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佔山為王(9)
我攙扶著三麻子出了寺門,來到山谷里,看看四下沒人,他低聲問道:「那個老二昨晚咋會出去打家劫舍?」
我對他不敢隱瞞,如實說了。
三麻子皺了下眉頭,問道:「這麼說,除了你和他,再任何人都不知道他去劉家的真正目的是啥吧?」
我道:「應該是,土匪們只知道他們要去殺人搶東西,不知道還有另外的原因。」
「他老婆呢?」三麻子又問道。
我說二當家的是避開她老婆走的,但出了這麼大的事,她老婆肯定猜到了。
三麻子哦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禁不住問道:「三爺,說真心話,二當家的人真不錯,很講義氣的,你有沒啥好法子把他的傷治好?」
三麻子詫異地看了我一眼,嘴一撇,道:「治他的傷很簡單,再去大珠山據點破了它,鬼子那兒有的是消炎的好葯……」
我大喜,剛要再問,他又緊接道:「但老子就不告訴他們這個法子。」
我靠,麻子這是真要玩陰的,眼睜睜地看著高占祥死去呀。
「你不說我說,二當家的是為我受傷的,我不能不管……」我氣呼呼地道。
他一瞪眼:「你敢!」
我心下一沉,不敢吭聲了,攙著他又走了幾步,還是不服氣,就道:「不打據點,老大派出去的那六個人也能買到西藥,不定還能把醫生一塊帶回來呢。」
「切!」三麻子一撇嘴,「帶醫帶葯?告訴你小子,別做夢了,他們能空手回來就不錯了,你以為西藥是隨便能賣能買的嗎?」
我娘,這麼說二當家的死定了?不,不管咋的,他可是好心為了我呀。
我心下暗暗發恨,等瞅個機會跟老大說說打據點去,若不,良心上真過不去。
不料,三麻子似乎猜出了我的心思,低聲嚴厲地道:「小子,別特么胳膊肘子往外拐,他若死了,你就是這兒的頭領了,明白嗎?當然還有那個娘們,你若不嫌棄的話,以後我可以提提……」
我一愣,啥意思?難道他要把那個秀兒說給我當媳婦?這二當家的還沒死呢。
我忙搖頭拒絕,麻子也就懶得在說了。
我攙扶著他一路來到山口,麻子裝模作樣地視察慰問了正在忙活著壘牆的眾嘍啰,便返回了寺廟。
其時,已是日上三桿,老三高佔山得到消息也趕來了,他對二哥在這非常時期半夜出去搶劫的做法非常不理解。
秀兒對這事似乎也難於啟齒,問她只是哭,被逼急了就乾脆說不知道。
其實她很精明,即使說了是為了我,對於丈夫的病情也不會有絲毫補救,我也不會因此獲罪,最多被埋怨幾句。
但話又說回來,我也極力阻攔過他的行動,他不聽呀,這能怨誰。
那麼,老大他們怎麼不去夾溝村報仇呢,去,但被三麻子一句話阻下了。
老大、老三和眾嘍啰都嚷著要立馬去滅了劉財主一家,但三麻子說他們惹出了這麼大的禍,早跑了,還能在家呆著等滅門?不信派個人去探探。
老大果真派了倆嘍啰一大早去夾溝村窺探了,劉家大門緊鎖,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屁也沒敢放一個,就又回來了。
面對高家二兄弟和土匪們的痛心和暴怒,麻子安慰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暫不管他,等過一兩個月,那窩王八以為沒事了,咱再來個突然襲擊。
這亂攤子暫時按住了,只等派出去的嘍啰們尋葯歸來。
可直到晚上天色黑嚴,三組六個嘍啰只回來了仨。
一組倆人空手而歸,第二組倆人的其中一個被大藥店的漢奸老闆和夥計生擒送鬼子憲兵隊了,剩下這個好歹腿快逃回來。
第三組呢,我們等到半夜,也沒見人影,估計也落入了鬼子的魔掌。
這他娘的完了,不但丁點西藥沒搞到,還損失了三個兄弟,咋辦?
秀兒和老大、老三等瞪眼看著老二高燒不退,痛苦至極,皆捶胸頓足,痛不欲生,卻又毫無辦法。
就這樣到了第三天中午,老二高占祥就嗚呼哀哉了。
二哥,你沒死在鬼子的槍口下,卻死在了地主少爺的手中,可惜可嘆啊。
但我有苦不敢說,只能憋在心裡,比誰嚎啕的都厲害,這讓老大和老三及秀兒感動不已。
守靈三天,埋葬了高占祥后,由老大老三商量,讓我代替了老二的位置,成了大珠山石門寺的頭領。名號是「三當家的」。老三則成了二當家的。
這期間,山外的鬼子們一直沒動靜,也不知他們是被打怕喪氣了,還是在準備搞更大的陰謀?
我們不知道,只能加緊戰備。
三麻子呢,突然變得格外勤快了,拄著拐棍,拖著條死腿,跟著老大高占魁忙前忙后,起早貪黑,累瘦了一圈。
明面上看,他是在為山上的防務操心,實際是在嘍啰中逐漸樹立自己的威信,以備日後自己奪權成「大王」后而準備。
這雜種,真是貼著誰害誰呀。
這樣過了十多天,鬼子那邊終於有了動靜,但不是來攻打,而是來談判招降的。
我得到這個消息時,是上午大約九點多鐘,遂帶著一個嘍啰趕到了土匪大寨龍門頂。
見屋前空地上十幾個土匪持槍站了兩排,等我來到大堂,驚訝地發現原來尋葯派出去的那失蹤的三個嘍啰皆回來了,而且屋裡還另外坐了三個穿著體面的男人。
一個穿著西服,留著分頭,一個穿著白綢褂,一個蓄著仁丹胡。
因久歷江湖,不用介紹,從打扮上就一眼能看出這幾個人的身份。
首先是歸來的那三個嘍啰,此前早已確定他們當中的一個被鬼子抓了,現在能吊毛不少一根地回來,肯定是鬼子放的,也就是說,三人都曾落入鬼子之手,又都被鬼子安全放回。
那麼,另外這三個陌生人就一目了然了。
穿西服留分頭的應該是鬼子的翻譯,穿白綢褂的是漢奸,蓄著仁丹胡的應該是日本人了。
他們送回『俘虜』,並客氣地勇闖山寨,傻子也會知道是來招降的。
果不其然,我一進屋,老大就笑著站起來,簡單介紹了幾個人的身份,還沒等坐下,老三高佔山就把我拉到了屋外,跟我說了鬼子們來的目的。
原來,他們為這次招降是出了大價錢的,條件如下:如果我們被收編,第一:老大將被任命為皇協軍獨立團團長,老三和我等的職務也順延。第二:日方供給槍支彈藥及軍需物資,保證『獨立團』獨立地位。
當然,他們給出的條件也是有條件的,就是被收編后,必須聽從日方的調遣和一切軍事制度,不得私自出動部隊去『擾民』,等等。
說實話,這個條件在那個年代,對於躲在一隅,苟延殘喘的土匪來說,絕對是優厚的了。
所以,老三猶疑不決,問我啥想法。
我雖然不想當漢奸,可更不願意在山上當土匪呀,局勢明擺在那兒,不定那天就被國共日的哪一方給滅了呢。
再說物資供給這一塊,我們靠的就是下山劫掠,殺人綁票啥的來維持山上的生活,比偽軍們坐吃等穿的悠哉日子差多了,起碼不用為生計發愁。
另外,若被收編后,跟隨鬼子打仗啥的,死的都是嘍啰,我們這些『中層軍官』是絕對不會親自上戰場搏命的。
「那,大哥是啥態度?」我遲疑地問道。
高佔山道:「他還沒表態,不過看那意思,他也有些動心。」
「我三爺呢?」我又問道。
我知道,收不收編,關鍵是在三麻子那兒,憑他那一張破嘴,說幾句好話或說幾句壞話,都能使老大的主意改變。
高佔山搖了搖頭:「軍師也始終沒表態,不過再三跟那幾個東西講價……」
咦,難道麻子也動心了?
他可是要奪大權的呀,不過又一想,即使被收編后,麻子若想掌大權也是很簡單的,找機會弄死高家二兄弟就行。
我們正嘀咕著,老大和三麻子從屋裡出來了。
老三忙迎上去,低聲急問道:「大哥,談好了嗎?」
老大眯眼道:「這個……收編對咱來說,有利也有弊,不過……」
他話剛說到這兒,三麻子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把我們都笑蒙了,瞪眼張嘴地看著他,不知啥意思。
「胡哥,你……」老三不解地看著他,欲言又止。
「昔日,魏國大將軍曹爽兄弟大權獨握,但被司馬懿威嚇利誘,以為能保住命,做一個富家翁,所以乖乖地交出兵權,結果,不到百日,全家被司馬氏誅滅了三族……」三麻子仰望著天空,自言自語地繼續說道,「人啊,英雄一世,卻往往在決定命運的最關鍵時刻,稀里糊塗地掉了腦袋!」
我靠,他,他啥意思?咋把三國演義都搬出來了?難道他反對被收編?
老大聽了,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但沒吭聲。
老三問道:「胡哥,請給出個明確理由!特娘咱也明白這其中的利弊。」
三麻子忽然一咬牙:「收編,說白了就是投降當漢奸,這個,只要三位當家的沒意見,我也沒意見,但,你們想過沒有,我們若歸順了鬼子后,他們明面上說不拆散咱們的隊伍建制,可只要稍一劃划手腳,把咱的隊伍拉上去當炮灰,把人打光了,咱還有利用價值嗎?而一旦沒了利用價值,那些倭寇還會白養著咱嗎?到那時,咱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魚肉了,退一萬步講,即使他們不讓咱去當炮灰,但隨便找個理由把你叫出去,扣你個罪名,也絕無葬身之地……」
我靠,經三麻子這麼一說,把我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可不是咋的,端人家碗受人家管,若想弄死你,分分鐘的事。
老大和老三聽了,也立馬改變了猶豫不決的態度,問麻子咋辦?
麻子咬牙切齒地道:「金條、大洋留下,人全部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