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章 正旦大朝會
在明朝,有一種大朝會制度,分別在元旦、冬至、萬壽節三天舉辦大朝會,其儀式隆重,參與人數眾多,非常的熱鬧。
古代沒有公曆,也就是陽曆,純粹是以陰曆,也就是農曆紀年,因此在明朝,元旦,也就是一年的首日,即後世的春節,一年三次的大朝會就是在這個時候舉行。
明朝皇帝上朝的制度多有變化,到了後期,因為經各個皇帝的私人原因,幾經變遷,最後變產了每逢三,六,九日上朝,也就是改成了每個月只上九次早朝,這九次早朝就是常朝,是商議國家大事的,其舉辦地點是在乾清宮門,也就是所謂的御門聽政。
而這個變動,卻是在萬曆年幼登基時定下來的,到之後一直未變,只是萬曆怠政,連一月九次的常朝都不願意上,更不用說繁瑣的多,麻煩的多的大朝會了,自萬曆怠政開始,他只在萬曆四十三年的時候,勉強到皇極殿上見了下朝臣。
大朝會純粹是一個禮儀制度,其舉辦地點則是在皇極殿,也就是俗稱的金鑾殿。本來按照明朝的禮儀,此時應由錦衣衛陳設鹵簿儀仗,教坊司陳列大樂,禮儀司陳列諸國文書、賀表、貢物。
然而朱由校普一登基便是一通大殺特殺,整個宮廷在他的刪改之下面目全非,各種部門裁撤歸於內府,在這種情況下,錦衣衛也受到了一定的波及,此前主管禮儀的大漢將軍之類的營頭也做了改變,統統歸到內府,置於分管宮廷的王承恩手下。
因此,整個禮儀程序都是由王承恩一手操辦的。
正旦一大早,群臣百官紛紛早起,於午門前匯聚,而後在禮儀官的引導下,前行至皇極殿,於殿中朝拜皇帝,其後就是一項項程序的進行。往年雖然萬曆不來,但是大朝會照常舉行,這是一個國家的門面,是國力的彰顯,就和後世的兩會一樣。
文武百官紛紛熟稔的一步步進行著,儘管這裡宴會上的東西很難吃,他們也象徵性的咬了幾口下肚。然而,這次的朝會相比於以往顯得是那麼的有氣無力,一是紅丸政變的牽連,官員少了很多,又沒有補充,人數比往年少,二一個是群臣紛紛都在心裡盤算,前段時間皇帝說的大變動到底是什麼。
心不在焉加上人數上,讓整個大朝顯得很是虛弱,一如現在的明朝一樣,雖然民間經濟發達,但國力卻在緩慢而堅定的下降。
在大朝會中,有一項程序是外國使節朝貢,然而明朝國力下降,不復初立時候的興盛,此時自然是沒有什麼番邦外國來的。沒有人這項程序自然應該跳過去,然而一直沉默不語,默默扮演木偶角色的朱由校這個時候卻突動了,他一招手,示意王承恩暫停。
他這一動作,卻令下面的百官心中猛地一跳,紛紛暗道來了。這一刻不管品級高還是低,不管是即將致仕,還是出入官場,都紛紛打起精神,仔細聆聽皇帝的聖訓。低頭交錯間,老狐狸們眼光閃爍,精光乍現,相互和周圍的人眼神交流。
眾多的細微動作,匯聚之下,立刻產生一種嗡嗡嗡的聲音,打破了朝會一上午肅穆莊嚴的氣氛。
負責全部事務的王承恩一見立刻怒目而視,大聲斥道,「肅靜!」
隨之而來的是禮儀站班的大大漢將軍整齊威武的附和喊聲,肅靜!」
隆隆的聲音頓時將群臣間的異樣個鎮壓下去,頓時整個金鑾殿再次恢復了安靜。
朱由校高居在上,坐在硬邦邦的龍椅上看著下面群臣,等到氣氛再次安靜下來后,他才緩緩開口,「朕雖年幼,然卻不是不通世事者。今大明號稱奄有四海,然西域不復,蒙古不臣,烏思藏諸司僅有統治之名卻無統治之實,地近腹心,卻形同海外番國。更有甚至奴兒干都司賊酋奴兒哈赤,悍然舉兵反叛,連陷眾城。」
朱由校語氣沉重,一個字一個字咬的極為清晰,他的話語在金鑾殿特殊的設計下被放大,在整個大殿里回蕩,轟隆隆的如同重鎚砸在群臣的心中。朱由校說的這些全都是事實,雖然名義上這些地方全都接受朝廷冊封,但這僅僅只是冊封而已,朝廷對那裡一點控制力都沒有。
這些平日里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沒有那個朝臣會撕開表面那層皮拿到太陽底下曬,然而朱由校例外,他一番話就撕開了文人編製的中央王朝的美夢,將下面的實質血淋淋的呈現出來。
辛辣的話語,令在場的百官心頭暮然一重,如墜冰窖。然而朱由校看都沒看下面一眼,他依然再繼續的說著,沒有一絲停頓。
「加之國朝禁海,越南立國,如此四面八方一去,疆土頓減,朕之掌控,不過兩宋。然宋有詞之興盛,海上絲綢之繁茂,國稅充足,地方少有饑民,更無叛亂。然之吾朝呢?歲入不過四五百萬,每逢旱澇災民遍地,前後叛變者,數不勝數。」
「除國朝初立,太、成二祖之時,可有萬國來朝番邦來貢之盛景?敢問諸臣,如此情形,吾朝何敢言大?」
話語平靜,言辭間也不見鋒芒,但曆數的事實,卻是讓在場的群臣汗流浹背,面紅耳赤,羞、惱、怒等一系列情緒湧上心頭,五味雜陳般,不知是什麼滋味。以往這些情形都是擺在桌面下的事實,沒人會掀開蓋子,也沒人敢掀開蓋子。
然則如今一朝被皇帝一點點擺出來,他們猛然回首間,才發現國家已經衰敗下去。當然,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癥結所在,但他們不敢說,說出來就是與全天下為敵官僚士紳為敵的下場。
所有官員都臉色火辣辣的,像是有人直接呼了一巴掌一樣,但面對皇帝冷然的眼神,他們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這些都是鐵一般的事實,難道僅憑自己幾句話就能將領土收復回來的?
若是硬是強說這些都是大明的土地,萬一皇帝派自己去那裡當官收稅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么。是以,這種情況下,萬言萬當不如一默,官員們都沉默下來。
默然、冷漠、羞愧、無動於衷,官員們的種種表情都被朱由校一一看在眼底,令他欣慰的是,終究不是所有的官員都已冷血,還是有那麼些人熱血未熄,知道羞恥。
「如此酷烈之形式,令朕五內俱焚,憂心忡忡,久而久之下去,恐國將不國,再現改朝換代之事。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朱明若是無德,自當讓出天下神器,然則百姓何辜,要遭受這世上最大的痛苦。」
「吾國萬民,屹立天下正中,有華服之美禮儀之盛。天生萬民,為之置君,則君自當承天命而養萬民。吾國吾民,朕之根本,民之樂乃朕之樂,民之哀乃朕之哀,民之欲乃朕之欲。然朕觀之先代帝王,卻只知受生民供養,而無一物以報生民,此乃君德之失去。」
「每每思之,朕不勝哀痛,君德已失,難怪天下亂象漸出,此乃上之警兆,是故朕痛下決心,不破不立,自天啟元年起,改製革新,以振國勢,以報萬民。」朱由校有些激動的說出這最後一句話,堅定不移的語氣,深沉醇厚的情感,讓群臣動容。
起初聽到改朝換代幾個字,所有官員的眼皮子都劇烈了跳動了幾下,他們心想,這個年輕皇帝也真是個傻大膽,什麼話也敢說。但聽到後來,他們不光眼皮子跳了,臉頰也緊跟著跳動抽搐起來。
年輕皇帝所言所想簡直是顛覆啊,完全和當世的主流理念不符啊。不過這裡群臣卻出現了分歧,有的聽后低朱由校怒目,有的面無表情不言不語,有的卻點頭不已,顯然心中贊同。
不過他們也只能在心裡腹誹幾句,面上依然恭敬無比,哪怕心中振奮或者不屑也不能表達出來,很顯然,今天大朝會的主導權不在他們手裡,乖乖的聽著皇帝說就行了。
「政務之要,首在得人,吏治刷新方能天下大治。今有內閣者,為天下政務中樞,天下機要皆匯聚於此,由此處理施政。內閣成員者皆為大學士,然大學士品階僅止五品,為施政便利,皆加各部尚書銜,與各部並駕齊驅。天下中樞而與部下並駕者,朕聞所未聞,甚為荒謬。」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遂!內閣地位不彰,如何總理天下政務,疏導樞機,輔弼聖君,供養萬民?是故朕之革新,從內閣起。」
「傳朕旨意,自今日起,大學士品級遷延,皆為一品,首輔為正一品,余者為從一品。內閣輔臣僅以大學士尊號入閣,不再加其他頭銜。六部並其他諸多衙門,歸於內閣之下,為其下屬,供其差遣。」朱由校看著下面的臣僚,語氣凝重的說出這番話。
話音如同九天驚雷,在他們心頭瞬間炸開,帶起一片片震蕩,轟隆隆的在他們心靈深處不停的迴響。
【作者題外話】:感謝『囂張達叔』的支持,我會盡量堅持下,多些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