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79】

  十一月初三這日,撫遠公主發作了,比預產期提前了七日,對一個自幼患有心臟病的人來說,撐到這個月份著實不容易了。


  宮裡迅速派了御醫與醫女,奈何撫遠公主胎位不正,他們又不敢下虎狼之葯。寧玥得到消息后,立刻讓回春堂的呂醫女帶上藥品與醫療用具去了郭家。儘管回春堂的規矩是不出診,可撫遠公主是她表嫂,她當然願意破例。


  呂醫女祖上就以婦科為主,家中醫術穿女不傳男,家主之位也一直由女子繼承,算是男權社會裡少有的母系氏族了。


  呂醫女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公主府。


  撫遠公主正在經歷第一產程,宮縮大概每刻鐘三到五次,按理說,這一產程還不是最痛的,但撫遠公主金枝玉葉,打小就沒怎麼疼過,哪裡受得住這般?哭得眼淚嘩嘩的,把駙馬的腿都給嚇軟了。


  呂醫女將郭駙馬轟了出去,用艾灸輔以按摩之法,幫撫遠公主把胎位慢慢地順了過來。


  尋常婦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圈,何況一個病人?郭駙馬自不必說,郭老太君、郭況夫婦、郭家次子,全都坐立難安。


  日暮時分,一聲嬰兒的啼哭在產房內響起,所有人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撫遠公主生了個千金,五斤八兩,不胖,但還算健康。小傢伙將大拇指含在嘴裡,吧唧吧唧地吸,逗得一屋子人全都合不攏嘴兒。


  撫遠公主體質特殊,日後怕是不能再有生養了,這個孩子,將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也極有可能是郭駙馬的獨苗,說不遺憾是假的。但比起一輩子沒有香火,能得個女兒也不錯了,全家人都很高興。


  郭大夫人給呂醫女封了一個大大的紅包,呂醫女沒說什麼收下了。


  第三日,郭家給小小姐洗三,王妃帶著孩子們去了。


  探望完撫遠公主后,眾人在郭老太君的壽鄉居坐了下來,小小姐躺在郭老太君的炕上,睡得非常香甜。郭老太君與王妃分別坐在兩邊,郭大夫人笑著站在婆婆身後,孫瑤、寧玥與琴兒圍坐在炕前,玄小櫻盤腿坐在炕上,滴溜著黑亮的眼珠,好奇地打量著襁褓里的小傢伙。


  玄昭、玄胤兄弟則在外院與郭家兄弟比試拳腳,郭況陪在一旁觀看。


  屋子裡的女眷開始送禮物了。


  孫瑤送了一個紅寶石瓔珞。


  玄小櫻送了一幅自己畫的老虎,小傢伙屬虎。


  琴兒送的是一雙連夜趕做的虎頭鞋,明黃色與黑色交相輝映,顏色妍麗,偏老虎的臉蛋像是點了淡淡的腮紅,又透出一股少女的呆萌。


  王妃送了一塊暖玉玉佩,能溫養身子,最適合先天不足的孩子。


  寧玥沒生過孩子,送禮物方面略顯青澀,還是玄胤幫她選了一對帶著小鈴鐺的金鐲子,金鐲子一晃,小傢伙醒了,歪著腦袋,開始伸出舌頭舔啊舔。


  王妃笑道:「囡囡是餓了,讓乳母抱下去喂吧。」


  囡囡,小傢伙的乳名。


  乳母把囡囡抱進內室了。


  寧玥聽著小傢伙欲求不滿的哭聲,想到了蘭芝說讓她給玄胤生個孩子的話,不由地暗暗嘆了口氣。


  重孫女兒一走,郭老太君才終於將注意力落到了客人身上,沒辦法,誰讓她盼了那麼多年才盼來這個孩子呢?實在是把她整顆心都塞滿了。


  「送這麼多東西,囡囡這麼小,又不會兒玩兒。」她嘴裡說著客套的話,眼底卻有笑意溢了出來。她看向琴兒、孫瑤與寧玥。


  琴兒是玄家二房的孩子,小時候曾入京,在郭家玩過,那時約莫三四歲,軟軟小小的一團,一轉眼就長成了大姑娘。聽王妃說,琴兒的膽子小,整天躲在人身後,不敢笑也不敢大聲說話,可今日一瞧,彷彿不是那麼回事。羞澀是羞澀,卻恰到好處。


  郭老太君拔下手腕上的鐲子,戴在了琴兒手上:「好久沒見了,老婆子沒什麼好給的,就給個不要的鐲子吧!」


  她打趣都說著,琴兒眨眨眼,覺得這個老太太很親和,不像別的老人家總端著一副架子,不過這個禮物真的可以收嗎?她瞧瞧都看向了寧玥,見寧玥點頭,才收下,並欠了欠身:「多謝老太君。」


  郭老太君順著琴兒的一瞥望向了寧玥,琴兒爹娘過世,一直住在琉錦院由寧玥照顧著。她此時還不知道琴兒的轉變是寧玥一手調教出來的,只覺得琴兒如此依賴寧玥,想來是寧玥對她極好的緣故。心下,又對這個年輕的外孫媳婦兒多了幾分喜歡。


  寧玥的打扮比以前精緻了一些,從不塗脂抹粉的她略略擦了一點口脂,嫣紅的唇瓣將她整個人的氣質都襯出了一絲明艷。


  「就該這麼打扮!」郭老太君笑著拍了拍寧玥的手,很快,又使壞地說道,「小胤是不是被你迷暈了?」


  這話說的!


  寧玥簡直沒辦法往下接,郭老太君老頑童一個,她可消遣不得,尤其婆婆還在邊上看著呢。寧玥抿了抿唇,一副羞澀得難以開口的樣子,郭老太君哈哈地笑了,不再打趣她,轉而看向了孫瑤。


  比起寧玥那種沐浴在愛河裡的氣息,孫瑤就顯得寡淡多了,她與玄昭的感情不像四房的那麼好。玄昭二十一了,壓根兒還沒開竅,對男女之情一竅不通。唯一慶幸的是,他雖對孫瑤不怎麼上心,也沒對別的女人上心。夫妻倆好好地過,日子久了,總能產生感情的。


  「幾個月了?」郭老太君問。


  孫瑤摸著肚子道:「三個月。」


  「那差不多明年春末出生,不冷不熱,正好。」郭老太君說著,又問了孫瑤一些懷孕的細節,玄昭沒給孫瑤的關注,她儘力通過這邊在彌補。


  很快,男人們玩累了,進來了。


  玄胤往椅子上一坐,將滿頭大汗的腦袋伸到了寧玥面前,寧玥面色微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不會真的讓她給擦汗吧?寧玥拿出帕子,遞到他手上。


  他古怪地看了寧玥一眼,給自己男人擦擦汗怎麼了?又不丟人!他抓起寧玥的手,讓寧玥在他臉上擦了起來。


  寧玥的臉更臊了,還不如她直接給他擦呢!


  那邊,孫瑤也拿出了帕子,要給玄昭擦汗,玄昭自己的袖子已經舉到腦門兒上了,猛地收到郭老太君一記警告的眸光,他放下了手臂,任由孫瑤給自己擦了。


  幾位長輩都笑眯眯的,除了……王妃。


  王妃看看明顯沒什麼默契的玄昭夫婦,再看看時刻眉來眼去的玄胤夫婦,一股鬱結堵在喉頭。


  郭老太君注意到了女兒的神色,以換衣裳為由將女兒拉進了內室,那邊,乳母剛剛喂完,又抱著囡囡到外間了。


  郭老太君微微沉了臉,對女兒道:「你最近是怎麼了?」


  王妃隨口道:「沒怎麼。」


  女兒不承認,郭老太君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不是又對小胤有意見了?」


  玄胤打了勝仗的事早在郭家傳開了,大家私底下好生高興了一番,但就是怕這個女兒心裡吃味兒,今天所有人都沒有刻意提及玄胤打仗的事兒,哪知女兒還是不痛快?


  王妃不屑地說道:「我哪裡能有意見?他有王爺慣著、有娘和大哥護著、有皇上器重著,我高興都來不及。」


  郭老太君深深地嘆了口氣,女兒的性子她再了解不過了,這麼多年都過來了,不至於二十一年了才犯渾,說她嫉妒玄胤從廢柴長成了人才,將自己兒子比了下去,這倒是有可能,但更多的,還是源自一股內心的焦慮。大兒子生死不明、二兒子一直待在幽州養病,她終日焦躁不安,當然看什麼都不順眼了。


  再多的話郭老太君也不願意說了,解鈴還需系鈴人,旁人勸慰再多,都是治標不治本,還是得玄煜和玄彬好生生地回來,女兒的一顆心才能恢復往常的狀態。


  王妃不在,外間的人談論起了玄胤出征的情況,郭況與郭仲傑問了些雲州之戰的細節,郭大夫人關心一下軍營的伙食,玄胤避重就輕地答了。


  「你真的把南疆公主射死了?是哪個公主?」問話的是郭況的小兒子郭仲傑。


  想到曾經的白薇兒,他們西涼一共弄死兩位南疆皇室了,這梁子結的。


  玄胤說道:「太子的大女兒。」


  一般說來,皇子和王爺的女兒只能冊封郡主,唯獨太子的嫡女能夠與皇帝的女兒一樣冊封為公主,太子無子,他的女兒就是皇室的正統,這麼重要的人被玄胤給射死了,想也知道,南疆王肯定氣壞了。


  郭況有些擔心玄胤的安危,就道:「日後出門都小心些。」


  玄胤不甚在意地撇了撇嘴兒,南疆王追殺他又不是第一次了,當初那個什麼瞿老被夙火弄死然後嫁禍給他的時候,南疆王的血衛就已經出動了。區區一些莽夫,他還真不放在眼裡。有本事這次來點厲害的,他敬他是條漢子。


  撫遠公主生了千金的事很快再京城傳開了,大家紛紛上門道賀,皇帝憐惜長女,特地下旨冊封了囡囡為郡主,一般皇室之女,都是及笄才有此殊榮,足見皇帝對撫遠公主和囡囡的喜愛。


  宮裡的郭淑妃親自給囡囡做了兩套衣裳,讓人送到公主府,撫遠公主在坐月子,不便入宮謝恩,便讓駙馬去了。


  一來二往,郭家與皇家的關係似乎比往常近了。


  對於旁人來說或許是件好事,皇室與世家聯姻,開枝散葉,能夠大大地積攢百姓的信仰,增強皇室的威望,然而對於玄家而言,卻不算一個非常喜人的趨勢。


  郭家在朝廷的影響非常深厚,一旦玄家與皇室真正的對上,郭家站在哪邊,哪邊取勝的機會就大一點。郭淑妃(皇貴妃)和王妃都是郭老太君的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誰都過意不去。郭況對兩個妹妹一樣疼愛,但因著蘭貞和玄胤,他更樂意為玄家說話;偏他長子娶了公主,長子對公主一心一意,萬一他哪天去了,郭家到底向著誰真不好說。


  前世的記憶中,這種尷尬的局面並沒出現。司空朔在玄家安插了一顆非常有效的棋子——馬寧溪。那時的寧溪可不像現在是個聲名狼藉的姨娘,而是人人羨慕的、才德兼備的世子妃。寧溪毒死了中山王,氣癱了中山王妃,又害玄彬和玄昭的妻子流產,卻沒一個人懷疑到她的頭上。那時玄煜又被派往北域打仗了,玄胤因著蠱毒的關係遲遲沒有恢復武功,整個玄家弱得不堪一擊,自然沒力氣與皇室叫板。


  真正與皇室叫板的是司空朔,司空朔企圖控制郭家為自己增加取勝的籌碼,奈何他與郭家非親非故,控制起來非常的困難,導致最後他直接弄死了郭況,還把郭況的死嫁禍到了皇帝頭上。郭駙馬頃刻之間與皇室決裂,連帶著撫遠公主也遭受了冷落。


  撫遠公主前世沒有子嗣,一個人在公主府,鬱鬱而終。


  郭駙馬知曉真相是司空朔登基之後的事了,不過那時的郭家已經不是以前的郭家了,郭駙馬報仇不能,又覺得愧對撫遠公主,在公主墳前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這輩子,司空朔的棋子失去了功效,玄胤提前恢復了武功,整個玄家固若金湯,無論威望還是實力,都不在司空朔之下,如此反而成為玄家與皇室的對決了。


  當然,寧玥不希望看到郭家四分五裂的局面,也不希望善良的撫遠公主與郭駙馬反目成仇,更不希望郭家成為皇權爭鬥中一塊被利用完便棄之如敝屐的石頭。


  要謀划的事,還有很多啊。


  不過以目前的局勢來看,暫時還不回演變到那一步,她最該擔心的是父親的安危才對。


  王府,書房


  玄胤靜靜地翻閱著來自各地斥候的消息:「沒有馬援的?」


  黑衣人單膝跪地,說道:「西涼境內,沒有。」


  「他在臨淄城外有個據點,查了沒?」玄胤蹙眉問。


  黑衣人道:「查了,他在據點待過一段日子,後面,救回一個小姑娘,然後跟那小姑娘一道離開了。」


  這話聽起來怎麼像是馬援看上一個年輕小寵兒,然後與紅顏遠走高飛了?馬援自然不是這種薄情寡義、置國家大義於不顧的人。玄胤摸了摸下巴,道:「他們往哪個方向去的?」


  「臨淄。」黑衣人答道。


  臨淄是南方,靠近南疆邊界,如果馬援是往那個方向去的話,十有**是進入南疆了。奇怪,馬援去南疆做什麼?還是跟一個小姑娘。莫非那小姑娘本身就是南疆人?南疆與西涼的戰火燒了這麼久,境內能驅逐的異國人全都驅逐乾淨了,唯一他知道沒被驅趕的是皇甫珊。


  玄胤玩世不恭地勾起了右唇角,馬援那傢伙,不會真的與皇甫珊碰到了一塊兒吧?算算馬援離開據點的日子,與皇甫珊回南疆的日子差不多能夠對上。


  「你帶一隊影衛,到臨淄那邊瞧瞧!」


  「是!」


  ……


  玄胤回了上房,寧玥在數銀票,他登時滿面黑線,這丫頭,摸他都沒這麼認真過,看銀票卻彷彿要把眼珠子長在上頭,真是個財迷!

  寧玥看到了投射在地上的人影,扭過頭,微微一笑:「回來啦?肚子餓不餓?」


  「餓,餓壞了。」玄胤說著,將她整個人抱進懷裡,使壞地愛撫了起來。


  寧玥被弄得微微發癢,抓住他作亂的手,看他一眼,說道:「我父親有消息了嗎?」


  玄胤被他抓住了右手,但還有左手,左手貼上她平坦的小腹,邊揉邊道:「暫時只能確定他離開西涼了,我猜測他是去了南疆。」帶著小姑娘的事兒,考慮了一下,怕她和蘭芝吃醋,決定先不說。


  談起正事,寧玥倒是忘記自己還抓著他的手了,揪了揪,困惑地說道:「南疆?我父親怎麼會去那邊?」


  她一手揪在了他汗毛上,玄胤噝噝地抽了口涼氣,見她好像揪得很開心,又由著她了:「具體原因不清楚,如果換做是我,我要麼是去找人,要麼是去殺人。」


  「我父親不認識南疆的人。可是他會殺誰?」


  「誰把西涼的軍隊害的這麼慘就殺誰咯。」這是男人的邏輯,如果不是考慮到容卿能治寧玥的病,他都想衝進皇宮把那傢伙宰了。那傢伙製造的兵器,打死了多少西涼士兵啊!提起這個,他想起了雲州一戰時,皇甫燕缺少玄鐵兵器的事,「很奇怪。」


  「什麼奇怪?」寧玥問。


  「皇甫燕攻打雲州的時候,用的居然是普通兵器,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們的玄鐵突然沒了。」如果對方還是使用的玄鐵兵器,他可不敢保證能如此輕鬆地把對方打贏,少不得是五千對一萬,不剩幾個活口,玄胤親了親寧玥的小臉,「感覺誰在暗中襄助我,你說誰這麼好心?」


  寧玥的睫羽顫了顫,很難開口把自己與司空朔的交易講出來。司空朔沒收她一分錢,只喊她吃了兩頓飯,被這個醋罈子知道了,一定會氣得吐血。再者,他追問自己怎麼知道玄鐵兵器、又怎麼知道是天機閣在售賣,自己該如何應答呢?一個閨閣女子,絕不應該清楚那些。


  「也許是巧合呢,玄鐵剛好用完了,就沒了。老天爺總不能一直偏袒南疆,也得給我們西涼一點運氣啊。」她微微含笑說,「而且我覺得不管他們用不用玄鐵兵器,你都能打贏他們!」


  這馬屁拍的!

  玄胤捏捏她臉蛋:「學會恭維我了,嗯?」


  「哪裡恭維?我說的是大實話,我相公是個英雄。」雞皮疙瘩,真是掉了一地啊!寧玥怕再說下去,該說穿幫了,忙話鋒一轉,「跑題了,不是在說我父親嗎?怎麼扯到雲州去了?」


  「是哦。」玄胤挑了挑眉,「剛剛說到他想殺誰是吧?他肯定最想殺容卿。我已經派人去臨淄了,看能不能搜到你父親的蹤跡,不行,就讓他們潛入南疆皇宮看看。」


  他可不能讓馬援把容卿幹掉,容卿是唯一能治療寧玥的人,他必須抓活的!等他的影衛抓了容卿,順便把那個什麼勾引馬援的小姑娘幹掉!

  此時的玄胤,還不知道他要找的三個人其實是待在一起,已經離開了皇宮,正艱難地朝臨西涼的方向前行。


  日暮時分,馬援、皇甫珊與容卿終於出了南疆皇城,馬援買了一輛商戶的馬車,讓容卿平躺在軟塌上。容卿早在天亮時分便醒了,表現十分平靜,沒問為什麼不在宮裡、也沒問他們究竟會去哪裡,至於馬援有可能認識他是誰的事,更是隻字未提。


  馬援一邊提心弔膽一邊又暗暗鬆了口氣,躲避追查已經夠艱難了,若兒子這兒那兒的問個不停,他真不知道怎麼在皇甫珊面前圓謊。


  皇甫珊沒看出二人各懷的什麼心思,她瞧容卿一言不發,以為容卿是生氣了,軟軟地解釋道:「容卿,你相信我,我們沒有惡意。雲州那一戰你是知道的,我姐姐被玄胤射死了,我要給我姐姐報仇,等我報完仇了我就送你回來。」


  馬援捏了把冷汗,小姑奶奶,你報仇跟挾持容卿有什麼關係?好歹你解釋一下,你宮裡有仇人,想拉容卿做護身符啊!不過,這種謊話也就騙騙皇甫珊,容卿肯定是不會信的。容卿應該明白,抓他來不僅不是護身符,而且極有可能是一道催命符。馬援忐忑地瞟向容卿,生怕他問一句「抓了我,就不怕皇后把你們全都殺了」?

  萬幸的是,容卿什麼也沒說。


  馬車從皇城一路往北,途徑番禹、鯉城、墩明。


  馬援的反偵察能力很強,陪皇甫珊入京時便摸清了哪些路線是官府覆蓋力薄弱的,他盡量往那些道上走,但有時候也會出現怎麼避都避不了的情況,譬如——進城出城。


  每一個城門口都設了關卡,士兵拿著三人的畫像對所有過往行人進行比對甄別。畫像略有些失真,稍稍易容一番便能叫官兵認不出來,但一個小姑娘、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殘疾,簡直不要太好認,特別是那個殘疾還俊美得天怒人怨,瞎子也能猜出他身份了。


  「咳咳。」馬援清了清嗓子,難為情地說道,「委屈你一下。」


  官兵們攔住了馬援的馬車,拿出畫像在馬援的臉上比對了一番,馬援根本沒有易容,但那畫像不知是誰畫的,太坑爹了,官兵比對了半天都沒比對出來,只是瞧他年紀,與文書里說的非常相近,不由地心生狐疑:「馬車裡坐的是誰?下來我看看!」


  馬援一臉遲疑地說道:「這……恐怕不大好吧?」


  官兵眉頭一皺:「什麼不大好?老傢伙,你是不是窩藏了罪犯?」


  「罪犯?啊?城裡發生什麼事了嗎?」馬援明知故問。


  官兵不耐煩地道:「你管那麼多幹嘛?走走走!一邊兒去!」推了馬援一把,又對著馬車嚷道,「轎子里的人,大爺我數三聲,再不下來,大爺直接抓了啊!一!二!三……」


  話音未落,一個清麗可人的小丫頭跳了出來,叉著腰,對官兵說道:「幹什麼呢你們?我家小姐趕著去夫家成親,耽誤了吉時,你們賠不賠得起?」


  成親?官兵狐疑地挑開帘子,果然看見一名身著大紅色西服的新娘子端坐在軟塌上,新娘子的身材比尋常女子高大,捏著帕子的手也沒那麼嬌小,但那手實在漂亮,手指蔥白纖長,指甲瑩潤而泛著淺淺的粉色,上面還都有白色的小月牙兒。官兵只是看著,心跳都快了幾分,然後官兵用劍柄挑開了新娘子的蓋頭,那一眼,斗轉星移,風華乍現,看得他整個人都懵了。


  小丫頭忙推開了官兵的劍,呵斥道:「幹什麼呀?新娘子的蓋頭是隨便能揭的嗎?我家姑爺知道了該有多生氣呀!」


  官兵愣在了原地,雙臉酡紅,久久回不過神來,一直到馬車消失在小路盡頭,心臟還在劇烈地跳動。


  又趕了幾天路,都是這樣的方式躲避了追查,容卿的眼神涼颼颼的,刀子一般冰冷,馬援硬著頭皮不敢吭聲,倒是皇甫珊沒心沒肺地打趣容卿,說容卿若真是女子就好了,她一定給他找個全天下最好的夫君,不過容卿這麼美,也不知哪個男人配得上。


  容卿瞪皇甫珊的眼神,如果馬援沒有會錯意,那是恨不得殺掉的意思。


  再翻過一座山頭便是南陽鎮,南陽鎮與臨淄交界,穿過去能直接到達他們的據點,到時候便安全了,這一路,雖說遭受了無數盤查,可到底沒遇上追殺,這不像夙火的風格,可能皇后沒把這件事交給夙火吧。不論如何,成敗就在明天,今晚必須休息好。


  一路上不敢住客棧,都是露營,馬援與皇甫珊沒事,容卿卻是漸漸有些吃不消了,面色發白、食慾大減,馬援決定找個暖和的地方住下。


  山腳有一家獵戶,住著父子二人,小男孩兒約莫七歲上下,穿得破破爛爛,長得倒是壯實。沒女主人的緣故,家裡收拾得不算整潔,但獵戶非常的熱情,將二人迎入了暖和的屋子:「不嫌棄的話就在這邊住一晚吧,我婆娘死的早,沒人收拾,亂糟糟的。常兒!你今晚跟我睡,把你屋子讓給客人。」


  隨後又看向馬援三人,「只一間屋子了,你們……可以吧?」


  馬援點頭:「當然,謝謝老弟了!」


  此時的容卿早已卸下了新娘的偽裝,穿著自己的墨藍色衣裳,馬援知道兒子愛乾淨,怕兒子嫌棄,動手將屋子上上下下收拾了一遍,又鋪上隨身攜帶的床單和枕套。


  皇甫珊看得瞠目結舌:「袁術,你還有這一手啊?」


  馬援嘿嘿地笑了兩聲,蘭芝剛過門的時候什麼都不會,雖有丫鬟收拾,但蘭芝臉皮薄,每次行房后都不肯叫丫鬟,全是他收拾的。然後蘭芝不請乳母,兒子女兒都是自己帶,每次大半夜小傢伙們哭了,也是他抱著哄。久而久之,他好像什麼都會了。但隨著官職越來越高,他對蘭芝越來越硬氣,慢慢的,沒以前那麼好了……想想真是後悔,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什麼藺詠荷,什麼白霜兒,他一個都不會碰,他只要蘭芝。


  收拾好屋子,馬援將容卿抱到床上,給容卿脫了鞋子,發現容卿的腳很涼,趕緊打來一盆水給他泡腳,泡完,又給容卿沒有知覺的雙腿按摩了一遍,防止肌肉萎縮或硬化。


  皇甫珊癟了癟嘴兒,袁術是不是對這個病秧子太好了?又不是他兒子!


  獵戶拿了一個柚子入內,憨憨地笑道:「這是我自己種的,不酸,特別甜,嘗嘗看。」


  「多謝。」馬援拿過柚子,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遞給他,「給你添麻煩了。」


  獵戶笑著將銀子收下了,又看向端坐在床上的容卿道:「他的腿怎麼了?不能走路啊?」


  「呃……」馬援不知如何回答,他到現在還沒找到機會問兒子的腿是為什麼殘疾了,明明當年能蹦能跳的——


  容卿突然說道:「在水裡泡太久,壞死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彷彿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但馬援明白,他說的是他自己,是馬謹嚴把他算計到護城河的那次。馬援的心裡湧上一層濃濃的愧疚,如果不是自己納了藺詠荷進門,兒子便不會遭到那對噁心母子的算計與嫉恨。


  皇甫珊難得的注意到了馬援的異樣,拍拍馬援的肩膀道:「你瞎難過什麼?又不是你弄的。」


  獵戶陪著笑臉道:「大哥是太疼自己孩子了。」


  馬援對他說的是這是他的一雙兒女。


  馬援苦笑一聲,沒有否認。他的確疼自己孩子,可惜疼得太晚,現在亡羊補牢,也不知來不來得及。他一方面期盼兒子恢復記憶,一方面又擔心兒子痛恨自己。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把藺詠荷接進門的第一天,兒子潑了藺詠荷一身的髒水。馬謹嚴和寧溪找玥兒玩,每次都兒子欺負得半死,兒子說討厭庶弟、討厭庶妹。而這些討厭的東西,全都是他帶來的——


  獵戶出去做晚餐。


  馬援大概摸清了兒子的脾性,不像少時那麼隨和了,挑剔的很,吃不慣太粗糙的東西,於是找獵戶要了一隻野兔,自己動手烤了起來。比不得蘭芝的廚藝,但比獵戶還是強太多。


  他把烤好的兔子肉送到容卿房裡時,容卿淡淡地說了一句:「你應該殺了他的。」


  馬援一怔!

  容卿又道:「他會去報官。」


  馬援走出去,果然看見獵戶背著一個行囊,一副要出行的樣子,趕忙問:「老弟,這麼晚了,你去哪裡?」


  獵戶笑了笑,說道:「家裡的糧食不夠了,我去獵幾個狍子回來。」拍了拍小男孩兒的肩膀,「去屋裡待著,我馬上回。」


  小男孩兒吸允著食指,眼睛睜得大大的,進了屋。


  馬援暗暗鬆了口氣,這人要是真敢報官,他就殺了他兒子,他兒子在他手裡,相信他不敢輕舉妄動。


  可是馬援料錯了,一個時辰后,他正在給皇甫珊打地鋪,就聽見外頭傳來十分嘈雜的聲音。


  「你確定是他們?」


  「是的,官爺,一個中年男子,一個小姑娘,一個長得很俊的殘疾青年,我不會認錯的!」


  是獵戶的聲音。


  馬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獵戶是瘋了還傻了?他兒子在他們手裡,他激怒了他們,不怕他們魚死網破要了他兒子的命嗎?

  「照顧好容卿!」馬援對皇甫珊說完,擰著小男孩兒到了前院。前院已被十多名官兵堵死,獵戶站在一旁,一連淡漠地看著馬援。馬援怒了,把刀架在小男孩兒脖子上道,「別過來!我會殺了他!」


  獵戶冷笑:「你殺呀,下得去手就只管殺。」


  「你……」馬援噎住了,握著刀柄的手瑟瑟發抖,對方說的沒錯,他下不去手。他果然應該聽容卿的,直接殺了那個獵戶!

  因為不忍,不想傷害無辜,結果害得自己萬劫不復。


  「少廢話,乖乖束手就擒,繞你一條狗命!」領頭的官差大言不慚地說。


  馬援冷哼一聲:「有本事就自己來取!」


  領頭官差揮了揮手:「除了那個殘廢,其餘人統統殺掉!」話落,一柄利劍揚起,割破了獵戶的喉嚨!


  獵戶倒在了血泊里,死不瞑目。


  馬援真是沒嘴巴說他了,這些人明顯是要殺了他與皇甫珊滅口,怎麼會容許一個外人知道?萬一南疆王追查起來,豈不是知道救回容卿的人就是殺了皇甫珊的人?對方怎麼可能傻到留下這麼大的隱患?


  刀劍無眼,沖向了馬援和馬援手中的小男孩兒,馬援將小男孩兒往屋子裡一扔:「關門!」


  小男孩兒顫抖著手,插上了門閂。


  皇甫珊聽到動靜,要去幫馬援,小男孩兒的背死死地抵住門閂,雙眼溢滿淚水,倔強而害怕地瞪著她。


  馬援砍死最後一個人已是半刻鐘以後的事了,他從不知自己的武功這麼好,好到能一連幹掉這麼多夙火的血衛。大概是父親的本能吧,決不允許任何人搶走自己的孩子。


  他抽回劍,叩響門板,喘息著道:「是我。」


  皇甫珊挪開身子已經僵硬的小男孩兒,給他開了門,見他滿身鮮血,不知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擔憂地問:「你沒事吧?受傷沒?」


  馬倒隱忍著說道:「我沒事,快收拾東西,這撥人不回衙門,很快就能被發現。」


  皇甫珊背上行囊,馬援背上容卿,雖知道自己滿身鮮血,卻也顧不得換衣裳了。


  容卿兩眼一黑,沉沉地暈了過去。


  馬援一驚:「容卿怎麼了?」


  皇甫珊急急地說道:「忘了告訴你,他暈血!」


  小時候都不暈,怎麼長大了反而暈了?怕容卿摔下來,馬援用布將容卿緊緊地纏在了身上,纏到自己胸口的傷時,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你怎麼了?袁術?」皇甫珊看著他痛得扭曲的五官,問。


  馬援擺手:「我沒事,快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那他怎麼辦?」皇甫珊指了指瑟縮在牆角的小男孩兒。


  這孩子也聽到了官兵的話,留下來也是被滅口。馬援一咬牙:「帶上!」


  「哦,好!」皇甫珊抓住了小男孩兒的手,威脅道,「聽話點!不許哭!不許鬧!不然把你丟到山裡喂狼,知道嗎?」


  小男孩兒含淚點了點頭。


  路過獵戶的屍體時,他看了一眼,卻再也沒有回頭。


  ------題外話------


  一百萬字倒計時1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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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重疊在一起的爹娘,小包子表示很憤怒,小爪子不客氣的朝自家老爹招呼過去,「不許欺負我娘!」


  某爺綳著俊臉,「為父準備讓你娘再生一孩供你玩樂。」


  小包子怒氣少了,腦子裡想到剛剛進來時他們嘴對嘴的畫面,於是稚嫩的問道,「親嘴就可以了嗎?」


  某爺先是一愣,隨即點頭。


  不想小包子用吃奶的勁兒把他擠開,霸氣的趴到自家老娘身上,說道,「這事我來,你一旁看著!」


  某爺臉黑,「……」


  某娘傻了眼,「……」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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