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半仙三麻子(1)
我們本來以為,那幫兵痞把我們身上的錢財搜刮乾淨就算了,沒想到竟要扣下我們的驢。
氣的我這個「啞巴」差點跳起來,沒想到三麻子比我火氣更大,竟一頭從驢背上栽了下來。
要知道,他是個從來不吃虧的人。我們的財寶都藏在驢肚子里呢,若被扣下,那我們真成一文不名的窮光蛋了。這冰天雪地的,討飯都沒地方討去。
我以為三麻子會裝瘋撒潑,哭天喊地的哀求這幾個官兵看在他是個瘸子的份上,討回毛驢,但沒想到三麻子從驢背上摔下來后,不哭不鬧不哀求,而是單腿又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雪,大聲道:「好,為國賣命,勞苦功高,理應犒賞,這毛驢,權算我們爺倆送給老總們的禮物,請收下!」
三麻子說著,連蹦幾下跳到我背上,用手一拍我的肩膀:「兒啊,老子以後就全指望你孝順了!走!」
他這不陰不陽,神神叨叨的一番話,不但把我搞懵了,幾個官兵也是面面相覷,明知他是在隱喻罵他們,可從話里又挑不出毛病來。
眼望著我們走遠,幾個官兵這才吆五喝六地嚷著要殺驢吃肉,燉驢腸。
這些雜種發財了,光驢肚子里那個金餅和金元寶,夠他們買上百頭驢的,靠!
我禁不住埋怨道:「三爺,你,你咋不求他們放了驢呀,看你平常一肚子本事,這到了關鍵時刻就……」
「你咋不求啊?」三麻子火了。
「我不是個啞巴嘛……」我為自己的膽怯找到了理直氣壯的理由。
三麻子不吭聲了,稍傾,又嘆了口氣,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跟這些雜種求饒,屁用都不管,惹煩了他們,不定就把咱爺倆當漢奸斃了呢,小子,知足吧,咱能活著過了這道鬼門關,也算老天保佑咱。」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三麻子這麼認慫,也就不再吭聲,心裡的怨氣也沒了。
我背著他繼續在沒膝深的雪地里艱難地趕路。
其時,天早已大亮,但陰沉沉的,沒有太陽,抬眼望向四野,滿目皆白。
我們從逃跑到現在,已走了一天一宿了,這麼冷的天,肚子又是空的,累餓困交加,我背著他,感覺身上有千斤重,每抬腿走一步都幾乎搖搖欲墜,喘氣聲也越來越急促,汗珠子滴在雪地上,似一個個蜂窩。
「三爺,前面沒人家嗎?我真走不動了。」我呼哧著喘著,問背上的三麻子。
三麻子不緊不慢地道:「這兩搭界的鬼地方,幾十里內沒人敢住,還遠著呢。」
我一聽這話,身上僅剩的一點力氣也泄了,咕咚一屁股砸在了雪地上。
三麻子「哎吆」一聲,被我壓在了身下。
我以為他會罵我,但卻沒聽到他吭聲,爬起來轉身一看,見他仰躺在雪地上,睜著兩眼盯著灰濛濛的天空在發獃。
看來,他也沒脾氣了,我也就勢仰躺在他身邊,做著短暫的愜意。
「郭子,」三麻子有氣無力地慢聲道,「咱爺倆不能在這兒凍餓死呀,你,去周邊看看,有沒野兔啥的,凍死的,找點來吃吧。」
我是累的實在懶得動彈,但與其就這麼等死,還不如拼上最後一把力氣去碰碰運氣。
我應了一聲,艱難地爬起來,搖搖晃晃地在周邊尋了一圈,野兔沒見著,但找到了幾隻凍死的麻雀。
人困了,啥地方都能睡著,餓了,啥東西都能吃,何況還是野雀呢,我拿回來,和三麻子就地扒了個雪坑,又去雪地里扒來一些柴草,點上火,圍著把麻雀烤熟了,也顧不得彈掉煙巴,就整個地把麻雀塞進嘴裡,連骨頭帶毛帶內臟,嚼嚼一塊咽肚子里。
不但沒覺得噁心,反而還嘖巴著嘴,覺得這是有生以來吃到的少有的美味。
只是,麻雀沒幾隻,我吃了仨,麻子吃了倆,沒了。
肚子沒填飽,精神頭卻長了點,於是,我背著三麻子在雪地里又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約七八里路,最後實在連喘氣的力都沒了,爺倆才在一草窩子里點上把火,呼呼睡著了。
一覺醒來,感覺渾身酸痛,睜開眼一看,三麻子早醒了,正在守著火堆皺眉發獃。
而不知啥時,天色已黑了。
「三爺。」我從地上爬起來,懶懶地叫了一聲。
三麻子轉頭看了我一眼,道:「醒了?」
「嗯。」我揉了揉眼,挪著身子靠過去。
「活動活動身子骨,趁黑走吧?」
我靠,還要走呀,我暗暗咧了下嘴,望著白茫茫的四野,真有些發怵了,但正如他說的那樣,不走出這片荒野,就的等死。
沒辦法,誰都不想死,於是,又背著他繼續在雪地里向前跋涉。
不知停停歇歇地又走了多長時間,趕了多少里路,在天色微明的時候,我們終於隱隱聽到了山樑那邊傳來了幾聲狗吠。
前面應該有人家了。我精神大振,哄哧著背著三麻子爬上了前面那道不高的山樑,放眼望去,隱隱地發現遠處平地上有一個個雪堆,有的雪堆上還冒著白煙。
這就是個村莊了。
「郭子,停下。」三麻子似乎也有了精神。
我把他放下來,呼哧著喘著,隨手抹了把臉上的汗,道:「三爺,你先在這歇著,我去前面村裡討點飯咱吃。」
我這口氣,依然成了他的保護神。
我以為三麻子會暗暗感激我,不料,他卻撇嘴說道:「討飯?切,君子不吃嗟來之食,你三爺啥時討過飯?」
我靠,這就又牛起來了?
「那,那咋辦?餓死?」我沒好氣地道。
「一技在手,天下遍走!」三麻子牛逼閃閃地道。
日啊,先前在荒野雪地里你咋不這麼說呢,這剛見著人家了,就吹起來了?
我道:「還要給人去治病嗎?」
因為我實在想不出他還有啥技能,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冒充神醫,但給人治了三次,全部失敗。
第一次給一枝梅取大腿里的彈頭,毛沒見著,反把人日了,第二次是「大花瓶」的不孕不育,自己直接替王大拿代勞種上了。第三次是劉太爺,結果治了兩次,人死了。
就這治誰誰倒霉的破技術,還敢再去忽悠?
我剛要開口,突聽三麻子又道:「把棉襖脫下來!」
我猛地一愣:「咋了?」
「要你脫,你就脫,哪這麼多廢話,」三麻子道,「脫下來,把棉襖裡面的白襯布撕下來。」
我靠,沒了棉襖裡子,我還咋穿?但見他說的果斷,眼神又嚴肅,我也不敢抗拒呀,只好極不情願地脫下棉襖,把裡面的白布扒了下來,冷風一吹,凍得渾身亂哆嗦,忙不迭地又把棉套穿在了身上。
緊接著,三麻子又讓我去路邊草堆里抱了抱柴草,點了,拿起一根拇指粗細的柴棍,讓其燃燒了片刻,吹滅火星,把那塊白布鋪在雪地上,用柴棍的碳墨在上面寫了幾個大字。
我不認字,所以也不知道他寫的是啥。
三麻子寫完,又一筆一劃地把那幾個字描了一遍,顯得更清晰。
隨後,抬起頭來又沖我道:「去找幾根長木棍來。」
我不敢再問要幹啥,就又去不遠處尋了兩根一人多高的棍子來。
三麻子把一根細棍子折斷,用布條綁成長方形,又把那根較粗的棍子放中間綁了,最後才把那塊帶字的白布捆到了上面。
我這才恍然大悟,我靠,這不就是那些走街串巷,招搖撞騙的算命先生們扛著的白布幡嗎?難道三麻子也要給人去算命?
這,這也太不著調了吧。
「郭子,走,喝酒去!」
三麻子說完,拄著白布幡就站了起來,我遲疑地把背靠過去,問道:「三爺,咱要給人去算卦相面?」
「廢話,不算卦相面,咱吃啥?」三麻子爬到我背上,一手摟著我的脖子,一手舉著布幡,底氣十足地道。
我蹙了下眉頭,又禁不住忐忑地道:「那,那若給人算錯了呢,這人生地不熟的,人家不會揍咱?」
「好漢靠嘴,好馬靠腿,小子,揍你三爺的人還沒出生呢,走!」
他說著,用腳踢了下我的腿,我只好硬著頭皮,背著他,向遠處的村莊走去。
其時,天已大亮,久違的太陽也出來了,陽光射在雪地上,耀的人不敢睜眼。
不一會兒,我們便來到了村口,我見大街上有人走動,就忙跟麻子說道:「三爺,進村了,若吆喝,你自己吆喝,我可張不開口。」
三麻子瞅瞅那些人影,又轉頭看了看街兩邊的破屋爛舍,道:「都是窮鬼,吆喝也沒人給錢。」
我們就順著街,扛著白布幡,就這麼默不作聲地走到村子中間的十字路口。
三麻子突然小聲道:「慢點走。」
我聞聲抬頭,見前面街北側,有一個青磚一掛到頂的深宅大院牆,黑漆漆的院門厚重而又油光發亮,一看就是個有錢的人家。
難道,三麻子要忽悠這家?
不等我回過神來,只聽三麻子把手裡的白布幡呼啦啦高舉起來,大聲吆喝道:「濰縣神運算元,算卦相面,不準不要錢唻……」