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城

  許嬌嬌不是頭一次來小樓,當然上次她也只是住過一晚上罷了。


  可能在諸葛神侯府的小樓裡頭借宿一晚的人,十根手指頭怕是都能數的過來。


  她到也不覺得自己得到了什麼「特別待遇」,要是什麼事情都這麼斤斤計較,那就是真的沒完沒了了。


  無情請許嬌嬌坐下來后,她雙手放在桌上,相當認真的問道:「可以和我說說看已知的情況嗎?」


  無情點點頭,便將事情依照發生的順序講了出來。


  他說了廖情大人先說了自己早上推門而入時聞到了鬱金花的香味,而後按照藏書清單一一對照后發現丟了本《天地博物志》,可這本書卻根本不應該在秘閣的藏書清單上。


  之後廖情大人在家中被殺……


  他死亡時的場景,無情一說出來,許嬌嬌就「噫」了一聲,立馬就說到了真相。


  「他是自殺的。」


  就連推理自殺的手法都和無情想的一模一樣。


  用冰刀自殺,死了后地上只會留下水跡,找不到任何的兇器。


  無情點了點頭,他沒笑,畢竟人死了,他也笑不出來。


  高興不起來。


  人到底為什麼會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因為走頭無路了嗎?


  那為什麼不與之一拼,偏偏選擇了最遭的那一條路——自殺呢?


  許嬌嬌想了想,問道:「是書先丟了?」


  無情含笑不語。


  她大概只思考了一秒鐘的時間,就笑了。


  「沒有這本書。這本書根本就沒有,所以談不上丟不丟書。」


  無情這才笑了。


  對,這才是他推斷出來的內容,雖然不可能,不可理喻,但卻是排除了所有其他的可能性后唯一剩下的結果。


  「重點是那張書單,書單上的內容只有死去的廖大人知道,這只是他的一家之言。沒有真憑實據的話,這是不可以被當做事實依據使用的。」


  不可以使用的確鑿無誤的證據等於沒有。


  這是推理的守則之一。


  許嬌嬌覺得自己好歹也是玩過那麼多推理遊戲的老玩家了,古今中外的各種謎題大合集她都曾經花了一年的事情玩了個遍——


  要是她不行,不是還有89454嘛。


  無情說道:「這就是最讓我不解的一件事情。為什麼廖大人要選擇自盡?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要這麼做?只是為了個偽造的書單的話……就算真丟了書,也頂多是降職,不會危及到家中之人的性命。」


  許嬌嬌說道:「我當時在船上,聽楚香……哦錯了,是楚留香說過,他說他那天半夜潛入皇宮,只是為了去內庫找海上花,但是只翻到了清單,清單上面寫著海上花被賜給了長信公主,他就直接去找了長信公主,公主告訴他花的下落,他就走了。」


  楚留香會說謊嗎?

  無情不覺得楚留香是會說謊的人。


  這世上就是有這麼一種大俠,哪怕他們的敵人不相信自己的同伴,也一定會相信大俠的親口承諾。


  這簡直是精妙絕倫的諷刺。


  楚留香就是這樣子的大俠。


  明明是個盜賊,卻偏偏是民眾心中的大俠,俠盜。


  名滿天下的風流浪子。


  許嬌嬌說了楚留香去皇宮的日期,正好是廖大人丟書的那一晚。


  無情嘆了口氣,他很少嘆氣,尤其是遇上這種和皇家扯上關係的案子,這起丟書的案子看樣子可以了結了,可後面會扯出來什麼內容呢?


  海上花是天子的計劃,諸葛先生也認同了這個計劃,就連親自參與、實際上全程都被蒙在鼓裡的鐵手也認為這是個相當合適的計劃。


  可無情卻覺得高興不起來。


  天子之臣,天子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看,就連是魏徵死後也被唐太宗拖出來鞭屍,這種皇家天子,又怎麼能讓人不敬畏呢?「」


  敬了,畏了,就再也沒有什麼迴轉的情誼了。


  不,情誼還是有的。


  諸葛先生算是半個帝師,他在天子面前還是有很大的迴轉餘地,被奸相佞臣陷害的忠良,也是得他迴轉,才能留得性命,東山再起。


  無情看了看許嬌嬌,她完全沒想過背後的那些錯綜複雜的事情,那些埋在深淵裡頭的東西,只是看上一眼就覺得頭暈目眩。


  許神醫這樣子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他只能將深淵先遮起來,笑著告訴她:「好了,這案子結束了。」


  許嬌嬌眨了眨眼睛,這案子算結束了?

  「可是,還有點沒弄明白呢……」


  她總覺得怪怪的,不就是換了張書單,為什麼要自殺呢?

  而且書單上丟的那本書,卻是《天地博物志》。


  為什麼會是這麼一本書啊?

  真是太奇怪了。


  無情伸手揉了揉許嬌嬌的頭髮,在許嬌嬌氣得跳起來的時候,他像是變戲法一樣,從懷中摸出了一個柑橘。


  「要吃嗎?」


  許嬌嬌氣呼呼地看著無情,也不說話,後者則說道:「這柑橘可甜了,我好不容易偷偷藏起來一個,就是想留給你的,你要是不吃的話……」


  許嬌嬌撲過去將柑橘奪了過來。


  她就是對這種水果沒有抵抗力。


  唉,她老媽要是看到了,一定又會說:「我難道餓著你,沒給你吃好吃的東西了不成?」


  但是好吃的東西怎麼會嫌多嘛。


  許嬌嬌覺得自己老媽真是奇怪的人。不過她仔細想想,自己在這個時代的人眼裡應該也蠻奇怪的,就算是扯平啦。


  丟書的案子算完了,許嬌嬌剝著柑橘,看著89454的任務系統,在「丟書」這起案件任務上面拿到了三千小時的任務獎勵。


  終於開始抵消時間了!

  許嬌嬌覺得無情真是自己的福星!


  但是這個任務結束后,下面還有一個「???」的任務,許嬌嬌試了試,沒點開,也就算了。


  她看了看下一個任務。


  然後笑了。


  「無情啊……南王府丟了二十萬兩白銀,你知道這件事情嗎?」


  巧了,這件事情還是無情負責的案子。


  鐵手沒逮住劫走了六尺珊瑚的繡花大盜,雖然用海上花的案子功過相抵了,但是這起案子的負責人就由他變成了無情。


  諸葛先生從朝中回來后,就說這是天子的意思。


  天威難測,實在難以理解。


  既然天子都這麼決定了,那還有什麼辦法呢?


  南王府的案子是繡花大盜做的第二起案子。


  無情便回答道:「這案子是我負責的。」


  許嬌嬌看著無情,眨了眨眼睛,她的雙眸清澈明亮,如水的眼眸中映著無情的笑容。


  「可是,南王府的人找上了陸小鳳欸。」


  無情點了點頭,道:「『靈犀一指』陸小鳳的朋友遍天下,想必能從其他的門道找到點下落。」


  許嬌嬌卻問道:「為什麼不去問問錢莊?」


  無情笑了。


  「我已經問過了,消息應該馬上會來了。」


  帶著消息來的人是陸小鳳。


  他還是頭一回上諸葛神侯府。


  尤其是被請進了小樓。


  小樓是諸葛先生收藏奇珍異寶,古玩字畫的地方,陸小鳳走了進來,看到吳道子的畫,王羲之的字帖,寫著廣陵散的曲譜,眼睛都亮了。


  他那副樣子倒不是想要佔為己有,而是對這些世間據說消失的珍寶還留存於世的高興。


  這是天真的如同孩童一樣高興的眼神。


  無情覺得,許神醫能和陸小鳳成為朋友,還真是有道理的。


  陸小鳳坐了下來后,自己倒了一大杯的茶,一口飲盡,才將懷中的書信交給了無情,隨後才對許嬌嬌眉飛色舞的比劃了起來。


  「你猜猜我路上遇到了誰?司空摘星——就是號稱天下第一神偷的傢伙。說起來他這個外號起的可真是奇怪,他是想和楚留香斗一斗誰是盜中之王嗎?」


  許嬌嬌比劃了一個暫停的手勢,她將手上剩下的半個柑橘塞到了陸小鳳的手裡。


  「求求你別說了,司空摘星和楚留香的事兒你都說了一路了,我聽都聽煩了。」


  無情聞了聞紙上的香味,笑道:「陸小鳳可是在倚翠閣遇到的司空摘星?」


  陸小鳳的臉上毫無尷尬之色,大大方方的點了點頭。


  「想要知道消息,酒樓茶館,妓|院賭場,天下間沒有比這幾個地方更容易得到情報的地方了。」


  他就上了倚翠閣,去找天下間什麼都知道的「大智」「大通」兩個和尚的代理人,龜孫子大老爺。


  可龜孫子大老爺他沒找到,倒是遇見了司空摘星。


  陸小鳳原原本本的將他怎麼遇到司空摘星的事情說了出來,當時他一上樓,就被一個龜奴撞了,那龜奴就是司空摘星假扮的,他還往陸小鳳的懷裡塞了那一疊信。


  司空摘星還有空對陸小鳳說,幫我把這些信給無情大捕頭。


  說完他就溜了。


  陸小鳳說完了他遇到司空摘星的事,好奇的看著無情,問道:「你是怎麼讓司空摘星那麼老實的?」


  能讓一個小偷老實的捕快絕對了不起。


  無情的回答很簡單:「我和他打了賭,輸的人要替贏家做三件事。我就抓了他三次,又放了他三次,第四次他認輸了,答應替我做三件事。」


  陸小鳳只能嘆道:「不愧是四大名捕,可真是名不虛傳啊。」


  許嬌嬌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炒蠶豆,放到了桌子上去。


  「要吃自己拿哦。」


  於是無情看信,又問了陸小鳳幾句話,陸小鳳則在看路上順手買的那本《王爺與我娘子二三事》,許嬌嬌則一個人將大半包蠶豆消滅完了。


  看完信,無情站起身,問了陸小鳳一件事。


  「倚翠閣有你認識的姑娘嗎?」


  陸小鳳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

  他聽到了什麼?

  ……無情要上青樓?!


  陸小鳳誇下海口,大言不慚道:「沒有我不認識的姑娘!」


  許嬌嬌慢吞吞的舉起了手。


  她一直改不掉發言要舉手的習慣。


  沒轍,她家班主任帶出來的學生,總是或多或少有這種條件反射的強迫症。


  「你們要去青樓?」


  她深呼吸一口氣,像是做足了準備。


  「我也去。」


  許嬌嬌的態度鄭重的像是奔赴戰場的戰士,而不是去青樓作樂的尋歡客。


  她決定踏進人間地獄,就像是遊歷地獄的但丁一樣,去看看地獄裡面的人,到底怎麼想的。


  她一點也不好奇,她只是覺得,無論如何,如果不知道事實,就沒有發言的權利。


  誰都不能隨便評價他人的人生,誰都不可以橫加干涉別人的人生。


  但是如果可以的話,可以的話——


  她希望能做些自己能做的事情。


  哪怕僅僅是知道自己多麼的無能力為,也好過視而不見。


  她都這麼說了,還能怎麼辦呢?


  陸小鳳嘆了口氣。


  「我大概是天下間第一個帶著捕快和小姑娘上青樓的人了。」


  一個名捕,一個神醫,再加上一個風流浪子。


  這組合簡直奇葩到家了。


  就算是見多識廣的姐兒鴇兒,一時間也都不知道該怎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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