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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8】坑死馬謹嚴

  深夜,一輛馬車緩緩駛離將軍府,隨行的只有兩個人:冬梅與車夫小樓。


  一直到馬車消失在盡頭,馬謹嚴才露出一抹勝利者的微笑,轉過身,走向了隱在暗處的藺詠荷與寧溪。藺詠荷依舊坐在輪椅上,由寧溪推著。馬謹嚴從寧溪手中接過輪椅,往千禧院的方向,輕輕推了起來。


  一家三口漫步在無邊的月色下,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滿足的笑容。


  小賤人終於被整垮了,害得他們那麼慘,終於有報應了!他們覺得,頭頂的月亮都更圓了。


  「不過……」藺詠荷突然說,「我怎麼覺得她走得太乾脆了些?」誠如寧玥所言,馬援是家主,她是馬援唯一的嫡出血脈,便是馬謹嚴在她面前也矮了半截,按理說,她不用這麼聽馬謹嚴的話才對。


  馬謹嚴的心中也閃過了同樣的疑惑,但很快,他又得意地笑了:「娘,你別是被那小丫頭嚇怕了?她都是天煞孤星了,還能翻起什麼浪?老太太又睡下了,不到明天醒不來,這個家,還有誰能保她?算她識相,自己走了,若真賴著,我就是打斷她的腿,也要把她給丟出去!」


  反正老太太有言在先,讓她到庵堂里住幾天,自己不過是執行老太太的命令罷了。


  藺詠荷想想是這個道理,很快便釋然了。這個兒子,果真沒叫她失望,若人人都像女兒那樣蠢,她這輩子怕是沒什麼指望了。頓了頓,她又道:「王府那邊……」


  馬謹嚴恣意地笑了:「王府就更不必擔心了,誰家都不會拿門庭運勢冒險,胤郡王又不是娶不到妻子了,非得要個天煞孤星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藺詠荷在寧玥手中栽了太多跟頭,都栽出恐懼症了,總是擔心沒能清掃乾淨,給自己留下後患。


  馬謹嚴篤定道:「娘,你就放心吧,王府跟咱們的聯姻不會變卦的,那胤郡王雖說對寧玥有幾分疼愛,可寧玥如今得了痘疹,她這個年紀得這個病,活不活得下來還是個問題。就算活下來了,還是剛才那句話,王府不會允許一個天煞孤星進門!」


  楊大仙在京城的名號僅次於司空朔,除非司空朔肯出面為寧玥「平反」,否則這個名號就摘不下來。問題是,司空家與玄家水火不容,司空朔吃飽了沒事兒幹才會去幫玄胤達成心愿!


  他俯身,湊近藺詠荷耳旁,溫聲道:「等時機成熟了,我再把王府的人請來,讓楊大仙當著他們的面兒做一場法事,說寧溪是福星轉世,與胤郡王乃天作之合,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寧溪從藺詠荷與馬謹嚴的眼神里便知道他們在談論自己,微微一笑,低下頭,紅了耳朵。


  這一幕被一直關注著馬謹嚴動靜的寧婉看了個正著,她用手死死地捂住嘴,不讓自己驚呼出聲。聽到前面那些內容時,她並不覺得多麼詫異,從馬謹嚴接近秋香開始,她便猜到馬謹嚴會通過秋香對付寧玥,天煞孤星也好、妞妞的痘疹也罷,從一開始她就沒信過是寧玥克出來的。只是沒料到寧玥自己也得了……


  這還不是最震驚的,最震驚的是馬謹嚴居然說把寧溪與胤郡王湊成一對兒!


  寧溪不是一直愛慕著玄煜嗎?怎麼突然掉轉方向,想嫁給胤郡王了?


  其實這個不難理解,按照寧玥的說法,玄煜那種雲端高陽的人,任誰嫁過去都只是個擺設,玄胤則不同了,多疼女人啊,又是送黃金,又是送陪伴,還極為護短。只有嫁給這樣的男人,才能恩恩愛愛地過日子。


  可惜寧婉想不通這個道理,她覺得寧溪一定是腦子燒壞了。眼下,寧玥已經被逼入絕境了,是時候站出去拉寧玥一把了。若要問她為何不一開始便把危機掐滅在萌芽狀態……治好風寒與治好絕症的功勞能一樣嗎?


  三姐姐,你很快就能發現,我才是最值得你親近和拉攏的人!


  就在寧婉決定悄悄地去給寧玥遞消息的時候,藺詠荷的話音再度響起了:「可是……如果楊大仙把寧溪與胤郡王湊成了一對兒,誰來嫁給煜世子呢?」


  馬謹嚴冷笑道:「娘你覺得四妹妹怎麼樣?」


  藺詠荷點了點頭:「寧婉秀外慧中,沉穩內斂,也未曾議親,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寧婉的步子……再也挪不動了。


  ……


  夜深,玄月高掛。


  寧玥是被自己咳醒的,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十分溫暖的地方,耳旁傳來車軲轆碾壓地面的聲音,十分緩慢與平穩。頭頂鑲著五顆碩大夜明珠,其中四顆被用布帛遮了起來,只留最小最暗的那顆,令整個車廂的光線顯得分外柔和。


  她身上蓋著質地柔軟的錦被,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她的頭枕在一隻溫暖的大手上,手的主人正側著身子,滿眼寵溺地看著她。見她睜開眼,眸子里掠過點點華光,說:「醒了?」


  寧玥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便回過了神,自己在深宮遇險的事都能被他洞悉,被馬家趕出來就更加瞞不過他了。只是她記得自己明明是在自己那輛又小又黑的馬車裡,後面太困便睡了過去。剛剛睜眼的一霎,看見這麼華麗精緻的地方,她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她艱難地抬起頭,離開被自己枕著的手,虛弱地道:「你怎麼來了?」


  玄胤掐住她下顎,雙眸中的柔情在這一刻突然消失殆盡,彷彿要噴出火來,他悶悶地說道:「某個人當初是怎麼向我保證的?需要我幫忙的時候不會客氣,這就是你的不客氣?」


  還真敢往庵堂去,都不知道直接把馬車駕到中山王府嗎?要不是自己半路攔下她的馬車,她這會子說不定已經躺在那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的鬼地方了!


  還沒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嘛……寧玥本想這樣說,但瞧他氣得恨不得削了她的樣子,明白他是在擔心她。她不是那種不識好歹的人,玄胤一次次地為她奔走,饒是鐵石心腸,也生出一絲柔軟了,垂下眸子,輕聲道:「又不是什麼大事……」


  「都被趕出來了,這不是大事,那什麼才叫大事?」玄胤陡然沉下臉來,漆黑的瞳仁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寧玥的頭皮麻了麻,委屈地說道:「我都病成這樣了,你能不能不凶我?」


  這可憐的小模樣,把玄胤滿肚子的怒火瞬間堵回去了,本來就沒長大,父母又不在身邊,還得了痘疹,被說成天煞孤星趕出家門,想來心裡很不好受吧。玄胤的心軟了下來,摸了摸她滾燙的額頭,將她連人帶被抱進懷裡,生怕嚇著她似的,柔聲說:「你聽話一點,我就不會凶你了。以後再碰到這種事,怎麼辦?」


  「告狀。」


  「找誰?」


  「找你,找你告狀。」


  「就是嘛!你說你早點告訴我,現在被轟出去的就是他們了!他們不是怕被你克嗎?爺把他們一個一個丟出去!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看誰還能說被你克到了!」


  雖然沒親眼見到那樣的場面,但光是想想就暢快,而且她相信,如果她真的派人通知玄胤了,玄胤一定會那麼做,不,可能更狠。寧玥動了動昏昏沉沉的小腦袋,往他懷裡拱去。


  玄胤被她流露著依賴的小動作弄得心口微微疼痛,她總是一副端著的老成樣子,若非實在病得難受,不會像只受傷的小貓兒往他懷裡鑽。他撫摸著她發燙的小臉道:「放心吧,我都知道了,你父親那邊,我已經派人去了,這幾日便會有消息。那些人怎麼欺負你的,我給一個一個地欺負回去!」


  馬車停在一處別緻的院落前,冬八早請了太醫在裡邊候著了,玄胤一把人抱進卧房,太醫便上前為寧玥診病。太醫要看寧玥的身子,玄胤不幹,瞪了他一眼,差點兒把他殺掉!太醫冷汗直冒,訕訕地說道:「總要看看痘子才能確定究竟是不是痘疹。」


  玄胤左找找、右找找,找了半天,亮出了一小截寧玥的食指,真的只有一小截而已,其餘部分,被他用手裹得緊緊的。


  太醫真沒見過如此小氣的男人,當真哭笑不得,在那截食指上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什麼名堂,玄胤就道:「這麼大,你眼瞎?」


  不得已,太醫找來從西洋買來的一個放大鏡,才看清了那顆比針眼還小的痘……


  這才剛剛發出來,完全看不出是不是水痘,好在太醫行醫多年,通過脈象與其他癥狀依舊給確診了。


  太醫開了藥方,又留下一盒御用的紫色藥膏。


  冬八即刻去抓藥,冬梅打來溫水,要給寧玥擦身塗藥。


  玄胤氣呼呼地走到外頭,等冬梅端著洗澡水出來時,卻見到未來姑爺一臉危險地看著自己,如果自己理解得沒錯,姑爺好像在說,真想把冬梅的眼珠子挖掉!

  冬梅打了個冷顫!

  服下藥后,寧玥的高熱退了下去,半夜,卻再次燒了上來,燒得異常兇猛,整個身子滾燙,像火爐一樣。慢慢地,寧玥開始出現幻覺,周圍的東西突然之前變得特別大,山一樣大。有個人從馬車上跳下來,笑著走向她,那人太大了,大到遮蔽了整個天空,他拿起一個鎚子,鎚子也變得巨大。


  寧玥燒得失去了原本的心智,嚇得哭了出來,坐直身子,到處摸,摸到一隻手,想也沒想便撲了過去。


  冬梅看看自己小姐,又看看守了大半夜終於等到「召喚」的姑爺,眨眨眼,出去了。


  玄胤坐上床,把她放在腿上,像抱著嬰孩那樣抱住她,她燙得太厲害了,對於怕熱到連冬天都洗冰水澡的玄胤來說,這種溫度,幾乎可以殺了他。玄胤的身上開始冒汗,先是額頭,再是脊背,到最後,沒了一處乾燥的地方。他的心口出現了一絲鑽心的疼痛,如果他所料沒錯,應該是蠱蟲蘇醒的前兆。


  該死,早知道就不扔掉玄煜給他的葯了!

  寧玥整個兒貼在身上,雙手抱住他脖子,生怕這塊浮木跑了,她就會溺死在深海了一樣。


  冬八猛地記起大少爺的警告,不能讓四少爺靠近太熱的東西,一切超過人體的溫度都容易讓蠱蟲蘇醒。三小姐燒成這樣……冬八面色一白,敲響了房門,急道:「少爺,您出來,讓冬梅進去吧!」


  玄胤輕輕吻上她額頭:「要冬梅進來嗎?」


  寧玥迷迷糊糊地搖頭。


  他輕輕一笑:「好,我不走。」疼死都不走。


  寧玥漸漸安定下來,在他懷裡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晚,寧玥反反覆復地燒,玄胤哪兒也沒去,就那麼抱著她,一夜坐到天明。


  寧玥徹底擺脫高熱是在三天之後,這三天,她幾乎是清醒半天燒半天,這麼兇狠的癥狀,連太醫都感到訝異。不過好在病情是控制住了,第四天的早上,她神清氣爽地下了床。


  棠梨院恢復了昔日的寧靜,馬寧馨的房間卻燈火通明,一方面是妞妞燒得厲害睡不安穩,另一方面,則是在等消息了。


  三更天時,憐兒撩了帘子進來,在她身後,跟著一名瘦瘦小小的小丫鬟。


  若藺詠荷在這裡,一定能認出,這就是她身邊,唯二沒被老太太發落的丫鬟之一,另一個沒被發落的是綠珠。但綠珠跟藺詠荷的時間太長,不好收買,馬寧馨便打上了這個小丫鬟的主意。


  馬寧馨給憐兒使了個眼色,憐兒插上門閂,對小丫鬟道:「大小姐問你什麼就答什麼,不要有所隱瞞,也不必心存顧慮,大小姐既然敢找你,便是想好了法子保住你。」


  小丫鬟低著頭,不說話。


  馬寧馨打了個手勢。


  憐兒從匣子里取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你一個月的月錢才多少?二兩不到吧,你得掙多少個月才能掙夠一百兩?」


  小丫鬟咬了咬唇。


  馬寧馨急了,對憐兒點了點頭。


  憐兒又拿出一張銀票,那小丫鬟依舊不為之所動,馬寧馨直接拍響了桌子:「五百兩!你拿了錢,我放你出府!從此海闊天空,再不必回京里來!」


  這要是換成寧玥,不用給一分錢,光是折磨就能把小丫鬟折磨得和盤托出,但以馬寧馨的性子,做不出這樣殘忍的事來,只能收買。


  小丫鬟一想五百兩都足夠自己在鄉下做個小地主了,當即跪下來,說:「大小姐請問,奴婢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馬寧馨正色道:「我問你,藺姨娘的腿是不是完全好了?」


  小丫鬟搖頭:「這倒沒有,只能略走些,走多了還是不行。」


  馬寧馨沉吟片刻,又問:「那……那個女郎中是怎麼回事?她到底是哪兒來的大夫?」


  「哪兒來的大夫奴婢不清楚,只曉得是四少爺從外地尋來的。」


  「外地?」馬寧馨弱弱地吸了口涼氣,「這麼說……京城沒人知曉她的底細了。」


  「恐怕是的,大小姐。」


  馬寧馨蹙了蹙眉,捏緊帕子道:「她在千禧院,除了給藺姨娘治腿,還做些什麼?」


  小丫鬟想了想:「好像……是教二小姐說話。」


  所以寧溪不是被燒壞嗓子,而是被燒壞腦子了么?還需要專門請人教她說話?送走小丫鬟后,馬寧馨即刻把得到的消息寫在了信里。


  憐兒拿著信出去了,回來時,手裡多了一盒紫色藥膏:「是一個小公公在門*給奴婢的,說是貴妃娘娘的賞賜,讓給妞妞用,保證不留疤。」


  妞妞得病的事……已經傳到宮裡了?馬寧馨愣了愣神,藥膏上的徽記的確來自御藥房,不會有假。但……想起貴妃對她做過的事,她又把藥膏鎖進了柜子。


  ……


  千禧院突然走失了一名小丫鬟的事並未引起任何風浪。


  趕走天煞孤星后,大家貌似都開始轉運了。先是藺詠荷下地走路了,再是寧溪開口說話了,語調有一點怪,不過不仔細聽,聽不大出來。馬謹嚴的運勢更好,他得到了與德慶公主見面的機會。


  德慶公主便是早先與藺乘風談婚論嫁的公主,因藺乘風鬧出了寧珍的烏龍,藺坤在向德慶公主賠罪的同時,將馬謹嚴引薦給了對方。


  這件事傳到老太太耳朵里時,老太太簡直樂得合不攏嘴兒了。按理說,公主駙馬也不算男兒的好出路,因為凡做駙馬者都不能再在朝中致仕,馬謹嚴的聰慧是僅次於馬克卿的,老太太對他寄予了厚望,將來不論做什麼,一定比虛有其名的公主駙馬強。偏偏前段時間,馬謹嚴為照顧藺詠荷與寧溪退了學,這無疑是將仕途葬送了。既然怎樣都做不得官了,比起娶個門當戶對的千金,自然是尚公主更有前景了。


  至此,老太太心裡對於趕走寧玥的最後一絲愧疚也沒了。


  犧牲一個人,換來整個家族的興旺,有何不值?

  妞妞的病也逐漸好轉了,又能活蹦亂跳地逗老太太開心了,只是身上抓破了幾顆痘痘,留了點兒疤。


  馬寧馨每日都抱著妞妞給老太太請安,對老太太趕走寧玥的事絕口不提。她不提,老太太也不提,弄得好像馬家從未出現過寧玥這號人物一樣。老太太見她乖巧,比之前懂事了許多,嘆了嘆,說道:「府里正值多事之秋,你二嬸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你若得空,多去她屋裡坐坐,幫她打打下手。她管家不比你姨娘差,跟著她多學點東西,以後再嫁人了,也知道怎麼應付。」


  「祖母所言極是,孫女兒會努力向二嬸學習的。」當天下午,馬寧馨就去了二夫人的院子。


  對於馬寧馨突然幫二夫人協理中饋的事,千禧院的人全都沒放在心上,一個帶著女兒的寡婦,要腦子沒腦子,要貞潔沒貞潔,將來的命運無外乎兩種:一輩子老死馬家,或者找個不像樣的人家,根本不值得他們防備!

  二月初九,是馬謹嚴與德慶公主第三次會面的日子,二人約在了大麗湖畔的畫舫。與前兩次一樣,馬謹嚴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一個時辰,瀟洒俊逸地站在船頭,眺望著馬車可能駛來的方向。


  德慶公主是史皇后的女兒,身份只比元后所出的撫遠公主差一點兒,但撫遠公主尚的是郭家嫡子,他卻只是個將軍府的庶子,嚴格算來,他比郭駙馬幸運多了。尤其,一開始他以為德慶公主會與撫遠公主一樣是個被刻板的悶葫蘆,見了面才知對方不僅學識淵博,還風趣得很。容貌方面,更是沒得挑了。能娶這樣一個美麗聰慧的女人為妻,哪怕對方不是公主,馬謹嚴也會非常樂意。


  一個時辰后,德慶公主在女官的陪伴下來了。德慶公主穿著一件緋色雲霞外裳、一條素白珍珠羅裙,戴一支紅寶石海棠金步搖,略施粉黛,宛若煙籠雲霄一般,美得如夢似幻。


  馬謹嚴險些看痴了。


  德慶公主微微一笑:「謹嚴。」


  馬謹嚴回神,抱拳行了一禮:「公主。」


  「說了你我之間不必如此見外。」德慶公主對馬謹嚴的印象也不錯,原先由司空朔介紹,她認識了藺乘風,藺乘風是個謙謙公子,與她也算談得來,可她總覺得對方身上差了那麼點兒男子氣概,馬謹嚴正好彌補了這一缺憾。就不知他的性格怎麼樣,會不會對著自己是一張臉,對著別人又是一張臉。


  馬謹嚴笑了笑,說道:「公主喜歡吃馬蹄糕嗎?」


  德慶公主對甜食興趣不大,但還是點了點頭:「馬公子呢?你喜歡嗎?」


  馬謹嚴爽朗地說道:「並不十分喜歡,不過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賣馬蹄糕的特別有名,是用野生荸薺做的,每天才擺一個時辰的攤,賣完就走,據說好多人排隊等他家的東西。」


  「哦?這麼厲害。」德慶公主來了興趣,「既然生意這麼好,為何只賣一個時辰?」


  「因為他家中有個癱瘓在床的妻子,他說妻子不能離開他太久,所以哪怕少賺些錢,也要盡量多陪在妻子身邊。」馬謹嚴感慨萬千地說道,「比起那些三妻四妾仍不知足的男人,這樣的,雖貧窮了些,卻是真正值得女人託付終身的人。」


  這話,或多或少影射了他自己,論身份,他不算尊貴,但他願意用一顆白首不相離的心去對待自己的妻子。


  德慶公主被他的話深深打動了:「我突然想吃。」


  馬謹嚴將她扶上船:「公主稍等,我去買了就回。」


  這一去,就是大半個時辰,久到德慶公主幾乎要失去耐性了,他才擰著一盒熱乎乎的馬蹄糕奔了過來。誰料,尚未擰上船,便被一個小乞丐撞翻在了地上。


  不用猜也知道,若此時再折回去買,定是買不到了。


  德慶公主想,他一定會發火。


  出乎德慶公主意料的是,他非但沒動怒,反而給了他小乞丐幾枚銅錢。上船后,他非常抱歉地行了一禮:「排隊的人太多了,真不好意思,讓公主等了這麼久,我卻又沒拿穩。」


  排隊的人多,說明他沒拿身份去壓對方,東西被小乞丐撞掉,他又將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這一刻,德慶公主的心裡幾乎快給出滿分了,不知想到了什麼,德慶公主又問:「為什麼只給幾枚銅錢?」


  馬謹嚴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給的多了,反而容易被人搶,萬一爭執過程中受了傷,就得不償失了。」


  德慶公主滿意地笑了,與他開心地聊了起來。直到日暮時分,女官催促,德慶公主才依依不捨地告別了馬謹嚴。


  三次相處下來,德慶公主已經深深地認定了馬謹嚴,只是在皇室有個不成為的慣例,正式冊封駙馬前,必須由女官代為行房,摸清駙馬在那方面究竟有沒有隱疾。


  德慶公主回宮,將自己對馬謹嚴的感覺如實稟報了皇帝。三天後,皇帝命德慶公主的貼身女官陸氏,前往將軍府,與馬謹嚴「聊聊」大婚的事宜。


  馬謹嚴回屋,命人將千禧院好生整理了一番,雖不知陸女官哪個時辰過來,但早些做好準備總是沒錯的。從食物、酒水到房裡的擺設,他全都仔仔細細地捯飭了一遍,就在一切準備就緒的時候,府中突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楊大仙。


  楊大仙依舊是穿著那件青灰色道袍,袍角與袖口卻被人給撕爛了,頭髮也亂糟糟的,臉上幾道血紅的印子,唇角也破了,看上去,好像與誰大幹了一架。


  他是從後門進來的,進來后便繞小路來了千禧院。


  馬謹嚴蹙眉看向他,沉沉地問:「你怎麼弄成這樣了?不是說好了,月底才給我妹妹做福星轉世的法事嗎?」


  楊大仙捂住疼痛的臉,哼道:「你以為我想這麼快過來啊!要不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我……我能找上你嗎?」


  馬謹嚴的語氣又沉了一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楊大仙往椅子上一坐,沒人給他倒水,他自己捧了個茶壺就喝了起來,咕嚕咕嚕灌了大半,才喘著氣道:「不就是那個胤郡王咯?不知從哪兒打聽到了我的住處,二話不說,一把火將我的院子燒得乾乾淨淨!我那會兒正在洗澡,你知道嗎?不然我也燒死在裡頭了!」


  「然後你就來找我了?」


  「沒有。然後我就找了個客棧住下,但那一夥兒人,不知怎的,又鬧到了客棧,大半夜的把我從被子里擰出來,一頓毒打!」講到這裡,楊大仙又氣憤又委屈,「我自從到你們西涼,就沒受過這麼慘痛的待遇!我不聽地躲,不停地換地方,可不管我怎麼換,那伙兒人都像在我身上安了雙眼睛似的……嗚嗚……我容易么我?」


  馬謹嚴的眼底掠過一絲寒光:「你怎麼確定那伙兒人是胤郡王派來的?興許是你以前坑過的人。」


  什麼半仙、什麼太上老君坐下弟子,都是自個兒吹出來的,除了招搖撞騙,這傢伙就沒什麼真本事!


  楊大仙被說得臉色一陣泛白,翻了個白眼,道:「我去中山王府做過法事的好吧?我認得他們的徽記,玄家護衛,妥妥兒的!」


  這傢伙,居然混吃混喝到玄家去了,真是膽子大啊。馬謹嚴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沒追問他去玄家做的什麼法事,說道:「看樣子,是胤郡王替我那三妹打抱不平了。」


  「我早告訴過你,不要打玄家人的主意,他們全都是痴情種!王府那麼大,我連個妾都沒碰著!你還敢讓你妹妹李代桃僵,去招惹什麼胤郡王!」楊大仙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啊……真是!我當初是著了什麼魔,居然答應替你幹這種事!這下好了,我得罪胤郡王了,我要在京城混不下去了……」


  馬謹嚴才懶得管這種神棍的死活,事情進行到這裡,楊大仙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就算自己執意讓他給寧溪安上福星轉世的命格……不,等不到那一天,他就會被胤郡王滅口。


  幸好,自己本來就留了后招。


  馬謹嚴淡淡地動了動眼皮子:「你也是蠢,那幫人不停地折磨你,卻沒有殺你,說明他根本就沒打算要你的命,只想逼得你走投無路的時候跑到我這兒來,如此,他們便確定幕後主使是我了。」


  楊大仙哪裡沒想過這一點?他又不是傻子。但他實在沒辦法了呀,被折磨也是很痛苦的哇!楊大仙清了清嗓子:「說的好像他們不知道你是幕後主使一樣。」


  「知道是一回事,有證據是另外一回事。好了,你不能再呆在這裡了,等待會兒人少些,我送你出府。不想被胤郡王找麻煩的話,我勸你,離京城越遠越好,永遠別再回來!」


  楊大仙被馬謹嚴的小廝領了出去,此時剛過晚飯時辰,路上人多,小廝將楊大仙安排在了離後院最近的小柴房。楊大仙癟了癟嘴兒:「有事求著老子的時候,像個龜孫子,現在用不著老子了,就把老子一腳踹開,狗娘養的!」


  小廝見他罵得如此難聽,真想衝上去給他幾耳光。


  楊大仙找了個凳子坐下來:「杵在那兒幹嘛?你楊爺爺沒吃飯,快給上點好酒好菜哇!」


  小廝啐了一口,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


  楊大仙剔牙:「以為老子沒本事?老子告訴你,老子的本事大著咧,那個馬寧玥,老子一看就是洪福齊天的人,你整,整不死你!」


  嘎吱——


  門被推開了。


  進來的卻不是剛才那位黑頭土臉的小廝,而是一個白白凈凈的,漂亮有氣質,臉上掛著燦燦笑容的少年:「大仙,讓您久等了,這是少爺特地給您準備的飯菜。」


  楊大仙掃了一眼,好傢夥!燒鵝、叫化雞、蔥爆大腸、水煮魚、糖醋排骨、酸辣土豆絲、涼拌萵筍、冬菇蟲草雞湯,這是祭祖的節奏哇!


  「總算來了個識相的。」楊大仙哼了一聲,讓少年把飯菜擺在了桌子上。


  少年把飯菜擺好,酒也倒好,笑容可掬道:「您慢用,要是不合胃口,我們主子說了,再給您燒一桌。」


  這才像話嘛!楊大仙很受用,賞了他一個小銀裸子。


  少年滿面含笑地收下了,作了好幾個揖才退出柴房。一出來,他便斂起了諂媚的笑,踹了踹倒在草叢裡的小廝,又摸了摸臉上的人皮面具,揚長而去了。算算時辰,怕是要半個時辰,藥效才會發揮作用。在那之前,自己可以做點什麼。


  千禧院的小廚房內,綠珠正在煮麵,少爺喜愛麵食,平時不與藺詠荷、寧溪一塊兒吃,綠珠煮了一碗打滷麵,盛好了正要端走之際,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瓦罐破碎的聲音。又是哪個不長眼的碰壞東西了吧?叫她發現,定扣她月錢!


  綠珠擦著手往外走。


  一道暗影閃入房內,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拔掉瓶塞,往麵條里倒了下去,原本只打算倒一兩滴,誰料手滑,給倒了大半。


  「呃……司空老傢伙只讓用一滴的,用一半……算了,已經一半了,不如全用上!」他說著,把剩下的半瓶也倒了進去。


  綠珠進來時,完全沒察覺到麵條已被人動了手腳,她只是覺得今兒的醬油是不是放多了,好像顏色略深了些。


  在綠珠離開后,那道暗影從灶台後走出來,輕輕一縱,上了屋頂。他身輕如燕,踩在瓦礫上,沒發出任何聲音。他來到馬謹嚴的屋頂上,蹲下身,輕輕揭開一塊瓦片,燭火透出來,照進他黑亮的眼,令他漆黑的瞳仁如兩粒閃耀在暗影的黑曜石,璀璨迷人。


  今兒是公主女官試婚的日子,馬謹嚴心情不錯,他對自己的能耐一向自信,保准讓陸女官滿意得從此對他死心塌地!

  德慶公主是他想娶的女人,但他不會為了德慶守身如玉,尚公主只是他邁出的第一步,踩著公主這塊墊腳石,他的人生,還能往上再走許多步。


  他心情愉悅地吃完了一大碗面,不知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覺得今天的麵條比平時的更加美味,美味到……他都有「反應」了。


  屋頂上的某人憋住笑,憋得腸子都快斷了。


  敢欺負他的小玥玥?哈,等著下地獄吧!

  玄胤看看天色,施展輕功飛了下來,直奔後門附近的柴房,推開門一看,楊大仙果然醉得一塌糊塗了。玄胤拿出早就藏在柴垛里的宮女服,點了楊大仙的穴道,給楊大仙換上。


  「楊神棍,本王長這麼大,只給兩個人換過衣裳,一個是我妹,一個是我女人,你真是走了狗屎運啊。」玄胤三兩下扯爛了楊大仙的衣裳,怕自己不會弄,他特地挑了最簡單的宮女服。給楊大仙穿好后,又把楊大仙的頭髮放下來,灑了點兒公主們慣用的香料。要弄到這種香料並不困難,撫遠表姐的家裡一大堆。


  扛上楊大仙后,玄胤去了千禧院。


  大概是得了馬謹嚴的吩咐,大家吃過晚飯後,都開始自覺地回房,玄胤背著這麼大的人兒,又不能直接從屋頂丟下去,繞過迴廊時,藺詠荷帶著寧溪迎面走來,玄胤眉心一跳,一把閃進了漆黑的屋子。


  他以為二人會打這兒路過,誰料卻推開門進來了。


  玄胤和楊大仙躲到了床底下。


  藺詠荷拉著寧溪的手道:「你放心,沒人會發現你的病,你一定能順利嫁給胤郡王,就算沒了楊大仙,也會有別人替你批命,你與胤郡王,一定是天作之合。」


  玄胤差點兒吐了,老妖婆說什麼,找人替馬寧溪披命?披成他的天作之合?司空朔你個王八羔子,爺敢打賭,要是那個披命的人不是你,爺把腦袋砍下來!


  後面,倆母女又絮絮叨叨話了一會兒家常,寧溪離開,藺詠荷開始寬衣解帶。


  玄胤真的吐了……


  好容易等藺詠荷去了浴室,玄胤把楊大仙撈出來,解開楊大仙的穴道,馬不停蹄地扔到了馬謹嚴的床上!

  此時的馬謹嚴已經被藥性沖昏了頭腦,渾身發熱不說,也出現了幻覺。只不過,與寧玥那種萬事變大的幻覺不同,他看到的……則全都是嫵媚妖嬈的小美人兒。


  他抱著一個花瓶,纏綿地親吻著:「小寶貝兒你怎麼這邊冰……」


  玄胤打出一道勁風,將他震到了床上。


  然後,馬謹嚴看見了脈脈含情的「陸女官」,唇角一勾,壓了上去。


  ------題外話------


  小胤胤威武不?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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