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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五章三麻子的美夢(4)

  勞動局要我去?啥意思?我也不認識他們呀。


  而三麻子一聽大喜,忙沖那人道:「同志,勞動局沒叫我去嗎?」


  年輕男子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笑道:「老同志,讓您去幹啥?」


  麻子道:「安排工作呀,我才六十來歲,給單位啥的看個門沒問題,發揮餘熱嘛,你說是不?」


  年輕男子忍不住又笑了,說領導還真沒讓您去,這樣吧,等我回去把您老的意見彙報給領導,行吧?


  麻子連搖頭,說乾脆我和郭子一塊去,到了那兒我毛遂自薦。


  我這才明白,原來是要給我安排工作呀。顯然,小鵝為我們出了大力,而這更讓我心懷不安。


  我和麻子跟著那人來到縣勞動局,這兒也是一個院子,幾排平房。也沒有門衛,只有一個傳達室,一老頭戴著老花鏡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看報紙。


  在那年輕人的引領下,我們來到第二排第二個房間門口,門邊釘著一個木牌,上寫:副局長辦公室。


  那年輕人先進去,稍後出來招呼我們進了屋。


  一個四十多歲的,穿著中山服的矮胖男子見我們進來,忙起身招呼到排椅上坐下,年輕人給我們沏了茶,出去了。


  中年男子自我介紹姓魯,簡單問了我的經歷,就拿出一沓子印著字的紙張,一頁一頁地讓我填名字。


  然後,笑眯眯地看著我,說經過領導研究,暫派你去人民飯館當面點師,這工作能幹了吧?張縣長說你當過兵,和面做饅頭啥的有一手。


  沒一手也得干呀,人家能留咱,能給個工作就是天大的恩情了,就是去掏糞也在所不辭。


  麻子在一邊聽了,表示自己也要參加工作,說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閑著難受死了,就是不給工資,也有責任有義務為建設社會主義添磚加瓦。


  魯副局長哈哈大笑,說老同志精神可嘉,但我們只有一個名額呀,您老還是在家頤養天年吧,實在閑的難受出來溜達溜達就行。


  麻子不知是上了哪根筋,扭著梗非要義務勞動,並且自己物色好了單位:人民飯館。


  說去少個水爐也行,不要工資,也不要名額,完全義務。


  魯局長被他的精神所感動,終於答應了他的要求。


  事情定下來后,魯局長就讓那個年輕人去飯館叫馬館長來,準備介紹領人。


  麻子自告奮勇,說領啥呀,我們知道那地方,還在那吃過飯呢,直接去就行,領導們大忙忙的,不耽誤你們寶貴時間。


  把個魯局長樂的,連誇老同志不愧是老革命,行事風格乾脆利索,值得敬佩和學習。


  我們拿了介紹信從勞動局出來,麻子得意洋洋地沖我道:「小子,現在滿意了吧?工作有了,媳婦也將會有的,憑你這工人的身份,娶個鄉下大姑娘都沒問題,保證說媒的踩平門檻。」


  我心裡也有些高興,但嘴上卻提醒他道:「三爺,既然小鵝為咱出了這麼大力,才可不能給人家惹禍,要不豬狗不如。」


  這話一語雙關,麻子自然聽的出,瞪眼罵道:「你特娘的,你以為老子願意作嗎?老子作的是前途和命運,也就是說在和命運抗爭,要不咱個盲流逃犯能熬成城裡人嗎?不過現在不用再作了,有吃有喝地,下一步就是享受了。」


  麻子說的還挺有道理,但願他從此別再折騰了,我們也能過上清閑舒適的日子。


  人民飯館跟勞動局只隔著兩條街,沒多大會兒就到了。


  其時大約是上午十點左右吧,還不到中午吃飯時間,飯館里很冷清,一位頭戴白帽,身穿白衣的婦女正在大堂里用抹布擦拭桌凳。


  見我們進來,問是吃飯的嗎,等會吧,包子米飯饅頭的還沒蒸好。


  麻子說不是,是來上班的。


  那婦女一聽極為詫異,打量了我們一眼,以為麻子在跟她開玩笑或精神有問題呢。


  我遂從兜里掏出介紹信,問馬館長在不?她從意識到可能是真來問事的,說在後廚正忙著呢,我領你們去找。


  穿過大堂,進了後門,那婦女就徑直粗聲大嗓地地吆喝起來:「馬姐,有人來找你……」


  嚷著就拐進了走廊一間冒著熱氣的房門。


  稍傾,馬玉香戴著白帽,穿著白大褂就跑了出來,一看見我們,哈哈大笑,說一老頭一漢子,我一猜就是你們呢,果不其然。走,辦公室坐去。


  麻子隨口道:「領導畢竟是領導呀,腦子就是好使,而且還親臨一線,跟廣大職工同甘共苦的,真不愧為是黨的好乾部呀……」


  我靠,還廣大呢,這飯館總共也只不過四五個人。麻子這嘴皮子,哄死人不償命。


  進了走廊對面一間屋,這兒靠窗對頭排著兩張簡易辦公桌,桌子上放著一個算盤和一堆本子書啥的,很凌亂。


  顯然不是她一個人的屋,對桌應該還有個會計,不過不在。


  馬玉香招呼著我們在牆邊的排椅上坐下,又忙著倒水。


  麻子說不用這麼客氣了馬館長,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你手下的兵了。


  馬玉香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呵呵笑著道:「胡叔,您老革命了,我們給你當兵才是……」


  麻子說這不是開玩笑,是真事,紅頭文件都下來了。說著從我手裡拿過介紹信,遞向了馬玉香。


  馬玉香一愣,眨著眼咧了咧嘴,驚喜地:「真的?」


  接過介紹信仔細瞅了瞅,臉上就露出了敬慕的神情,她並不是敬慕我們,而是仰慕小鵝,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給我們在城裡安排了工作,這得多大的關係呀,比親爹親兄弟還要鐵的。


  馬玉香激動起來,表示一定照顧好我們,絕不辜負領導對她的期望和信任。


  麻子見此,也忙表示堅決服從馬館長的安排,要幹啥就幹啥,郭子下后廚,他義務燒水爐,不拿國家一分錢工資。


  馬玉香正色道:「不行,胡叔,郭德金同志是扛過槍,吃過糠,穿過黃軍裝的複員軍人,哪能讓他下廚房?正好我們這兒還缺個副館長,他也有文化,政治覺悟又高,就這麼辦,我說了算!」


  啥,啥?眨眼我就當上國家幹部了?我娘,這做夢都想不到呀,而且三麻子也都沒敢想。


  我剛要謝絕,三麻子卻刷地伸出了大拇指,沖馬玉香道:「馬館長,你真是厲害呀,我們都還沒好意思說,你就瞬間領會了上級領導的意圖,這樣的好同志,沒前途誰信?放心,等過些日子,我就向縣領導往上推薦你,提拔到更高的工作崗位人發揮才能,為人民服務!」


  三麻子呀,三麻子,你這是攛掇死鬼上樹呀。這是啥年代你不知道嗎,還以為是解放前?


  我連忙朝他丟眼色,別亂說。


  而馬玉香一聽,恣的眼都眯成了兩條縫,咧嘴謙虛道:「胡叔,您老過獎了,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應該的嘛,我離黨的要求還有差距,不過我會儘力更快更好的提高素質和覺悟,謝謝您老!」


  就這麼的,我就成了人民飯館的副館長,跟馬玉香一個辦公室,那會計則搬到了另一間屋。


  三麻子呢,如願以償燒起了水爐。但不是義務,而是每月領十塊錢的工資。這錢從哪兒出?馬玉香沒說,後來才得知,她是從支邊的丈夫每月匯來的錢里挪出的。可見這女人為了巴結我們,是下了多大的血本和心思。


  住房呢?馬玉香也給我們安排了,就是暫住在她家,說她丈夫整年回不來,我們在這住著還熱鬧,平常互相學習探討工作上的事也方便。


  這娘們,是想緊抱著我們這棵大樹不放呢。


  對於她的安排,正中麻子下懷,而我知道麻子內心的齷齪,擔心他對他不軌,就有點不樂意,說最好能個地方住下,也算有個自己的家,理由不言自明,那就是好討個媳婦。


  連家都沒有的話,人家女人誰跟你呀,跟了住大街上?

  麻子見我這麼說,也只好隨和。馬玉香哈哈大笑,說這不耽誤,等過些日子慢慢給我們找,保證耽誤不了你討媳婦的事。


  安頓下來后,接下來的一段日子相對平靜和愉快。三人同時上班下班,處的那是相當的融洽。


  馬玉香倆孩子呢,對我們也很親熱,一口一個叔叔、爺爺的,跟一家子似的。


  當然,麻子也老實了許多,不再偷眼佔馬玉香的便宜,也不議論馬玉香大奶啥的。看似立地成佛了。


  這樣過了一個多月,天氣越來越熱,突然有一天,我們正在上著班,兩個頭戴大蓋帽,穿著白褂子、藍褲子的公安人員來到飯店,表情凝重地告訴了她個消息:她的丈夫劉立功犧牲了。


  我靠,一下子,我懵掉了,站在那兒腦袋一片空白。緊張地看著馬玉香。


  她乍一聽,臉色大變,臉皮急抖了幾下,眼淚就嘩嘩流了下來,剛要咧嘴嚎哭,可又硬抹了下臉,顫聲問道:「同志,他是怎麼犧牲的,是因公犧牲嗎?」


  在得到正確的答案后,她不哭反硬是勉強咧了咧嘴,點頭道:「好,我為老劉同志的犧牲而感到驕傲和自豪,他早把一切都獻給了黨,獻給了國家,我理解他!」


  這話,我咋聽著這麼彆扭呀。一個女人,丈夫突然死了,那等同於天塌下來了呀,不悲痛誰信?可馬玉香的表現令我肅然起敬的同時,心裡也冒出了一股寒意,這女人,太會裝了,裝的不近人情。


  當天下午,馬玉香帶著倆孩子,在縣領導和公安員的陪護下,坐車去了大西北,參加丈夫的追悼會去了。


  她一走,麻子就來了精神頭,晚上就著從飯館偷帶回來的一紙包豬頭肉,喝了半斤燒酒,就哼起了小曲。


  我煩呀,人家男人死了,而且對咱有這麼大的恩,你老東西不悲痛可憐也就罷了,咋還幸災樂禍起來了?有點人性好不?

  對於我的白眼,麻子不屑一顧,得意洋洋地道:「小子,天意啊,這家很快就是咱的了,不,準確地說是你的,那個旁娘們是你的,倆孩子也是你的,這回特娘的,有工作、有住房,有老婆有孩子的,咱可就真成了國家人了……」


  啥,啥?人家剛死了男人,就打起她的主意了?你狗日的還有點良心沒?

  我不願看他那卑鄙的醜態,甩手回了屋,躺在炕上盯著天花板發起了呆。


  仔細想想,麻子說的似乎也有道理,馬玉香沒了男人,我又是個光棍,一個屋住著,一個辦公室呆著,想不做夢都難。


  可人家不一定願意呢,尤其是剛死了男人,烈士家屬,上邊重視著呢,我可不敢在虎口裡拔牙。


  小鵝那邊呢,自從我們到飯館上班后,跟她只見了一次面,而且還是她過生日,叫到她家裡吃了頓飯。


  我和她也沒啥可聊的,共同語言沒有了,以前的事也不能提,在一起多是沉悶,還不如少碰面好呢。


  所以我除了上下班,盡量不去接觸外面的人。


  不過後來得知,我不是正式工,而是臨時工,下后廚的。馬玉香應該也明白,只是她為了巴結小鵝,才胡亂給我按了個副館長的頭銜。工作呢,她自己都親手干,我自然也閑不著,飯館里裡外外的,都的上手。


  過了大約一個星期,馬玉香領著孩子回來了。她丈夫的屍體永遠埋在大西北革命烈士陵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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