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7章：她都知道

  北堂越此刻的心情卻極為複雜。


  等少女走到面前，他伸手拍了拍少女的腦袋，聲音像是已經趨於乾涸的河床，乾澀無比，「清兒，我有事情要和你說。」


  「嗯，越哥哥你說吧。」少女臉上笑容依舊，可是卻不自覺的緊張起來。


  「我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北堂越牽起了少女的手，「這樣就不會有人打擾我們，我們也能好好的說上一會兒話。」


  「要說很久嗎？」少女問道。


  「會需要一些時間，更重要的是……讓人不能打擾我們。」


  要徹徹底底的了解這一切，對於她來說應該需要一個緩衝的時間。


  雖然她現在是十五歲的身體，可是卻只有十歲之前的記憶，現在的她，應該對很多事情都無法理解，也無法很快接受。


  他有多麼的了解她的堅強和倔強，便知道自己做出的決定對她有多大的傷害，他幾乎是硬生生的斬斷她的希望，也在斬斷他自己的希望。


  可是……他真的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用拘魂鈴將姬清的殘魂給攝取了出來，想要尋找到她的轉世，卻不料導致重生的她神魂不穩。如果他和重生之後的姬清早一些相遇，順其自然的相愛，殘魂自然早就回到了姬清的身體之中，並不需要糾結為難成這樣，也不會拖到這個時候。


  可偏偏，這一切順理成章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姬清和拓跋烈相遇，和他的緣分似乎在十歲之前就逐漸變得淺薄，最後竟然變成了現在這種誰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好吧，那去吧。」少女乖巧的點了點頭。


  沒人看到，她被衣袖掩蓋的雙手已經緊握成拳，只有這樣才能儘可能的剋制住她難以平靜的心情。


  城主府，花園中。


  縱然已經到了夏季的末尾，可夏日的氣息卻依舊極濃。


  燦爛的日光之下綠樹成蔭，鮮花怒放如精緻美麗的錦緞，十分的富有生機。因為日光太盛，八角涼亭中的一片沁人的陰涼更顯得尤為難得。


  坐在石凳之上，北堂越看向面前比往日要安靜許多的少女，瀲灧的墨色桃花眸中帶著一絲深沉的傷痛，語氣沉重的開口，「清兒，你知道我帶你到這裡來，是有一些目的在其中的，對不對？」


  少女抿了抿唇，猶豫一陣之後微微點頭，「我不知道，但……猜出來了一些。」


  「那你還猜出來了一些什麼？」


  「我知道越哥哥最近在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似乎和我有關，然後讓越哥哥十分的傷心難過……」忽的抬起了眸子，少女小心翼翼又委屈的看向北堂越，「越哥哥，你是不是覺得清兒特別不懂事？」


  「為什麼會這麼問？」tqR1

  「我感覺越哥哥想讓我離開……可是，我不願意離開越哥哥，我……」說道這裡，少女停了下來，有些猶豫的看了一眼北堂越，似乎不知道要不要將之後的話說出來。


  「你說。」北堂越溫聲開口。


  北堂越的溫柔像是給了少女勇氣，她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但是深深呼吸兩口之後，很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了下來。


  「越哥哥，我知道自己有些不對勁。」少女開口說道，雖然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靜一些，可是仍舊能聽出其中的顫音，不敢置信又帶著深深的疑惑。


  「我是不是失去了一些記憶？」她問道。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我知道我現在已經不是十歲的模樣，雖然我並沒有十歲之後的記憶，但我的身體卻已經長大了很多歲。其實我本來想問一問越哥哥的，但是我又發現越哥哥似乎對這個很有些諱莫如深，所以清兒不敢問。」


  「你何時知道的？」


  「很早了……」少女垂下眼帘，「雖然房間里沒有鏡子，但是在銅盆里盛水會有倒影，清兒能看到自己的容貌。再說，越哥哥自己也已經不是當初的樣子了，雖然你有稍微提過一句，說你是服用了丹藥導致身形拔高的結果，可是……你看起來和我記憶中的越哥哥變化有些大。」


  「有什麼變化？」


  「嗯……」少女認真想了想，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如果說以前的越哥哥會給清兒帶草蚱蜢和小風車這樣的小玩意兒逗清兒開心，可現在的越哥哥卻會讓清兒一輩子安穩無憂，這就是區別吧。唔……是少年和男人之間的區別。」


  北堂越沉默，一顆心凝重無比。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小姑娘聰明又狡黠，可他沒有料到她竟然能聰穎如此，又竟然隱瞞了這麼久。安穩無憂，他的確很想給她安穩無憂，卻終究會讓她失望……他值得她的信任嗎？

  一念至此，北堂越的眼神晦暗起來。


  他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沒有看到北堂越墨色眸子中的複雜情緒，少女甜美的聲音繼續說道，「我為什麼會失去至尊靈根，越哥哥也沒有告訴過我原因。越哥哥對我很好，一定不會允許別人傷害我的，可是為什麼我被人這麼欺負了，越哥哥卻從來不在我面前說呢？只是因為害怕我難過嗎？肯定不是的，多半是因為我變成這樣的原因並不好說，是嗎？」


  「一開始我只是以為自己從天才變成了普通人，雖然我沒有表現出來，可我真的很難過的。我害怕自己成為了廢物會保護不了姐姐，會被柳家所厭棄，可是……後來我才發現，無論姐姐也好還是柳家也好，似乎都不會出現在我的生命之中了。然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少女澄澈的黑眸看向北堂越，輕聲問道，「越哥哥，你也知道我沒有心跳，知道我沒有脈搏，更知道我沒有體溫是嗎？」


  他當然知道。


  可是他從未想過，她竟然會自己思考到這些。


  她從來都是天真活潑的，見到他的時候會聲音軟軟的喊他，會依賴的扯著他的衣袖，會笨拙地綉著荷包來討好他，可是……他從沒有想過他的小姑娘心裡竟然藏著這麼多的事情。


  他的直覺沒有錯，原來她竟然都知道。


  她所知道的，竟然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北堂越雙眸震驚的微微眯起，那雙瀲灧的墨色桃花眸之中情緒激蕩，可他吶吶無言的看著面前雙眸含淚的少女，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從不願意將她當成一個傀儡，可是理智卻不停地告訴他少女只是一個傀儡。


  可是現在呢？

  誰能告訴他，一個傀儡為何會有這麼複雜的情緒，為何會有如此真實的感情？

  「越哥哥不用說什麼，我也知道越哥哥都是知道的。」不等北堂越反應過來，少女又抿了抿唇開口，「其實，清兒早就是一個怪物了，並且肯定是那種不能容於俗世的怪物，所以越哥哥才會將清兒給藏起來，是不是？」


  「不是。」北堂越下意識的反駁，「你不是怪物，誰敢說你是一個怪物？！」


  「可我沒有心跳，沒有脈搏，沒有溫度……我就像是一個死人一般……」少女眼中懸而未落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透明的淚水順著少女略微有些蒼白的臉頰滑落，讓她看起來無助極了。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可怕。


  她最初以為自己失去的只是修鍊者的資格，可卻驚愕的發現自己竟然像是一具有思想的行屍走肉，沒有了一切生命的跡象，像是一個不應該存在世間的異物。


  種種離奇之處讓她的心惶惶不安，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只能根據著本能來。


  不，還有更可怕的。


  更可怕的是，面前的這個人也會放棄她。


  淚水猶如急雨落下，少女抬手狼狽的擦了擦眼睛，哽咽著，帶著濃重的鼻音說道，「越哥哥……清兒，清兒知道，我真的不是一個好人，我一點也不乖，一點也不可愛。我裝可愛對你撒嬌，我努力乖乖的為你綉荷包，我耍心機讓你對我更好……我知道，知道你都發現了。可，可是清兒做的這些只是想讓越哥哥心軟而已，我……我沒有別的辦法了，越哥哥，我不想離開你，我想一直呆在你的身邊，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著你對我好，不會拋棄我……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清兒……」北堂越口中低喊著少女的名字，閉了閉眼睛將眼中的濕潤給逼了回去。


  他怎麼可能會想要拋棄她，會嫌棄她？

  如果真的害怕她這樣的存在，他不會在太子府發現她的存在時欣喜若狂，他不會如珠似寶的將她養在身邊，他不會想要親吻她甚至想要和她做更親密的事情，他也不會此刻猶豫掙扎得這麼的痛苦。


  他從沒有想過少女會在他說明一切之前先對他坦白，這和他在腦海之中演練了千百次的坦白完全不同，也很出乎意料，可是卻都一樣的令人傷得窒息，令人喘不過氣來。


  他這才知道，他承受了很多不舍和傷痛，她的心中也藏著沉重的秘密，誰都不比誰輕鬆。


  可是，有些事情猶如命運一般，容不得人逃開。


  有些話，已經不得不說。


  「清兒，我知道你心裡有很多的疑惑，這也是我今日想和你說的事情……」北堂越清越的聲音響起，緩緩將前世今生的事情說出，一直說到姬清現在昏迷不醒的危難。


  他並不是說書人，可是這一段經歷卻足夠驚心動魄。


  縱然他只是客觀的，言簡意賅的說明這些事情，也讓少女震驚地瞪大了一雙含淚的雙眸，除了時不時的抽噎之外，整個人都已經因為震驚而變得呆呆傻傻的。


  「所以……」最後，北堂越問道，「清兒，你的決定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