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單挑土八路(2)
炕上,二柱子娘倆並排躺在那兒,因身體已僵硬,姿勢駭人。
二柱子瞪著一雙牛眼直勾勾地望著屋頂,單臂半蜷著,大手呈雞爪形叉開並勾著,若不知他是死人的話,以為是在練功呢。
她娘更恐怖,白眼朝上翻著,凹陷的嘴巴里伸出了長長的舌頭,血紫烏黑,胳膊大張著,腿也蜷著,似一個老妖怪。
我心怯膽顫,頭皮簌簌發麻,不忍直視。雖然見過很多死屍,也親手殺過很多人,但殺了摧詐又要在眾人面前裝作無辜,這是最難的,也是最無奈的事。
三麻子上前伸頭仔細瞅了瞅娘倆,嘆了口氣,轉身對王鳳蘭道:「會長妹子,這,到底是咋回事?我看他們身上也沒槍傷刀傷呀……」
不等王鳳蘭開口,後面的狗子搶道:「不是槍打的,快天亮的時候,我是第一個進來看見的,他們娘倆就在院子南牆角的茅廁旁,當時二柱子趴在他娘身上,死死卡著他娘的脖子,剛開始我以為是娘倆打架呢,吆喝著近前一看,原來早死了.……」
狗子的聲音有些發顫,顯然仍心有餘悸。
「二柱子把他娘活活掐死了?」三麻子吃驚地皺了皺眉頭,又探著身子望兩具屍體脖子上瞅了瞅,自言自語地道,「這事怪了,他咋會把他親娘掐死呢?難道娘倆有矛盾?還是一時性起昏了頭腦?」
麻子的話,瞬間啟發了狗子,他眨眨眼,說道:「不會是他找媳婦不順,心裡懊惱,娘倆拌嘴,一時氣堵,不想活了,就……」
「別瞎說,」王鳳蘭打斷了他的話,「管咋的,他能殺他親娘嗎?」
「那不一定呢,」狗子為了證明自己的猜測正確,辯解道,「這些日子,我就發現柱子哥心情不好,有時還偷偷哭,不只我看見他哭過,一塊執勤的民兵都見過,你不信去問問他們.……」
「他為啥哭?」三麻子緊問道。
狗子道:「還不是因為那個李冰冰三番五次地跟他散了又好,好了又散的嗎,擱誰都鬧心。」
我靠,這下,二柱子殺他娘就有些道理了,可他被老娘掐死,沒法解釋呀。
三麻子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又問道:「你進來看見他娘倆趴在那兒是嗎?」
「是。」狗子道。
「那當時老太太的手放在哪兒,掐沒掐柱子的脖子?」三麻子循循誘導。
狗子道:「掐了,他掐著他娘的脖子,他娘雙手也掐著他的脖子,就那麼死了。」
「噢……」三麻子點了點頭。
王鳳蘭皺眉道:「老太太六十多歲了,哪有這麼大力氣能把兒子掐死?」
三麻子道:「這你就不懂了,人在求生的時候,力氣是非常驚人的,不說別的,兔子急了還咬人呢,瞬間爆發出的力量,不知比平常大了多少倍。」
狗子等幾個民兵聽了紛紛稱是,七嘴八舌地說起他們見過或聽過的類似的「力氣」。
王鳳蘭不吭聲了。
三麻子見此,問她該咋辦?是等上級來查驗,還是按照當地的風俗裝棺材里抬出去埋了?
王鳳蘭想了想,說先等上面的消息吧,再說二柱子是黨員,又是村幹部,不管咋死的,也得舉行個儀式呀。
三麻子說對,必須這樣,還能凝聚民心,咱八路軍的政策就是好,若在淪陷區,像這種情況,早被人抬出去直接扔亂墳崗子里讓野狗啃了。
我們從屋裡出來,站在院子里一邊商量操辦後事,一邊等上級的消息。
院里院外的老少婦孺見這兒一時沒大的動靜,也沒多大興趣了,陸續著嘆氣搖頭地散了大半,只有幾個老太太領著孩子沒事還在院門口嘀嘀咕咕地對頭閑聊。
我站在麻子身邊,聽著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心裡始終忐忑的要命,期盼著八路軍那兒別來人,直接讓送信的民兵回來交代埋人就好。
可這又有些不大靠譜,村裡一夜死了倆人,而且死者之一還是黨員、革命殘廢軍人、治保主任,不可能不派個代表啥的來慰問一下。
那他們會派誰來呢,王團長不太可能,他工作多著呢,李連長?也許是,不過那小子年齡跟我差不多大,估計對這些事也沒多大經驗,性子也有點沖,他來,或許看不出啥蹊蹺,舉行個儀式就完事。
怕就怕那個鬼子翻譯劉謙,不過那是個人才,應該早就被上調了,不會呆在連部。
我想到這兒,稍稍舒了口氣,只等八路軍來啥人物了,而來的這個人物,將直接決定著我和三麻子的生死。
我心裡就這麼一會放鬆著,一會又矛盾糾結著,真是有度日如年的感覺。
一直到太陽掛中天的時候,院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雜亂而又急促的腳步聲,我心猛地一緊,轉頭望去,見倆民兵和李連長及兩個警衛員從外面呼哧著奔了進來。
王鳳蘭忙迎了上去。
我不由一陣大喜,那個劉謙沒來,好!小命有希望了!
「人呢,在哪兒,屋裡嗎?」李連長呼哧著問道,順手擦了把臉上的汗。
王鳳蘭說是,帶著他和兩個戰士就直接奔進了屋。
我和三麻子對望一眼,攙扶著他也跟了進去。
李連長趴在炕沿上,伸手仔細扒拉著查看了倆死者的傷處,又用鼻子嗅了嗅二柱子張著的嘴巴,可能是聞聞他有沒有酒味吧,而後皺著眉頭想了想,又問了王鳳蘭和狗子幾個事。
他的眉頭鎖的更緊了。
我見此,心裡愈發緊張起來,這毛頭小子,難道會鬧出幺蛾子來?
果然,他突然眯眼沖王鳳蘭說道:「王會長,我分析,從表面看好似是娘倆互掐死的,但即使這是真的,裡面也肯定有更深層的原因.……」
我腦袋轟地一片空白,瞪眼張嘴地傻了。我娘,這小子年輕輕的,腦子還這麼深呀,怪不得能當上連長呢,看來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我的心揪到了嗓子眼,連喘氣都難了。
不等王鳳蘭開口,三麻子忙點頭應道:「對對,李連長分析的有道理,二柱子當過八路軍,是共產黨員,又是村裡的治保主任,他的政治思想覺悟非常高,怎麼會無緣無故殺他娘呢,肯定有其他原因,受啥刺激了或被漢奸特務啥的搞了鬼……」
麻子,你這是啥意思呀,腦袋讓驢踢了嗎,咋還引導著他們往這上面靠呢,這不是上趕著找死嗎?
「這樣吧,」李連長沖王鳳蘭說道,「先讓人弄兩口棺材來,把人裝上,咱們去你家仔細商討研究分析排查一下,這兩天村裡到底發生過什麼。」
王鳳蘭應了,轉頭讓倆民兵去鄰村張木匠家買棺材去了,留下兩個民兵在這守著,我們便跟著王鳳蘭和李連長回了她家。
王鳳蘭和李連長進屋后,直接去了西間,關起門來嘀咕了好一陣,又讓一個戰士去把狗子叫來,問了些事,接著讓狗子又去找來李冰冰。
我和三麻子呆在東屋,一聲不敢吭。
表面上是怕打擾了西屋的思路,心裡卻鼓顛的難受,緊張的手心的汗一層層出來,粘乎乎的,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往衣服上擦。
麻子看出了我惶恐的心態,瞪眼沖我直皺眉,那意思是要我別緊張,要知道,這時候若失態的話,絕逃不過李連長那敏銳的眼光。
李連長和王鳳蘭在西屋接連讓人叫來包括李冰冰在內的五六個村民詢問后,天色已偏西。
因從昨晚就因『肚子痛』沒吃飯,我肚子早咕嚕著響了,但沒感覺餓,就是緊張,坐在炕上如坐針氈。
而三麻子呢,則倚靠在牆壁上打起盹來,嘴角也流出了些許口水。
這傢伙,真是『神』呀,我佩服!
這時,李連長和王鳳蘭一前一後進來了。
我見他臉色凝重,心裡更慌了,極力壓制著不讓身子發抖,並下意識地往炕頭挪了挪。
「李連長,會長妹子,咋樣,有線索嗎?」三麻子睜開迷濛的小眼,打了個哈欠。
李連長並不應,和王鳳蘭在炕沿一邊一個坐了,兩人對望一眼,開始發話了。
「老胡,你們這幾天和王二柱同志接觸過嗎?」他問道,口氣不嚴厲,但很鄭重。
我心下一沉,不知三麻子會怎麼回答。
三麻子皺了下眉,道:「接觸過,昨天上午他還來過這兒呢,找會長妹子,當時大妹子不在家,我就跟他閑聊了幾句……」
「聊的啥?」李連長緊盯著麻子,問道。
「就是瞎聊,地里莊稼咋樣了,家裡有幾畝地啥的,沒聊幾句,大妹子就回來了,然後他們就進屋說事情去了。」三麻子說著,忽然用怪異地眼神看著李連長,「咋的了,李連長,你們懷疑我倆是吧?」
李連長剛要說話,王鳳蘭道:「沒,只是問問,每個人都要問的,你別誤會。」
麻子點頭道:「沒誤會,理解,理解,你們有啥懷疑和不明白的事,儘管問,這是程序,我堅決配合組織……」
李連長和王鳳蘭又對望了一眼,他道:「那好,既然你這麼坦誠,我們也不瞞你了,是這樣,我和王會長查問 了村裡幾個懷疑對象,最後都一一否定了,但是始終有一個疑團沒解開。」
「請說!」三麻子痛快地道,「我們堅決配合組織調查,只要我知道的,堅決一定向組織坦白……」
「好!」李連長眯了下眼,緊盯著三麻子,「你們總共來過根據地幾次?噢,就是來山王村幾次?」
「三次!」三麻子果斷地答道,「第一次來是養傷,第二次來是幫著咱八路軍打仗,在雙豬山消滅了一百多個鬼子,又拔掉了一個鬼子據點.……第三次,也就是這次,還是來養傷。」
「這我們知道,你們的英雄事迹我們還登報宣傳了,」李連長話鋒一轉,「但是,奇怪的是,只要你們一來,這個村裡就會死人,而且每次都是死倆,都是互掐死的,第一次死的是民兵連長,就是王會長的丈夫,這次死的是治保主任,都是村裡的骨幹力量,這個怎麼解釋?」
我娘,我腦袋轟地一炸,焦點上身了,完了完了,這回不死都難。
三麻子臉皮皺了下,道:「李連長,這樣吧,你們也不用拐彎抹角了,既然懷疑我們爺倆,請把我們帶回部隊,先關押起來,把我們的身份一點點徹底剖開理順,等搞明白了,咱就都沒誤會了,我們若是實在有罪,實在殺過這個村的人,甘願服法,若沒罪,請給我們洗清罪名,行了吧,我姓胡的特么出生入死,拋頭顱灑熱血的為中國抗戰立下了汗馬功勞,不能就這麼窩窩囊囊地受這個不白之冤.……」
啥,啥?麻子,你啥意思,咋還要求去八路軍駐地?這不是找災嗎,要知道,那個鬼子翻譯劉謙還在那兒呢,到時他一旦說出我們摧詐的絕技,村裡發生的事就瞬間真相大白,那他娘的.……
我急了,但也不敢說啥呀,連表情都不敢露一下,王鳳蘭和李連長守著呢。
不過,又一心思,三麻子後面的話,也許能是李連長釋懷,徹底打消對我們的懷疑。
然而,萬沒料到的是,李連長和王鳳蘭對望了一眼后,鄭重宣布,鑒於目前敵我形勢極為複雜,為了認真執行上級組織的政策,本著不冤枉一個好人,但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人的宗旨,決定帶我倆去團部,交給組織認真審查!
我娘,完了完了,這下真完了呀,我苦逼地看向三麻子。
他卻一舉手,很痛快地道:「堅決擁護這個決定,堅決服從配合組織的審查,走!」
話語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麻子,咱特么死定了呀,你還在這表演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