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城
市井人家走親訪友,只要說一聲就行,而像是金家這種大戶人家,若是想要走親訪友,那就得先下名帖,約了時間,再將自己打點妥當,帶著一溜的侍女僕從這才能上門去。
為的就是個不讓人小覷了。
而許嬌嬌不同,金四爺前頭說了一句:「隨時歡迎許神醫來玩。」
許嬌嬌就真的是什麼也不表示一下,直接上來就敲門來找自己曾經的病患玩了。
金家小娘子自有一股仙氣,許嬌嬌看著她都能多吃一碗飯。
而這位得了好幾年麻風病的姑娘,自然也很歡迎許嬌嬌這麼一個小妹妹找她玩。放在以前,別說是有年齡相仿的女孩子能陪她一起玩了,就連自家的親爹媽也要避個嫌。
就怕他們也得了麻風病。
許嬌嬌這種直來直去,完全不會拐彎抹角和什麼說話藝術的人,別人說她是「沒有禮數」,她也完全不在乎,她根本沒有將這些人的話聽進去。
吃完中飯,她躲在金家小娘子的閨房裡頭看話本。自從花滿樓將她的話本收了兩次之後,她再也不將這些書隨身攜帶了——就怕花滿樓再沒收她的書。
許嬌嬌看書的時候還和自己的新朋友抱怨:「你說說看,花滿樓他簡直和我以前的老師一樣,不就是看個閑書么,用得著上綱上線到沒收的程度嗎?」
要不是主人家說話,侍女沒有插嘴的資格,金姑娘的侍女真是恨不得說一句:「哪一戶好人家的姑娘會看這種艷情話本?」
許嬌嬌看樣子就算是名聲沒有因為男女有別壞得可以,但也不是很好聽。
沒有禮數的下一步驟就是沒有教養。
可她又沒想讓這些自己不喜歡的人喜歡自己。
她又不是強迫症,非要所有人都喜歡自己才行。
金姑娘笑道:「那也是關心你才是。」
許嬌嬌搖搖頭,翻了一頁書,道:「我知道他是關心我啦,不然我才不會把書給他呢,要是換了陸小鳳這種人,我一定會把書搶回來。」
她倒是沒考慮過,像自己這種走平地都能不小心踩到衣角摔一跤的戰五渣,到底怎麼能從「靈犀一指」的陸小鳳手底下將書搶回來。
金姑娘含笑稱是,她完全沒了病入膏肓藥石無靈的時候,那副什麼都不掛心,什麼都不在乎,就連自個兒看到的東西都和別人想的不一樣。
那副或者不如去死的樣子,何其悲慘,何其痛苦?
將她從那種地獄裡頭解救出來的許嬌嬌,就算她是個摳腳大漢,金姑娘也絕不會逆她半點意思。
何況許嬌嬌還是個那麼可愛的小姑娘呢?
衛道士見到了許嬌嬌這種一派天真的小姑娘,自然會為她那「不通禮數」的行為痛心疾首,可狂士見了她,自然是歡喜的不行。
金姑娘不是狂士,可也絕非衛道士。她受夠了衛道士對她「為何活下去要拖累她爹娘」的話,自然是瞧著許嬌嬌,怎麼瞧怎麼歡喜。
給了金姑娘自由和未來的許嬌嬌,卻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麼天大的好事。
她收錢治病,當然要為病人負責。
金姑娘的病好了,得了未來,得了今後,那顆心也自由了。她便問道:「許姑娘,可有你醫不了的病?」
許嬌嬌還特別想了好一會兒,隨後才說道:「除了復活死人,沒有我治不好的病。」
其他的醫生說這話,金姑娘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不信。
若是真能起死回生萬病可治,為什麼治不好她呢?
自然不是因為天下的大夫都是庸醫,金四爺也不可能找庸醫治病,他們只是沒有厲害到像是這為許小神醫一樣,什麼病都可以治——除了不能復活死人。
許嬌嬌又想了想,修改了之前的說法:「我不知道你說的要讓死人復活,到底是復活到什麼程度啦。」
她說的是關於死者的定義。
「你覺得一個人死了,是以什麼狀態來判定死呢?是大腦死亡算死亡,還是*死了,就算死了?」
金姑娘眨了眨眼睛,她那雙眼睛如遠山含水,美得簡直讓人無話可說。
她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行屍走肉,與死何異?」
許嬌嬌「哦」了一聲,覺得這個世界的人一定沒玩過喪屍遊戲,遊戲裡頭的喪屍沒有最基本的思考能力,但是*上可以行動。
依循本能找到活物,然後發展新的族人。
驅動屍體的是微生物,不是屍體本身的物種。
所以,在這個遊戲里與玩家為敵的,是微生物,而不是喪屍的原生物種。
如果僅僅是那種*復活的程度,許嬌嬌覺得自己還是做得到的。
可惜89454立馬跳出來一個提示框,告訴許嬌嬌這種微生物是禁止使用的s類藥品。
許嬌嬌在心中「切」了一聲,又不死心的繼續追問89454,「難道說不可感染和變異的菌種也不行?」
89454的回答非常乾脆。
「同樣禁止使用。」
既然硅基生物都說不行了,那就沒轍了。
許嬌嬌不由得慶幸,還好金姑娘沒選另外一個。
不過仔細想想她從89454那邊科普到的麻風病的種種後遺症,不由得想,得了病的病人的生活質量真是太差了。
尤其更慘的是,還要受到歧視。
講真,就算是地球教最猖狂的那些年,許嬌嬌也頂多覺得那個邪教很討厭,也稱不上歧視信教的人。
既然他們覺得人類能跟蟲族和平共處,那他們做表率,證明可以咯。
結果並不可以。
這就相當於智商捉急導致的證明失敗,並不是應該被歧視。
還是未來好啊。
活在達到了「天下大同」的未來世界的許嬌嬌,頭一回發出了這種感慨。
89454發給許嬌嬌的一堆信息對比,許嬌嬌壓根就沒看,她直接點掉了。
不過當她覺得不高興的時候,就會翻出來89454發給自己的郵件,看看自己同桌去的那個劍與魔法的奇幻世界,忍不住捶地大笑好好嘲笑一番。
她在這個世界遇到了武功這種不科學的設定也就算了,好歹她爹也是武林高手、高高手,還是可以習慣的,但是她同桌……遇到魔法啊劍技啊這種設定,真不知道會有多苦逼。
許嬌嬌真相同情一把自己的同桌了,可她最後發現還是同情不了。
沒辦法,誰叫她會來這裡是因為和對方打了一架呢。
其實也挺好的,畢竟認識了很多很好玩的人。
許嬌嬌將沒看完的那個《神僧》的話本看完了,或許是因為提前代入的緣故,所以她真心覺得故事裡頭的男主角真的是那位江湖上很有名的高僧無花。
沒轍,這種行走江湖,除了是個光頭,並且只吃素外什麼都好的和尚——在她那淺薄的江湖常識裡頭,也就剩下一個無花了。
許嬌嬌正和金姑娘說著書裡頭的內容,她剛剛說了個開頭就自己先笑個不行。
「完了完了,我居然覺得這本甜炸了。比那本劍神還要甜。」
金姑娘奇道:「劍神又是什麼書?」
許嬌嬌已經補了貨,自然能從衣袖裡頭掏出來《劍神》這本同作者的不同前作。
她對書被沒收一事耿耿於懷,但是若為了推薦這本書,她是絕不會吝惜將這書送人的。
哦,不對,是借人。
「這書我借給你啊,看好了還有另外三本呢,都挺有趣的。」
她也沒說那本《大俠》重溫了三遍,自己居然掉眼淚了。
仔細想想,寫得根本不是警世良言,是只能笑著說出來的苦逼。
許嬌嬌正給金姑娘推薦書,後者是自從病入膏肓可好幾年後,無論幹什麼事情,有什麼願望,只要說出來,她爹媽都能給她做到。
別說是看閑書,就算她想養面首,她娘都能笑著一擦眼淚,心中念叨著我家姑娘好啦,好啦,自上南風館給她買兩個知心暖被的面首去。
就算世人皆知她家姑娘好了又怎麼樣?
得了麻風病,哪怕治好了,也要被指指點點偏見一輩子。
你瞧,就算是花滿樓,他眼睛沒好的時候,哪怕與人和善,好好一個溫潤如玉的君子,也被人說「可惜是個瞎子」,就算現在眼睛好了,還是有人不信,瞧見了病真好了,還會說一句「可惜瞎了那麼多年」。
人言可畏。
她家姑娘只要如意便好,哪好讓她受什麼婆媳妯娌之間的委屈?
萬福萬壽園的金家家大勢大,子嗣眾多,十幾二十房人加起來,有做官的當將軍的做買賣的混江湖的,只要不是下九流的門當,金家的人總能闖出一片天來。
你說這麼多人中間能夠各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別開玩笑了,一隻手掌還有五根手指的長短呢。
金姑娘的娘能有這般慈母心腸,也是因為她是親媽。就算是親媽,這世界上還有賣了女兒替兒子換媳婦的親媽呢。
許嬌嬌和金家姑娘正說著話,院子裡頭就俏生生的站了一個姑娘,她還沒推門而入,就聽到她的笑聲。
她說:「婉娘身子骨好了,怎麼不出去多轉轉?」
金姑娘笑著搖搖頭,也沒說話。
於是那姑娘轉眼瞧見了許嬌嬌,定眼一看,認出她是誰,就立刻昂首道:「你是許神醫?」
許嬌嬌眨了眨眼睛,也笑道:「我是姓許,也是個大夫。若說是神醫……」她一指自己,樂道,「對,天下間只有我一個神醫。」
那爽朗伶俐又傲慢,像是壓得滿屋子金銀玉石珠翠黯然無光的剔透寶石一般的姑娘,自聽見許嬌嬌這麼說,居然也沒生氣,反倒像是滿意般的笑了。
「也該是你。」
她的腰間掛著一把劍,看著就知道她是用劍的。
「我叫金靈芝。」
許嬌嬌點點頭,道:「你好。」
金靈芝一伸手,便向許嬌嬌說道:「這屋裡頭太悶了,你要不和我一起出去逛逛吧。」
許嬌嬌笑著說好,然後站起身,說了一聲:「走?」
金靈芝也不拖泥帶水,回她一句,「走。」
兩個人便真走了。
金家姑娘啞然失笑,撿起許嬌嬌落在床榻上的書,慢慢地翻開了第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