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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平墳風暴(12)

  我寒,就隨便開了一句玩笑,她竟當真了,要讓二賴子早死,我倆早在一塊。


  這也太實誠,太天真了吧,我可不糊塗。


  便道:「別當真,看天老爺的安排吧,咱倆若有緣,早晚會在一起的,若沒緣,硬作反而把咱自己作進去,明白?」


  她嗯了一聲,摟著我又摸索起來。


  這女人憨,實誠,不傳舌,這是優點。缺點就是沒多大心眼,要不也不會跟二賴子,兩人相差二十多歲呢。


  雞叫三遍,我不敢再呆下去,便推開她的糾纏,哄了她幾句,穿衣出門,翻牆而去。


  回到家裡,見三麻子和二賴子還躺在炕上跟死豬似的轟轟大睡呢,心裡暗暗後悔沒再跟賴子媳婦戰一合。


  不過已經回來了,也就不便再回去了。


  看看天色微微發白了,就去灶間做了飯,端著水伺候著三麻子和二賴子洗了臉,就端飯吃。


  二賴子也醒了酒了,見我一大早忙裡忙外的,連誇勤快。只是不知道我在他家更勤快,跟他媳婦幾乎一夜沒睡呢。


  吃了早飯,兩個老東西就商量起來,三麻子說今天周鄉長要把鋪蓋搬來,在這大幹幾天,等平整完墳地再回去。所以這些天咱不能偷懶,一定要好好表現一下,不定周鄉長一高興,一放心,這村長的帽子就扣二弟頭上了呢。


  把個二賴子美的直咧嘴,眯眼道:「大哥,我若真當了村長,就提拔你當副的,再推薦郭子當民兵連長,咱仨人就還是橫橫的了,嘿嘿……」


  他這也太天真了,跟著麻子混了好幾年了,還沒看透他的性格?噢,除了我,麻子是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他的真實想法的。


  三麻子哈哈大笑,連擺手說我可不當,六十多歲的人了,沒那精力出了,等著順子傷好回來,你倆一正一副搭檔最好。


  二賴子也就美美地笑著不堅持了。


  早上太陽剛從東邊的土嶺上冒出來,周鄉長穿了一身黃軍裝,騎著自行車,帶著鋪蓋就來了。看來他是真的要在這兒大幹一場了。


  我和二賴子忙幫著他把鋪蓋抱進了東屋,又把自行車推進院子,引來了幾個半大孩子對車的好奇,圍著看稀罕。


  因為東磨屋裡有炸藥槍支,二賴子不敢馬虎,趕著孩子們走了。


  周鄉長簡單跟我們說了幾句,我便和二賴子從東磨屋搬出幾包炸藥和雷管、導火索,裝上驢車,準備出門去村部敲鐘集合鄉民上南嶺繼續平墳造田。


  這次,三麻子不再堅持跟著上工了,而是主動要求在家裡看守炸藥槍支。


  二賴子呢,剛被任命為副村長,自然要竭力表現,所以必須親臨一線,搞突擊。


  周鄉長臨出門,三麻子把他叫住,反覆叮嚀他一定要注意安全,千萬別再冒險了。


  周鄉長也是從戰場死屍堆里滾出來的老油條,自然不在乎這點事,說老哥您就放心吧,最多三天,就能把那片墳地改造好。


  三麻子遂連連稱讚,還親切地伸手替他拍打衣服上的灰塵。


  而後,兩人告別,和我及二賴子出門趕著驢車來到村部,見院門外已聚集齊了上工的男女老少。


  二賴子粗略數了數,該來的都來了,一個不少,連鍾都不用敲了,直接帶人出村,浩浩蕩蕩地又來到了南嶺亂墳崗子上。


  這次,我還是故意沒帶火柴,不過,轟那墳墓的活讓二賴子全包了,其親自把炸藥包放在墓門下,吆喝著眾人退遠,從兜里掏出火柴要點導火索。


  周鄉長哪能讓他做這事呀,他一個快六十歲的老頭子了,老目卡哧眼的,腿腳不利索,萬一跑不迭,或一腳絆倒,豈不又要上演慘劇?


  所以,兩人爭執了一番,最後還是周鄉長奪過火柴,讓二賴子退到墳地邊緣,他自己蹲身划著火柴。


  幾十個男女老少或趴或蹲地伏在幾十米外,齊刷刷地緊盯著墳前那個身影。


  其時,太陽已經爬上東天,初冬的大地霜白一片,沒風也沒雲,清冷而又有些許暖意,有野狗在遠處田野里追逐戲耍。


  墓門前,周鄉長黃色的身影下冒出了一縷青煙,導火索點著了。


  最緊張的一幕來臨了,我擔心他也會跟鄭志國那樣起不了身子,心裡咚咚亂跳,呼吸都停止了。


  「跑,快跑過來!」二賴子搶先嘶喊。


  眾人也齊喊:「快跑,快點……」


  周鄉長的身子慢慢站起來,低頭又瞅了一眼導火索,轉身往這邊跑來。


  謝天謝地,終於沒再出現詭異驚悚的一幕。


  二賴子也忙從溝里站起來,沖他大喊:「鄉長,快,這兒,這兒安全……」


  幾個婦女和小夥子也跟著喊,人人臉上都帶著燦爛的笑容。因為,這次爆破不會出意外了,等轟的一聲把墳墓炸開,那這一關就算過了,進度也大展。


  周鄉長和大夥頻頻壓著手,疾步跳進了溝里。


  二賴子喜道:「好好,一看這身手,就知道咱鄉長是上過戰場,經歷過大世面的人物,是吧鄉長……」


  話剛落,不等周鄉長開口,忽聽「轟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我身子猛一哆嗦,一頭撲在溝沿上,放眼望去,只見那墳墓似被一枚巨型炮彈炸膛般,中間開花,四面竄火,飛竄起的磚石碎土橫空飛揚,足足衝起有幾十米高,像天女散花般在空中漂漂散散地往下落來。


  陽光耀眼,暖意和風,一切都是那麼愜意。


  天空中,有幾個黑點往我們這兒飛來,像一群鳥兒,越來越大……


  突然,有人暴吼一聲:「磚頭!」


  我腦袋轟的一炸,想跑,卻已來不及了,在驚慌驚吼四處亂竄的旋渦中,我心沉到了盡低,只感覺四肢僵硬,嘴裡暗喊完了完了。


  索性一頭扎進溝底,蜷著身子,腦袋一片空白,只等閻王爺的指派。


  這死,真特娘的恐怖呀,明瞪著眼磚石凌空砸下,你卻跑不了,這是何等的無奈和驚悚呀。


  突然,只聽「咚咚咚……」一陣磚石砸地的悶響,整個空間像凝固了似的,死寂一片,沒有半點聲響。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或許是幾分鐘,也或許是幾秒,我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哭喊:「有人砸著了……」


  砸著了?不會是我吧?

  我忙晃了晃腦袋,還行,手腳也沒感覺到痛疼或異常。


  我這才把頭從地上的草叢裡抬起來,見前面幾個活蹦亂跳地往這邊沖,遂又猛回頭,想看看是哪個倒霉鬼。


  一眼望去,驚見七八米外的溝底上趴著一個血糊糊身影,腦袋被砸沒了,身子卻毛事沒有。


  他穿著一身黃軍裝……


  周鄉長?

  我腦袋轟的一炸,嗷的跳起來,不顧一切地撲向了他。


  這特娘的完了,為了那座不知名的破墳,竟接連死了兩個鄉幹部,這,這……


  我撲過去,看著那沒了腦袋的血糊糊的脖腔,既驚悚又恐懼,好在眾人都圍了上來,我一把把他抱起來,剛要反轉,眼睛一下子觸到了他背上一個發光的東西,忙皺眉一看,只見後背衣服上竟別著一根銀針。


  咦?我一下子懵了,這銀針咋跟我們以前催詐屍體用的那種一樣呢?


  三麻子!

  我心裡咕咚一震,傻了。


  這種既不能縫衣,又不能穿線的銀針,普通家庭是根本沒有的,只有中醫家裡有,而周鄉長也不會中醫啊,他來這兒也壓根沒接觸到郎中,只有三麻子近距離跟他說過話,而且還拍打過他的脊背。


  顯然,是那個老傢伙下了黑手,暗中給周鄉長使了巫術。要不那磚頭咋會飛出幾十米,跟制導導彈似的不砸別人,專找他呢?


  我心裡虛了,大叫著,趁機偷偷把那枚銀針從他衣服上撲拉下來踩進了腳下的土裡。


  別人一見周鄉長成了一具無頭軀體了,嚇的只在一邊喊,卻都不敢上前動手。


  二賴子也是,扎撒著胳膊站在那兒哆嗦著直念叨:「咋辦,這咋辦……」


  「快,台上驢車,趕緊送鄉上去!」有了鄭志國的經驗,也不必送村裡了,直接往鄉政府送就行,因為周是鄉長呀。


  二賴子臉色驚悸,趔趄著身子,在我的威逼下,戰戰兢兢地抱住周鄉長的腳,我抱著周的身子,在眾人的幫扶下,上了溝沿,急急奔到驢車邊,把他裝進了車廂,低頭一看,我胸前血糊糊的已被浸濕了大片,一股腥氣拱進鼻子,噁心的我一個冷顫,噗哧一下猛打了個噴嚏。


  也不知咋的,那毛驢身子猛一哆嗦,嗷的一聲,撩起四蹄就往嶺下竄去。


  我一下子傻了。


  「驢車跑了,快,快快追……」二賴子嘶吼著撒丫子就往前竄,突然腳下一絆,驚叫著就飛了出去,咕咚一頭撲在地上,連翻幾滾爬起來,臉上紅灰滿面已沒了人樣。


  我們也顧不得他了,齊喊著呼啦啦就撒丫子猛追那驚炸的驢車。


  可兩條腿哪有四條腿加倆軲轆跑的快呀,等我們躥下嶺來,那驢車已往西跑沒影了。


  這特娘的真完了,人死了,驢驚了,屍體也沒了,到底該咋辦?

  眾人傻了,站在那兒面面相覷,一臉懵逼。


  這時,二賴子連滾帶爬地頂著滿臉血污從嶺上跑了下來,撒眼四望,喃喃地連問:「驢,驢呢,驢呢……」


  「驢往西跑了!」一漢子哭道。


  二賴子一愣,猛一跺腳:「那快追呀!」


  追個屁呀,你知道驚驢能跑哪兒去?累死你也追不著。


  那該咋辦?


  我就讓幾個漢子順著小道往西尋,能找到更好,若到天黑實在尋不見,就趕緊回來報告。


  幾個漢字應聲急急往西去了。


  我們也忐忑而又沮喪地往村裡奔去。


  一群人急火火地跑回村,闖進「活閻王」家,卻見三麻子正仰躺在院子里的太師椅上,映著暖洋洋的太陽閉目養神呢。


  我靠,全村人都急的屁股里竄火,他卻悠閑的享受,不過也可諒解,畢竟他啥事不知呀。


  見我們呼啦啦闖進來,三麻子微微睜開眼,不等開口,二賴子就搶先顫聲道:「大哥,出大事了呀……」


  話落人倒,一屁股坐在地上,抱頭嚎啕大哭起來,那悲痛樣,比死了爹娘還傷心,他這是做給在場的所有人看的。唉,想當個村長也真不容易啊,不但要拼力氣,還要會演戲。


  三麻子嗷的一聲站起來:「嚎啥嚎,出啥事了?」


  一婦女哭道:「周,周鄉長死了……」


  「啥?」三麻子猛地一愣,臉皮急抖了兩下,「我娘……」


  咕咚一屁股砸回到椅子上,那椅子經不住這突然的重力,咔嚓一下折了條腿,三麻子驚吼著仰身就翻向了後面。


  「三爺……」我大喊著就撲了過去,其他人也呼啦啦搶過去拖起了他。


  三麻子用手胡亂摸了下臉,急問道:「人呢?」


  「哪個?」一漢子懵里懵懂地瞪著他。


  「周鄉長啊?」


  「沒了……」眾人齊齊說了一聲。


  「啥?」三麻子一聽,吃驚地看著眾人,「連人都炸沒了?」


  「不是,」我顫聲解釋道,「只是腦袋沒了,身子好好的,可,可,毛驢又驚炸了,載著他跑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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