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催詐烈馬(2)
我不知道馬怎麼會突然摔倒,也沒半點心理防備,就那麼突然一下子連馬帶人橫著摔倒在雪地上。
我的一條腿被馬壓住,驚恐地喊著:「三爺,三爺救我……」
雙臂奮力推著馬背,往外抽腿。
但馬的身子太重,根本推不了,好在,地上的雪厚,也沒壓實,我三蹬兩蹬,終於把腿從馬身子底下抽了出來。
再回頭看三麻子,他那條好腿被馬壓著,人側躺在雪地上,一動不動。
我心一緊,他這是咋的了,死了?
「三爺!」我忙翻身推他。
三麻子蹙了下眉頭:「別動我,這條好腿也可能折了。」
啥,啥?我靠,這條腿若再折了,那真成了名副其實的癱子了。
我一聽,瞪眼張嘴地扎撒著手,不知咋辦好了,突然又想起來,馬倒下后,才聽到槍響的,難道這馬也摔懵了?
我驚恐地四下望望,一個人影都沒,這子彈是哪兒飛來的?我不明白,也顧不得去想,先救人要緊,忙道:「三爺,我把馬拽起來。」
說著,連滾帶爬地挪到馬頭前,抓起韁繩,起身剛要拽,我的身子突然僵住了。
我驚訝地看到,那馬的頭顱上有一個血糊糊的洞,鮮血咕咕地順著馬臉流到了地上。馬的兩個大眼仍圓睜著,似在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三爺……」我一屁股砸在了地上,沖三麻子哭喊道,「馬死了……」
我以為三麻子聽到這話,會跟我一樣大驚失色,沒想到,他卻只是輕輕蹙了下眉頭,淡淡地道:「你沒死就好。」
我靠,我一愣,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馬死了,有我來代替馬,背著他呀,這雜種,半點同情心沒有。
「爬過來,扒開雪,救我出來。」三麻子側躺在那兒命令道。
你娘,憑啥讓老子爬呀,真把我當狗了,老子有腿。
我賭氣地剛要站起來,三麻子突然一聲吼:「坐下!」
我猝不及防,咕咚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騰地火了,瞪眼怒道:「咋的了,你沒腿,難道我也沒腿嗎?」
「唉,你小子真是個棒槌呀,」三麻子搖了搖頭,眯眼指著一二裡外的那座土嶺上的炮樓,「看見了嗎,不定這時候,那上面小鬼子的槍在瞄著咱們呢,你死都不知咋死的。」
我一聽,懵了,瞅瞅那遠處的炮樓,疑惑地道:「不可能吧,那兒離咱這有二里地呢,他能打過來?再說就是打,也不定能打准了呢。」
「那你站起來試試。」三麻子恨道。
你娘,既然知道了子彈有可能是從炮樓里射來的,我還棒槌呀?
我不再吭聲,滾了幾滾,湊到了三麻子身旁,把他周邊的雪挖開,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幫著把他那條腿從馬身子下拽了出來。
三麻子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膝蓋和腳踝,突然咧嘴笑了:「靠,嚇我一跳,沒斷,呵呵。」
我一聽,心裡也舒了口長氣,沒斷就好,要不他拉屎撒尿都的我把著。
我又望了望遠處的那炮樓,催道:「三爺,咱快走吧,要不,萬一那些鬼子出來,咱就完了。」
三麻子一撇嘴:「咋走,學王八爬嗎?」
他這一說,我才突然明白過來,我們走不了了,不敢站起來,怎麼走?爬也沒法爬呀,這麼深的雪,一陷沒胳膊,連個抓手都沒。不用爬多遠就累癱了。
這他娘的完了,冰天雪地的,還不到中午,難道要在這兒凍死?
「三爺,那咱咋辦呀?」我有些絕望了。
三麻子也是愁容滿面,他眯眼盯著遠處的炮樓,臉皮抖了幾抖,眼裡竟射出了令人恐怖的毒光。
我不知道他在想啥,下意識地把身子往後挪了挪,緊張地望著我。
「弄死這些雜種!」三麻子咬牙道,「只有弄死他們,咱爺倆才能活下去。」
我心猛地一緊:「咋弄?咱也沒槍呀。」
說著,又驚悸地朝那炮樓望了一眼。
三麻子撇了下嘴:「這是啥?」
他手一指馬。
我恍然大悟,他,不會是要想摧馬詐起來吧?可,他曾說過,永遠不會摧獸類的,那樣會害死很多人。
三麻子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嘆道:「我師父也增告誡過我,任何時候都不要摧詐畜生,尤其是大型畜生,但,這兒周邊幾十里內,沒有人煙,只有炮樓里的那幾個鬼子,咱不弄死他,他就弄死咱,你說該咋辦?」
可,馬不會傷著我們自己嗎?我擔心,突然又想起了後面我們看見的那兩個男女屍體,而且剛死不久。
我忙把這話跟三麻子說了。
三麻子卻道:「就是把他們摧詐了,也沖不進炮樓里的,機槍打不死,幾顆手雷就炸沒了。」
我想了想,也是。那只有摧馬了。
馬怎麼能摧詐?我不知道。
三麻子轉頭朝後面的路上眯眼望了望,道:「你去逮條狗來,要活的。」
我順眼望去,見那幾隻野狗正在我們走過的路上,撕咬著那對男女的屍體。這距離,約在一百米開外。
我應了一聲,不敢起身,就地向後爬去,邊爬著,邊抓起雪,硬硬地團了兩個雞蛋大小的,堅實的雪球。
百米、九十米……六十米,五十,四十……
我心裡默默地測量著距離,當距離那幾隻野狗還有三十多米的時候,我停下來,轉頭瞅了瞅遠處土嶺上的那個炮樓,慢慢地收緊了身子,瞅准一隻野狗,猛地跳起來,「嗖」地把手裡的雪球擲了過去。
雪球在陽光下似一枚閃亮的流星,在半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線,準確地擊中了一隻野狗的腦袋,那狗「嗷」地慘叫著翻滾出去。
其他幾隻野狗「嗖嗖」地四散奔逃而去。
我借勢緊跑幾步,一個俯卧沖,身子向前滑出了七八米,又連滾幾滾,靠近了那隻野狗,拽過來用手一探,還有心跳,它是被打昏了。
我怕它突然醒來,就脫下棉襖,把它裹住,用兩個襖袖子捆緊了,赤著身子,一點點艱難地向回拖去。
零下十幾度的氣溫,赤著身子在雪地里爬行,那滋味可想而知,剛開始皮膚觸到冰雪,還直哆嗦,爬了十幾米后,身子就木了,也就不再覺得冷了。
當我呼哧著把狗拖回來的時候,看到三麻子跪在馬頭前剛忙活完。
我好奇地伸頭望去,見馬頭上插著三根串著硃砂豆的銀針,馬臉上也蓋了兩張絲網狀的黃草紙。
難道畜生也跟人一個摧法?
三麻子見我回來,又沖我道:「去找根木棍來。」
我一愣:「要那幹啥?」
「要你去,你就去,哪兒這麼多廢話,」三麻子怒道,「找根結實的,別太長,也別太短。注意別直氣身子來。」
我討了個沒趣,只好硬著頭皮又半爬著來到溝邊,坐在地上手腳並用,折斷了一棵茶杯粗細的小樹,去掉樹冠,拖了回來。
三麻子又抬頭瞅了瞅遠處的那炮樓,沖我道:「我喊一聲,你就跳起來沖著這馬的胸口用棍猛砸,我再喊一聲,你再砸它屁股,記住,砸完就接著趴地上,別亂滾。」
我緊張地點了下頭:「嗯。」
只見三麻子把我的棉襖拽到身前,慢慢解開兩隻襖袖子,用手輕輕撫摸著狗頭,突然一拳砸下,那狗「嗷」地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只見那馬身子猛一哆嗦。
「砸!」三麻子厲聲吼道。
我忽地跳起來,掄棍朝著那馬的胸口「咣」地砸了下去,那馬身子猛一哆嗦,忽地站了起來.
幾乎與此同時,三麻子也單腿跳了起來,手往馬頭上一劃拉,大吼:「砸!」
我忙又掄棍朝著馬屁股猛砸了一下,就地撲倒。
只聽那馬朝天嘶叫了一聲,有點像狗的聲音,緊接著「咚咚……」地竄了出去,馬蹄揚起的飛雪,濺了我一頭一身。
馬跑遠了,我也忙抬頭觀望,只見那匹馬,飛揚著四蹄,在一團白霧中,直向遠處土嶺上的炮樓衝去。
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忙沖三麻子道:「三爺,那,那詐馬能竄上炮樓去嗎?」
三麻子似完成了一件得意之作似的,笑道:「鬼子看到有匹馬送上門去,會開槍嗎?抓還來不及呢,放心,不等那匹馬跑近,他們會自動敞開大門跑出來抓的。」
我娘,三麻子連這些都考慮到了,神人也!
「那,那咱趕緊跑吧。」我驚悸地瞥了眼詐馬消失的身影,對三麻子道。
「急啥,」三麻子道,「那馬雖然瘋起來沒人能擋住,但竄不上炮樓,三爺我再摧個,徹底端了那窩王八。」
我靠,他還要摧詐野狗?
我瞪眼張嘴地懵了。
「砸死它!」三麻子把那狗往雪地上一扔,我忙舉起棍子撲上去一棍爆頭.
這次,三麻子跟摧人屍似的,把狗摧醒,扒開野狗那血淋淋臭烘烘的嘴巴,猛吼了一聲,旋即合攏,又掄拳朝它的胸膛打了一拳,那狗在挑起的同時,頭上的草紙和銀針,被三麻子一把抹掉。
「去吧!」三麻子猛拍了狗的屁股一把,那野狗似一團雪球,在沒膝深的雪地里嗖嗖地竄了出去,直奔炮樓而去。
我看的是目瞪口呆,傻傻地坐在地上,赤著身子也感覺不到冷了。
「走!」三麻子從地上站起來,隨手把棉襖扔到我懷裡,「帶上棍子,背著三爺我,去鬼子炮樓里過年去!」
話剛落,只聽炮樓那邊傳來了「轟轟……」的機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