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武學 二
當下我便和這幾個人講敘我大概的構想:「今我大宋有二十三路轄府、州、軍、監二百八十七,縣有一千一百三十五,我輩議立武學,若事事求全,務求武學如儒學一般分佈到一千一百三十五縣,則非國家之利,實國家之害。況且本朝崇文抑武,風氣日滋,倘若以武學與儒學等齊,必受朝野非議,事反而不可行。所以我想若立武學,則除東京、西京之外,僅及二十三路,以免擾動國家。於東京、西京分別置東京講武學院、西京精忠學院,其下則二十三路各設一武學,為明上下之別,各路武學僅以『學校』名之,而二十三路武學學校之名,我欲奏請皇上以大宋建國以來功勛卓著的大臣名諱或封號賜名之……」
我看了看李一俠和司馬夢求,二人眼中皆有贊同之意,秦少游和吳安國則有傾慕之色了。
「……凡兩京學院,武生當在一千人以下,而各路武學,更當在三百人以內……」
「石相,這生員只怕太少……」秦少游一聽到這學生招得太少,心裡便急了,連忙置疑。便是吳安國,也有附和之意。
我笑道:「少游,凡事不可操之過急。各處武學倘人數過多,以今日本朝重文輕武之習氣,則難免於魚龍混雜,且易遭非議。總之本朝之例,則武臣不能勝過文臣,這各路三百人,只怕還有人不答應呢。」
「不錯,石相所慮極是,學生更以為,本朝兵員五十餘萬,實則有不少空餉及老弱殘兵,這兩京加各路武學則可有生員近九千名,執政斷難答應。這中間還須得稍作更張才是……」說話的卻是司馬夢求。
我看到他比我還謹慎,倒是吃了一驚,只聽他繼續說道:「學生以為,莫若兩京武學學員,由各路武學生員科考而來,則庶可免執政之非難。倘若執政還是反對,更可以將兩京學院生員數減至六百,各路生員數減至二百。」
眼睛溜溜轉悠一會兒,李一俠補充道:「純父所言極是,須知太學定額亦不過九百,倘若武在文上,必招致清議,可依王相之三舍法,各路學校三年卒業,方可以考兩京之學院,兩京學院亦須三年卒業,方可以由朝廷授以武職。」
這下吳安國就急了:「如此,則朝廷武舉又當如何?」他對武舉顯然有濃厚的興趣。
「既然要辦,就辦得漂亮一點……」我沉吟道,「我當向皇上進言,廢除武舉。」
四人吃驚的望著我,以為我瘋掉了。
「只需能說服皇上廢除武舉,則生員之數,執政無法非議。文臣反不反對,尚還難料,但是武臣斷不會反對……」
這一下既便是司馬夢求和李一俠都認為我有點神經不正常,我要廢除武舉,武臣反而不會反對,反對的反而可能會是文臣?
我笑道:「武臣武臣,當今朝廷能有幾個武臣?不知事理的要明哲保身,有見識的不會反對,守著私利的也明白,我這個法子,其實較之武舉,更合他們心意……我怕就怕有人拿祖宗之法來壓我。」
見他們不解,我細細說道:「……方才無過兄與純父所議,點醒了我,各路學校,為別於王相之三舍法,不如分別稱一年級、二年級、三年級,通俗易懂,三年級之後,方可卒業。能通過科考者,可進兩京學院,若不能通過科考,只要能卒業,就可由朝廷授武職,為廂軍校尉。若能進兩京學院卒業,則可以由朝廷授武職,以充禁軍校尉。又,凡欲入各路學校,皆須通過考試,每年一次,由樞密院主持。」
「今三年之內,兩京學院無法從各路學校取人,則自此三年之內,兩京學院之生員由武舉及軍中比試、推薦錄用,如是,則可以給世人一個印象,凡進兩京學院者,皆是能帶兵能打仗的健兒……」
「若依子明公的說法,則此輩卒業后,難居卑位。」李一俠有點擔心。「而若其卒業后,品秩相差太遠,必起紛爭,此非良策。」
「李兄所慮不錯,學生以為,軍中所取之人,品秩不宜太高。」司馬夢求對此深表贊同。
吳安國卻有另外的擔心,「今日大宋之弊,在於將驕卒怠,雖然皇上主持御試,獎勵驍勇,然百年之弊,非一朝可除。所辦武學生員,若從軍中招致,只恐流弊叢生,若不從軍中招致,又恐難免於物議。學生以為,大人與其請皇上廢除武舉,不如請皇上于禁軍之外,效法漢武帝,組建羽林八軍,平時捍衛帝京,戰時可為精銳。而這羽林八軍之將官校尉,全由武學卒業者中選拔充任。」
「鎮卿說的雖然不錯,但嫌操之過急。」我心裡不是不同意他的想法,但是這時候時機還不成熟,組建一隻新軍,不是說做就能做的。
這樣,幾人議論條除,反覆推敲,終於把武學的條陳擬好,最後由秦少游執筆,寫了一份札子。第二天我就趕去面聖了。
我看著皇帝細細的讀著那份《置武學札子》,心裡暗暗思慮札子中的條陳是不是恰當,這份札子的所列的內容,可能遠遠超出皇帝的預期了。
我在札子中提出由兩京講武學院、精忠學院為金字塔塔尖,二十三路講武學校為基層的武學模式,兩京講武、精忠學院各六百生員定額計一千二百人,二十三路講武學校各二百人計四千六百人,總計五千八百人的軍事學校規模,應當說並不過份。而卒業優秀率我規定不得超過百分之四十,也就是說,三年之後,每年可以有四百八十名優秀軍官從兩京講武、精忠學院畢業充入軍隊,以一隻十萬人的軍隊而論,每二百人就可以得到一個優秀軍官,而且隨著時間的積累,這種優秀的科班軍官會越來越多,加上普通卒業生,以及普通戰士軍功的升遷,完全可以保證軍官供給。而凡是未能通過的優秀考試的,在平時則到一隻特殊的部隊「校尉軍」服役,他們享受相應的軍官待遇,但是那隻部隊全部由軍官組成,隨時可以充入部隊。因為人數並不算多,國家財政也負擔得起。
而二十三路講武學校中,能夠升入兩京講武、精忠學院的,每年不到百分之二十七。其餘的卒業生全部調到「校尉軍」服役,但依然享受相應的軍官待遇,隨時都有銓補地方武職的可能。
而同時我強烈要求廢除武舉,因為百分之四十的優秀率這一條足以取得武舉的效果,這樣子也可以斷絕武人除軍功、武學以外的仕進之路,讓他們不得不進入講武學校謀求出路。同時兩京與各路武學,均由樞密院負責,最初幾年由兩京講武、精忠學院通過優秀考試的學員,可以暫時到各路講武學校任教導官。
至於武學所應教授的內容,卻基本上由司馬純父、吳安國、吳從龍擬定的。無非是兵法軍陣、軍紀操守、操典演練之類,不過考核方法比較慘酷罷了。我本來就對打架之類的事情一無所知,倘是火槍隊,我還可以從電視上給一點意見,但是這個古代這麼古老的打仗方法,我是一竅不通的。我根本不知安個營也可以有無數的講究,連個廁所的位置都要規定。我很聰明的閉上嘴,特別是當他們說要把散手當成訓練科目的時候……雖然無知,但是我還是知道散手練起來不是玩的。我能提的建議,就是舉行一些實兵演習、負重操練之類。為了避免暴露我的無知,我每提一個建議都要小心翼翼。
我當時心裡暗暗發誓,等到有了火槍,我一定要大露一把,讓你們明白我石越也是個「軍事天才」!
而此下最要緊的是皇帝的態度,因為札子我要求寫得詳細一點,幾乎把秦觀手都給寫斷了,看的人雖然不可能有寫的人那麼累,但也夠皇帝看的了。更何況我提到廢武舉、創立「校尉軍」這樣的大舉措,他還得想一想呢。
終於等到年輕的皇帝看完了奏扎,我見他輕輕的把奏扎合上,蒼白的臉上泛上一絲紅暈,低著頭似乎又想了些什麼,才開口問道:「子明,想不到你精通兵法,大宋開國以來,未曾有如此詳細的奏扎,且文筆秀氣中有著剛強,剛烈中還有嫵媚……莫非有閨中人相助?」
我臉一下子就紅了,因為奏扎中不僅僅是條例析論,更有引經據典的,旁徵博引,我知道秦少游同學的文筆好,沒想到連一篇講武學的奏札中,都能讓皇帝看出「嫵媚」來,真是不可救藥的才子。
我趕回道:「皇上,臣不敢相瞞,這兵法操典之例,是臣新近收的幕僚司馬夢求、吳從龍的建議,這奏摺,則是出自高郵才子秦觀之手。微臣是文人,並不懂兵法。」我故意濾掉李一俠和吳安國,李一俠是個宰相長史的料,暫時我離不開他;吳安國性子拗,現在推出來,肯定有麻煩。因為我知道這樣的事情,不經過樞密院是不可能的了。
皇帝見我紅臉,不禁好笑,說道:「所謂物以類聚,原來子明身邊還有這等奇材異士。」
「這幾人都是年輕的士子,也頗有報效陛下之志,只是這些人不喜歡科考,臣便有憐才之意,正好收入府中,原就想有機會再推薦給陛下。」
「既如此,明日你把這三人帶來,廢武舉和置校尉軍,皆是大事,正好和樞密院計議。」
我知道皇帝要試試他們的才華了,連忙答應著,又替他們謝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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