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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復仇(2)

  那夥計轉頭瞅了眼外面,沖我笑道:「是黃老爺家門口的那個燈嗎?他呀,早不在這兒住了。」


  我心下一沉,呵呵了兩聲,又道:「那搬哪兒去了,這地方,這樓房不是挺好嗎?」


  夥計道:「好是好,日本人一來,全家都跑了……」


  我心下一沉:「跑了?跑哪兒去了?」


  那夥計道:「重慶唄,老爺子,當兵的兒子,還有開錢埔的那個女兒女婿,十多口子人呢,光汽車就來了三輛,還有馬車。」


  這他娘的,我們千辛萬苦好不容易來到濟南府,而三麻子的仇家一翅膀又刮到千里之外去了。


  「不過,」那夥計瞅瞅窗外,沖我小聲道,「他那個原本在市政府的兒子留下來了……」


  我聞聽,心頭猛地一振,忙問:「他留下來幹啥?難道不怕鬼子殺了他?」


  「切,」那夥計一撇嘴,道,「人家現在是濟南府的警察局副局長了,鬼子眼裡的大紅人,我聽說他太太跟日本人,嘿嘿……」


  夥計說著朝我擠了擠眼,剛要再說啥,忽聽下面有人在叫,夥計忙沖我打了個招呼,匆匆地出了屋。


  我坐在椅子上皺眉捋了捋思路,覺得這是一個重大情報,必須儘快向三麻子彙報一下,至於下一步該怎麼行動,由他定奪了。


  我草草夾了幾筷子魚,喝了杯熱乎的老酒,便下樓結了帳,乘黃包車返回了「雅科夫」賓館。


  來到二樓房間,那個契科夫也在,正和三麻子在說著什麼,見我進來,彼此點了下頭,出去了。


  我回頭瞥了眼契科夫的背影,心想,難道今晚三麻子又要找女人?這活偶爾乾乾行,天天這麼造就真抗不住了,那些個白俄娘們,真特么瘋呀,一屁股能把你砸個半死。


  「探聽的怎樣?」三麻子坐在椅子上,沖我問道。


  我轉過頭,走到床邊坐下,詳細地彙報了情況,說是詳細,其實是把那酒館夥計的原話複述了一遍而已。


  三麻子聽完,皺眉道:「跑重慶去了?」


  「是啊,那夥計說只他那個原來在政府里的兒子留在這兒。」我重複道。


  三麻子眯眼不吭聲了。他在想心事,我也不便打擾,就去了衛生間。


  等我洗漱出來,三麻子似乎想好了計策,對我道:「郭子,這事還得你出去跑啊。」


  我一愣:「還跑啥?去重慶?」


  三麻子搖了搖頭:「那麼遠,咱怎麼去,不急,還是先把這個黃金寶拾掇了吧,一個一個挨著收拾,反正咱有的是時間。」


  他說的黃金寶,應該就是黃福貴留在本地的二兒子。但人家現在是偽警察局的副局長,有槍有勢的,我們也近不了他的邊呀。再說他長啥模樣,家住哪兒,都是未知數。


  「所以,你要把這事搞清楚,」三麻子道,「為了方便起見,我讓契科夫找了一個白俄攝影師,等會讓他過來,給咱倆拍個照,讓契科夫把良民證辦出來。這樣,在街上就不怕鬼子查了。」


  三麻子要我去打聽黃金寶家的住址和出行規律,這事也許並不難,但總的費番周折。


  下午,契科夫帶著人來房間給我和三麻子拍了照片,晚上就把良民證送過來了。也不知他們是通過啥關係搞到的,或者是假證?


  三麻子告訴我,從今以後,起碼在濟南府的這段時間裡,我不姓郭了,改姓馬,叫「馬猴子」,家是青州馬家村的。


  他叫馬天宇,也是馬家村的,跟我是叔侄關係。來濟南是做買賣的。


  我靠,這名起的,一聽我就是個阿貓阿狗式的小人物,而他的名字則高端大氣上檔次,牛逼閃閃放光彩。


  我嫌這名太難聽,想跟他換換,實在不行叫「馬大哈」也比猴子這名好聽呀,關鍵是,我油頭粉面,西服革履的,乍看絕對是個有地位有身份的富家少爺,起碼也是上過洋學堂的,可這名字,對外根本拿不出手呀。


  但三麻子一瞪眼,罵道:「這都是有籍可查的,哪敢隨便改,就這麼叫著吧。」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三麻子又讓我換上原來的那身破爛黑襖褲,去市區緯三路警察局那片兒溜達探聽黃金寶的消息。


  這次,不充有錢人了,假裝是個鄉巴佬。這妝扮和身份,跟良民證上的名字到般配。


  我一路打聽著來到偽警察局附近,遠遠望見警察局門口站著四五個背著槍的警察在晃動,院門西側還有個崗樓子。


  我這身份也不敢靠近呀,當然也是做賊心虛。


  就沿街溜達到一個在街邊擺攤賣乾果的小販前,先買了半斤瓜子磕著,蹲在他旁邊,看著院門口進進出出的車輛和警察,跟那小販閑聊了起來。


  那小販約五十多歲的樣子,一口大黃牙,戴著磨沒了毛的狗皮帽子,黑棉襖也都露出了棉花,不過他很健談,大約小販都這樣吧,要不做不了買賣。


  據他說,這警察局剛成立還不到倆月,現在正是招兵買馬的時候,所以裡面很忙。


  我不想聽這些,只想搞到那個叫黃金寶的副局長的底細。


  為了不使他煩,便又買了他半斤大棗,吃著,聽他神侃。


  而小販一見財神爺在此,話匣子也打開了,就把自己所知道的姓黃的副局長的情況和盤託了出來。


  說那黃局長(副)能從民國政府的一個科長腰身變成日本人成立的濟南警察副局長,全是他太太的本事。


  他太太今年三十多歲,上過燕京大學,會三國語言,其中就會日本話。人長得又漂亮,穿著旗袍走在大街上,那叫一個饞人,胸前倆大奶晃著,兩半西瓜形的屁股還一扭一扭的,男人想不看都不行。


  小販說到這兒,咕咚吞了口口水,用髒兮兮的棉襖袖子擦了下沾滿白沫的嘴角,又繼續說道:「他太太叫謝安娜,據說曾去過日本,跟一個叫章昭一男的日本人挺熟,而日本人一打中國,這個章昭一男恰好就跟著部隊來了濟南府,兩人不知咋的又碰上了面,於是就熱乎上了,嘿嘿……」


  小販說完,嘿嘿笑著,眼就眯成了一條縫,看來他也是個好色之徒。


  我們正說這話,忽見從東面駛來一輛小轎車,忙抬頭細瞅。


  那轎車在攤前戛然停住,隨著車窗玻璃搖下,一顆腦袋伸了出來,沖小販喊道:「老頭,一斤瓜子。」


  小販忙應一聲,忙活起來。


  那轎車裡的腦袋又縮了進去,但其面目我已看清,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長得挺精神的,白麵皮,高鼻樑,還戴著個眼鏡,一看就是有學問的人。


  那小販包好了瓜子,顛顛地跑過去,遞進了車裡。


  那青年道:「等一塊算賬……」


  話沒落,車子就往前滑去,響了聲喇叭,徑直進了警察局的大門。


  這人,挺牛逼呀!


  「呸!」小販坐回到馬扎子上,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憤憤地道,「啥玩意。」


  這可能是那青年經常來買瓜子賒著帳的原因吧。


  我好奇地問:「大爺,這人是幹啥的?他買你東西,通常不給你錢?」


  小販道:「二混子一個,給那個王八局長開車的……」


  咦?我心頭一亮:給黃金寶開車?


  這應該是個突破口,不由興奮起來,忙又買了小販一斤核桃,繼續聽他講『故事』,當然是王八局長和那司機的事。


  小販可能對黃金寶的家事了解的不多,就說起了買瓜子那青年的惡事。


  說他忒不是個東西,年輕輕的不學好,在這兒上學的時候就跟「怡紅樓」的一個窯姐勾搭上了,為此他爹還差點跟他斷了父子關係……


  我娘,我又是猛地一愣,這,這不就是宋郎中他兒子狗蛋嗎?

  我忙問道:「那,他叫啥,家哪兒的,也太不地道了,年輕輕的不學好。」


  我說完這話,自己也臉紅起來,彼此彼此,烏鴉別嫌豬黑。唰唰嘴皮子充個好青年而已。


  小販一撇嘴,道:「姓宋,叫啥小寶,家是郊區宋家莊的,純殺才一個。」


  宋小寶,荷花的兒子,給三麻子的仇人黃金寶開車。我記住了!

  回到賓館后,我把這一重要情報跟三麻子說了。


  三麻子眼睛一亮,問我確定那司機是宋郎中的兒子嗎?

  我突然多了個心眼,何不趁此機會再去荷花家跟她見個面,傾訴一下衷腸呢。


  便假裝遲疑地道:「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聽那個郎中說,他有個兒子,叫小寶,在濟南府給一個啥局長當差……要不,我去他家問問吧?」


  「不行,」三麻子一口回絕,「咱的行蹤,絕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狗屁,那個叫阿雲的還知道呢。我心裡這麼說,但不敢反駁他,只好問道:「那咱咋辦?咱也沒法接近他們呀。接近不了,就沒法殺死你那個仇人。」


  三麻子自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其實他若出面,憑他的能耐,肯定用不了幾天就能把宋小寶俘虜,可就怕那傢伙嘴不嚴,萬一跟黃金寶說漏了嘴,就完了。


  三麻子斟酌再三,最後還是鬆動了他堅持的想法,決定讓我回宋家莊,找郎中核實一下他兒子是不是就是那個給警察局長開車的宋小寶,若是,就啥也別再問,直接回來就行,他自有計謀。若那司機不是郎中的兒子,再另想辦法。


  我一聽,心裡暗暗竊喜,麻子,你千算計,萬思量,還是被我騙了,呵呵。


  第二天,我又穿著那身破衣服,挑著從街頭小販那兒買來的籮筐,假裝做買賣的,買了些點心,來到了城門口。


  幸好,把守城門的那個偽軍小頭目沒認出我,再說當時我坐在車子里圍著被褥,擦著硃砂的,他也沒敢細看,就這麼的,我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宋家莊村口。


  先把擔子找個地方藏起來,然後提著點心來到了宋郎中家。


  也是真巧,宋郎中外出給人看病去了,只荷花自己在家。


  一見是我,先是一愣,繼而淚水咕咕地從眼角流了下來。


  我也是悲感交集,擁著她進了裡屋,摟抱在一起親了一會,互訴了思念之苦。


  荷花抽泣著問我今天來是要帶她走嗎?


  我不敢答應,只說事還沒辦完,過幾天再回來接她。


  我們三抱兩親,就都有了感覺,可她家來往的人多,也不敢關起門來做呀。


  最後實在受不了了,我就讓她乾脆鎖了門,去村外找個隱蔽的地方好好說說話。


  情濃中的男女是啥事也都敢做的。


  於是,她鎖了門,我們一前一後地出了村,向不遠處的一片場院走去。


  那場院是鄉民農忙時節收莊家打穀子的地方,密密麻麻垛了很多草垛,人進去,若不特意來找,誰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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