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四章 雲南沐家
雲南,昆明,沐家別墅,翠湖柳營。
翠湖原本是滇池的一處沼澤水灣,在大明重築昆明城時,便將其納入城中,稱為了一個城中湖,修繕了一下,等到沐英入雲南,開始世代鎮守時,他便在此種柳牧馬,想要效仿大漢名將周亞夫的細柳營,來個『柳營春試馬』。
當然,他的後世子孫自然沒有這種豪情和興緻,遂將這裡改成了別墅,增建亭台水榭,當做了一處風景優美的別府。
歷代黔國公都喜歡在這邊遊玩和住宿,當代黔國公沐啟元尤甚,他特別喜歡這個地方。
提起沐啟元,整個昆明城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然,這不是什麼好名聲,而是惡名,大大的惡名。
沐家世代鎮守雲南,歷代都承襲雲南總兵官一職,整個雲南的軍事都是他們一家說了算,兩百多年的積累,造就了當地的土霸王,驕狂輕縱,奢靡無度,這一點,在當代國公沐啟元的身上,體現的尤為明顯。
在他的任上,因為與雲南巡撫發生衝突,而後便帥兵包圍巡撫衙門,並調集巨炮轟炸。如此驕狂的舉動,可謂轟動一時。而後,他的母親宋氏,害怕這個逆子給家裡惹來滅門之禍,便於崇禎元年,親手毒殺了他,而後讓他年僅十歲的兒子繼承黔國公的爵位。
當然,這些都是歷史,沐啟元炮轟巡撫衙門的事情也是發生在天啟五年,此時還未發生,他稱兵解任的父親沐昌祚也還沒有死亡,有人在上頭壓著,沐啟元還沒那麼張狂,但作為世子的他,也是作惡多端,強搶民女的事一點都沒有少干,當真是昆明城的靜街虎,一出門,整個街道的百姓都消失了。
國公府中,有他父親和母親居住,平日喜歡管束著他,讓他極為不自在,是以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翠湖柳營的別墅當中居住,很自然的,這裡也成了他金屋藏嬌的地方,掠奪來到民女基本都藏在這裡。
這一日,上午,沐啟元正睡得鼾聲四起時,忽然有人在他門外大喊,「少爺,少爺,快起來,快起來。」
砰砰砰的劇烈敲門聲,讓沐啟元根本無法裝作聽不到,繼續睡覺,只好從一堆脂粉中不情願的起身,披了件衣服,罵罵咧咧的走出來,「哪個龜兒子打擾老子睡覺,要是沒事,老子非拔了你的皮不可。」
開門一看,他張嘴就罵,「老張,你這是作死啊,這麼大早的來敲老子的門。」
老張其實不老,也就是四十多歲,是國公府的二管家,不過在沐啟元的面前,他自然也就成了老張。
「少爺,小的哪敢來打擾您啊,都是老夫人讓我來的,有從京師來的欽差到了,全家等著您去接旨呢。」老張賠笑著解釋道。
「聖旨?什麼聖旨?」一聽,沐啟元立刻臉色一變,神色不善的問道。上一次來聖旨不遠,也就是半年前,但帶來的改變可不小。
時代傳承,與國同休的黔國公,從那一封聖旨起,就變成了只能承襲五代的爵位,他父親沐昌祚不算,從他自己若是接任黔國公開始算起,他是一任,後面還能有四任。
這種變遷,自然讓他不喜,但有什麼辦法呢,這是聖旨,不想造反,就只能遵守。
「莫非這次是來追奪我家土地的?」沐啟元猜測道,綿延傳承兩百多年,沐家可是比很多番王都延續的久,如此雄厚的底蘊,自然少不了土地的囤積了。沐家佔據的土地可謂是驚人的,整整八千傾土地,佔了雲南所有土地的三分之一。
上次皇帝召開的水泥拍賣會沐家就沒有去,開玩笑呢,參加你那拍賣會,就得將名下的八千傾土地都獻出來,沐家腦袋上長包了才會這麼干。
正因為這段隱情,沐啟元才會如此想到,儘管雲南地處偏僻,但是昆明也有個帝國日報的一個報社,每日從京師送來的日報原稿一來,他就能得到最新的報紙。在無數報紙的洗禮下,他也是知道當今陛下對土地的態度。
不論任何人,所有土地充公,沒得商量。
故此,一聽到聖旨,他就想到了這個。
「少爺,小的怎麼會知道聖旨的內容呢,知道了還會請您回去么。」老張苦著臉催促道,「少爺,您得快點了,傳旨的天使還在等著呢,可不能怠慢了。」
「好好好,我這就回去。」見實在是問出什麼來了,沐啟元也不耽擱,直接換身衣服就登上馬車出門了。
等到了國公府時,他發現,此時府中卻是一片正常,絲毫看不到所謂的天使的影子。
「老張,你他娘的竟然敢騙我。」以沐啟元的腦子,絲毫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只是不能的認為,這管家騙他。
「哎呦喂我的大少爺,小的借幾個膽子都不敢這麼做啊,不信少爺去問問老爺,當時老爺也在場,也是老爺叫小的過來尋少爺的。」老張趕忙解釋著,他可不想惡了小公爺,不然以後的日子都不用過了。
「行,我去找找父親,若是老張你敢騙我。哼!」沐啟元扭頭就走,留下不知如何是好的老張在原地。
「父親,父親!」沐啟元一進門就沖著裡間大喊著,但卻不妨冷不丁的從旁邊桌子上傳來一個聲音,「我在這呢,喊什麼喊。」
「啊!」被這猝然出現的聲音下了一條,沐啟元登時驚叫出深,等看到是自己父親后,才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父親大人,您病還沒回,坐在這裡幹什麼,不好好休息的。」
沐啟元一幅賢孫孝子的模樣關心問道。
「哼!」沐昌祚卻是不領情,他人雖然病的、老的一塌糊塗,但基本的判斷還是有的,沐啟元當上了雲南的總兵,但沐昌祚卻不願意放權,所有權利還在自己手上,這幾讓沐啟元多次不滿。
此時此刻,這個逆子怕是想著怎麼弄死我,好繼承黔國公的爵位。
當然,這些東西都是隱秘的,無法說出口的,故而沐昌祚也只是冷哼一聲,道,「大驚小怪什麼,老夫病了難道還不能下床么!」
「哪能啊!」沐啟元賠笑著,然後一屁股做到了父親的對面,自顧自的倒了杯茶,邊喝邊問道,「父親,聽說咱家又來了天使傳旨,不知道是什麼旨意啊?」
「你自己看吧。」沐昌祚懶得解釋,直接將還在自己手中的黃稠不卷遞了過去。
沐啟元也不以為意,接過來自己看,他對聖旨有經驗,越過前頭的駢四儷六的官樣文章,直接看向了後頭,那裡才是說正經事的地方。
等到看完后,他滿臉的錯愕,「讓我們去充當使者,去南邊主持幾個國家的地界勘探確認。」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望向自己的父親。
沐昌祚依然懶得和他解釋,只是甩了一份最近的報紙過來。這是半個月前,帝國日報報道過的消息,經過半個月的時間才傳到了這裡。
報紙沐啟元也不陌生,拿起來就看,只是,上面一條條的新聞標題,讓他看的目瞪口呆。
《冬至大朝會順利召開,內閣次輔徐光啟做報告總結。》
《商稅不暢,明年內閣將重點主抓!》
《都察院將重點考核官員政績,不合格者,三代不準科舉。》
《大理寺聯合翰林院,共同制定律法。》
《六國來朝,大明盛世再臨。》
《皇帝如街頭小販,當場討價還價。》
每個標題都是那麼額驚悚,讓他看的懼怕不已卻又渾身熱血沸騰。很快,沐啟元迅速瀏覽了下報紙,一下就找到了和自家相關的東西。至此,他終於明白了事情的首尾。
「都清楚了。」他父親反問道。
「清楚了。」沐啟元回答著,只是他的問題依然沒有解決,「只是為什麼是我們去?」
「不知道。」沐昌祚的回答非常的出乎意料。
「不知道?!」沐啟元瞪大著眼睛看著自己父親,這還是他第一次承認有自己不知道的。
的
沐昌祚卻是不管他,將東西一撇,自顧自的往房間里走去,「老夫病體纏身,不方便去了,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原地,留下來的沐啟元愣愣的看著,就這麼著,自己落下來個任務!
半晌后,他才回過神來,「奶奶的,這皇帝小子真不是東西,還讓老子替他跑一趟安南。」囂張的語言,若是讓錦衣衛聽到了,肯定又是一場大禍,只是他沐啟元根本不在乎。
不過,他轉而又高興起來,「出去一趟也好,正好見識一番番邦小國的美女。」
想通了之後,他就出門了,去召集自己的人馬,準備帶兵進入中南半島。沐啟元也沒這麼傻,自己孤零零的一人跑去,根本每人招待的。
不過,此時,房間中卻有另一場談話。
「老爺,你真的把這任務交給啟元了?」宋氏一臉擔憂的問道。
此時,沐昌祚已經重新的躺倒了床上,一臉的疲憊和倦容。這聖旨來的太突然了,家中老的老的,小的小,世子又在外面滾混,故而只好讓卧病在床的沐昌祚接收的。
「不然還能怎麼樣,不派他去拍誰去。」沐昌祚一臉疲憊的道,說完后,他也不再言語,躺在床上,讓醫生給把脈。
「可是…….」宋氏一臉的憂愁,「此子太過頑劣,如今讓他一人帶兵外出,豈不是要闖下滔天大禍,到時候這沐家一門,都要受到他的牽連。此子前不久還和巡撫衙門的人發生了衝突,竟然想要帶兵將衙門給圍了,若不是你及時阻止…….」
宋氏還要說些什麼,卻不妨從床上傳來的輕微呼嚕聲,她仔細一看,卻發現丈夫已經累得睡著了。
看著頭髮斑白的丈夫,宋氏忽然心中一陣碰觸,想不到,丈夫竟然已經老成這個樣子了,根本不能理事了。
「這件事,只能我自己處理了。」宋氏心中升起了這樣一個念頭。
沐家的黔國公爵位,儘管在皇帝的旨意下,只能再傳承五代了,但這也是一個至高無上的爵祿。想想如今,除了皇帝冊封的幾個妃子的娘家人,就再也沒有國公一級的,整個勛貴階層都被皇帝幹掉了,一個不剩。
這種情況下,就足以顯出沐家爵位的重要性了。
「絕對不允許沐家在我的手上敗落下去。」宋氏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次日,午時。
宋氏手中提著一個食盒,出現在了國公府中,沐啟元的住處。一番通稟后,母子相見,互相說著家常話。
「母親,您這是?」看著母親帶著東西,沐啟元呆了呆,有些不明所以的問道。
「你這孩子,一天到晚的不著家,你看看你,臉色蒼白的跟張紙一樣,這黑眼圈濃的就跟墨一樣,洗都洗不掉。娘心疼你,親自給你熬了你最喜歡的參湯,來給你補補。」宋氏一臉慈祥的說道。
「娘您真好。」沐啟元感動的說道。
老父親病重了還把著權柄的做法,讓他極度的反感,雙方吵過幾次,都差點鬧翻了。之後他就差不多不會國公府住了,此時一感受到母親的關愛,登時讓他觸動十分深刻。
「好孩子,娘不對你好,對誰好呢,只要你以後好好的承襲了黔國公的爵位,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將這個爵位傳承下去,娘就無愧於九泉之下的公公婆婆了。」宋氏眼眶忽然泛紅的說著。
「娘,你別哭啊,我答應你,以後好好的將爵位傳下去。」沐啟元拍著胸脯承諾道。
「嗯,好孩子,娘相信你,來,喝了這碗參雞湯。」宋氏欣慰的盛了一碗雞湯,端出來想要殷勤的喂著自己兒子吃。
「娘,我自己可以來。」沐啟元兒子都五歲了,不好意思這樣做,忙搶著自己接過阿里,然後大口大口的喝著。
邊喝他還一邊稱讚,「娘,你弄得參雞湯就是好喝,外面都是做不出來的。」
「是嗎,好喝你就多喝點,以後怕是喝不著了。」見他喝光了雞湯,宋氏忽然臉就變得悲哀起來,剛才的慈祥徹底不見,有的只是說不出的傷心和堅決。
「娘,你什麼意思?」沐啟元摸不著頭腦,愣愣的看著自己母親哭泣。
「兒啊,娘對不起你,但是為了我沐家滿門,為了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公公婆婆,娘不得不如此做啊。兒啊,不要怪娘,怪就怪你太混賬了!」宋氏哭著說道。
「娘…….」沐啟元還要說著什麼,卻不其然的,一陣絞痛從腹部傳來,這絞痛如此劇烈,一下子就讓他栽倒在地,起不了身。
絞痛越來越劇烈,幾乎將他的腸子給絞斷,結合著哭哭啼啼的宋氏的話語,此時他還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娘,你好狠的心啊!」沐啟元大喝一聲,黑氣上臉,終於不動彈了。
他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一幅死不瞑目的樣子,眸子中儘是不敢和疑惑。眼見著老頭子已經越來越不行,過不了兩年,黔國公的位置就是自己的,到時候想幹嘛幹嘛,想怎麼玩怎麼玩,根本沒人管的,可是沒想到自己卻提前歸西,故而不甘。
至於疑惑,那還用說,當然是對宋氏的了,俗話說,虎毒還不食子,他母親怎麼下得去手,親自毒死自己的兒子。
「兒啊,我的兒啊!」見兒子不動彈了,宋氏嚎啕大哭,整個人撲倒在了兒子的屍體上,痛不欲生的哭嚎著。
不過,由於她事先交代過,此時依然沒有任何人過來打擾,由著宋氏盡情宣洩自己的情感和恐懼。
不過,她終究是一個堅強的女人,哭了一段時間后,終於緩了過來。擦乾眼淚,她也不叫人過來收拾屍體,而是來到了沐昌祚的房間中,將自己相公搖醒,也不說話,只是默默的丟出一句「跟我來!」之後,便頭前帶路,來到了沐啟元的院子中。
「你兒子死了!」帶到客廳后,宋氏丟下一句話后,便做到了旁邊。
「啟元,啟元,你怎麼了?」彷彿沒有聽到宋氏的話后,沐昌祚衝到了地上的屍體旁邊,使勁搖晃著。
當然,屍體是不會回應他的,半晌后,終於冷靜下來的沐昌祚抬頭問道,「是誰幹的?」
「呵呵!」宋氏冷冷一笑,「是我殺的,我毒死了我的親兒子。」
「嘶!」儘管心中早有猜測,但是當答案從宋氏口中說出來后,沐昌祚還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好狠毒的女人啊!」
他放聲怒吼,胸口的起伏非常大,胸中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全部充塞了,「我殺了你這個毒婦!」
沐昌祚晃晃悠悠的站起來,走了幾步,就欲去拔牆上掛著的倭國戰刀,只是,他的手才剛一搭上刀柄,手握上刀柄,冰冷觸感,讓他再次回憶起來當年的金戈鐵馬。
只是,也到此為止了,情緒激動,心臟劇烈跳動的他,此時只覺得在這把刀的刺激下,自己的心口一陣狂跳,突然似乎聽到了啪嗒的一聲,而後他整個人便是眼前一片血色,癱倒下去。
噗通!
沐昌祚也倒下了,很快,鼻血流了出來,順著臉頰淌到底是,殷濕了一大片。
當代黔國公,沐昌祚,死!
「呵呵呵呵!」等反應過來后,看著眼前這一幕,宋氏忽然神經質般的,發出夜梟一樣的尖銳笑聲。這笑聲,即使在濃烈的陽光下,也讓人心頭髮麻,忍不住的皮膚一緊,渾身戰慄。
第二天,國公府便全府縞素,披麻戴孝的出殯了。
當朱由校接到沐家的奏摺時,也是愣住了,等到他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后,更是一陣默然。宋氏有錯么?相比較於她的做法,沐啟元更加該死,若是真的發生了圍攻巡撫衙門的事情,整個沐家絕對要倒下的。
「罷了,讓禮部派個侍郎去吧。」最後,他只能這樣不了了之。
【作者題外話】:今晚就一章了,從早上八點,到晚上八點才回來,忙了一整天的事情,累得要死,弄到現在也只有五千字了,時間來不及了,只好發出來了,各位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