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不做替身
“老頭兒,我好累啊!”慕容隱苦惱的說道,她憔悴的容顏把自己折磨的不成樣子,仿佛再也看不出魏國第一美玉的影子了。
“累了就去藏月閣裏休息一會,睡一覺或許就好了。”汪公公看著她難受,也不由得哽咽起來,慕容隱搖搖晃晃從他身前走過,“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睡一覺紫娟和子惠就回來了……”
慕容隱拖著沉重的身子一步步往回走,每走一步都如同灌鉛一般,“睡一覺……睡一覺就好了……”
劉楚熙站在覽書房門前,手緊緊握著門框,或許他與她,他與那個隱兒都不過是南柯一夢,早該醒過來了。他這樣的人根本配不上她,這一生,他也沒有臉麵再去什麽藏月閣了,你若是恨便恨,都由著你。
慕容隱就那樣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進了藏月閣,這裏依舊是藏月閣,卻早已物是人非。
“美人進去吧!需不需要太醫,畢竟主上說過……”
侍衛好心提醒,她卻根本沒有搭理人家,依舊往屋裏走。
坐在凳子上,她從袖口拿出那個白色的小瓶子,剛剛穿的那麽單薄,走在冷風中早已凍僵了身子,現在好了些,才感覺的到哪裏都疼。
她輕輕拔下紅色的塞子,嗅了嗅,“喝了你,便無憂了,喝了你,就是回不去……也能結束這一生了。”
剛想倒入口中,卻突然想起一件事,她笑出了眼淚,“我怎麽忘記了,我要穿的漂漂亮亮的離開,讓他後悔,我可是校裏有名的一枝花啊!”
打開櫃子,左左右右找了很久,她蹙起眉頭,“好你個紫娟,把我的新衣服都弄哪兒去了,哎呀!”
沒扒住櫃子門,不小心掉下來幾身衣服,她卻一把緊緊擁住其中一件火紅的長袍,那日初嫁,她一身紅霞,北國城下。
原來這就是開始,那也應該由她結束的吧!
薄薄的衣服一件件脫落,落地鏡前,一身紅衣,眉清目秀,唇紅齒白,三千素發高高挽起,火紅的步搖長長的珠子至肩頭。
那日冷宮裏,她拚死護著的盒子裏安安靜靜躺著玉笛,她放在腰間。
最後拿起白色的小瓶子,舔了舔唇,“你這麽小巧,一定很好喝,待老娘喝了你這個小寶貝啊!咯咯!”
小瓶子掉在地上,發出一聲微弱的響音,叮叮當當……叮叮當當……
她頭枕著纖細的胳膊,口中的血染紅了潔白無暇的胳膊,最後匯聚在指尖……滴滴答答,似血紅的珍珠落在地上。
長長的睫毛微顫,麵前的一切都模糊了,隻剩下額間的美人痣幻化出一朵妖嬈的牡丹,格外醒目。
深深的宮落大院一陣陣聲音此起彼伏,“隱美人歿了。”
藏月閣一陣久違的腳步聲傳來,劉楚熙坐在她對麵,看著她的容顏,許久許久……最後倒在藏月閣中,再次醒來,沾染上疾病,每日與湯藥作伴。
“主上口諭,魏國慕容氏,端莊淑良,毓質名門,溫恭懋著,我尤為涕泣,不得言語,封為夫人,一切以夫人方式安葬。欽此!”
一夜雨中,月光傾灑在那新建的陵墓之上,寥寥生輝,可實際上夜間下著雨,根本看不得什麽月亮,遠處窸窸窣窣的聲音,散著駭人的音響。
墓被掘開,她皮膚白皙,依舊是傾國傾城,似乎根本沒有死,一切都那麽詭異。
帶頭的是個墨色的深袍,他把棺砵裏麵的人抱起,服下一粒藥丸,那人兒睫毛動了動,卻依舊陷入沉睡。
其餘幾個人重新放下一個人的屍體,蓋上了,把一切處理妥當之後,陵墓上看不得半點被掘開的痕跡……
三年後
一個白衣的姑娘正倒著茶,她倒了四杯,一杯是自己的,一杯是子惠的,一杯紫娟的,還有一杯是玄清的。
青蔥的玉指再也不是用來嬉笑玩樂了,她曾經說過的,要保護她所愛的,凡是如此,雖皆不過過眼雲煙,道也能補一補。
後麵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她眼前一冷,握住茶盞的手不由得緊上幾分。
那人的手放在她肩頭,她一個反手想把那人摁住,卻不想他卻早已預料,扯住她的手,慕容隱一個重心不穩,從那人頭頂上翻了過去,最後平穩落在地上,緊接著玄清一笑,手往她臉上戳,慕容隱一個下腰。他不曾反應過來,慕容隱的食指和中指已經隻差一點直擊他的雙眼。
二人鬆開了手,慕容隱隻淺淺一笑,越過他坐在凳子上。“又過來這裏玩做什麽?你所謂的母妃不是去為你求王妃去了麽。”
玄清苦惱坐在她對麵,“你別再提了,所見的都是些庸脂俗粉,上不了台麵的不過爾爾。”
“世上本就沒有什麽完美,就比如……嗬!”她一笑,諷刺意味頗深。
玄清知道不該惹她想什麽傷心事,“好了,你現在整天可好了,我這個府上被你當成練武和修身養性的地方了。”
“爺,太妃過來傳話,不去見那幾個小姐,便去匯報主上了。”有個女子過來傳話,拿著寶劍,看上去應該是個人物。
“你還不去嗎?”慕容隱推了下他,
“我……你知道的,我心裏根本……”
他話未說完,慕容隱便打住了,“其實有些話不說還好,若是說了,便連朋友也做不得了。”
“我……”玄清握緊了拳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慕容隱不給他麵子,直接進了房子。
直到外麵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慕容隱才如是大赦般深深歎了口氣,“我配不上你,你又何必如此執著呢?”
三年前,那玄清給她的毒藥根本不是什麽毒藥,隻是假死散而已,吃下去便如同死人一般,他知道慕容隱一定不想活了,便用的假死散騙過了劉楚熙,也騙了慕容隱。
那日他把她從墓中挖了出來,本就是想要慕容隱重新再來一次,她知道從前的她就是太弱才會被賤人傷害,如今她每日刻苦學武,她不害人,別人也會害她,所以便隻能先去害別人,自己才能站的更久。終有一日她定要卷土重來,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不過說來奇怪,那次大劫,她額前一痣竟消失的無影無蹤,不知何故。
或許是上天也在幫著她,或許真的是!
她命不該絕,不就是上天的眷顧嗎?
“姑娘,你躲在這裏做什麽?”伺候她的小丫頭推了推她,慕容隱假意伸個懶腰,“沒什麽,”
許是當年的事情作祟,如今的她不敢與她人多做接觸,王府上的人她除了和玄清說上幾句話,和別人一天也說不了幾句。
府裏的人都傳她性格怪癖,不好相處,就連她身邊的丫頭對她說話也是小心翼翼,或許,你不傾心相待,就算失去了,也不會難過,不會傷心的吧!
“丫頭,”
“怎麽了?姑娘!”
話說現在她還不知道這個可愛活潑的小女孩叫什麽,她像極了紫娟,可是她卻不敢了,真的不敢。
“給我備馬,我想去個地方。”
她一身黑衣,似個俠客,長發飄飄,眼睛裏沒有當年的半點影子,那時她眼睛幹淨澄澈,現在的她卻隻想著複仇。
她不知道紫娟葬在何處,也不知道子惠葬在何處,就在山下的花海裏和玄清做了兩個墳。
“紫娟,你一定很喜歡這裏吧!我也喜歡,這兒多美,春夏秋冬皆為不同。”慕容隱蹲下在她陵前灑下薄酒,“你看我現在是不是真的變了?可是我又沒有變,紫娟,你會心疼的吧!”
她無奈說道,“子惠,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遍是花海的地方,不過這兒離府上近,回去的時候還能在茶樓喝茶,我真的沒有找便利的。”
她淺笑,“你看,當初的你那麽高冷,我們還沒有好好說過話呢?”
馬兒在旁邊發出一聲低吼,慕容隱嚇一跳,走到它麵前拍了一下它的頭,“每次帶你來你就知道吃這裏的花,別吃了聽到沒有!”
它扭到一旁去了,繼續啃食,慕容隱無奈道,“在紫娟和子惠麵前你給我留點麵子好不好,好不好嘛!”
可是那貨依舊是不聽……
在紫娟和江惠子陵前,慕容隱依舊是那個三年前的她,愛笑愛鬧,喜歡開玩笑,似乎從未變過。
她不想在她們麵前表現出異常,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現在的她就像是一朵罌粟,隻想著複仇,她恨那裏,恨那個宮廷,恨嫣兒,可是無論怎麽恨,她隻想把血本拿回來,讓那個狂妄自大的主上得到報複。
聊了好久好久,最後她在花海裏編了兩個花環,一個放在子惠墓前,一個放在紫娟墓前。
“子惠,我知道你嫌棄,不過這樣才美美噠!”
一步三回頭後,她跨上馬背,“駕!”
馬兒嘶鳴一聲,伸展著蹄子飛快跑起來。
不消一會,便入了熱鬧的集市,她本就一身黑衣,拿著佩劍,所有人都當她是個男人。
她又經常從這條道上往山下花海那邊奔走,有些女子便經常整日守在這兒,就是為了看他尊容。
“哇!那個公子過來了!”
“這樣俊的公子哥已經不多了。”
慕容隱隻當未曾聽過,從她們身邊一拉馬繩,馬兒奔起來,直至茶樓。
此刻茶樓人滿為患,慕容隱早包了樓上一處好地方,她一下馬,就有人過來牽馬。
“公子二樓坐罷!”小二點頭哈腰,好不勤快。
“好,”
已經有許多姑娘注意了她,眼睛一直緊緊扒著她,直到她上去。
都是未出閣的姑娘,雖是傾慕,卻也不敢言。
她輕撩袍子,坐在凳子上,卻不知有道目光自她進來就一直緊緊鎖在她身上。
雖然離得較遠,可是他拿著杯子的手已經是狠狠顫起來。
侍從看到他這副模樣,也不由得看過去,不過並未發現異常,“主……公子怎麽了?”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心仿佛狠狠的揪在一起,剛剛那個人的身影為何如此像她?那日藏月閣,他親眼所見,已經氣絕了啊!他可是親手葬下她的,如今的這個人又是誰,難不成隻是幻覺麽!
“咳咳!咳咳!”他的手放在唇前輕咳起來,
“公子不該出來的,您的病一直不見好,若是別人知道了,不知道怎麽想。”
那年隱美人安葬之後,他突得怪病,整日的咳,劉夫人整日探望,他也避而不見,太醫隻道是心結,很難好全。
“小二,”他招呼了下手,
小二立刻屁顛屁顛跑過來,“怎麽了?爺!可有需要小的吩咐的嗎?”
“那邊剛剛來的公子經常過來嗎?”
侍從丟給他一塊銀子,小二咬了下,立刻把該說的都一一道來,“話說那個公子這邊可有名的,”
“如何有名呢?”他不禁疑惑道,
“這邊的姑娘當著香餑餑捧著,明知道人家都不會正眼瞧她一下。那人生的俊俏,道不足爾爾。”
“你去對他說,這邊有人求見。”他的直覺不會錯的,隱兒對他來說深入骨髓,他便要好好瞧瞧這個人的真麵目。
“那人凶得很,從不喜與人多說話,小的過去碰了一鼻子灰怎麽辦?”聽到麵前公子這麽說,他卻遲疑了,那男人一個眼神就能殺死他,真不知道為什麽姑娘們還這麽癡迷於他。
“公子叫你去是給你麵子,豈敢不從?”侍從拔出劍來,他隻笑了下,示意他不要再動。
小二已經嚇傻了,這次不把那公子弄過來,他豈不是要死在這刀下了嗎?
“小的……小的過去看看,公子饒了小的。”
他差點嚇尿了,隻知道往回跑,不曾想太急,撞到了鏤空的柱子,又是一陣哀嚎。
而慕容隱桌前,他低著頭小心翼翼說道,“那邊有公子想要見您,”
“不是說過我這桌不準過來打擾嗎?你當耳邊風的嗎?”她嗤笑一聲,輕輕抿了口幽香的茶。
“實在,實在是……”
“如何?”她反問,滿滿的諷刺,難不成她不過去那人還吃了她不成,沒聽錯吧!
“小的怕命不保,您還是移步……”他顫顫巍巍答到,慕容隱最恨這種慫貨,若對人對事都是這樣,他如何去保護自己所愛之人,不是和她一樣了嗎?
“除了他,我從來沒見過這麽沒用的人,”她站起來,握緊寶劍,拿著劍鞘往他肩上一揮,那人頓時昏倒了。
坐在她不遠處的人一個個都嚇傻了,本來是看好戲的,怎麽那公子還打了人。
兩個侍從走過來,“大家先走,一會費用咱家公子出,公子過來找人,就怕是誤傷了人。”
許多人知道這樣的人定是達官顯貴,畢竟侍從這樣的東西尋常百姓本就請不了,很多人悻悻離場了,慕容隱隻道無趣,別人找人她也湊不來熱鬧,也跟著後麵想走。
誰道,侍衛一把攔住她,“公子別走!”
她故意往周圍看了看,冷笑,“我?我這個人若是攔了可是要收費的。”
“費用盡管出,隻怕整個北國也拿的起。”
那人一步步走過來,慕容隱已經驚了,可是麵上依舊是雲淡風輕,平靜的不能再平靜了。
怎麽是他?想不到他這樣的人物還會出現在茶樓,真是刷新了她的世界觀。
“隱兒!”他就站在離她十步不到的距離望著她,聽著他如此熟悉的呼喚著她的乳名,慕容隱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個什麽樣兒的心情了。
握住劍的手不自覺又緊上了幾分,他就在自己麵前,真恨不能上去一劍殺了他啊!可是她卻不能這麽做,他是她進宮的跳板,還有很大的用處。
“方才公子喊的可是個女子的芳名?那總不能是在說我吧!我是個男人,您可看清了嗎?”她故意打破劉楚熙心裏的幻想,她不是什麽慕容隱,那個絕代美人三年前已經服毒自盡了。
劉楚熙身子略微發顫,“我知道,她額前有一點美人痣,可是你沒有,她笑容清甜單純,你卻不愛笑,她待人真誠,從不會像你那樣打傷別人,她是女孩兒,你卻是個男人。”
“咳咳!她……已經死了,你是個活人。”最後一句話,他用著十足的勇氣,才說了出來。
慕容隱瞳孔收縮了下,“公子患了頑疾麽,看你身子總有些不好。”
她急著用其他的話題來掩蓋剛剛他說過的話,不過有一點不能否認,劉楚熙,這三年你過得不怎麽樣嘛!
“咳咳!本來好一些的,不知道今日怎麽突然激烈起來,許是……咳咳!”
他一步步靠近她,想走進些仔細看看她額間有沒有痣,那熟悉的麵貌最終呈現在他眼前,竟說不清道不明是什麽感覺。
“你真的不是她嗎?”他淚眼朦朧的手抬起,想觸碰她額間,慕容隱猛的拍掉了。
她冷冷的眼眸似乎根本不曾在意過這個世界一般,難道真的不是嗎?是啊!她已經死了,又怎麽會是。
“我是個男人,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不是什麽人都能當替身的。”她睜大眼睛瞪著他,曾經的她是個替身,現在的自己還是替身,劉楚熙,難道你愛一個人隻看麵容的嗎?自己當初為什麽偏要愛上這麽個男人。
“我……”
“江湖不見!”慕容隱轉身想走,劉楚熙抓住她肩頭,慕容隱從自己肩上猛的扯住那隻手,正想狠狠一擰,劉楚熙卻早已知道她的預謀,往她掌心一擊。
二人打起來,旁邊的侍從也不敢動,隻傻呆呆看著。
二人從地上打到桌子上,劉楚熙一掌接過去,慕容隱故意如他所願,華麗麗被擊飛出去,她平穩落在地麵,與劉楚熙之間已經有一段距離。
剛剛她為何不躲?劉楚熙還未想完這個問題,慕容隱隻冷笑一聲,“說了江湖不見的。”
她拉開旁邊的窗子,直接跳了下去。
劉楚熙趕緊跑了過去,這裏沒有借力點,她這麽不怕死跳下去……
打開窗子往外一瞧,慕容隱已經落在馬背上,故意也往這邊看過來,“駕!”
她緊嘞馬繩,也不顧鬧市的人多,騎著馬兒便飛奔起來。
“主上,追嗎?”侍從看著他,然後問道。
“不追,他不是我要找的,或許他說的對,不是什麽人都能被當替身的。”他望著那拐角處,深深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