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城
陸小鳳謝過蛇王,轉身就離開了這個下九流的地方。
他不是嫌棄這裡地方不好,陸小鳳交朋友,從來不在乎對方的身份,也不在乎對方能給自己帶來多大的利益,他可以為了一個朋友狗肉做得好,就會想到就跑來吃狗肉,對這位朋友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他也可以和許嬌嬌這種小姑娘一起鬧得白雲城雞飛狗跳貓嫌人厭,也不會因為對方是個能夠「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就特別以禮相待。
現在他要去救自己被強迫帶走的朋友。
誰都攔不了他。
可就算知道許嬌嬌在移花宮,陸小鳳也不可能就這麼大大咧咧的直往移花宮去。
他必須要好好計劃一下,怎麼能闖進數百年來一直都是武林禁地之一的移花宮。
首先,他要有一個計劃。
計劃很簡單。
越是簡單的計劃就越是不會出錯。
陸小鳳早在最早趟進江湖的時候就明白了這個道理。
越是複雜的計劃就越是會惹來麻煩。
計劃的中心思想就一個。
他一路上騎死三匹快馬,終於在第三天落日的時候到了萬梅山莊。
他要見自己的一個朋友,將自己的計劃講出來。
但是在說明自己的計劃之前,他要先說明一下,為什麼需要自己的朋友出手。
萬梅山莊揚名天下的不是這個莊子裡頭的景緻有多好,也不是因為裡面藏了什麼奇珍異寶,就像是南海島上的白雲城不是因為有這麼一個城而聞名,而是因為白雲城的城主叫做葉孤城一樣,萬梅山莊聞名天下,是因為這座山莊的莊主是西門吹雪。
他是一位劍客。
然而,這位劍客卻是陸小鳳的朋友。
他的朋友不算多,大概只有一兩個,頂多撐死了有三個人。
陸小鳳就是其中一人。
畢竟是交友廣天下的陸小鳳,他能和葉孤城交上朋友,和西門吹雪是朋友,也不是什麼值得讓人大驚小怪的事情。
你怎麼會討厭陸小鳳這樣子的朋友呢?
他是無家可歸的浪子,也是值得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他的朋友。
陸小鳳說明了來意。
「我想去救一個人。」
西門吹雪道:「你的麻煩夠多了。」
陸小鳳道:「可我不救不行。」
西門吹雪冷冷道:「你不是很怕麻煩嗎?」
陸小鳳道:「可是她在我眼前被綁走,我總不好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的一樣。」
西門吹雪轉過身,看著陸小鳳,道:「你沒追上去?」
陸小鳳嘆了口氣,讓他承認自己武功不如人家還好,讓他承認自己的輕功不如人家,就有點丟人,可丟人也就丟人罷,總比騙人好。於是他老實承認道:「我被那人反手打了一掌。」
沒吃藥的話,就真成陸死雞了。
西門吹雪看著陸小鳳。
他怎麼看也不像是重傷的樣子。
可如果不是重傷的無法繼續去追,陸小鳳絕不可能會追不上。
「你被打了一掌?」
陸小鳳點點頭,道:「對,移花宮的明玉神功,真是了不起。」
他很少會那麼真心實意的佩服一個人。
西門吹雪冷笑道:「你怎麼會惹上移花宮的人?」
陸小鳳道:「這回真不是因為我。」像是深怕西門吹雪不信,他只能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番。
「我和許不高興,就是那個姓許的小神醫一起回了五羊城的時候,還沒下船,她就被移花宮的宮主綁走了。」
西門吹雪道:「活人不醫的許大夫?」
陸小鳳有點驚訝西門吹雪居然也知道許不高興,不過仔細想想,全天下不知道許不高興的人,或許除了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赴京趕考的書生之外,就是消息閉塞的鄉野之人了。
可有點問題的是,陸小鳳奇道:「你怎麼知道的是這個外號?」
西門吹雪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換了句話,繼續將話題進行了下去。
「你為什麼要去移花宮就她?她是個大夫。」
陸小鳳的原因很簡單。
「因為她是老是要被救的碧琪公主啊。」
什麼鬼。
這個馬里奧梗大概只有陸小鳳和許嬌嬌兩個人才明白了。
大概頂多會多一個花滿樓。
可現在花滿樓又不在萬梅山莊。
他是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誰都可能出現,可花滿樓……陸小鳳很難想象這麼一個人,會出現在有西門吹雪的地方。
尤其是,萬梅山莊還是西門吹雪的「家」。
「我覺得,」解釋起這個遊戲梗實在是太麻煩了,而且太浪費時間了,這種無關緊要的旁枝末節,陸小鳳決定不再多說,而是將話題強扯回了原來的地方,「她那壞脾氣,邀月宮主有求於她的時候還好,要是沒有使用價值了……她大概會死在移花宮。」
並且,死因是惹怒了邀月宮主。
這種死法真不適合「刀子嘴,豆腐心」的許不高興。
西門吹雪道:「你有了個計劃。」
他很肯定。
不然陸小鳳不會無的放矢的跑來找西門吹雪。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西門吹雪一年只出四次門,每次出門都是為了殺一人。
其他時間,他就和個死宅男一樣,待在山莊裡頭絕不過問世事。
陸小鳳用的計劃的很簡單。
之前就說過了,越是簡單的計劃就越是有效。
他的計劃總結起來,就四個字。
「聲東擊西。」
這是《三十六計》裡頭的內容,也是最簡單最樸實,但是一直很有效的辦法。
越是有效的辦法就越簡單,越簡單也越有效。
西門吹雪冷冷道:「你是東還是西?」
陸小鳳笑道:「我既不是東,也不是西。」他甚至還自嘲的笑了笑。
這話要是簡略一點,那就是他自己說自己不是個東西了。
西門吹雪也懂這個笑點,所以他也淡淡的笑了。
能聽到陸小鳳自己說自己不是個東西的機會簡直少得可憐,能夠聽見,就是值得一笑的事情。
陸小鳳的計劃總結起來就四個字,但是鋪開來,也值得說一說的數百字。
陸小鳳問西門吹雪:「你想要和移花宮的邀月憐星二位宮主交手嗎?」
誰不想和成名天下,霸佔武林高手寶座死不撒手的邀月憐星二位宮主幹一架?
只要你的血不曾冷,就絕對想要和她們戰一場。
西門吹雪道:「好。」
陸小鳳沒繼續說下去。
他只見到西門吹雪的劍光一閃,他的兩撇鬍子掉了地。
「走吧。」
西門吹雪什麼也沒多說,只是帶著劍,就率先走出了門。
陸小鳳深吸一口氣,又喊道:「我還有一個人要找呢!」
他的東已經有了,現在就差一個西了。
陸小鳳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來。
他沒把握。
可還是來了。
陸小鳳看到來人,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驚嚇的跳了起來:「花滿樓!」
他約的不是花滿樓,不過不要緊。
重點是,他怎麼找過來的。
花滿樓披著大氅,牽著一匹馬。
一匹用於長途奔襲的好馬。
花家的七公子見到陸小鳳,也是極為高興。
「你也來了。」
陸小鳳深吸一口氣。
「你怎麼會來?」
「我在五羊城,親眼見到許不高興被帶走,也見到你被打了一掌。」
陸小鳳「哈哈」苦笑兩聲,眼珠一轉,就抓住了身旁的店小二。
「司空摘星。」
店小二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客、客官,您在說啥啊?」
陸小鳳嘆了口氣,道:「你知道我和許不高興在一塊兒四處惹麻煩了那麼多天,學到的一招是什麼?」
店小二還是一臉懵逼,而花滿樓看到這一幕,只一副像是知道答案似得笑了。
「那就是無論你怎麼會易容,骨頭是不會變的。」
陸小鳳學不到許嬌嬌那種時時刻刻都能透過皮膚肌肉看骨辨人的本事,但是他以有心算無心,總算是被他找到了點門道。
店小二這才「嘿嘿」一笑,放下手上的茶壺,就一臉調侃:「怎麼,沒想到你陸小鳳居然喜歡的是這麼一個口味。」
許不高興這種黃毛丫頭誰會喜歡啊?
陸小鳳很想這麼回他。
不過他只是想到了許不高興曾經用來恐嚇自己的話,於是決定用那段話反駁司空摘星,「我喜不喜歡不用你來想,但是我只知道,許不高興她家哪兒有這麼一個風俗,所有敢打沒成年的小孩子主意的傢伙,全部都會被抓起來閹掉。」似乎恐嚇力度還不夠,又補充道,「無一例外。」
司空摘星像是被陸小鳳的話嚇到了,又像是沒有。
他戴著人皮.面具,沒人知道他究竟在面具下頭的臉上到底是什麼樣的神情。
沒人知道他到底長什麼樣,沒人知道司空摘星到底多大的年紀,沒人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
花滿樓微笑道:「聲東擊西?」
陸小鳳嘆了口氣:「我總在想,這世界上有沒有能夠瞞住你的事情?」
花滿樓答道:「我只是想了想,如果我是陸小鳳,我會用什麼方法去把許姑娘從移花宮帶出來。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主意。」
陸小鳳聲東擊西的計劃很簡單,找個絕頂高手,比如西門吹雪這一般等級的,去向移花宮的二位宮主挑戰。
引開她們倆。
然後是個西。
西是司空摘星。
他要將許不高興從移花宮偷出來。
陸小鳳和司空摘星打了賭。
他賭司空摘星絕不可能從移花宮把許不高興偷出來。
要是陸小鳳輸了,他就要親自去抓九百九十條蚯蚓給司空摘星。
而陸小鳳既不是東,也不是西,他是在司空摘星「失手」時的保險。
這個計劃聽上去簡直太簡單了。
錯漏百出。
但是越簡單越有效。
花滿樓問道:「你知道移花宮裡面的地形嗎?」
陸小鳳苦笑道:「不知道。」
司空摘星也沒說自己知不知道。
他是個賊,妙手空空的賊,他從來不讓人知道自己知道和不知道的事情。
這是職業操守,也是保命的第一原則。
……
許嬌嬌當然不知道外面的人為了救她有多費心費力。
她也不知道自己結下了多少的善緣終於發揮了效用。
在她給憐星治好手腳的殘疾,然後給她吃了葯,抗排斥、消炎還有生骨等等一系列的共用。
簡單來說,要不是憐星確實是在好轉,就沖她形象全無的趴在桌上,左手握拳,狠狠的砸著几案的樣子,還真以為她得了失心瘋呢。
許嬌嬌也差點沒被邀月掐死。
幸好憐星很快就能說話了。
「長骨頭的正常反應啦。」她的找錯遊戲其實做的不太好。有些地方削多了,不過不要緊,反正最後納米機器人會幫她解決這些問題的。
她不用太擔心這些問題。
看在憐星真的好了的份上,邀月宮主留了許嬌嬌一條小命。
可邀月宮主沒說許嬌嬌能走,她也只能留在移花宮裡頭。
這個宮裡頭全是女人——除了花無缺之外。
而花無缺也是移花宮唯一一個能自己決定是笑還是不笑的人。
邀月宮主是個很嚴厲的人,聽說她曾經因為一個侍女在不該笑的時候笑了笑,就將她一掌打死。
這是憐星悄悄對許嬌嬌說的。
她擔心許嬌嬌那口無遮攔的樣子會得罪邀月。
許嬌嬌聽了之後,沒把這事情當做是爹媽為了讓孩子乖一點而想出來的「詭計」,反倒是認真的聽了進去。
就算聽進去了,可她下一秒就笑著說:「小姑姑你可真是好人。」
她居然覺得大宮主二宮主喊起來太麻煩,改口和花無缺一樣喊起「大姑姑」和「小姑姑」了。
邀月在第一次聽到時,除了冷哼一聲也沒什麼其他的表示,所以許嬌嬌就算她同意自己這麼叫了。
而她後來才從花無缺哪裡知道,那位被邀月一掌打死的侍女,是他的。
在他小時候,他和這個小侍女一起玩,結果她笑得太大聲了,被邀月聽見了。
花無缺覺得這都是自己的錯。
許嬌嬌拍拍他的肩膀,為了安慰他,給他說了自己知道的一件事情。
「我聽過這麼一個故事。是外國的故事,大概是絲綢之路到頭的地方再往前,有這麼一個故事。故事是這樣的,在他們那邊也有人死後要去的世界,而這死後的世界則有王和王后。有一天,這個地方來了一個年輕的琴師,琴師想要復活自己死去的戀人,而跑到這個死後世界,懇求冥王將她的戀人還陽回到人間。」
花無缺從沒聽過這種故事。
比起唐傳奇的話本裡頭的故事要更加的特別。
大概是因為這種故事,是他頭一次聽的原因吧。
「琴師用自己的音樂打動了王后,王后同意讓那位戀人和琴師回到人間,但是有一個條件,在回到人間之前,琴師不能回頭去看自己的戀人,一旦他回頭,戀人就會化作石像,永遠留在亡者的世界。」
結果當然是琴師回頭去看了戀人,他永遠失去了自己的戀人。
許嬌嬌將「琴師永遠留在了死後的世界,陪伴著自己的戀人」作為故事的結束語。
之後,她才對花無缺說明了自己講這個故事的用意。
「你看,你就像是那個故事的琴師,用本來不是的你錯來責罰自己。」
花無缺說:「可總歸是因為我……」
許嬌嬌開始有點後悔為什麼自己要問花無缺「你們宮裡真的有人因為笑一笑就被邀月宮主殺了嗎?」這種問題了。
不過既然問了,那就不能當做沒發生過。
她不是這種人。
許嬌嬌向來做事敢作敢當,絕不會推諉扯皮——頂多是戰略性稍作撤退,總歸會捲土重來的。
「這個故事的問題在於,如果王后真的想完成琴師的願望,就不會給出那麼苛刻的條件。她給出這個條件,就是知道未來會發生的結局。她只是壞心眼罷了。」
許嬌嬌的答案出人意料地簡單。
她自己是這麼想的。
花無缺沉默良久,道:「這並不是我師傅的錯。」
許嬌嬌忍不住道:「你不認為是自己師傅的錯,也不覺得是那個小姑娘的錯,最後你只能將責任推到自己身上去。」
她忍不住抱頭大聲喊了一聲。
「呀啊——你這人就是太君子了。這樣子會吃虧的。」
花無缺反倒是淡淡笑道:「為什麼當君子反而會吃虧呢?」
許嬌嬌瞪大了雙眼,彷彿頭一次認識花無缺這個人似的。
「因為這個世界上小人多啊。」
花無缺道:「我不會有事的。」
那副「我就算被騙也不會有事」的自信心,完全建立在他武功高的基礎上。
許嬌嬌想了想,道:「還好我和你是朋友,不然我絕對揍你。」
花無缺奇道:「姑娘要揍我,那便揍吧。」
許嬌嬌試圖轉移他對棋盤上的對局的注意力,這也是沒轍了。
她好不容易想和人下個圍棋什麼的,結果花無缺連這都會。
不僅會,他還學得非常好。
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要不是知道他武功高,許嬌嬌都懷疑誰到底比較像大家閨秀了。
可花無缺那話一說出來,許嬌嬌只能唉聲嘆氣:「你這樣說,是覺得我傷不了你嗎?」
如果換做是陸小鳳,他八成會說「你這種戰五渣根本傷不了我啦」,戰五渣這是他和許嬌嬌學的新詞。
而花無缺則說:「不,只是我為什麼要還手?」
君子過頭了。
許嬌嬌覺得邀月憐星二位宮主養出來的這個弟子,根本就是按照她們倆心目中男人該有什麼樣子來養大的。
這根本就是純婦女之友啊。
簡直了。
這傢伙以後絕對會被一堆女孩子追的。
厄……
不知道為什麼,許嬌嬌第一想法就是「沒想到這個時代的人也玩養成」。
仔細想想,還真是。
但是為了能下贏棋,她決定繼續努力一下。
「停。」
許嬌嬌伸出手,研究了這一盤棋的局面好一會兒,最後才在89454的提醒下,投子認輸了。
「好啦,不玩了不玩了。」
她決定看一下自己的私人珍藏排解一下內心的抑鬱之情。
但是她手頭邊一共就剩下那本讓她和吃了抑鬱葯一樣的話本。
於是她決定拿話本找花無缺換原來的書。
「這本你沒看過吧。」許嬌嬌拿著《劍神》那本書和花無缺換回了自己的其他三本,「不用跟我客氣哦。」
花無缺又從許嬌嬌的手上拿到了一本艷情話本。
他表示壓力很大。
嗯……你問他看沒看?
就算是君子,也會看小黃書啊。
你瞧,就算是真君子,也會寫出來「已厭交歡憐枕席,相將遊戲繞池台」這種句子啊。
事實證明了,千萬別高估人性。
當然,也別低估人性。
花無缺從來不會拒絕女孩子的好聲相求。
只不過移花宮裡頭,除了他的兩位師傅之外,沒有人會求他做什麼事罷了。
下完棋,許嬌嬌和花無缺收拾好棋盒與棋子,各自回去了。
兩個人相攜走在去吃晚飯的路上。
許嬌嬌道:「你不用去練功嗎?」
花無缺答道:「時時刻刻。」
許嬌嬌沒鬧明白這到底是多麼了不起的本事。
武學一脈,練到最高深的階段,不用特別抽出時間去練功,呼吸吐納,行坐起立,哪怕是睡覺都能是在練功。
真氣在體內流轉,自然就是在練功了。
許嬌嬌只是「哦哦」的點了點頭,算作是知道了。
她沒功夫打聽這明玉神功到底有多厲害,她根本聽不懂。
哪怕是爛大街的刀法拳法內加心法,她都看不懂。
更加無法理解江湖傳聞裡頭什麼「小李飛刀,例無虛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哪有這麼邪門的功夫啊。
簡直和因果律武器一樣了。
許嬌嬌在心裡嘀咕著一定會被親媽說「這世間絕無這種武器」的話,來到了吃飯的地方。
移花宮的地方大,房間多,住的人也多。
光是個吃飯的地方,就大的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許嬌嬌吃飯要裹的里三層外三層,恨不得再把披風穿上,可和她在一塊兒吃飯的另外三個人,那是根本不是擔心天冷天熱,有真氣護體,壓根不懂得被凍被曬到底是什麼感受了。
許嬌嬌瞧了一眼邀月宮主的臉。
她的臉如同堅冰雕成。
整個人都冷的像是萬年不化的北極冰塊。
她又看了一眼。
邀月宮主忍不住厲聲道:「你在做什麼?」
許嬌嬌一副被嚇到的樣子,老老實實回答:「看大姑姑啊。」
邀月宮主更加忍不了的呵斥道:「為什麼看我?」大有一副你要是說錯一個字,我就弄死你的架勢。
花無缺正要開口為許嬌嬌求情,可也晚了。
因為口無遮攔的許嬌嬌已經奇道:「因為你好看啊。」
要是不好看,求她,她也絕對不要看。
憐星已經驚呆了。
萬萬沒想到,這世間上居然還有許嬌嬌這樣子的人。
如果她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耍流氓」這個新造詞的話,就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被耍流氓」了。
邀月宮主皺眉道:「口無遮攔。」
許嬌嬌捂心口,嘆氣道:「我誇你好看,是在說實話,怎麼又成口無遮攔了?」
她從位置上站起身,往後倒退了三步。
「天哪,現在說實話都沒人聽了?可我要是說謊,被我娘知道了,一定會被揍的啊。而且我爹也絕不會攔她的。」
對於這種胡攪蠻纏死不講理的人怎麼辦?
別睬她就行。
……
在移花宮裡頭,許嬌嬌的生存狀態簡直好的根本不像是陸小鳳擔心的那樣。
她大概有一種「boss統統愛上我」的被動技能,哪怕是在別人看來再怎麼倒霉的境地,都能將自己的生存狀況保持在最好的狀態。
可這到底開心還是不開心?
當然說不上開心不開心。
「無自由,毋寧死。」
許嬌嬌恨不得將這句話念出口,但是她知道說完了,下一秒邀月宮主就要弄死自己了。
雖然她不怕真會出事,但是總歸比起讓人生氣,她還是希望邀月宮主能多笑一笑。
「我沒見過大姑姑笑過。」人立梅樹前的花無缺道,「她總是有很多心事。」
許嬌嬌回他:「小姑姑也這樣啦。」
她伸手拍拍花無缺的肩膀。
在這個年紀,她總是要比花無缺看上去更高一點。
當然了,日後花無缺長得定要比她高才對。
「你不用擔心。」許嬌嬌試圖安慰花無缺,她這幾天說的安慰人的話,簡直比自己揍過的人還要多了,「移花宮家大業大,總是有很多不長臉的人想要挑戰移花宮的權威性的。」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許嬌嬌她爹也會人立風中,哀嘆一番自己早已「天下無敵,獨孤求敗」,沒人能達到和自己干一架的本事了,簡直人生之寂寞,不外乎武功天下第一了。
——然後就被她娘揍一頓。
這種戲碼她看太多了,所以非常了解——自認——非常了解江湖人士,只要學了一門高明的功夫,就會想要和人挑戰挑戰,以成名人士敗於己手的消息揚名立萬。
她正這麼說,花無缺也笑著說:「天下還沒有人敢挑戰大姑姑和小姑姑的人……」
就被打臉了。
看樣子烏鴉嘴這技能是誰都有的。
比如說,剛剛說完,就被打臉了。
邀月宮主冷著一張臉,帶著面紗,來到了移花宮的外門。
在外門站著一位白衣劍客。
人立風中。
手握一柄長劍。
看到他的時候,邀月宮主忽然笑了。
冷冷地嘲諷道:「怎麼,萬梅山莊被火燒光了嗎?」
她已經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普天之下,也只有這麼一個將殺氣融入骨髓的人。
西門吹雪道:「拔劍。」
誰都知道移花宮以明玉神功聞名天下,這神功可不是單單一掌和內力相提並論的。
她的劍法也很高明。
可邀月宮主是一個——你越是怎麼說,她就越是要不讓你高興的人。
她被人傷過,傷的太深。
恨對方,恨自己。
連帶著將這無法消減的仇恨延續到了下一代。
可這一切,除了她和憐星之外,沒有人知道。
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憑什麼?」
對方拔出了劍。
憐星拿出了一柄劍。
這劍是她準備送給許嬌嬌的。
畢竟這小姑娘實在太可愛。
她姐姐嘴上說著許嬌嬌口無遮攔,私底下卻也不阻止她將這劍送給許嬌嬌。
可哪怕這種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落到許嬌嬌的手上,估計也只剩下燒火棍的功效了。
她倆是沒聽許嬌嬌說過她爹才是真`天下第一之類的話,所以才能那麼冷靜。
要是換做將這番話聽了不知道多說遍的陸小鳳,他的表現就是「哦,我知道了」,完全不信,也完全不樂意再重複聽了。
眼見為實……
沒見過,就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邀月伸手將憐星手上的那柄劍從劍鞘中拔了出來。
削鐵如泥的寶劍彷彿能將寒冷的風切成兩半。
「好。」邀月厲聲道,「既然你來了,那就別走了。」
另外一邊,司空摘星趴在屋頂上,看著許嬌嬌,心中五味成雜。
要帶走許嬌嬌,勢必要和她身旁的那個小傢伙打一架。
說起來,移花宮怎麼會有男人?
普天之下誰人不知,移花宮是江湖上少有的男人止步的地方。
可偏偏這裡頭居然有個男人。
雖然是個小鬼,可也是男人啊。
司空摘星此時的心情,和第一次在移花宮見到花無缺時許嬌嬌的心情是一模一樣。
可許嬌嬌把花無缺當成了二位宮主的面首,而司空摘星,則將花無缺認做了隨便哪一位的私生子。
畢竟年齡完全對得上嘛。
花無缺本著「憐愛老幼」的君子原則,決定保護好許嬌嬌。這一點不用許嬌嬌求,他就會做到。
畢竟他所受的教育裡頭有一項,就是要尊重女子。
這一點滿江湖也很少人有人能做到。
正因為沒什麼人能做得到,所以花無缺這個人才顯得那麼難能可貴。
明明有外敵來犯,許嬌嬌卻還是那副一派輕鬆的樣子,她甚至會說:「我認識一個人,他和你很像,簡直像是你的長大版,他也很尊重女孩子。為什麼男人總不知道,尊重女孩子,就是在尊重他自己呢?」
司空摘星真不知道許嬌嬌是個什麼邏輯,而花無缺——花無缺,從來不會指出一個女孩子「你說錯了」,給她難堪的人。
何況他也不覺得許嬌嬌說錯了。
他就是這種人。
這種性格。
真是令人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