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黑人詐屍團(8)
我稍一愣怔,嗷的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襟:「你,你……來的時候你咋跟我說的?」
我瘋了,瞪眼握拳,緊盯著他那醜陋而又褶皺的老臉,恨不得一拳打死他。
而三麻子見我這樣,也騰地火了,一瞪眼:「你想咋的,特么老子是為你好,你明白嗎?」
啥?要我去送死是為我好?放屁!
老子不是十年前那個幼稚懵懂的傻子了,這種作死的事還不明白嗎?是你狗日的充牛皮,把我推進了油鍋,在眾目睽睽之下反覆炸,當初我還以為你是聲東擊西,以進為退呢,沒想到是真把我往死里逼呀。
我氣丟丟地一把鬆開他,咬牙道:「作,你儘管作,反正老子就這樣了,愛特么誰去誰去,我是堅決不去當炮灰……」
說到最後一句,我鼻子一酸,抱頭嗚嗚哭了起來。
我非常清楚,我若去參軍,小鵝就娶不成了,安穩日子也沒了,而且99.9%就死在戰場上了,那我……
什麼狗屁英雄,老子寧願是狗熊也要活著,只有活著,這個世界才是我的,包括小鵝、玲花、還有「大花瓶」母子,而一旦死了,這世界跟我就沒任何關係了。
麻子也不勸我,任我哭了半路,直到我停止抽泣,躺在車廂里,木木地望著天上白白的太陽發獃時,他才長嘆一聲,說出了他這麼做的理由。
一:我們的歷史很污濁,雖然政府幾次審查沒暴露,但他清楚地知道,我們絕對是逃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的,你想想,政府發動的是人民戰爭呀,任何有污點的人,即使藏進山溝,逃到老林子里也多被群眾抓回來斃了,而我們之所以一次次僥倖過關,全仗著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和沒有任何人證的結果。但這種好運不會伴咱一生的,早晚有一天會爆,一旦爆出來,哪怕他們掌握了我們百分之一的罪行,那我們百分百會死。
比如,膠州某村,一個地主少爺自小武功高超,橫行鄉里,得罪過不少人,但沒人命。後來,參加了武工隊,當上了縣大隊副隊長,而且,他的叔伯哥還是山東土改組的一把手,但就是這樣一個人物,竟被當地群眾哄騙回村,關押在對部里,準備第二天公審槍斃。
幸虧他腦袋好使,騙看押他的一個小民兵鬆綁說要去上廁所,等小民兵剛一進門,被他一腳踢翻,飛身出門,翻牆沒了蹤影。後來聽說那地主少爺跑海外去了。
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大亂后必大治,所以咱若不以進為退,早晚的落個被一槍爆頭的結果。
二:一枝梅一來,就更加速了咱的死亡進程。她雖然不知咱的確切底細,但卻清楚咱是啥樣人,尤其嫉恨她失身的節點。一旦運動來了,她頭腦發熱,把咱的罪行揭露出來,那二賴子兩口子和順子夫妻,還有沂蒙山的王鳳蘭、烈屬李冰冰等一干人就會緊跟而上,分分鐘就能把咱打翻在地,嗚呼哀哉呀。
那麼,我們就沒有生路可走了嗎?有!
那就是第三條:抓住一枝梅這根稻草,安全上岸,只要她不倒,咱就死不了。
不過,一枝梅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土匪婆子身份了,她雖然對我舊情不忘,但卻不會再那麼魯莽地不顧一切搞到我,因為我不配,在她眼裡就是根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當然她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我投進別的女人的懷抱,因為她是一個非常要強的女人,她得不到的,也絕不會讓別人得到,更不會放任我在她面前得瑟,到頭來我們會死的很難看。
所以,為了我們以後的安穩幸福,我必須去參軍,提高自己的政治身份,最好立個大功,等回來后,能和她平起平坐,成親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那樣可以風風光光,榮華富貴一輩子了,如果不願意和她呢,也成,英雄歸來,身披光環,到時不是她一個縣長能左右的了的了。
那麼,我若死了呢?
三麻子保證我死不了,因為我身上有塊寶玉,能保我,即使炮彈砸身上也死不了。
最後,麻子無奈地說道:「唉,路上咱定的好好的,就是去走過場,誰能想到那個土匪婆子竟突然冒出來,她一進門,我就知道完了,所以只有改變策略,由被動變主動,那樣還能撈點虛名,要不,咱特么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我聽了三麻子的分析,沉默了,這些年來,我之所以東竄西跳,其中的一個原因就是躲避一枝梅。
而現在社會秩序安定了,我躲也沒地兒躲了。
可,我特么死也不願跟那個土匪婆子在一起呀,咋辦?
死扛?那隻能更難堪,不但我倒霉,還會牽連到小鵝,她可是無辜的呀。
麻子說的也許對,暫時避開一枝梅,逃到部隊里去,也許我還能有一線生計,否則,面臨的就是生不如死。
就這麼的,我自己在心裡折騰了一路,快進村的時候,終於下定決心,照三麻子說的,去參軍,改變已經被她掌控的命運!
回到家后,我連夜給小鵝寫了封信,把要參軍的事跟她說了。
第二天,去鄉里的郵政所把信和一包花生果寄了出去。
第三天,三麻子給我披上大紅花,在村人的歡送下,騎上高頭大馬,來到了鄉政府,受到了縣武裝部長一枝梅和幾個軍官的接見和鼓勵。
另外,一枝梅還特意把我叫道一邊,說了些要好好提高覺悟,立大功的話。
我自然裝作誠惶誠恐的樣子一一答應。
接著,我們這批新兵換上了軍裝,被卡車拉到濰縣縣城,集訓了兩天,然後開拔,奔赴濟南,又乘火車連夜奔赴東北。
一九五零年冬月初,我們正式跨出國界,上了朝鮮戰場。
我所在的部隊番號是志願軍第六十軍一八零師,師長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鄭其貴。
我是六團五連九排九班戰士,班裡共有十一個人。
剛進入朝鮮,部隊就被拉上了前線。
我們班呢,運氣比較好,沒跟鬼子直接對打,任務是往前線送糧食彈藥。
知道那段戰史的人都明白,白天因聯合國軍飛機對我後方交通運輸線實行無縫隙絞殺,所以運輸隊都不敢行動,只能等晚上。
當然,晚上也不敢有亮光,只能摸黑趕路。
我們班接到的第一個任務是攜帶子彈和炒麵送往十幾裡外的367高地。
傍晚吃了飯後,全班沒人兩掛子彈,一袋炒麵,跟著班長就上了路。
隊形是班長在最前面引路,副班長在隊尾壓陣。
其時,正是數九嚴寒,大雪封地的季節。
一出營地,班長就下了死命令,今晚無論如何都必須把糧食送上去,前線的戰友都在挨餓呢。
這是廢話,哪個不願意順利完成任務?
可我們這條路徑,中間要過兩道敵軍封鎖線的,一不小心就會挨冷槍。
就這麼的,當我們七八里路趕下來,全班十一名戰士,竟死了六個。他們不是被炮彈炸飛,就是被冷槍打死。
但即使只剩一個人也的繼續往前走呀,這是軍令。
等我們在雪地里連滾帶爬,東躲西藏地又走了幾里,終於到達了367高地的山腳下時,瞅瞅人員,竟只剩下我和壓陣的副班長了。
我娘,這戰爭也太殘酷了吧,大晚上的,黑咕隆咚,連鬼子的毛都沒看著,就稀里糊塗地被他們敲掉一大半,這仗還有法打嗎,比國內戰爭的強度不知高了多少倍。
我倆避進一個雪坑裡喘了口氣,順便觀察了前面的地形。
副班長是四川人,也是個大個子,瘦高腿長,大名忘了叫啥了,外號是「大竹竿」,就是形容他瘦長的。
「大竹竿」說前面那條一仗多寬的大溝里側的寬闊地帶應該是敵人的封鎖線,咱過的時候要利索點,否則就玩完了。
我謹記在心,借著夜眼又仔細觀察了會前面的地形,小聲道:「咱上吧?」
大竹竿道:「上,你在前面,我壓后……」
啥,啥?我在前面?我一個新兵蛋子,讓我帶路?虧你想的出。
我道:「副班長,現在班長犧牲了,你就是班長呀,應該你打頭陣才是。」
大竹竿一瞪眼:「啰嗦個啥子,我命令你,前面帶頭,我壓后,趕緊的,衝過山腳那條戰壕就拼力往山上竄,別停頓,聽明白了沒?」
你娘,屁大的官也有特權。
我只好應了,貓腰背著糧食和彈藥,伸頭縮脖,夜眼緊望著前面,手腳並用,蹭蹭蹭就爬到了戰壕邊,猛一起身,跨步剛要越過去,忽見右前方一串火舌竄來,我心猛地一哆嗦,咕咚一頭就扎進了戰壕里。
這特娘的丟老鼻子人了,若回去,非被「大竹竿」恥笑死不可。
我急三火四地從雪窩子里爬起來,抬頭一看,驚見「大竹竿」坐在了對面戰壕沿上,胳膊倚在糧食袋上,手撐著腦袋在休息。
我靠,剛才你不是說不能在這兒停歇嗎,難道是忽悠我?
我不滿地小聲叫道:「班長,班長……」
他像沒聽見似的,不理我,仍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你娘,找死呀。
我心裡暗罵著,爬過去剛要扯他的胳膊,腦袋突然轟的一炸,懵了。
他的太陽穴上,溢出花生米大小的一點腦仁,死了。
死的是那樣的安詳,表情坦然,姿勢優雅,就那麼坐在那兒,魂就上了西天。
這特娘的完了,我愣在戰壕里驚悚了好一陣子,想就地返回吧,路上更危險,雖然三麻子忽悠說我死不了,可鬼才信呀。
槍彈可能打不死,但炮彈呢,來的路上我特么就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戰友被炮彈砸到身上炸成碎片。
寶玉即使質量再好,一旦被震出裂紋就是廢石一塊,連它自己都保不住,還能保我?屁!
既然不敢回返,那就硬著頭皮繼續往前摸索吧,因為我們的陣地就在山上。
我扛著糧食袋,背著彈藥,膽戰心驚地悄悄爬上溝沿,接著撩起長腿,連滾帶爬,一溜煙地衝過敵人的封鎖線,爬上了我方陣地,投入了戰友們的懷抱。
這次行動,我們九班除我之外全軍覆沒。
幾天後,我軍從那個山頭撤下來,開始補充兵員。
我因圓滿完成了任務,被記三等功一次,並成了九班班長。
部隊在一個大山溝里休整了幾天後,又開始打仗了。
其時,已是農曆冬月底,我們參加的這次戰役史稱「第三次戰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