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三黨出局
內廷暗流洶湧,各方人物為著自己的未來做著打算,拉攏人手,布局皇宮,外廷也不例外,正暗自行動著。
外廷中,目前最大的兩股勢力,乃是三黨聯合以及東林黨,其他的宣昆二黨地域觀念嚴重,勢力不大,沒有能力參與其中。
東林黨之前頹勢盡顯,只在朝廷中留下大小貓兩三隻,其他人幾乎絕跡。然而,光宗一朝上位,東林再度復起,核心人物強勢回歸,迅速佔據朝堂上諸多關鍵位置,聲勢大振,與齊楚浙三黨分庭抗禮。
而三黨聯合,從人數上和官職上來說,並不差東林許多,甚至還要強上幾分,只是他們的勢力終究是聯合而來,齊楚浙三黨相互之間自由齷齪和間隙,從凝聚力上來講,差東林許多,一時間面對東林黨的強勢來襲,有些招架不住,暫落下風。
不過浙黨首領方從哲身為內閣首輔,獨掌朝政七年之久,自然有他自己的一番勢力聲威,勉強能參與到這場宮廷巨變當中。
這不,此刻方首輔正獨身一人,在一名太監的引領下,穿行在乾清宮密扎的走廊當中。方從哲相貌清瘦,額下長須打理的十分整齊,氣度不凡。身為首輔,他自由一番天地,行走在宮中,仍然昂首闊步,不像其他得到召喚的小官一般,低眉垂手,不敢往兩邊看一眼。
「咦,這不是首輔大人么,緣何一人在宮內行走?」忽然,旁邊傳來一聲驚疑不定的聲音,方從哲看去,卻是從旁邊的一條岔路上竄出一個緋袍太監,仔細凝神辨認,卻是新上任的御馬監掌印,泰昌寵妃西李選侍的貼身太監。
「原來是曹公公,老夫這可不是擅闖宮廷,這不,前面有這位公公領路呢!」方從哲呵呵一笑,輕鬆的回答道,看他隨意的樣子,似乎毫不在意曹化淳扣過來的帽子。
曹化淳也不言語,眯著眼睛,盯著前頭那個正好停下來的太監仔細瞧著,半晌后,才嘴角牽動,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皇貴妃娘娘身邊的人,娘娘好手段,首輔大人好運氣。」
假模假樣的稱讚了方從哲一句后,曹化淳連快步離開,鄭貴妃又是勾結外臣,又是拉攏禁軍,目的不言而明,自己動作得快點,不能落後了。
「本來還想出去聯絡聯絡這個方從哲,沒想到他卻被鄭貴人給拉攏了,他可是三黨的領頭人物,和他地位對等的可沒幾個。」想到這,曹化淳不禁苦惱萬分。
說道拉攏朝臣,密謀行事,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當今的首輔方從哲,有了他的支持后,朝政可以平穩過度,不用頻繁的更易朝臣,將影響減到最小。然而他的想法太晚,終究是沒有趕上,讓方從哲被人拉攏而去。
這個情況下,只能另換一個人選。只是,目前能抗衡三黨的,也就只有一個東林黨了,莫非要去找那幫老學究?曹化淳的腳步逐漸放緩,最後站在原地,凝眉沉思,細長的眼睛中,目光閃爍不定。
最後,他還是恨恨的一跺腳,帶著一種絕決,出宮而去。
「這曹太監,行色如此匆忙,莫非發生了什麼大事?」看著曹化淳離去的背影,方從哲有些皺眉,如今形式詭異,任何一點細節都會帶出莫大的事端。
「方大人,方大人!娘娘還在等著呢。」旁邊的太監見方從哲沒有一點行動的意思,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哦,好,勞煩公公了。」方從哲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笑笑,跟著往前走去。只是剛才的事卻他暗暗記在心中,等回去后在好好思量分析。
很快,在太監的引領下,方從哲便來到了鄭貴妃的寢宮,站在門前,他整理了下衣著,才高聲唱諾,邁過門檻進去。
「老臣方從哲,參見皇貴妃娘娘。」
「愛卿免禮平身。」
一番對答后,方從哲在小太監搬來的軟墩上坐下,他的屁股還沒坐穩,有些心急的鄭貴妃就迫不及待的問道,「方先生,昨日我已按照先生所言,和西李協定,她拉攏禁軍,掌握好皇五子。而我則遵照遺詔,晉皇太后位,而後手持詔書,廢太子,立皇五子為帝。」
說到這,鄭貴妃裝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頭,臉現羞赫,「可是我有些擔心西李靠不住,因此派出親信太監也去遊說禁軍,然則卻恰好撞到了同樣行動的曹化淳。」
「這個西李真真是把這當做兒戲,當面和我說著人手早就布置好了,結果會面之後才去行動,竟然矇騙與我,若不是我私下覺著不妥,怕還是發現不了。如今我心下慌張,已無對策,不知先生可有教我?」鄭貴妃說著說著就留下眼淚,風韻猶存的她哭起來宛若梨花帶雨,讓人憐愛。
只是,她言語間卻絲毫不提自己私下裡的小動作,違反約定再先,而是將責任全都推到西李選侍的身上。
「這?」
方從哲看著幕簾后的人,十分的糾結,鄭貴妃的言語上的避重就輕他豈能看不出來,只是他這會沒有功夫去點出來。默默凝思的方從哲已經陷入了天人交戰,他的臉上時而一片渴望之情,時而恐懼萬分,幾個表情在他臉上來回交換,最後化為一片憂愁。
早知道就不該給鄭貴妃出主意了。方首輔一臉的後悔,他真的覺得,自己參合到這裡千錯萬錯。
泰昌雖然不是個多麼有能力的皇帝,但是性情還是不錯的,是個老實人,而且有點懦弱,雖然萬事都聽東林黨的,但對臣子還不錯,不會動不動就打人屁股,並不殘暴。
就算自己和東林黨不對付,大不了下台就是,反正自己也幹了七年首輔,也夠本了。只是自己千不該萬不該,仕途之心不死,被鄭貴妃的話給誘惑了。
事情還得放到幾天前,大概是十二號的樣子,皇帝剛剛病了,還沒有接受蒙古大夫的治療,這時候,鄭貴妃找了過來。
兩人見面,寒暄之後,說起來江陵相公的事,鄭貴妃感嘆,江陵相公真的很幸運,竟然遇到了當時年齡還很有效的先帝,我這裡也有個幼小的皇子,不知道誰又能有這個氣數,成為下一個江陵相公。
江陵相公就是張居正,他是湖北江陵人,所以他在世時,常被人成為張江陵。就想方從哲一樣,他現在也時常被人用家鄉的名字代稱。
對於宮內的局勢,方從哲還是很了解的,而鄭貴妃自以為很含蓄的說辭,在他這種文人看來,簡直太露骨了,這是赤裸裸的拉攏啊,不過面對一個能成為張居正這樣的實權在握的首輔的機遇,方大人頓時怦然心動。
皇五子才九歲,比萬曆登基時還要小,若是………美好的前景,頓時讓方首輔目眩神迷,心神失守起來。
見方首輔愣愣的樣子,鄭貴妃趁機問道,「皇帝病重,來不及改弦更張,我這皇子前面還有個太子,如之奈何?」
方從哲此時仍就處於心神失守的狀態,聽到問題,下意識答道,「假託遺囑,廢掉太子。」
鄭貴妃眼睛一亮,繼續問道,「可太子手下有些兵馬,狗急跳牆怎麼辦?」
方從哲仍然沒有清醒過來,聽到問題,本能的利用自己的經驗學識解答,「御馬監麾下數萬悍將,拉攏過來,剿滅就是。」
「哈哈!首輔好計謀。」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鄭貴妃登時嬌笑起來,愉悅的笑聲,讓方從哲徒然清醒。
「啊?我說了什麼?」方從哲醒悟過來,懊惱無比,看著吃笑不已的鄭貴妃,長嘆一聲,失禮告退。
「哎……..」想到前幾天的失語,方從哲喟然長嘆。
「先生別忙著嘆氣,您已經參與進來,脫身不得,還是幫奴家出出主意吧!」鄭貴妃嬌笑著,說出一個方從哲不願正視的一個現實。
「哎!」方從哲坐在軟墩上,憂愁的思考著,他此刻真的有種蛋蛋的憂傷,局勢糾結的讓他有些蛋疼,而且想到來時曹化淳說的話和表情,他就更加的抑鬱了。
結合曹化淳的神態表情言語,以及鄭貴妃所說的,昨晚去拉攏禁軍碰到曹化淳的事情,老奸巨猾的方從哲哪裡還會猜不到,那個西李選侍的野心並不比鄭貴妃小。
鄭貴妃在受寵於萬曆,橫絕後宮幾十年,在內廷的勢力根深蒂固,底蘊豐厚,而西李選侍,手中始終握著皇五子,兩個女人相互合作,拉攏禁軍,再加上朝臣的合作,的確有可能廢掉太子。
只是,這表明的龐大勢力,方從哲卻看出了不妥,史上豈有兩宮太后共掌後宮的先例?從鄭貴妃的言語來看,協定,私自拉攏禁軍,心思豈會單純?太子還未被廢,勾心鬥角就先冒了出來。
如此行事,豈能成功!
「娘娘欲效仿慈聖皇太后,可那西李,她也不願意成為仁聖皇太后。」方從哲滿臉憂愁的扔下一句話,便起身離去,他十分不看好這兩個女人的行事,就算成功了,自己幫助的鄭貴妃到時候估計也是想著將皇位禪讓給自己兒子,那時候才是大麻煩,還是趁早離去,求個安穩。
自己其實也沒幹什麼事情,不過是失口說了兩句話而已,就算她們事敗,自己也沒有多大的責任,只要到時候辭職就行。
「老臣年事已高,待陛下病情穩定,便請求致仕,告老還鄉。」臨走時,方從哲又扔下一句話,他此刻徹底清醒過來,自古除了武則天外,無有女子能成事者,自己還是趕緊抽身離去吧。
「這個老東西。」鄭貴妃也不是個文盲,方從哲的意思他那裡不知道,暗罵了一聲后,她也顧不得生氣,趕緊考量起對策來。方從哲的意思很明顯了,那就是西李想和她爭奪主導權的地位。
皇子在對方手中,自己哪怕有遺囑,地位比對方,但鹿死誰手,依然不能確定,而且方從哲的離去也給了她重重的一擊,這表明對方十分不看好她,這個舉動讓鄭貴妃頓時煩躁起來。
心頭窩火的她,又開始忍不住砸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