想了想,還是嘆道:「『我不是男人』這句話,我果然還是說不出口。」
許嬌嬌摸了摸下巴,一針見血道:「你只是死要面子。」
陸小鳳想了想,點點頭,同意了這個說法。自嘲道:「對,所以我現在活受罪。」
許嬌嬌聽到他這話,卻又奇怪的問道:「現在你受了什麼罪呢?」
陸小鳳指了指門,尼姑庵原本緊閉的大門——
又開了。
簡直像是鬼片現場。
許嬌嬌覺得超級興奮。
她膽子一向很大,烏漆嘛黑的蝙蝠洞,也是因為她忍不了這種麻煩的黑暗地方,所以才憋不住的點了燈。
現在也是。
看上去陰森森的無風自開的大門,落滿枯葉的地面,還有那沒有人氣的院子,許嬌嬌卻覺得興奮極了。
可她的左腳還沒邁進去,就被陸小鳳提著衣領給拽了回來。
「以防有詐。」
許嬌嬌覺得陸小鳳是大驚小怪,有89454在手,她絕對不會有事的。
「我打頭陣。」
陸小鳳將懷裡的那南王府給他的破案資金,幾張銀票一把碎銀一股腦的全塞進了許嬌嬌的懷裡。
「要是出了什麼事,先把藥費給你。」
許嬌嬌抬腳就踹了陸小鳳一腳。
「呸,我的葯那麼貴,這點錢哪裡夠?」
許嬌嬌這一腳踹的毫無防備,可她這半秒就炸的性格,陸小鳳早就領教過了,早有防備之心。
可如果讓她踹一腳就能消氣,那踹就踹吧。
可許嬌嬌踹完了不說,她從衣袖裡頭摸出了一根竹笛。
這是她之前閑來沒事在大街上用一把銅板買回來的。
這笛子裡頭還沒有貼上竹膜,只是一根空管,可許嬌嬌卻揮揮手,讓三個人都站在自己的身後。
「看好啦,我要變魔法了。」
陸小鳳很擔心許嬌嬌,倒是練姑娘也聽話的往後退了,她退了不說,還拉著陸小鳳一起往後退了。
她的手指白皙纖長,在月光下籠著一層柔媚的光,可陸小鳳卻發現自己的右手手臂,被這麼一隻美麗的左手給扣住了。
他只能退後。
心中戒備,警惕著。
許嬌嬌將笛子放在唇邊,輕輕一吹——
一個空音。
像是空氣吹過空竹管的聲音。
陸小鳳想笑,他還真笑了。
揚起唇角,算是笑話了許不高興這糟糕透頂——其實壓根沒有——的音樂。
可練姑娘卻皺起了眉。
「這是——」
許不高興吹的這個聲音似乎是有著特別的魔力,原本陰氣森森的尼姑庵,忽然間一點也不可怕了。
這地上的枯葉只是落葉,這空空的庭院只是庭院。
可這些東西全都沒變,但是變的,只是他們的感覺。
許嬌嬌這一鬧,籠罩在這尼姑庵裡頭的陰影居然全散了。
而她則笑嘻嘻的沖著身後的三個人招招手。
「好啦,我們走吧。」
能夠抵禦內心恐懼的是滑稽的笑聲,這個尼姑庵的主人玩得這手心理戰術,根本是她玩爛掉的遊戲嘛。
「任何事情都要遵守基本法。」許嬌嬌笑嘻嘻的看著庭院裡頭忽然出來的一個中年尼姑,「比如說,嚇人的恐懼,只需要笑聲就能破解啦。」
她倒是一點也不藏私,畢竟拆穿了的神秘,就只是把戲罷了。
那尼姑向著許嬌嬌行了禮。
「許神醫果真名不虛傳。」
許嬌嬌撓了撓頭,問道:「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尼姑說道:「這西域而來的幻術,那兩位來自西域的姑娘想必心中已有解法,陸施主心中一股浩然正氣,自然也不畏懼,可我沒想到,許神醫居然有如此簡單的解法。」
「哦,這個啊,」許嬌嬌覺得奇怪,就問了,「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啊。既然有最簡單的辦法,為什麼要繞一個圈子?」
陸小鳳抬頭看了看星空。
月朗星疏,不是個看星星的好時間。
「我一直覺得你是心思靈秀,心中千百般計謀,萬萬沒想到,原來你是個一力降十會——這般的簡單粗暴。」
他真是覺得以前的自己真是太甜了。
許嬌嬌的邏輯一點也不複雜,她的道理聽上去簡直就是「無理」,「胡鬧」,可偏偏她就做得到。
許嬌嬌嘆了口氣,「我說啊,能夠簡單做到的事情,為什麼不能迅速做掉呢?所以繡花大盜的案子,我們現在就解決掉!」
她說的現在,就是此刻,此時,此地。
在這個據說和武林中的神秘門派——慈航靜齋的門人所在的水月庵,將這幾個月得罪了皇家和王爺的繡花大盜給逮住。
她拍了拍手,豎起了第一根手指。
「好,我們首先來看繡花大盜留下的線索,他是個穿著女裝,滿面鬍鬚的大漢,而且登場的時候還在繡花。」
這是關心此事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搞什麼啦,這些都是無用線索,用來轉移視線的,這些線索帶來的情報準確率特別低,所以丟到一邊去,不用去管。」
她豎起了第二根手指。
「那麼,其他的線索呢?繡花大盜留在現場的繡花布,是用來做鞋面的布料,那綉上去的圖案,卻是早就綉好的。好,這些還是無用的線索,情報準確率特別低,讓我們丟到一邊去。」
許嬌嬌豎起了第三個手指。
「好,最重要的問題來了,繡花大盜偷走的是真金白銀,還有特別難銷贓的六尺珊瑚。那麼,他怎麼將自己的戰果換錢呢?」
「排除可能不需要換錢的珊瑚——當然啦,這珊瑚貌似是丟到了海裡頭去,嗯,雖然是我看見的,可是真的是丟的那六尺珊瑚嗎?就連鐵手都不知道那珊瑚是什麼樣的,所以這個地方存疑。」
她壓下了第三根手指。
「好啦,所以重點是那丟的銀子這麼大量的白銀,一般的錢莊不敢收,不一般的地下錢莊會壓狠價,還容易黑吃黑,那麼怎麼辦?當然最合算的辦法,就是將銀子給融成小錠的。到不同的錢莊去兌,好,提問,要想將銀子融了,該怎麼做?陸小鳳請回答。」
陸小鳳覺得許不高興就是算準了自己會捧哏,所以一定要自己來回答。
不過他只能摸著鼻子上了。
「哦,找打鐵的地方?」
「錯啦,鐵匠鋪為了招攬生意,地方自然不能特別旺盛,旺鋪的租金貴,可也不能太偏僻,太偏僻了就做不了什麼正當的生意了。反正又不需要人知道,就找個僻靜的地方就好了,那麼,哪裡該是什麼地方呢?比如說誰也想不到的尼姑庵?」
許嬌嬌笑了笑,繼續說道。
「好,這個地方存疑,那麼下一個問題。」
她眯起了眼睛。
「請問,這個尼姑庵裡頭除了我們四個人,只有三個人,兩個女人,一個男人,那麼,把薛冰給我交出來!」
她忽然抬高了聲音,然後下一秒,她就高喊了一聲「救命啊!」就抱著頭蹲在了地上。
然後尼姑庵的門口出現了一個人。
是無情。
眼眸如星,眉目清俊。
他身後還跟著一班六扇門中的捕快。
「真不好意思,我們這幫人剛在城外緝拿到兇徒,剛巧路過此地,卻又聽到有姑娘喊救命,可是有什麼事?」
許嬌嬌伸手一指屋內,哭喪著臉,說道:「我好想聽到了有個姑娘在哭……又在說不要……」
陸小鳳看呆了。
他和許嬌嬌一塊蹲在地上,問道:「你怎麼知道無情要來?」
許嬌嬌看了陸小鳳,喃喃道:「哦,我喊救命,沒想到會把大捕頭給叫過來啊。」
陸小鳳也驚了。
「那你在叫什麼?」
許嬌嬌將手張開,裡面是一隻紅色的蝴蝶。
這是許嬌嬌的老爹送她的防身之物,不過她前段時間剛剛想起來還有這個玩兒意。
乾脆將89454給她探聽到的消息都推到這蝴蝶身上去好了。
「我只是覺得這樣子氣氛會很有趣……誒欸欸,陸小鳳你別敲我頭啊,會矮的!告訴你一件事情哦,是這蝴蝶告訴的我,這地方還有多少人的。」
陸小鳳點了點頭,看到了神情萎靡,但還算是精神的薛冰。
薛冰算是人證,總要和六扇門的人走一趟。
這一回算是委屈她了。
陸小鳳心中決定好好補償她,卻沒想到,下一刻,六扇門的捕快居然捆出來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人。
「金九齡?」
金九齡在裡頭本想對薛冰下手,死了也要拉個墊背的。
可他早就動不了了。
那中年尼姑便是他的同黨,地方也是她提供的。
也不知道兩人是怎麼勾搭上的。
無情走過許嬌嬌的身邊,一撩衣擺,便直接坐了下來。
「許姑娘,可有金九齡的解藥?」
許嬌嬌「噫」了一聲,極不情願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啊?」
無情笑了。
「姑娘這算是……釣魚執法?」這詞當然是許嬌嬌和他閑談的時候說過的,現在也算是活學活用。
許嬌嬌擺了擺手,義正言辭。
「胡說八道,我這明明是見義勇為,六扇門應該給我頒獎才對。」
她又小聲說道:「哦,金九齡不會有事情的,過兩個時辰就好了。」
陸小鳳看了看許嬌嬌手上的笛子。
「剛才吹笛子的時候?」
不,是89454下的葯。
在許嬌嬌左腳差點踏進門裡頭的時候。
「我剛剛差一點左腳踏了進去……」
她撓了撓頭。
「我只是覺得,慈航靜齋怎麼說也是個逼格那麼高的門派,門派裡頭的門人跑到這個地方來靜修……邏輯不通嘛。」
所以她還真信了「練姑娘」的提示,這提示結合89454的人物定位系統,立馬就知道了這尼姑庵上頭的幌子。
無情道了謝,便起身送「要犯」走了。
陸小鳳問道:「你見到她們兩個人什麼時候走的嗎?」
許嬌嬌笑了。
「在我做推理的時候啊。她們就走了。」
陸小鳳駭然一笑。
「她們兩個……武功可真是厲害。」
許嬌嬌白了他一眼。
「你沒注意啊,這不是武功的事情,這算是……」
她也不知道這算什麼。
幻術嗎?
還是……別的東西?
雖然89454一定會有答案,但是她覺得有時候不想知道的事情,還是它作為秘密的時候比較有趣。
陸小鳳瞧見許嬌嬌不說話了,就將她背了起來。
他勸道:「好啦,我們回去睡覺吧。」
許嬌嬌打了個哈欠,就趴在陸小鳳的背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