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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又詐了(1)

  因為是冬天,戴著狗皮帽子,把大半個臉遮住,在進村的時候雖然有些鄉民湊在屋檐下嘮嗑,卻並不認得我。


  我穿過半條街,來到荷花家門口,沒有喊,而是直接推門,不料,門卻從裡面關著。


  還沒起來?我蹙了下眉,想拍門喊人,可又不願驚擾四鄰,因為我畢竟心裡是虛的。


  遂望望牆頭,看看街上沒人,便挎好籃子,一個躥跳伸手把住了牆頂,一個蹬腿坐了上去,接著跳進了院內。


  「嫂子……」我叫了一聲,因怕鄰居聽到動靜,沒敢放開嗓子。


  屋裡沒人應答。難道還在睡覺?

  我心裡嘀咕著,走到屋門口抬手推門。


  暈,裡面也是關著的。


  我又輕叫了一聲,還是沒任何動靜。


  只好走到卧室窗戶前,想瞅瞅荷花起來沒。可窗戶被用破油紙啥的封住,望不見裡面。


  我又輕輕拍了幾下窗戶,側耳聽聽,裡面還是沒任何動靜。


  這時候,我心裡毛了。難不成她熬夜嗷的太困,睡沉了?

  我不再叫,而是來到屋門口,從屋檐下找了把鐮刀,伸進門縫裡輕輕撥了幾下,門閂呱嗒一下開了,我推門而入。


  屋裡黑乎乎的,灶台上也沒熱氣,鍋洞里更沒煙火。顯然還沒起來做早飯。


  我心裡頓時跳了起來,難道荷花也病了?要不,她可是個勤奮的女人呀。


  我幾步走到房門口,又輕輕敲了敲門,裡面還是沒反應。


  又一想,反正宋郎中是個植物人了,我也不必這麼避諱了,就硬著頭皮,推門一步闖了進去。


  「嫂…….」我剛叫出一個字,一下子愣住了,因為,我看見炕上有一個歪倒的凳子,荷花正吊在屋樑上。


  我腦袋轟地一炸,嗷的一聲,扔下籃子飛竄上了炕,一把抱住了她的雙腿,伸手把套在她脖子上的繩索硬生生地拽斷。


  荷花軟軟地伏在了我的肩上。


  「荷花……」我哭喊著急三火四地把她平放到炕上,用少的可憐的急救知識奮力救急起來,先是壓胸,人工呼吸,連拍帶打,經過了疾風暴雨式的折騰,她終於輕輕「啊」了一聲,緩回了氣,有了鼻息。


  我娘,驚死我了!

  我擦了把臉上的汗,這才感覺炕上震涼,應該昨晚也沒生火吧,遂盤腿坐著,把荷花抱在懷裡,用體溫暖她。


  她枯黃的長發挽著很齊整的發簪,蒼白的臉上沒有半點污垢,眼眉也描的很到位,眼睛緊閉著,高挺的鼻樑,失血的有些發白的嘴唇,微微翹起的下巴,白皙的脖頸處有一道瘀紫的繩痕,衣服雖然有些破舊,但非常乾淨,鞋子是自己做的,應該是第一次穿。


  她,也許早有了這種心思了吧,唉,荷花呀,你怎麼能走這一步呢。


  我鼻子一酸,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突然又想起了宋郎中,忙回頭,驚見他直挺挺地豎躺在炕頭上,蓋著被子,雙腳也穿著新鞋子露在外面,而他的臉上竟蓋著一張黃草紙。


  啊?我驚訝地瞪大了眼,又一次懵了。


  這,這……


  我娘,這該咋辦呀,幸虧我來的及時,要不荷花也沒了。


  我緊緊摟著她,輕輕搖晃著,喃喃地叫著,像懷抱著一個孩子在哄。


  「荷花,我是郭子呀,我回來了,咱……我再也不走了,和你相伴到老……」我說著,淚水簌簌地流下來,滴到了她的額頭上,一點,兩點……像綻開的花朵,我低頭用嘴唇輕輕低抿著,心裡苦的要死。


  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呀,我若不幫三麻子那個雜種,宋小寶就不會死,郎中也不會偏癱,他們的日子還會過的好好的,而現在……


  我深深地自責著,愧疚著,淚水也源源不斷地流著,不知不覺,竟把荷花的臉打濕了,一滴淚水落在她的眼上,她輕微地蹙了下眉。


  我忙抬手去拭,她竟慢慢睜開了眼。


  「荷花……」我又驚又喜。


  她空洞地望著我,漸漸的,漸漸的,眼裡有了水霧,輕啟嘴唇,喃喃地問道:「你,你是郭子嗎,難道你也來了……」


  我忙點頭:「嗯,是我,我就是郭子……」


  「哦,」她羸弱地嘆了口氣,「這麼說,你早來了,怪不得我等你,等你,一直等不著,原來……」


  她說到這兒,兩行淚水奪眶而出,汩汩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來了就好,再也不會走了,是吧?也走不了,嘻嘻……」


  她的非常怪異地笑了一聲,眼睛直直地望著我,不動也不眨。


  我心裡咯噔一下,有些懵了,她,她這是咋的了?難道以為自己在陰間了嗎,還是精神真的出了毛病?


  我心裡忐忑著,用手輕輕拭著她臉上的淚水,鼻子一酸,又忍不住一咧嘴,旋即死死咬住嘴唇,沒讓自己哭出聲來。


  「荷花,咱吃飯吧。」我輕輕說了一聲,剛想放下她,準備下炕去找那籃筐,她卻緊緊摟著我的脖子,跟孩子似的,生怕丟下她不管。


  沒辦法,我只好抱著她,偏腿下了炕,見籃筐在地上並沒歪倒,瓦罐里的湯雖然濺出一些,但還沒倒掉。


  我一手抱著她,彎腰提起籃子,坐到炕沿上,掀開瓦罐蓋,見裡面有一個湯勺,這是細心的阿雲給三麻子準備好的。


  我舀出一匙湯,湊到嘴邊試了試,不燙,熱乎乎的正好,就送到荷花嘴邊,像哄孩子似的,輕輕呵護著,一匙匙地喂她喝了,又吃了兩個肉火燒,她的臉上才有了些血色。精神似乎也好了不少。


  當荷花知道自己沒死,我也沒死,而是活生生地在她面前,遂禁不住偎著我又嗚嗚地大哭了一場。


  等她心緒平靜下來,給我講了因由。


  原來,自我走後,阿雲經常來接濟她,她也不用再出去要飯了,給的錢也節儉著花,攢起來就還了別人的債。


  日子雖然好過了,但整天守著一個近似植物人的丈夫,沒有任何思想和語言交流,她的精神極度壓抑,天天巴一眼望一眼的等我歸來。


  有時實在想瘋了,就半夜五更的去村外野地里亂走,以排解相思之苦。


  因為,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她再沒親人了,她的性格也沒阿雲那麼堅強,有時一個人呆在屋裡就會出現幻覺,看見兒子宋小寶穿著西裝革履,油頭粉面地回來了,有時聽到我叫她的聲音。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空落落,恍惚惚地過去了,她也明顯老了,不只面容,更多的是心理。


  昨晚,久病的丈夫溘然過世,她的精神也徹底崩潰,在忍痛給他穿好衣服后,一人坐在炕上,對著孤燈,守著丈夫,坐到天亮。


  她想了很多很多,腦子也記不住都想的啥,但只記著,她也要走了,一個人留在這世上,真的是非常孤獨。


  於是,她換上一身平時不捨得穿的乾淨衣服,穿上自己用破布縫的新鞋,找來根繩子,搬了個凳子,就上了吊……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來了,又一次救了她。


  她說到這兒,眼裡已沒了淚水,只緊緊抱著我,身子抖的像風中的稻草,我知道,沒了我,她還會尋短見的。


  我心如刀攪,暗暗發誓,此生絕不再離開她,和她廝守一輩子。即使再和玲花在一起,相信她也會理解悲憫的。


  我也說了自己離開她的日子裡的經歷,當然絕口沒敢提其他女人的事。


  她聽了,又是一陣唏噓。


  那麼,宋郎中死了,接下來也要守靈下葬了,這的明天。


  咋辦呢?這些事一個人是辦不了的,何況還是在村子里,不給死人買口棺材,出個殯,是將被人恥笑並口口相傳幾十年的。


  我想到了三麻子,他來也許會把這喪事辦的體面一些,等給宋郎中下了葬,我們就帶著荷花一起走,不管死麻子同意不同意,哪怕即使分道揚鑣,我也要帶上荷花。


  我跟她說了自己的想法,又把身上的大洋全部掏出來放在炕上,要她先跟鄰居報個信,要他們幫著操持操持。我回去跟三麻子商量下,會儘快回來,他若怕露面,那我就自己回來,等晚上他再偷偷來。


  荷花應了,但又擔心我像以前那樣一去無蹤影,就抱著我的胳膊遲遲不敢鬆開。


  我心裡一熱,把她抱了起來,親熱溫存了一會,叮嚀說最多半個時辰就會回來,即使天打雷轟,也絕不再撇下她。


  她這才戀戀不捨地把我送到門口,眼淚汪汪地目送著我走遠……


  我心裡發急,步子也快,出了村后,一路小跑,奔了四五里,終於遠遠地望見田野上那間小破屋了。


  其時,已是日上三桿還冒頭,估計差不多是上午九點多了吧,出來這麼長時間,不知三麻子會急成啥樣,還有……我暈,他讓我捎的驢肉湯和火燒還忘在荷花家裡。


  這他娘的,見了他不挨罵才怪了。


  可我也不能再回去拿呀,心想你先湊合著餓兩頓吧,只要餓不死就行。


  我硬著頭皮往小屋奔去,突然,隱隱望見屋裡出來幾個身影。


  我猛地一愣,一下子傻了,這,這不會是黃福貴的密探發現了三麻子藏身的地方了吧?

  愣怔中,只見兩個身影擒著三麻子就往路上走,而三麻子卻一點反抗的動作都沒,其實,他反抗也是徒勞的,只能多挨些皮肉之苦。


  完了,我哀叫一聲,一屁股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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