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城
花金弓來勢洶洶,帶著一票凶神惡煞的大漢,扶著一口棺材,就站在擲杯山莊的門前破口大罵。
她罵的難聽,說得左莊主斷子絕孫女兒不管死活總是他害死的。
許嬌嬌剛聽了兩句,耳朵就被花滿樓捂住了。
她抬頭一看,就見到花滿樓沖她笑,他張張口,說了什麼話。
反正聽不見。
要是換成陸小鳳,怕是許不高興直接一不高興抬腳去踹了。
畢竟是花滿樓……算啦。
許嬌嬌只能低頭去吃雞。
對於許嬌嬌的差別待遇,陸小鳳也只能無奈的乾瞪眼了。
他嘆氣道:「要是換成了我,她絕對抬腳就踹上來了。」
花滿樓倒只是笑,可聽到那花金弓的罵聲,他又慢慢皺起了眉。
花金弓的話中口口聲聲說左輕侯害死了她女兒,卻沒說理由。
陸小鳳聽到她口中罵的難聽,忍不住跳出來問道:「你倒是說說看,左莊主能怎麼害死你女兒?」
花金弓看到四條眉毛的陸小鳳,先是一怔,立馬又回過神來,指著陸小鳳的鼻子罵道:「關你屁事?」
陸小鳳好管閑事,他長著大,可不是頭一回被人罵「關你屁事」,但他絕對是頭一回被一個女人指著鼻子罵這句話。
而且罵他的還不是美人,是一個臉上塗著厚厚□□,看上去像人多過像鬼的中年婦女,半老徐娘,連徐娘身上那殘剩的艷麗也不剩。
大概她壓根沒有過「艷麗」這種東西吧。
可花金弓畢竟是女人,陸小鳳也不能直接喊打喊殺反過來笑她,於是,他只能說道:「這不關我的事,可這兒還有小姑娘呢,怎麼能讓她聽這種罵人的話?」
花滿樓也是考慮到這兒,才捂住了許嬌嬌的耳朵。
畢竟許嬌嬌還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和她相處了那麼久,也沒聽她說過一句粗話,更別提罵人的話了。
就算和陸小鳳吵架,要不是陸小鳳故意逗著她沒用上真本事,否則許嬌嬌絕對在三句話裡頭就被他給說哭了。
聽了陸小鳳的話,花金弓都氣笑了。
她一笑,如同夜梟夜啼一般凄厲,她的女兒死了,現在有人對她說別隨便在大街上罵人,否則要教壞人家的小姑娘,她怎麼甘心?
她怎麼甘願?
花金弓咬牙切齒道:「你做夢!」
許嬌嬌已經掙脫了花滿樓的雙手,她用力拉了拉花滿樓的衣袖。
花滿樓便彎下了腰,讓她能夠不用跳起來也能和他說悄悄話了。
許嬌嬌輕聲說道:「那棺材是空的。」
花滿樓點點頭,也輕聲道:「我也不覺得那位夫人會那麼折騰自己的女兒也帶來。」
正所謂死者為大。
何況是自己寵愛的女兒?
若不是千嬌萬寵的女兒,花金弓又怎麼可能氣急敗壞的找上門來,要將自己滿腔怒火發泄出來?
許嬌嬌知道棺材是空的,並不是如花滿樓推測的那個理由,她只是看到了89454給她擺出來的提示罷了。
在她眼裡,一個向下的箭頭指著棺材,上面標註的居然是這棺材是空的。
許嬌嬌拉著花滿樓的袖子,有點著急:「有什麼辦法嗎?陸小鳳現在好尷尬啊。」
花滿樓拍了拍許嬌嬌的頭。他的動作讓許嬌嬌有點蒙,可還沒等人家小姑娘反應過來,這位翩翩公子一個掠身,就來到了棺材旁,手一抬,便推開了棺材上的蓋板。
這口空棺一登場,陸小鳳才笑了起來,朗聲道:「夫人,您還是先行回去的好。」
花金弓被花滿樓折了面子,正是一怒,可看到花滿樓那如孤松獨立的俊俏模樣,臉上又是一紅。
她連聲音都放輕了些。
「哪能就這麼回去?我女兒若不是因那左輕侯將張簡齋請了去,得不到良醫,又怎麼會死?」
世上病者多,而醫者少,因為少了醫生,多少人因此而死?
看那花金弓穿金戴銀,可卻是再有錢,沒了醫生,也買不到女兒一條命。
陸小鳳左眉一挑,道:「夫人,您的女兒可是姓施,單名一個茵字?」
花金弓啐了陸小鳳一口,先是罵他無端端怎麼知道自己女兒的名字,活脫脫一個登徒子,說了完后才道:「正是。」
許嬌嬌「噫」了一聲,摸著下巴,一副「快來贊我」的名偵探姿態。
她說道:「哦,九成九,您的女兒一定沒死。」
花金弓聽得她說,眉毛一挑,又是要破口大罵,可花滿樓卻又說道:「這位小姑娘姓許,言午許。」
許嬌嬌睜大了眼睛,抬手指著花滿樓,啞然無語,又抱怨道:「誒——等一下,你怎麼搶了我要說的話?……這話要我自己說才顯得帥嘛!」
陸小鳳喃喃道:「別告訴我,這話可是你特別想出來的。」
許嬌嬌點點頭,陸小鳳扶額嘆息。
「唉,許不高興,你真是……算了,其實挺帥的。」
他頭一次發現說違心的話那麼難。
很多的頭一次都在許不高興的上頭破例了。
唉,算了。
花金弓聽到花滿樓的話,也沒管許嬌嬌和陸小鳳之間說了什麼話,只是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看著許嬌嬌,問道:「你姓許?」
許嬌嬌點點頭,又說道:「我是個大夫。」
花金弓又問道:「見死不救的許神醫?」
許嬌嬌眨了眨眼睛,嘆氣道:「我覺得這個外號實在是太難聽了。」
花金弓說道:「還有更難聽的呢。比如說見錢眼開。」
許嬌嬌聽到這話,居然就捂著臉原地蹲了下來。
她喃喃說道:「我也只是不想和別的大夫爭病患啊,為什麼會有這種外號?」
花滿樓和陸小鳳倒是沒想到,這位許神醫居然真不知道自己還有這種外號。
看來大家都是不想得罪她的。
得罪了個武功高強的大人物,人家說不定會放你一馬,可得罪了一個神醫,只要他說一句「我救不了你」,那你就只有等死了。
陸小鳳想了想,從懷裡摸出一個紙包,拿了一塊松子糖遞給了許嬌嬌。
「喏,吃糖吧。」
許不高興可憐兮兮的應了一聲,吃了糖,她才看上去好了點。
花金弓在知道許嬌嬌便是那許神醫時,立即奔到了她的身旁,急切的說道:「許神醫可是能救我女兒!」
被花金弓嚇到了的許嬌嬌連連點頭。
怪不得「小八」會說不要惹做了母親的生物呢,無論是人類還是其他的生物,總是雌性更加兇殘一點啊。
陸小鳳覺得這件事情也確實是需要了解掉了。
他和花滿樓蹭了許嬌嬌的邀請函,去了施家莊。
一到庄內,就直奔停靈的地方。
許嬌嬌看到那躺在棺材中的女屍,沒去管在一旁抹淚的僕婦,直接走過去,伸手摸向了她的耳後。
她的那雙手慢慢地將那女屍臉上的人皮|面具給揭了下來。
那張人皮|面具之下,竟然是另外一位年輕的女孩子。
花金弓看到女兒的屍體無端端的成了別人,氣得直接一掌打在棺材上頭,那棺材立時四分五裂,屍體也落在了木頭的殘屑上頭。
那僕婦已經不再哭了,而是喃喃道:「為何,為何……人死為大,就算是屍身,也不該這麼作踐……」
花金弓聽到這話,直接伸手,五根手指若那鷹爪,直接向著那婦人的脖子而去。
花滿樓將那婦人拉到了身旁,而陸小鳳則擋下了花金弓這一招。
擋下了一招鷹爪功,陸小鳳還笑嘻嘻的說道:「夫人何須動怒,不如先問問清楚的好?」
許嬌嬌已經蹲在地上,將那女屍慢吞吞的擺好了。
她頭也不抬的說道:「哦,就是一出連環仙人跳啦。」
自從她遇到了一場假裝是賣身葬父,但實際上是刺殺的事件后,就痛定思痛,看了很多類似格言警句一樣的仙人跳案例解答。
這是六扇門免費發放到各州各府的小報,案子寫的妙趣橫生,簡直和傳奇故事一樣,據說想到這招的是諸葛神侯,捉筆寫這些案子的是刑部的官員。
聽說無情也寫了一篇自己破的那拐子連環案,聽說他寫完這案子之後,不知道多少人家都供上了諸葛神侯的長生牌位,只求如他這等秉公斷案的青天大老爺能再多上一些。
許嬌嬌解釋了一番其中的道理。
「首先呢,是施茵姑娘先假死,用別人的屍體代替自己的死亡。之後,就是左明珠假死後假裝死而復生,卻成了施茵復活錯了肉身。那麼,問題來了,左姑娘要假扮成施茵,是為了什麼?」
許嬌嬌抬頭看向花金弓,問道:「請問您家的姑娘可是定了親事?」
花金弓被陸小鳳攔了下來,聽到許嬌嬌的一番解釋,便冷靜了下來,答道:「我家的姑娘,與薛家定了親事。」
花滿樓忽然道:「可是薛衣人的兒子薛斌?」
花金弓點點頭。
說起薛家,可能會想到京城的神針薛家,也會想到嶺南的機關薛家,可要讓左明珠不惜裝成施茵的那個薛家,只有可能是這一個。
薛衣人的薛家。
薛衣人是二十年前成名江湖的劍客,他的劍快,他的仇敵也多,其中最有名的一個,便是左輕侯。
左輕侯也以能有薛衣人這樣的仇敵為豪。
陸小鳳看到許嬌嬌一臉茫然的樣子,就知道她絕對不知道這個江湖上的常識。
反正許不高興不知道的常識多如牛毛,也不差這麼一件。
所以他才解釋道:「薛家和左家,他們倆家是世仇。」
許嬌嬌「哦」了一聲,又問道:「那又有什麼關係?」
她問完,才又小心翼翼的補充道:「我說了什麼沒常識的話嗎?」
花金弓冷笑一聲,看著那僕婦,呵斥道:「說!我家的女兒是不是和那叫葉盛蘭的小白臉跑了!」
看來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兒有個情郎,可她卻不喜歡那情郎,硬是要女兒嫁給薛斌。
然而薛斌卻是和左明珠暗中相愛。
於是他們三人就想出來了這麼一招瞞天過海的招數。
若是陸小鳳單獨聽了這麼一個故事,只會為他們這兩對情侶所讚歎,可許嬌嬌的話卻讓他多想了一些。
想多了一些事情。
他像是為他們開脫一樣的解釋道:「薛左兩家是世仇,那左姑娘又怎麼能嫁給薛斌?」
許嬌嬌眨了眨眼睛,反問他:「為什麼不能嫁?」
許嬌嬌和陸小鳳說著話的同時,那邊廂就聽得花金弓冷哼一聲,而她想抓的僕婦此時早已癱軟在地,卻像是豁出去了似得罵道:「你不疼自己的女兒,那我來疼!小姐與那葉公子真心相愛,卻眼睜睜的被你拆散,你怎麼能這麼狠!」
許嬌嬌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大喊一聲:「都給我閉嘴!」
花金弓和那僕婦還好,可花滿樓和陸小鳳卻俱是一愣。
他們二人從沒見過那麼生氣的許嬌嬌。
若是那位蝙蝠島上的玉叔叔還在這兒,一定會嘲笑他們二人少見多怪。
許嬌嬌在那島上的時候,也曾經這麼生氣過。
那是她在知道了這島上將無辜女子關了起來,又將她們的眼睛縫上之後,她也曾像現在一樣生氣。
許嬌嬌指著那僕婦,大聲說道:「我不管你們是不是真愛無敵,我就問一句,你們憑什麼害死了人家姑娘,還偷了人家的屍體!」
那僕婦喃喃道:「怎麼會是偷?那姑娘是得疾病死的,薛公子說,她是得了病死的……她家的叔叔將她的屍體賣給了的……」
聽到她這麼說,許嬌嬌氣得跳了起來,將證據飛快的說了一遍,:「她明明是吐血死的!是被人活活氣死的!她死的這麼委屈,你家公子居然說她是得疾病死的?怎麼可能!她明明是被害死的!」
陸小鳳聽得此句,垂下眼臉,說道:「我可從來沒站你們家公子那邊。」
說罷,他也走到了許嬌嬌的身旁。卻又低頭問她:「可有物證?」
許嬌嬌點點頭,到了這時,花滿樓才一甩衣袖,朗聲說道:「本朝律令,侮辱屍體者下獄,害人致死者按罪行輕重決斷。」
聽到他的話,許嬌嬌沉下了臉,說道:「要是我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是我知道了,就決不能假裝看不到。」
陸小鳳對花金弓笑嘻嘻的一拱手,道:「這位夫人,我們三人可告辭了。」
冤案當昭,既然冤案可昭,自然是喜。
他又不是兇手,何須悲痛恐懼?
他替死者訴冤,一身正氣,自然笑得出來。
陸小鳳又解下肩上的披風,蹲下身去,將那位屍體被人偷了去的無名姑娘裹了起來,又將那屍體橫抱了起來,三人便離開了施家莊。
他這輩子抱過不少姑娘,也抱過許嬌嬌這樣沒長大的小丫頭,可抱個女孩子的屍體,卻是頭一回的事情。
花金弓本來還想攔下他們三人,這些事情要是鬧上衙門——
那就不是什麼好事了。
誰能想到這些江湖上就能私下裡了掉的事,居然會被他們三人搞到了官府去?
她一急,聽到花金弓著急說出的話,許嬌嬌停下了,特別問了她一句:「你站在大唐的土地上,怎麼能不遵守大唐的律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