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一開始,就想當進入了自由交流時間,大家可以離開座位,同別人敬酒,隨意交流、拉拉感情之類的。
這也是開始考驗人緣、講究勢力的時候。
隨着李乾一聲令下,光祿寺的小吏們推著小車,開始有序地給諸多大臣上菜。
光祿寺的飯菜那是出了名的難吃,尤其是在今天這種時候。
這麼多人的飯菜,而且還不能出紕漏,不可能留着今天一大早現做,只能是提前好幾天就做出來,今天早上再加熱一遍。
但加熱的這一遍基本上也沒用,因為在外面等著,準備送上來的時候,又已經被冷風吹涼了。
再好吃的飯菜,經過這麼一遍折騰,也不會強到哪裏去,所以大家一般只喝酒,不吃菜。
宴會開始前,大臣們齊齊起身,向著皇帝陛下遙遙敬酒。
李乾也笑呵呵地端起一杯酒,遙遙舉向下方:「與諸卿同樂。」
話畢便仰頭飲下手中的酒。
李乾向下望去,大臣們喝完酒就放開了來,有和身邊人談笑的,有離開座位敬酒的……
李乾最好奇的,還是一眾諸侯國的位置。
他向下打量過去,首當其衝的就是三個最強諸侯國的使團。
李乾根據服飾的顏色打量過去,很快就將資料中的人一一對上。
最右邊的肯定就是朱能,此刻明國的使團無比熱鬧,其他的小諸侯國不斷上去笑着敬酒,拉關係。
中間的漢國使團領頭的則是大名鼎鼎的衛青,見到他之前李乾都沒想到,衛青居然已經這麼老了。
不過也是,一般來說,越是老邁的將軍,其身上的軍事屬性就會稍稍變淡,而是會增加一些政治屬性。
若不是這麼老了,李乾覺得漢國未必會把他派到這邊來。
此刻的衛青並未和別人飲酒,而是笑呵呵地同身邊一個年輕人說話。
李乾心中一動,這莫非就是衛青的大外甥,霍去病??
這種名將就在眼前,怎麼能看着他白白溜走?
李乾想了想轉頭望向老太監:「衛青旁邊那人是誰?」
老太監今天也穿的格外喜慶,一身御賜的大紅織金蟒袍,彷彿把他的老臉都映襯上了一層紅光。
他向下打量了一會兒之後,這才不確定地回道:「陛下,那人好像姓曹……容奴婢先去查查,再向陛下稟報。」
不是霍去病?
李乾一怔,隨即點點頭。
姓曹?他可不記得衛青還認識什麼姓曹的名人……
不過使團的人這麼多,李乾和老太監也不可能記全,能記得那麼幾個主要人物就不錯了。
不一會兒老太監就回來稟報道:「查出來了,老爺。那年輕人名為曹操,字孟德,是前任漢相曹家的人。」
「曹操?」李乾眼神發直,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從霍去病到曹操,這個跨度太大了。
回過神的李乾掩蓋着自己目中的震驚,遠遠望着下方。
現在的曹操看起來還很稚嫩,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臉上洋溢着蓬勃的朝氣。
望着他同衛青談笑的樣子,李乾莫名想起了一句話:「君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
生在如今,他又會如何呢?
意識到他的身份,李乾招攬的想法倒是淡了幾分。
如今大乾朝廷的「能臣」實在是太多了,多的都讓李乾頭皮發麻。
若是再加上曹操這麼個不穩定因素,李乾都預料不到後面的局勢會發展成什麼樣……
這麼想着,李乾再繼續看他們的心思也漸漸沒了。
他向下掃視一眼,發現承天門樓下方已經聚起了一大批官員,都向前方走來,排著長隊地敬酒。
別誤會,不是給李乾這個皇帝,而是給坐在前面的幾個人。
武將們一股腦兒地湧向了最前方的李淵、楊堅、趙匡胤,而文官們則大多跑到了秦檜、蔡京那邊去排隊敬酒。
對這一切李乾在上面看的非常清楚。
大多數武將都跑出去征戰了,所以跑去給李淵他們敬酒的人並不多。
而跑去給秦檜敬酒人也不是很多,中書省雖然權勢極重,但人員也沒有太多,除了中書省的官員還有那些從地方來的、代表當地參加大朝會的官員。
反觀蔡京那邊,動靜就大了去了。
六部的絕大部分官員都一股腦兒地往他那邊跑,而許多地方上來的官員更是趨之若鶩,即便等在遙遠的人群之後,臉上也帶着幾分諂笑,似乎隨時準備接受蔡大人的檢閱一般。
此外,還有各個諸侯國的使節也派出了人往那邊湊,就連胡人、草原人都有份。
蔡京交遊廣闊,當真名不虛傳!
此情此景,李乾在上面看的一清二楚,他對一旁的老太監小聲道:「把去給蔡京排隊敬酒的人都記下來,順便記下他們是從哪個郡縣來的。」
「是,陛下。」老太監馬上就讓人去安排。
李乾眯着眼睛望向下方,他知道這些人不一定是依附於蔡京的黨羽,還有可能是目前沒有靠過去,但已經準備要過去的人。
這陣子朝中的變動想必早就通過邸報,傳到了大乾各地,各郡縣的官員恐怕早已經知道了,蔡大人以一人之力,收攏六部、抗衡中書、門下和皇帝的事情。
這麼熾烈的權勢,如日中天,只要是想往上爬的人,都不會忽視這顆耀眼的太陽。
李乾對此也絲毫不意外,有得必有失,最開始他選擇這條路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了。
誰能決定別人的權力,誰就是權力的中心。
以現在蔡京的威勢,說他是權力的中心也不為過。
不過李乾也沒有太擔心蔡京做大,眼前這些跟風湊上去的人就如牆頭草,哪邊風大往哪邊跑。
他們只能在後面搖旗吶喊,壯聲勢,助威風,真正讓他們衝鋒陷陣是不可能的。
蔡京在京城真正依仗的,還是六部中他的那些心腹。
而且此時此刻,這個範圍還在逐漸擴大,照蔡京這麼做下去,恐怕六部中的其他中立侍郎也會漸漸向他靠攏。
望着下方的情況,李乾嘴角閃過一抹冷笑。
他之前埋下的釘子,現在恐怕快要奏效了……
飯菜很難吃,味同嚼蠟,大家的心思也不在吃飯上,要麼喝酒,要麼同別人聊天,四處打量。
望見蔡京那邊的異樣人,還真不少……
朱能剛打發走了一個過來拉關係的齊國使者,就被身邊人提醒了一下,轉頭向蔡京的方向望去。
見了那麼盛大、龐大的場景,朱能也是一愣,下意識地一個哆嗦。
這要是在明國,在朱棣的眼皮子底下有這麼個大臣,那錦衣衛絕不會讓他活過第二天。
耳邊的喧鬧聲不斷回蕩,朱能也漸漸回過神來,他這才意識到這裏不是明國,而是京城。
朱能下意識就向上望去,發現城門樓上方的皇帝陛下果然在隱隱注視着那個方向。
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如何,但朱能還是能清楚地察覺到,他身上那種名為忌憚的情緒,顯然,眼前這幅百官俯首的場景給剛剛登基半年的年輕皇帝留下了一些陰影。
不過朱能只是感慨一下,就繼續笑着接待起了其他人。
對幾個諸侯國來說,朝廷自然是越亂越好。
要是朝廷真的被整合成了一個強大的,只聽一人命令的朝廷,那他們諸侯國將永無寧日……
冬日的陽光曬在身上很溫暖,蔡京笑容比陽光還溫暖,他就在這樣對着過來的官員們一一舉杯。
當然不是真喝,只是意思意思而已。
要不然這麼多人一人一杯,趕完上午場,下午場大家又能喝了……去蔡大人家吃席。
不過即便如此,蔡京的臉都快笑僵了,舉著酒杯的胳膊更是有些發麻,到最後都不是一個人一個人地來,而是五個人成一批地過來。
不遠處,侍郎們的座次中,關鵬正在和過來敬酒的鄢懋卿、羅龍文悶着頭說悄悄話。
「這次估計是沒希望了,這副考官早就內定出去了。」
關鵬抬起頭望了望四周,繼續低下頭小聲道:「估計丁侍郎他們是沒戲了。」
鄢懋卿無語地望着他:「關大人,你倒是說說內定給誰了啊?」
「天天內定出去、內定出去,神神道道的說了多少遍,就是不說是誰?你這不是故意吊人胃口嗎?」
「噓!」關鵬被嚇了一跳,急忙伸手要捂住鄢懋卿的嘴:「你小點聲!」
「得,得,我不說了還不行嗎?」鄢懋卿仰頭避開他的手,一臉無語。
一旁好脾氣的羅龍文也有些忍不了:「關大人,您都念念叨叨多長時間了,咱們耳朵上都起繭子了。」
關鵬訕笑一聲:「這……實在是不可說……不可說……」
「反正你們只要知道,現在不管六部的侍郎們怎麼搖旗吶喊,怎麼出力,到最後都是為他人做嫁衣就好了……」
鄢懋卿和羅龍文齊齊翻了個白眼兒,起身就要離開。
真踏馬有病!
「做嫁衣?」
這時,一個好奇的聲音從一旁傳來,讓幾人都是臉色一變。
蘇凌阿手裏拿着一根油汪汪的雞腿,兩眼發亮地過來,一屁股擠到了關鵬和鄢懋卿的中間,還頗為自來熟地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酒喝:「給誰做嫁衣?關侍郎難不成知道……嗚嗚……」
關鵬也顧不得他嘴上的油了,急忙撲上去捂住了蘇凌阿的嘴。
「你踏馬小點聲……」
關鵬恨不得掐死這個王八蛋,鄢懋卿和羅龍文也急忙上來幫他按住不斷撲騰的蘇凌阿。
幾人正忙活着,突然感覺周圍一靜。
關鵬猛然抬起頭來,發現侍郎們,還有周圍在排隊的小官的目光全都愕然地望了過來。
「沒事兒……沒事兒……」
他乾笑一聲,緩緩坐直了身子,同時也拉了拉一旁還在不斷努力的鄢懋卿和羅龍文。
兩人這才意識到問題,急忙抽回手。
沒了壓制的蘇凌阿大嗓門當即就響了起來:「關兄弟……」
剛開了個頭就被關鵬狠狠掐了一下,讓蘇凌阿的話憋了回去。
「別嚷……」關鵬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眼神也能變得鋒利,那麼如今的蘇凌阿已經被片成肉片了。
然而只是一轉頭,面對着諸多侍郎們,關鵬的臉上又恢復了三月陽春,笑的無比溫暖:「我和蘇兄弟去上趟茅房……」
說着便提溜著蘇凌阿的領子把他拽起來向外面,羅龍文和鄢懋卿見狀對視一眼,急忙跟上。
後方,吳省蘭望着他們幾個的背影還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大聲道:「蘇老弟,你要是被綁架了,就眨眨眼!」
蘇凌阿聞言轉回頭,對他露出一個笑容:「我沒事,就是去上個茅房……」
幾人藉著如廁的功夫,來到一處偏遠的地方,關鵬這才甩開蘇凌阿,沒好氣地望着他:「說吧,你想做什麼?」
蘇凌阿依舊嬉皮笑臉地湊上去:「就是聊聊天,關兄這麼緊張幹啥?我就是想聽聽,副考官究竟內定給誰了……」
關鵬臉色一變,他只是稍稍試探一下,卻沒想到蘇凌阿聽到了這麼多。
後面的羅龍文和鄢懋卿臉色有些不善地望着蘇凌阿,他們倆是想知道關鵬究竟在賣什麼關子,可這不代表他們想讓別人也知道。
只不過如今蘇凌阿就像個牛皮糖一樣,怎麼也甩不開了。
關鵬臉色陰沉不定,遲疑了好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事關重大,而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不能說。」
還不待蘇凌阿開口,關鵬就指著後邊的羅龍文和鄢懋卿道:「我連他們倆都沒說,更何況你了。」
蘇凌阿的話一下子被堵了回去,神色有些遲疑地開口道:「是不是蔡京的人?」
關鵬深吸了一口氣:「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那肯定就是嘍?」
關鵬臉色發黑:「不知道。」
「是誰?不會是宋喬年吧?」
蘇凌阿顯然就是那種面帶豬像,心中嘹亮的人,根據關鵬的反應,三言兩語間就已經接近了事實的真相。
「我不知道!」
關鵬也不鎮定了,他現在一點也不想再在這待下去了,直接轉身就要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惡狠狠地威脅蘇凌阿:「你出去別亂說,也別說從我這知道的!」
鄢懋卿和羅龍文也意識到問題,不能和蘇凌阿繼續待下去了,他們也追着關鵬而去。
蘇凌阿望着他們,嘿嘿地笑着:「關兄弟這麼早就知道了,不會是你們戶部的人吧?」
關鵬腳下一個踉蹌,跑的跟兔子一樣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