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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王恭妃

  從牆頭跳下后,朱由校身子一矮,而後便站了起來,待看清了前方的路后,他才從陰暗茂密的雜草中出來往前走去。整個院子荒僻寂靜,沒有一絲煙火之氣,在院子的正中央偏右的位置,有一顆大樹,具體是什麼樹種他不認識,他對這些一向眼盲。


  大樹光禿禿的,樹梢上掛滿了白雪,雖然沒有了樹葉,但看起來卻滿是生機,是整座宮殿中唯一顯得生氣勃勃的活物,不像其他門扉、台階一樣,在冷厲的空氣中顯得死氣沉沉、黯淡無光。


  那天想起來還有王恭妃這麼一號人後,他便開始在腦海中唯一能夠信任的史料,明朝那些事中翻找,書中關於王恭妃的描述並不多,只有他和朱常洛母子深情的描寫,資料不多,但卻寫清了王恭妃去世的時間。


  萬曆三十九年。至於具體的日期就沒有了。


  當知道這一點后,朱由校猶豫了半晌,便下定決心,來看看這個可憐的女人。不論是處於對歷史人物的好奇,還是處於心底深處的惻隱之心,亦或者是這具身體的血緣關係,他覺得,自己都應該來看看這個偉大的女人。


  在她身上,母愛這個詞,得到了徹底的彰顯。


  從牆角暗處出來后,他往庭院深處看去,黑漆漆的夜幕下,一座有些破舊的宮殿靜靜的矗立著,哪怕是能掩蓋一切罪惡的黑夜,也擋不住宮殿噴薄而出的孤獨和落寂。


  在宮殿的薄紗窗戶上,倒映出了兩個影影綽綽的人像,兩個人影相對而坐,似乎在說著話,一點豆大的光芒從裡面放射而出,在漆黑深邃的庭院中,顯得有些孤苦伶仃。


  「這是誰?大年三十的,還有誰會來這裡?」看到裡面兩個相對而坐的身影,朱由校不由得有些疑惑。據他探聽來的消息,整個景陽宮,只有王恭妃和兩個年老的宦官、宮女。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


  恭妃在落寞,那也是貴妃,被發配到這裡的宦官宮女不可能和她平起平坐。那麼此時此刻,在這裡的人,就很值得懷疑了。


  「莫非……….」回想了下今晚晚宴時眾人的表情以及行蹤,他心中隱隱有了個猜測。


  「嘎吱!」


  有些朽壞的木軸門被推開,缺少油料養護的木軸轉動起來發出了非常刺耳的聲音,讓裡面正在密切交談的兩人心底悚然一驚。


  「誰!」


  朱常洛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神情有點惶恐,但他依然強裝鎮定,輕聲喝問來者。而他的心底,也因為這聲推門聲,迅速的凌亂起來,無數可能在他心中劃過,想到恐懼時,他的身體甚至輕微的顫抖起來。


  他對面的那個老婦也顫巍巍的站起來,神情緊張的抓著椅子把守,皮膚有些鬆弛蒼老的雙手,因為過於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細細的青色血管也顯露出來。


  老婦右手死死的抓住椅子,左手揪住衣襟下擺,不停的擰巴,腦袋微偏,側耳傾聽,看其樣子,似乎眼睛看不見。


  正當兩人緊張不已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門后出現,身影微微躬身施禮,輕聲喊道,「皇父大人。」


  「由校?!」看著眼前這個小小的人兒,朱常洛不禁張大了嘴巴,一臉的驚訝。在來人出現前,他有過很多猜測。可能是鄭貴妃派來監視這裡的人,過來人贓並獲;可能是萬曆手下的太監,過來警告;甚至還有可能是些別有用心的人,想過來討點人情什麼的。


  但他唯獨沒想到,此刻出現的竟然是他的長子太孫,朱由校。他的出現讓朱常洛驚訝萬分,一時間有些愣住了。


  「常洛,常洛?」旁邊的老婦人聽到兒子叫了一聲后便沒有聲息,不禁有些擔心。她深處異常瘦弱的左手,在空中摸索了下,才一把的抓住朱常洛的手臂。老婦人抓住后非常用力,似乎生怕兒子從自己眼前被人帶走。


  老婦人這個舉動,將朱由校的視線吸引過去,他仔細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已經風燭殘年的女人。一身漿洗的發白的衣物,讓位份為恭妃的她看起來異常的寒酸,這衣服的布料竟然沒有一點絲綢,似乎是純粹的麻布棉布做成的。


  衣服套在老婦人身上似乎顯得有些大,讓她看起來有些搖搖晃晃,風吹就倒的感覺。蒼老的面孔上滿是皺紋,鬆弛的皮膚上看不到一點光澤,但從其臉型眼角,依稀能夠窺見往日的風情。


  看著眼前這名宛如鄉下八十老太的女人,朱由校不禁有些無語,這樣的形象裝扮,實在是讓人無法想象,這竟然是一國之貴妃。


  「娘,我沒事,只是有些驚訝。」老婦人的叫聲讓朱常洛從驚訝中清醒過來,似乎是感覺到了老婦人的安心,他右手反過來抓住了對方枯瘦的手掌,輕輕的拍著,似是在安慰,讓對方不要擔心。


  朱常洛的安慰似乎起了作用,老婦人神情沒有那麼惶恐了,身體也鎮定地下了,不再顫抖不安。


  但隨後,她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神情頓時急切起了,蒼老的臉上透出絲絲的騏驥,她鬆開了一直扶著椅子的右手,而後雙手緊緊的抓住了朱常洛的手臂,迫不及待的問道:「常洛,你剛才喊的由校是……」


  說到這,她突然頓住了,嘴唇蠕動,顯得有些猶豫,不敢再往下說去,似乎生怕得到一個失望的答案。


  雖然和母親分開了很久,但母子同心下,朱常洛依然明白了老婦人是什麼意思,他遂點了點頭,含笑的回答:「娘,來的是由校,我跟你說過的,我的長子,您的長孫,出生那天就被父皇冊封為了太孫。」


  聽到朱常洛的回答后,老婦人突然渾身顫抖起來,那是興奮的。她的臉上也徒然露出一個異常燦爛的笑容。看著對方的笑容,朱由校不由得眨了眨眼,他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被對方的笑容給晃到了。


  「由校,由校,你在哪裡?讓奶奶好好看看!」老婦人鬆開了抓著朱常洛的手,然後顫巍巍的往前行去,一邊走一邊還用手不停的往身前摸索著。她臉上那種期待的神情,讓人看了就不禁為之心酸。


  猶豫了半晌,朱由校最終還是在朱常洛期待的眼神下,往前走了兩步,湊到了老婦人的身前,讓她的雙手碰觸到自己,而後低低喊了一聲:「祖母。」


  這個稱呼讓老婦人徒然僵住了,而後依稀的啜泣聲傳來,老婦人竟然哭了。這下可讓朱由校晃了神了,他前世本就孝順,最是見不得家人哭,只是,身材還矮小的他沒有什麼任何辦法,只能不停地喊道:「祖母,別哭,祖母,別哭。」


  「娘,由校來看您了,您應該高興啊,怎麼哭了,大年三十哭什麼,多不吉利啊。」最後,還是朱常洛走了過來,開始勸慰。


  「是是是,為娘錯了,高興,應該高興。」哽咽的說了一句后,老婦人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不再哭泣。


  而後,三人重新在桌邊坐下,氣氛有些靜,但卻不尷尬,一絲淡淡的溫馨在房間中流轉。


  一個年老的宦官提著水壺走了過來,為朱由校泡上了一杯茶。看著熱水中不停起伏的茶葉沫,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就算他不是嗜茶之人也知道,這是最為劣質的茶葉。前世煮茶葉蛋用的茶葉都比這好。


  「殿下,請用茶。」老宦官輕輕將茶盞放到了他面前。


  「嗯!」朱由校微微點頭示意,而宦官在奉上了茶之後,便退了下去。借著這個空檔,他扭頭才發現桌子上放著一些東西。看其形制樣式,是一些吃食和衣物,其中有些東西他看起來很眼熟,似乎就是萬曆歷年賞賜給他的東西。


  只是不知道為何,這些東西上面黏上了一些草屑以及絲絲雪花。見兒子看到了桌子上的物品,朱常洛不知為何臉上有些尷尬,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也不知是因為上面的草屑還是因為自己剋扣了兒子的賞賜。


  「嗶啵!」


  桌子下面火盆中的木炭爆裂了下,發出了聲脆響。這時,朱由校才發現了自己便宜老爸那尷尬是神情。


  他暗自笑了一下后,便轉向了王恭妃,開始噓寒問暖起來:「祖母,近來可好。」


  借著這句話,祖孫三代人開始在這寒冷的大年夜中熟悉起來,而這個年,有著兒子和孫子的陪伴,讓王恭妃變得異常高興。她覺得,今天是她進宮一來,最為開心的一天。


  時間,眨眼間就過去了,很快就月正中天,到了午夜子時。


  突然,噼里啪啦的鞭炮聲不停的響起,打斷了房間中溫馨的談話。聽到這連綿不斷的鞭炮聲,朱由校父子兩人均是同時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幾乎異口同聲的說道:「祖母(娘),我要回去了!」


  這偶然的巧合,讓父子倆一時間又楞了下,面面相覷起來,倒是王恭妃,聽到了這一幕,高興異常,笑的合不攏嘴。父子倆在王恭妃歡快的笑聲之中,也微微的笑了起來。


  這聲鞭炮是個信號,鞭炮過後,各大宮殿就要閉鎖了。而後就是萬曆主持的私人家宴,他們兩個必須到場。


  笑過之後,便是離別,只是在離開的時候,王恭妃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叫住了兩人。


  「等等,我有東西給由校。」說完,王恭妃便急匆匆的往裡間走去,那急忙的樣子,差一點就摔倒了。


  朱由校有些納悶,他不知道這位便宜祖母想幹啥,難道是給自己一本武功秘籍么?


  【作者題外話】:搬磚真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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